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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妾身邀你扛牌坊-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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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容易等到褚仲坦说完了,她忙叫小枝把带来的褥子放到角落里,又把饭菜摆出来,笑道:“您的学生孝敬您的,先生慢用。”
      褚仲坦的眼圈红了红,笑叹道:“桐阶那孩子……唉,他自己怎么办?”
      “他还有呢!”郑娴儿笑着站起来,便要退出去。
      褚仲坦却招手叫住她,急道:“这一次是老夫连累了孩子们,难得他们心里不怨我,还肯惦记着我这把老骨头……你回去跟桐阶他们说,必要的时候可以舍了我,保全一个是一个!他们都是好孩子,有着大好的前程,不该跟着我受这份罪啊……”
      郑娴儿叹了一声,摇头道:“您这番话我爱听,可是您那帮学生必定不爱听。要说您自己跟他们说去,我可不替您去挨他们的抱怨!”
      褚仲坦瞪着眼睛,呆了半晌。
      他猜到了郑娴儿会反驳他,却实在没想到是这种反驳法。
      ——一点都不大义凛然,一点都不忠孝节烈,一点都不符合她作为“贞妇”的形象!
      可怜的老先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郑娴儿早已经出了门,不管他了。
      褚仲坦只得自己摇头叹道:“唉,天天教他们舍生取义,真到了需要舍生取义的时候,却又盼着他们懦弱一点、自私一点,保全性命多做些好事……”
      生命与大义之间的抉择,不期然地落到了自己和学生们的头上,他老人家也确实够煎熬的了。
      这时郑娴儿早已回到了楼阙那边。
      狱卒退了出去,楼阙便攥着郑娴儿的手笑道:“你是个厉害的,连褚先生的面子你都敢驳!”
      郑娴儿甩开他的手,退到旁边朝他瞪眼睛。
      楼阙知道她的顾虑,只得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郑娴儿就在他对面坐着,刻意隔开一段距离,生怕被对面牢房里的人看出什么不妥。
      楼阙觉得有些好笑:“你什么时候也会这么小心谨慎了?”
      郑娴儿低头捡了根干草掐着,闷声道:“我总觉得你的脑袋在脖子上呆得不太稳当,我还是老实点的好。”
      楼阙忍不住,笑出了声。
      郑娴儿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楼阙恰好也在看她。四目相对,他微微一笑,献上媚眼一个。
      郑娴儿一怔,随后又撇了撇嘴:“那么丑,还学人家抛媚眼!”
      “丑吗?”楼阙大惊失色。
      郑娴儿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又黑又瘦,眼圈是青的,眼珠子是红的,头发乱得像鸡窝一样,腮帮子上——天呐,这是什么啊?胡子吗?”
      楼阙大叫一声,捂着脸退到了墙角。
      郑娴儿没忍住,笑出了声。
      楼阙干脆背转身去,气急败坏地道:“你快走!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郑娴儿跟了过去,笑嘻嘻地道:“你现在才躲可来不及了,我都看见了!”
      楼阙又捂着脸转了过来,闷声闷气地道:“最后一次,以后再也别来了!在这鬼地方呆着,只会越来越丑!”
      郑娴儿看着他别扭的样子,笑得更加愉快了:“干嘛啊这么在意!怕我嫌弃你啊?”
      楼阙毫无形象地朝她翻了个白眼,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郑娴儿沉郁了几天的心情忽然变得欢快起来。她奸笑着凑到了楼阙的身边,低声赞叹道:“你还真有‘以色事人’的自觉啊!”
      楼阙忽然伸手把她捞进怀里,重重地按在墙上,吻了下去。
      郑娴儿推了一下没推动,想到小枝在门口守着,也就由着他了。
      楼阙的手臂勒得很紧。郑娴儿察觉到他的急切和惶恐,只得放松了精神,全心全意地迎合着他。
      连日来的惊惶忧惧,似乎只有在彼此气息交融的时候,才可以彻底平息下来。
      直到此刻,才算是真正安心了。
      在牢房里做这种事情简直是胆大包天,郑娴儿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大约已经写了“找死”两个字。
      幸好楼阙还算有分寸,很快就放过了她,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唇。
      郑娴儿瞪了他一眼,又退得远远的了。
      楼阙见状也只得仍旧坐回去吃饭,却又趁郑娴儿走神的时候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下次你来可以不用带饭,我只想吃你。”
      郑娴儿白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打击他:“死心吧,在这里你吃不到的。”
      楼阙“嘿”地笑了一声,似乎十分高兴。
      郑娴儿反倒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心里直担心这人是不是中邪了。
      过了好一会儿,楼阙终于愉快地解释道:“你刚刚说的是‘吃不到’而不是‘不给吃’。所以——你其实还没有嫌弃我,是不是?”
      “楼桐阶,你无聊不无聊?”郑娴儿有些哭笑不得。
      楼阙放下了筷子,郑重地道:“这很重要。”
      郑娴儿被他过于认真的目光盯得心里有些不自在,只得不情愿地安慰道:“虽然确实有点嫌弃你,但目前看来尚可忍受。你记得要养好身子,别得罪那些官差给自己找罪受,我不许你再瘦了!”
      楼阙笑吟吟地听着,一点异议也没有。
      郑娴儿的心里有些酸,忙偏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楼明安在你们出事当天就回京了,我没有见到他。你那两句话,我让信鸽带去了,不知道有没有用……”
      说到正事,楼阙也就敛了笑容,神色郑重起来:“一定有用。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郑娴儿却不满意如今的状态:“那鸽子的主人是谁?他会来救你们吗?什么时候来?”
      楼阙皱眉看着她:“你先告诉我,抓到那只鸽子的时候,它有没有带书信来?”
      郑娴儿忙道:“就两个字,‘灯节’。”
      “灯节?”楼阙笑了,“跟我想的一样。这么说,问题应该不大。”
      “到底怎么回事?”郑娴儿急问。
      楼阙笑道:“你别担心,灯节之后,我们必定能平安出去。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能要有一些天翻地覆的事,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你都不要慌张。”
      “天翻地覆?”郑娴儿听到这几个字,心里大致就有数了。
      可是,这么大的事,她怎么能不紧张!
      楼阙看出了她的心思,微笑着攥了攥她的手:“我说没事,就一定没事。你要相信,我,我们,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没用。”
      郑娴儿细细地品味着他这番话,忽然抬头盯住了他的眼睛:“反诗的事其实根本不重要,上面要收拾你们是因为别的事对不对?你们现在……都关在牢里了,还能决胜于千里之外?”
      “娴儿,你问得太多了。”楼阙笑道。
      郑娴儿知道他不肯说,只得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不再追问。
      可是,她虽不问,并不代表她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心里有了气,郑娴儿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楼阙看了出来,只得又笑着安慰道:“其实在这件事之前,我们已经料到了会有这一着。上边早有准备,没那么容易死的。”
      “如果‘上边’败了呢?”郑娴儿穷追不舍。
      楼阙迟疑了一下,又笑了:“你今儿是怎么了?我若死了,你不是正好可以换个新的?我跟你说,京中风物繁华,容颜俊美之人甚多,将来若有机会,你一定要去看看……”
      郑娴儿听到一个“死”字,心头骤然一紧,后面的话都没有再往心里去。
      楼阙一番话说完,见郑娴儿只管发呆,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发沉。
      片刻之后,却是郑娴儿又笑了出来:“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等你死后,我一定去京城!其实上次见到那个楼明安小公子,我就已经觉得我有点儿坐井观天了,说不定将来……”
      楼阙的脸色渐渐地黑了:“你先打住!这会儿我还没死呢!”
      “差不多快了!”郑娴儿理直气壮地道。
      楼阙郁闷了。
      他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坚决不给这个女人任何“长见识”的机会!
      两人各怀心思地对峙了一阵,楼阙已经把饭菜吃干净了。
      郑娴儿正要叫小枝进来收拾碗筷,忽然又想起了一事,忙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玉坠子来:“上次收拾你那些信的时候,在抽屉里发现了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楼阙看了一眼,微微皱眉:“我也没有地方放,你拿着玩吧。——别叫旁人看见了。”
      郑娴儿见他不甚上心,也就不再多问了。
      这玉质虽然稀罕,但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既然说给她玩,她就没什么不敢收的。
      外面已经响起了狱卒催促的声音,郑娴儿知道不得不走了,便叫了小枝进来收拾,又笑向楼阙道:“你的听松苑最近不怎么太平啊,夜里常有孤魂野鬼出没,怎么办?”
      楼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必在意。最近马上就有热闹了,你只管看戏就好。”
      郑娴儿答应了,跟着狱卒走了出去。
      楼阙看着她的背影,忽然一呆:
      听松苑的事,她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莫非——

      第82章 她怀的是颗凤凰蛋吗?

      年关越来越近,反诗一案却迟迟没有进展。
      大理寺那边一直没有来提人,众书生就只能继续在桑榆县大牢里熬着。
      偶尔受点刑,也不甚严重。
      郑娴儿每隔一两天便带胡氏和小枝去牢里送点吃的穿的,顺便关怀一下那些家贫无人照料的书生们,为楼家博得了一个极好的名声。
      书生们心思单纯,一旦认定了郑娴儿是个好人,以后再看她就怎么看都顺眼。因此郑娴儿每次到楼阙的牢房里一待便是小半个时辰,竟也无人多想。
      于是日子居然也就这么过了下去。缀锦阁和茶楼依旧红红火火地开着,时光、银钱和消息在那里面消耗或者生长,日复一日。
      辞灶之后,年味渐浓。南大街的街市每天都有,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充斥着醉人的烟火气。
      这种平静的日子被打破是在腊月二十六那天,家家户户正为了备年货而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
      谁也说不清流言是从哪里开始冒出来的,总之等大家留意到的时候,它已经传得满世界无人不知了:“二十年前,先帝并非暴毙,而是被当今皇上逼宫夺位,幽愤触柱而亡!”
      臣弑君,子弑父,逼宫篡位……
      这些只存在于戏文中的可怕的故事,在一片升平的大周王朝之中竟然实实在在地发生过。——这个消息所带来的冲击和震撼,远比先前的反诗一案来得强烈千倍万倍!
      黎县令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褚仲坦那老东西果然有后招”。
      但当他正准备动大刑严审褚先生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更可怕的消息:那谣言并非生于桑榆县,而是在整个王朝境内,从每一个角角落落里,一夜之间同时爆发出来的!
      黎县令摔落了手里的惊堂木,骇然坐倒。
      罪魁不在桑榆县,这似乎是一件好事,但——
      如此大规模爆发的谣言,必定不是一人所为,更不是一日之功。这必定是一场苦心筹划已久的、志在必得的阴谋!
      这场阴谋的目的是什么?结果又会如何?
      黎县令不敢去想,但那个答案已经明显得根本不需要去想!
      这个王朝,要变天了。
      一大早就去了茶楼的郑娴儿当然也在第一时间就听到了消息。
      起先她还没怎么留心,直到满大街每个人都在议论此事的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不对,忙叫上小枝上车回府。
      府里也已经听到了消息,丫鬟小厮们做事都有些心不在焉,一得空便聚到一起嘁嘁喳喳地咬耳朵去了。
      郑娴儿直接去宁萱堂找了楼夫人,开口第一句话便问:“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宫廷秘辛,既然直到今日才传出来,可见寻常官员也是不知道的。
      但郑娴儿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她相信楼家一定会知道点什么。
      楼夫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怔怔地坐着,似在沉思。
      郑娴儿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了,只好按捺住急切的心情,在旁边坐了下来。
      过了好半晌,楼夫人终于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你这话,可真叫人没法子回答了。当今皇上继位是在癸卯年,老爷却是壬寅年秋天就离京还乡了。京城里的事、朝廷里的事,咱们又怎么会知道呢?”
      “真的?”郑娴儿将信将疑。
      楼夫人笑得有些无奈:“人尽皆知的事,我骗你做什么?”
      郑娴儿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可她依然觉得奇怪。
      照理说,当年楼老爷三十多岁便已经官居二品,足可以称得上是青年才俊、人中翘楚了,将来位极人臣已是可以预见的事,他怎么会忽然辞官还乡,抛下了一身的富贵荣华回来躲在这小小的桑榆县憋屈了一辈子呢?
      而且,辞官的时间虽然有点对不上,却也只比当今皇帝登基早了半年多一点。——真的没有关联吗?
      不是她好奇心强偏要问这个,而是这件事极可能关系到楼家的前程命运,关系到这一大家子人的生死啊!
      见楼夫人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郑娴儿只得向前探了探身子,抓着她的手开始撒娇:“我是个没见识的,太太把昔年京城里的事说给我听听好不好?当年……如果皇上不逼宫,先帝最有可能传位给谁?老爷当年在朝中支持的是哪位皇子?假如当今皇上倒台了……”
      楼夫人按住郑娴儿乱晃的手,无奈地道:“你还真是什么都怕漏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能知道多少?”
      郑娴儿咧嘴谄笑:“太太糊弄我呢!您是二品诰命,进宫的机会可不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您就拣着不重要的随便说一点,让媳妇也长长见识嘛!我好容易嫁进世家大族来,却至今都不曾听说过京城里的事,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楼夫人失笑,顺手在郑娴儿的额头上敲了一记:“合着你嫁进来是为了听故事的?不是为了祸害我儿子来的?!”
      郑娴儿“嘿嘿”地笑了两声,仍旧死皮赖脸地拉着手不肯放。
      楼夫人一脸无奈,拍了拍她的手:“你啊……当年的事,谁又说得清呢?当时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定北王——生母出身卑微,可是先帝偏偏喜欢他;当今皇帝是先帝唯一的嫡子,却不受宠。朝廷里头当然也是各有倾向啊,那些事情可就不是咱们能明白的了。”
      “那么,老爷当时支持哪位皇子呢?”郑娴儿眨着眼睛一脸好奇地问。
      楼夫人摇头苦笑:“老爷当时年轻气盛,并不肯在朝廷中拉帮结派。如果一定要说,他倒是跟当今皇上亲近些,可惜……可惜他后来得罪了二皇子,被二皇子一党的人抓住了把柄,以‘贪污赈灾粮款’的罪名参了一本。先帝震怒,下令革职逐出京城,永不录用。”
      “啊?!”郑娴儿大惊失色。
      不是一直都说老爷是辞官回来的吗,原来……
      竟然是被革职的!罪名还是贪污赈灾粮款!跟那个黎县令一样,都是不顾老百姓死活的贪官!
      郑娴儿的心里,楼老爷子的形象立刻崩塌了下去。
      哼,贪官!
      郑娴儿倒不是个嫉恶如仇的正义之士,她只是觉得,贪官就要像黎县令一样贪得坦坦荡荡嘛,身为贪官还在晚辈面前装出一副清高自许的样子来,那就有点儿无趣了!
      不过,如今可不是追究楼老爷子是否清廉的时候。
      郑娴儿想了一下,又生出了新的担忧:“老爷当时得罪了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定北王?这么说,如果定北王造反成功,楼家岂不是……”
      说到此处,她自己忽然又住了口。
      ——不对啊!楼家二十多年前就得罪了定北王,可是楼阙他……
      难道他不是在帮定北王做事?难道如今正在谋反的另有其人?
      可是除了定北王,谁还有本事掌控全局、谁又能迈步登上那最高之处?
      郑娴儿本是来找楼夫人解惑的,没想到心里的疑惑却是越“解”越多了。
      她最迫切地想知道的是,如果龙椅易主,对楼家而言是好还是坏?
      这个问题,她此刻是想不明白的。
      楼夫人拍着郑娴儿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朝廷的事,咱们可不需要操那份心。如今楼家只需要平平顺顺地过下去,安分守己远离朝廷,不管那龙椅上坐着的是谁,咱们都不怕了。”
      郑娴儿狐疑地看着楼夫人,眉头越皱越紧。
      她已经很确定楼夫人有事瞒着她了。
      什么“安分守己远离朝廷”——人都进大牢里去了,还怎么“安分守己”?至于“远离朝廷”,她可没忘记上次楼阙提到“回京”的时候,楼夫人是怎样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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