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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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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个鱼死网破。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到身边那一堆堆神臂弓配件上。

    机会正好,如果动手劫了这姓陆的,未必不能脱身。

    可是……岳云病得厉害,安娘又是个弱女子,带着他们,也如何走得了,我又不可能弃他们而去。况且,看陆灿模样,也不是个好对付的。如果制他不住,外面的军士一涌而入,我就要被人剁成肉酱了。

    “很好。”陆灿点点头,目光中全是欣赏:“三五条汉子近不了身,即便是在我军中也算是一等一的健锐。最难得的是,你还是个读书人。心向故国,宁可削发为僧,也不做女真蛮夷的奴才。不过,国破家亡,你不思以有用之躯报效国家,却思遁入空门,令人不齿。”

    他的声音越发地严厉起来,听起来杀气腾腾:“子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看你这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这样的人,又有什么使处,如若杀了干净。”

    听到这话,王慎怔住了。等等,等等,这陆灿先前不是咬死了我是李昱派来的死间,要看我脑袋吗,怎么一转过头,就跟我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难道说……

    顿时,就有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心中闪过。

    王慎不但不惧,装出一副羞愧模样,道:“虞侯教训得是,自河北尽染胡尘,小生一路南逃只顾着保全亲族性命于乱世。却没想过这样逃下去,何时是个头。有国才有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不弃,小生愿投效虞侯,为国家出力。”

    说着就,深深地拜了下去,眼睛却偷偷地看着陆灿的脸。

    陆灿没有说话,只拿目光炯炯地看着王慎。

    不觉中,王慎背心的汗水又渗出来。他心中也是打鼓:难道是我猜错了,不会的,我不可能看错。

    是的,王慎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人情练达,刚才如何听不出陆灿话中有延揽之意。

    说句实在话,王慎即便在现代社会也算是个成功人士,放在古代。身高体壮,浑身健美修长的肌肉,又读书识字,想不引起人注意都难。刚才陆灿一见屋,决口不提自己是李昱的奸细,反晓以民族大义,他若不想要招揽自己,用得着说这么多废话?

    只是,按照历史记载,李昱主力很快就要杀到泗州和天长县一带。此事关系到这场大决战的最终胜负,对一个领军大将来说,无论真假都会第一时间派人禀告上司,请那边发侦骑探察。可这个陆灿却一口咬死王慎所言都是假话,这又是为何?

    对,问题就在这里。罢,为了保命,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当下,王慎一咬牙,继续道:“虞侯,先前在下所言李昱贼军主力来袭都是胡言乱语,实在是易都头要取我浑家和妻弟性命,为了保全他们,王慎不得以只得以大言欺人。在下知罪,虞侯若是要责罚,我愿领罪。但王慎浑家和妻弟是无辜的,还请饶他们一命。”

    “啊!”安娘和岳云同时叫出声来。

    岳云虽然对不住撩拨自己姐姐的王慎心中厌恶,可那不过是小孩子心思。现在见他为了救自己和姐姐,竟说出这番话来,这一声叫中充满了感激。

    “大哥,不要,不要啊!”安娘小声地哭起来。

    突然,陆虞侯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把将王慎扶起,声音中充满了喜悦,欣赏之意更浓。这姓王的心思倒是便给,只一刹就想通其中关节,也不枉我高看重于他:“道思请起,人非圣贤岂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也有事急从权一说吗?你也不要说投效我陆灿的话,你我都是大宋士子,你报效的应该是我大宋朝,是官家。”

    道思是王慎给自己取的表字,古人二十二冠,就需要取字了。现在的他已经二十七岁,在寿命普遍很短的古代,已是成年人。又因为冒充读书人,王慎就随意给自己弄了一个。

    这话说得伟光正,他心中不以为然,但还是点头:“虞侯说得是。”

    “道思能文能武,做个普通士卒也是可惜了,且在营中勾当公事,等以后熟悉了军务,再做安置。这是你的兵器。”说罢,就将那把横刀递到王慎手中。

    所谓勾当公事,也不是军职,实际上就是军中的文职人员。

    接过横刀,王慎心中的一块石总算落地。

    这次却是赌对了,这陆灿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死活说李昱大军来袭的消息是假。刚才自己若不顺着他的话说,只怕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

    当兵,开玩笑,我可没有这个打算。要说起王某人的理想,那就是能够在这乱世中活下去,当个富家翁,初步达到现代社会的生活水准。

    看岳云的身体状况,没有十天半月恢复不了,也只能暂时呆在这里。只是,李昱大军马上就要杀来,根据历史记载,济南贼李昱有众十万。陆灿手头才多少人马,两百出头,开玩笑吗?

    罢,走一步看一步。

    “轰隆!”一声,库房的门推开了。

    一个士卒惊慌地跑进来:“虞侯,虞侯,不好了,出事了。”

    陆灿:“什么事,你慌什么?”

    那个士兵额上全是热汗:“外面好闹,到处都是人在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虞侯你快去看看呀!”

    通过敞开的库房大门看出去,整个平原镇都亮起来,到处都是火光。接着是喧闹的声音如潮水传来,有碌碌的车声,有大牲口的长嘶,也有乱糟糟的脚步声和叫声。

    “敌人来了,敌人来了。”

    “快走快走!”

    不片刻,又火点升起,炎腾腾烧起来。大风吹来,火星浮起,在空中盘旋。浓重的烟雾从那边飘来,须臾,库房外面就如同起了大雾,呛得人想流泪。

    喧哗声中还夹杂着铠甲叶子沙沙铮鸣和兵器相互撞击的声音。

    整个夜都沸腾了。

    这下,不但陆灿面容苍白,就连王慎也抽了一口冷气,同时低呼道:“炸营!”

第十一章 胁迫

    炸营这个名词刚一说出口,就如一道寒流从王慎心底生起。

    在战争时期,对于久经训练的士卒来说,上阵杀人或者被敌人所杀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从进军营的那天起,大家都有这个心理准备。见得死人多了,遇到横飞的血肉,也不至于惊慌失措。可是,正因为在战争期间,士兵神经里的那根弦时刻紧绷着,精神上长期处于压抑的状态,渐渐地就变得不正常了。

    这个时候,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或者仅仅因为一个士兵在梦中发出一声尖叫,就可以引爆军营中的疯狂气氛。

    然后,所有的士兵都会以为军营遇袭,盲目乱跑乱蹿。再加上古代实行灯火管制,士兵们因为营养的关系基本上都患有严重的夜盲症。但凡见到人影,就会提起兵器乱砍乱杀。

    一夜下来,就算你的军队再多,平日里军纪再严,天一亮也会散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尸体和烧成废墟的军营。

    也因为这样,炸营乃是古代战争中最可怕的事情。

    平原镇现在有一百多军士,还有将近百人的夫子,若是乱砍乱杀起来,自己或能自保,安娘和岳云怎么办?

    ……

    作为一军主将,遇到这种情形,必须在第一时间率手下亲卫弹压,必要的时候还得杀人立威,尽快恢复秩序。若是拖延上片刻,一旦营中骚乱蔓延开去,必将不可收拾。

    陆灿一咬牙,对那个报信的看守和王慎道:“你们两个跟我来。”说罢,就三步并着两步冲了出去。

    王慎急忙穿好衣裳,对安娘和岳云道:“安娘,你们留在这里,把门别上,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等到库房门关上,提着刀追上陆灿,只见外面已经乱得不能再乱。

    府库的大门正对着横穿平原镇的官道,此刻,道路上已经挤满了士兵和征召来的民夫。

    和预想中营啸时士兵们的惊慌混乱互相践踏不同,眼前众人都穿戴整齐,他们都高举着火把,列了队伍,面上的表情显得轻松。在队伍中间则是一行大车,车上放着折叠好的帐篷,收拾好的炊具,还有麻布口袋,皆用绳索捆得严实。

    不但是士兵们,就连赶车的民夫也是一脸的轻松,有人还从怀中掏出炊饼大口咬着。

    不少低级军官们提着鞭子维持秩序,口中叫骂:“别挤,别挤,直娘贼,路就这么宽,你们抢什么道,急着去投胎呀!”

    “混帐东西,排好队,听令行事这样才走得快。济南贼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还磨蹭什么?”

    终于有军官忍不住将鞭子轻轻抽在一人背心上:“别吃了,别吃了,跟上跟上。”

    被抽的那个士卒倒不乐意了:“舅子你抽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什长,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你又算个什么,再鸹噪,老子休了你姐。”

    “哈哈。”众人都大声地笑起来。

    那什长负气地将鞭子扔到一边:“直娘贼,老子手下不是姐夫哥就是叔伯兄弟,全是大爷,管不了,管不了。”

    笑声更大。

    一个民夫坐在车辕上,提着鞭子不停地抽着前面不听话的黄牛,口中不住问候着那头瘦成一道闪电的牯牛的直系女性亲属。

    又有人开了府库,将里面值钱的东西朝车上装。

    乱得不能再乱。

    王慎直看得目瞪口呆,这是营啸,纯粹就是武装大游行嘛!

    “随我拦住他们。”陆灿也发现情形不对,对身边几个侍卫喝了一声,然后一个箭步纵到队列之前,张开双臂,大吼:“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欲往何处去?”

    看到他站在队伍前面,刚才还沸反盈天的队伍停了下来。方才那个什长走上前来,拱手道:“禀虞侯,方才属下接到军令,说是李昱贼军已至,全军开拨去天长县和郦琼将军主力汇合,据城自保。”

    “全军开拔去天长县,谁下的命令,又是谁说李昱来了?”

    什长一脸的疑惑:“不是虞侯你下的命令吗?”

    陆灿气道:“我什么时候命你等连夜开拔的?一定是你假传将令,嫌活得不耐烦了?来人,把他给我拿下,砍了!”

    当即,就有两个士卒上前拧住那个什长的胳膊。

    什长一怔,也不反抗只呆呆地看着陆灿:“虞侯,这道命令真不是你下的?糟糕,有人假传将令,我这回是真被人害死了。虞侯,属下冤枉啊!”

    “啊,虞侯你真没下过这个命令?”众士卒都是一脸的疑惑。

    正在这个时候,那头有人喝道:“队伍怎么不走了,磨蹭什么,济南贼马上就要到了,等死吗?”

    听到这声音,什长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大声喊:“易都头,你快过来,我就要被虞侯砍脑袋了,你他娘假传将令,算是怎么回事?老子跟你没完。”

    “老万,你号什么丧,什么假传将令,这命令是我下的。你是我手下的什长,我叫你快走,难道你敢抗令。”火光中易杰穿着亮闪闪的铁甲挺胸兜肚走过来。

    见陆灿拦在车前,笑嘻嘻地走上前,恭敬地一施礼,唱了个肥诺:“原来是虞侯,我道这队伍怎么停下来了。”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陆灿霹雳一声怒吼:“易都头,原来是你要带部队去天长。”

    易杰点点头:“没错,是我让大伙儿开拔的。方才去你屋禀告,却不在。正到处寻,想不到在这里见着你。”

    陆灿大怒:“易杰,我问你,辎重营究竟该谁说了算,谁才是这一营的官长?”

    易杰:“自然是虞侯你。”

    “你知道就好。”陆灿铁青着脸:“军中上下有序,只能有一个声音。易杰,我问你,不经上司同意就私自带着部队开拨,该当何罪;深夜在营中喧哗骚乱,又该当何罪?还有,此地存放了我军大量粮秣辎重,你丢弃军辎带兵溃逃,又该当何罪?”

    说着话,他将手放在刀柄上,目光中全是杀气。

    易杰不以为然,笑嘻嘻道:“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虞侯,自家弟兄,用得着这么喊打喊杀吗?当兵吃粮,吃粮当兵,咱们进淮西军还不就为一口吃食,大好身躯,岂能平白牺牲?李昱贼子全师而来,咱们这里才多少人,能战之兵也不过一百三十来许,还不够人家填牙缝的,还是走他娘爽利。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住口。”陆灿冷冷道:“说跟你说李昱主力全师而来的,易都头,信谣传谣扰乱军心,又是一桩大罪。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谁敢!”先前还一脸恭敬和吊儿郎当的易杰突然翻脸,冷笑道:“陆灿,你他娘还行市了,也不看看咱是谁,也想拿我立威。怎么,想做这个营指挥使想疯了,今日想用这个借口害爷爷性命?直娘贼,你以为你是数,一个酸丁。到咱们淮西军后,一仗未打,就做了营虞侯,还不是因为刘平叔看你是个读书人,当你是个宝,老子可不尿你这壶。爷爷是谁,郦将军知道吧,那可是俺的舅爷。这个营指挥使是老子的,你抢不去。到时候,俺是指挥使,你区区一个虞侯,也得乖乖听老子的话。”

    “你你你,小人,可恼……”这已经是彻底翻脸了,陆灿本就有书呆子气,顿时怒得浑身乱颤,却说不出话来。

    “这厮说他先前当着那么多人的口说亲眼见到李昱大军过来了,这还有假?”易杰说着话,就用手指指着王慎,喝道:“小子,你当着大家的面把先前的话再说一遍。”

    白天的时候,岳云和安娘险些死在他的刀下。这个易杰就是个兵痞流氓,王慎心中对他恶感极甚。就笑笑摇头:“易都头,李昱远在宿迁,正与刘帅对峙。以刘帅的英明神武,贼寇不日必将授首伏法,我又什么时候说过他带着主力来平原镇了。还不是因为易都头想要劫持我的财物,说我是流寇。再下也是被逼无奈,才诈称有紧急军情禀告……”

    “杀了你这个贼子。”突然,易杰大吼一声,抽出腰刀朝王慎头上砍来。

    “当!”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耳边一声脆响,然后是几点火星在眼前迸出。

    王慎定睛看去,却见两把刀架在一起。

    原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灿抽刀救了王慎一命。

    王慎身上的冷汗唰一声流了下来,没想到这个姓易的说动手就动手,竟如此凶残。

    陆灿喝道:“易杰,王慎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谁敢!”易杰刚才和陆灿过了一招,只感觉虎口有点发麻,心中吃惊,这个姓陆的看起来酸丁一个,力气竟然如此之大。一时间未必能够将之拿下,况且,人家又是上司,真若闹起来,我不占理,虽有郦琼为我撑腰,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收了刀,跃到一边,笑道:“虞侯,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呢?我这也不是替弟兄们着想,心忧战事,这才乱了方寸,还请恕罪。你是官,既然你有话说,俺听着就是了。”

    说罢,就转头对众人喝道:“你们都是聋子呀,没听到是一场误。都给老子收拾好东西,回屋睡觉去。娘的,你们不给虞侯面子就是不给我易杰面子,看老子下来怎么收拾你等?回去睡觉,大半夜的这么一闹,有意思吗?”

    易杰两个都头中排名第一,营中一百三十个士卒中有一百人归他统辖,再加上又是偌大靠山。再加上他为人凶狠,眼睛里不揉沙子,但凡有人敢得罪他的,都会被整治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别人畏惧他的权势,自对他服帖。

    听到他下令,众人都应了一声,就要散去。

    见他服软,陆灿也不好跟他翻脸。毕竟,淮西军的前身乃是陕西西军延路边军,军中将士都粘亲带故,排外得很。自己是半路上才进的军营,对军中老人来说是外来户。如果和易杰闹起来,这队伍就不好带了。

    就收起刀子,诚挚道:“易都头,你我都是大宋的军人,国事已然如此,当团结一心,为国效力,千万不可因此起了矛盾。所谓将为军之胆,遇事,若你我自己先乱了,还怎么带兵?方才你无风起浪,扰乱军心,却是你的错。还有,平原镇府库中虽然没有多少粮秣,可却有不少军械,至为要紧。若是我军抛弃府库退去天长,以至影响前线战事,又如何向刘平叔,向郦将军交代?”

    “是是是,虞侯说得是。”易杰连连点头,又装出一副恭敬模样。心中却唾了一口:去你娘的,酸丁,老子认得你什么。交代,交代给鬼?就算这里面的东西丢个干净,舅老爷也不会怪罪我的。别说他老人家,就算是刘光世这两年一路从东京逃到河间,又逃到淮西,丢的东西还少吗?直娘贼,无论李昱来不来,这地方都不能呆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明日我得给舅老爷捎个信,请他把我调到天长去,还是躲在城里安心。

    李昱大军究竟来不来呢?

    他禁不住转头看了王慎一眼,顿时恶向胆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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