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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一愣,直觉地答道:“擂响震天之鼓,定然是斩立决。”
皇上微笑着摇了摇头,他指着身后的巨幅地图,那是天朝的边界图,可以看出,红线之外的南蛮之地上插了密密麻麻的小旗。
皇上轻声道:“顾家果然厉害,当年扶持顾将军之时,朕,一是看中了他的骁勇,一是因为顾家和贺家的血海深仇,想要借他钳制贺家。”
“可惜,”皇上一脸惋惜地道:“个人的力量实在是难以和世家抗衡。”
皇上突然带了几分愤怒,咬牙切齿地道:“贺家为了一家之利,置天朝百姓于不顾,竟然把数万大军的性命出卖给了敌人这种蛀虫,朕,实在是留它不得”
晋王全身震动,只怕这才是皇上对贺家下手的真正原因吧,皇位一直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中,混淆皇室血统,若是皇上在意,只怕早就借此开刀了。
皇上脸上露出一丝欣赏,赞叹道:“顾远南仅凭一人之力,接连暗杀了十二个最大山寨的寨主,还有百余小寨子的头人,现在,顾远南之凶名,在南疆,可以说是威名赫赫,你若是要南疆安定,就必须用此人镇守。”
第七十三章 身世之谜
第七十三章 身世之谜
晋王微微点头,齐王妃既然是顾远南的唯一亲人,自然是杀不得了。
皇上话锋一转,淡淡地笑道:“不过,齐王妃,也留之不得,不然我天朝皇室颜面何在?”
晋王彻底愣住,这杀之不当,留之不得,又当如何处置?
顾盼静静地坐在天牢之中,靠近外墙的一面,在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天窗,大约只有拳头大小,渗出些许光线来,是这牢中唯一的光明。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这线光明,心中平静无比,昨日下午,她亲眼看到太子妃一脸倔强地行了出去,太子妃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那挺直的腰背,高高扬起的下巴,却都在向她做着最后的示威。
今天一早,狱卒已经告诉她,贺家满门无一幸免,全部已在午门处斩,顾盼竟然觉得身心都轻松起来,曾经压在心上的大山一朝之间不见了踪影,她似乎完成了来到这人世间的使命,现在只等着行刑之日的到来,一了百了。
牢门处传来了哐啷的声音,顾盼连眉毛也没有抬一下,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动容。
许是来了新的犯人吧,顾盼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就连权势熏天的贺家都倒下了,又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呢?也许是另外一个世家在政治斗争中站错了队伍……
浮想联翩中,细碎的足音在她的监牢前准确无误地停下了,一个声音突兀地在这寂静的牢房之中炸开:“看来你很适应这牢狱生活。”
顾盼一怔,旋即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向站在栅栏外的身影,清瘦而方正的脸上,线条一如既往地刚硬,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在头顶,一身青色长衫异常干净,仿佛是个诗人踏入了莲花池一般。
顾盼嘴唇蠕动半天,终于还是没有喊出父亲二字,她微低下头,掩饰了所有情绪,人之将死,又何必再伪装自己?
韦相国透过栅栏看向天窗下的顾盼,一丝光线里飞舞着无数灰尘,让她苍白的脸变的朦胧起来,恍若间,竟然有两分神似其母。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孩子竟然会如此倔强,和她母亲简直如出一辙,仅凭一己之力,就扳倒了庞大的贺家。
韦相国透过顾盼,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身披霞衣,轻盈地飞舞在了枫树之下,伴着飘飘落落的红叶,浅笑轻扬,唤着他的名字:“快来啊,快来追我啊,嘻嘻~”
韦相国平静地开口道:“我很讨厌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顾盼的身子微微一震,虽然这是早已知道的事实,可是她依然无法避免自己不受到伤害,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孩子会承受的了亲生父亲不喜爱自己的事实。
她不期然地想起了太子妃,孩子从太子妃怀里抱走的前一天,太子妃彻夜不眠,一眨不眨地看着熟睡中的孩子,一双眼睛熬得通红,却舍不得闭上一下。
顾盼的手臂环住肩膀,小小的身子又缩了一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御来自四周的寒冷。
韦侯爷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住了顾盼,声音高昂起来:“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母亲,我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就是因为你,才死的这么早”
顾盼猛地抬头,母亲的死一直是她心上的一根刺,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根刺扎进了深处,却始终没有消失,表面上看来似乎不存在了一般,韦侯爷稍微一提,这根刺瞬间开始了剧烈震动,搅的她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
顾盼强压下喉头的腥甜,单刀直入地追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说??”
韦侯爷的脸瞬间狰狞,歇斯底里地吼道:“因为顾家出了事,她身怀有孕还要四处操劳,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怎么可能?她就是这么固执,固执的非要以卵击石,结果经血不足,大亏身体,又勉强生下了你。”
顾盼怔怔地听着,曾经在顾远南和韦侯爷那里看到的画像鲜活起来,画中人袅袅地行了下来,一身傲骨铮然奔走,虽然弱小,但是一身的气魄却感天动地。
母亲,在她的心里仿佛活过来一样,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在她前方不远处浅笑轻吟。
韦侯爷没有察觉顾盼的异状,犹自愤怒地道:“当知道她生下来的是个女儿时,我当时便要把你溺毙,她死活不肯,产后身体更是一落千丈。”
顾盼猛地抬头,眼睛里满是困惑不解,她脱口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将我溺毙?”
韦侯爷嗤笑道:“顾家以出俊男美女闻名天下,你若是个男孩也还罢了,终究是我韦家子孙,偏偏是个女孩,若是长大成*人后,如同你姑祖母一般祸国殃民,入宫之后兴风作浪,必然会把韦家也拖入泥潭之中。”
韦侯爷一鼓作气地道:“你母亲察觉我的意图,日日夜夜亲自守护着你,喂奶擦洗,绝不假他人之手,耗尽了心神。又费劲苦心,终于把你和顾远南那家伙一起送出了京城,这时候,她已经灯枯油尽了”
顾盼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绝对没有想到,当年父亲容不下她的理由竟然是怕她生的太美,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脸,又看了看韦侯爷和自己相像的面容,禁不住苦笑。
韦侯爷积压心中多年的怨气一气释放,此时如同耕种了一日的老黄牛一般连连喘着粗气,鼻孔呼哧呼哧地扇动着,看着苍老了许多。
顾盼坐直身体,对着韦侯爷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韦侯爷面色大变,怒道:“休要跪我,若不是受了顾家日益强大的威胁,我是不会认回你这女儿的。”
顾盼怜悯地看着韦侯爷,这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女都维护不了,在她眼中,已和蝼蚁无异,她朗声道:“我这三拜乃是为了感谢侯爷,让我在临死前知道母亲的为人,知道母亲的心中,我是多么的重要,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惊喜的了,我现在,很幸福。”
话罢,顾盼诚实地看着韦侯爷,情真意切地重复道:“真的,谢谢你。”
韦侯爷冷哼一声,一甩袖子,恼怒道:“只怕你想死还死不了。”
顾盼一愣,追问道:“什么意思,天朝祖制,擂鼓之人必须身陨吗?”
韦侯爷咬牙切齿地道:“皇上已经去了贺家这个眼中钉,也就是说,没了贺家在前面遮风挡雨,现在的韦家,就是下一个靶子了,如果让你就这么死了,等于世家在皇权面前再次退让,一步一步,终会退到无路可退,所以,你绝对不能死。”
顾盼凝神听着,她在牢中这些日子,也想了很多,包括贺家,绝对不可能单单因为她的上告就这么倒下,只要皇上愿意,完全可以治她一个诬告之罪,她也察觉到,整个审判过程,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最终的目的,就是让贺家万劫不复。
韦侯爷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顾盼,不知为何,这次再见这个女儿,他虽然侃侃而谈,却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让他老羞成怒。
他沉着脸,继续道:“何况这次还把陆家牵扯进来,成王被指正是太子妃的奸夫,此事虽然没有大高天下,皇上却已经做出了处置,成王被终身监禁,连带成王妃一起,陆家也因此声势一落千丈,无论如何,我们韦家和陆家都必须联起手来。”
顾盼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地道:“不错,当老虎伸出爪牙,群狼就必须联合起来。”
韦侯爷惊诧于顾盼的政治敏感度,这么快就抓住了问题核心,他心中第一次生起了些许惋惜,如果这个孩子,是个男孩,当年他就不会非要把孩子溺毙,她,也不会死了吧。
韦侯爷猛地甩了甩头,摆脱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压低了声音道:“但是皇家的颜面又不能不顾,所以,你要死,但事实上,到底死的是谁,只有我们和皇家知晓了。”
顾盼一惊,听韦相国的意思,是有一个人要替她去死?表面上给了天下人一个交代,事实上,皇家和陆家,韦家都知道,她已经被替换下来了。
顾盼不觉问道:“是谁?谁会替我去死?”
韦侯爷嘴角不为察觉地撇了一下,冷静地道:“因为行刑是在午门之外,大庭广众之下,行刑前,主审官还会宣读一遍你的罪状,要你当众认罪,以达到震慑万民的效果,这才能行刑。”
他顿了一下,又道:“所以,这个人,必须是心甘情愿地替你去死。”
顾盼直觉地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她直直地看着韦侯爷,执着地追问道:“是谁,究竟是谁?”
韦侯爷语气里带了一丝忌妒,这个不起眼的女儿,做出这些惊天动地之事,竟然还有死士愿意为她献出生命:“是一个唤作顾惜玉的女子。”
顾惜玉,顾盼脑中轰然炸开,她从来都没想到,自己在那个孩子心中,会有这么重的地位,让这孩子心甘情愿地为她去死
第七十四章 再见君
第七十四章 再见君
顾盼心神剧荡,一时间还难以消化这个消息,她双手紧握成拳,压抑不住地低吼:“不,不,怎么会这样,明明是我的事情,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会要她替我送死?”
韦相国话已说完,不欲多言,冷哼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顾盼似乎从梦中惊醒一般,双手死死抓住栏杆,对着韦相国的背影高呼:“不,我不要她去替我死,我绝对不要这样”
韦相国恍若未闻,只是走到铁门前,回过头来,皮笑肉不笑地道:“若是你敢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让你自己死在这里,那个丫头,我就让她给你陪葬”
顾盼蹬蹬退了两步,她不敢置信地盯着韦相国的背影,看着他出了监牢,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软软的跌了下去,匍匐在地,痛哭失声。
她回忆起了和顾惜玉相处的点点滴滴,这孩子一直都是把她当做亲人来依靠的吧,说谎也是不想离开她吧,顾盼突然觉得昔日的自己是多么的残忍,伤害了这个孩子的赤子之心。
顾盼怔怔地望着窗外,几日里滴水未进,她的嘴唇干燥的裂开了,苍白没有血色,无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唇,舌尖立刻传来了一阵刺痛,仿佛蜜蜂蛰了一下,这痛传到心底却消弭于无形,被另一种巨大的痛苦取而代之,这是对命运的无能为力,对无辜者的愧疚。
明天,本应是她行刑的日子,现在却要由顾惜玉替她步上刑场。
死一样的寂寥中,铁门转动的声音异常刺耳,顾盼无力地抬起眼皮,一眼看到了那个瘦削的身影。
顾盼双唇微动,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她的心中呐喊,李祈正,你终于来了么?
李祈正行到了监牢之前,和她只隔了一道栅栏,一张脸瘦的下巴尖尖,一双黑色的眸子炯炯有神,只是明亮的有些吓人,似乎在燃烧生命一般。
他伸出骨节突出的大手,牢牢握住了栅栏,无声地看着顾盼,她瘦的惊人,在天窗透下的一束光线中,透明的似乎随时可以消失,李祈正眼中闪过一抹心痛。
两个人隔着栅栏互相凝视着,仿佛过了一百年之久,又像是只过了刹那,李祈正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沙哑而富有磁性,似乎一夜之间,他就从一个半大的男孩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明天,我来接你回家。”
顾盼身子一颤,一双眼睛里迅速地汇集了无数的水珠,她满脸祈求地看向李祈正,无声地哀求着。
李祈正一怔,缓缓地摇起了头,他喃喃道:“不,不,我绝不答应你,就算天下人都死光了,若是能换你活命,我也愿意。”
顾盼死死咬住下唇,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之中滚落,像是散落的珍珠,摔到地上,激起一注尘烟。
顾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哽咽道:“如果让一个无辜的人替我去死,就算我还活着,也永远不会快乐。”
话罢,顾盼坐直身体,认真地看向李祈正,眼睛里盛满了这世间最深的痛。
李祈正嘴唇颤了两下,别过头去,带着重重的鼻音,不情不愿地道:“好,我答应你,不会叫顾惜玉替你去死。”
话罢,他又忍不住转头看向顾盼,眼前的女孩瞬间破涕为笑,脸上满是解脱,半透明的脸上柔光闪现,整个人似乎笼罩在了一层佛光之中,慈悲,祥和,带着一点对生的眷恋,更多的是对死的向往。
李祈正死死握住拳头,顾盼,已经放弃了么?已经心甘情愿地去死了么?
李祈正紧握的拳头又逐渐松开,他凝视着顾盼,温柔地道:“你莫要把贺家的灭族都怪到自己身上,他们是自取灭亡,怪不得旁人。”
顾盼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头脑之中还转不过弯来。
李祈正退后一步,双拳再次握起,平平举起,示意道:“皇室和世家,就像是这天朝的两个拳头,互为犄角,每一个大的世家相当于一个指头,小的世家联合起来构成了手掌。”
话罢,李祈正右手摊开,握住左手食指,轻轻一掰,继续解释道:“一只手对付一只手指,当然轻而易举。”
随后他又把左手食指缩回到了左手拳头里,左手成拳击打右手掌心,理所当然地道:“但是,如果五指抱成了团,那另外一只手就无能为力了,所以世家很团结,只有这样,才能和皇室对抗。”
顾盼的眼睛亮了起来,她隐隐明白了李祈正的意思。
李祈正重重点了两下头,沉声道:“不错,贺家是被世家们抛弃的,否则,就连皇室都憾不动的大山,凭借你一人之力,又如何能让其万劫不复?”
看着顾盼睁大的双眼,李祈正知道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心中很是安慰,他低沉的声音在牢房里回响,仿佛一首低沉的交响乐,“世家之间也有竞争,通过扶持自家的女子登上后位来影响朝政,这在世家之中是默认的,但是,”
李祈正话锋一转,加重了语气道:“贺家这种混淆皇室血脉的行为,却是犯了忌讳的,是为世家所不容的。你试想一下,若是世家可以把皇家血脉随意调换成自家子弟,那现在的皇位还是姓李吗?”
李祈正铿锵有力地下了结论:“所以,贺家是被其他世家抛弃,才被父皇轻易的收拾了的,你只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李祈正的话,让顾盼身上一直背负的大石轻轻卸了下去,她浑身上下轻盈无比,柔柔地看着他,轻声笑道:“谢谢你。”
李祈正双手青筋暴突,死死抓住栏杆,坚定异常地道:“所以,你不要死,你也不该死,你放心,我和顾远南一定会把你救出来”
顾盼脸上瞬间多了一层光彩,又惊又喜地追问道:“表哥回来了么?表哥真的平安无事了吗?”
李祈正勉强一笑,安慰她道:“你自己问他不就好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们把你带出来。”
顾盼两眼亮晶晶地点了点头,蝼蚁尚且偷生,既然知道贺家倾亡与己无关,她自然也想逃出这个牢笼。
李祈正最后凝望了她一眼,一只手费力地挤进栅栏,在空中虚虚地画了一个弧线,仿佛在抚摸着她的脸庞。
做完这个动作,李祈正猛地缩回手,毅然转身离去,顾盼纤细的右手举起,摸着自己微微发烫的右脸,一股热流在心底缓缓流过。
李祈正乘车回到了齐王府中,大步进到了一个偏院之中,还没进门,就闻到了虎虎生风的声音,拳肉相击,让人一阵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