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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说完,就大步离去。
“所以,那个所谓的蒙副统领只是前几日给你啰嗦了几句射击要领,今天直接让你射击。”她啧啧道:“哪个学射击光听几句动作要领就会的,都要师父手把手纠正动作,想要射中靶心,还需要勤学苦练,非一日之功,更何况,把他用的弓给你,你这小胳膊小腿能和他比,拉得开才怪,所以说,你不出丑谁出丑。”
看到司徒谨还是一脸沮丧的神情,她难得的止住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不就是射箭么,我教你。”
“姐姐你会?”他惊喜抬头,感觉姐姐真是无所不能。
“当然,不就是射箭么,别想那么多,今天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把你的弓带来,姐姐亲自指导你。”她展颜一笑。
“恩。”他用力点头,脸上阴霾尽去。
“对了,你千字文已经学完了,明天去思贤馆上完课记得把山海经和水经注、齐名要术带出来。”她随即吩咐道。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认为他需要的,在他学千字文时候她就一直在思考他的后续学习问题,毕竟,教他尚书,春秋,这些她自己也不精通,更何况,她自己的书不齐,也多是杂书,若是学习尚书,需要借书出来,明明一向厌恶先生教课的他突然勤奋,反而打眼。
倒是水经注这些被认为杂书的,在别人看来,他也是不务正业而已,可是,这些书却能让他更了解自己国家的风土人情,尤其在他还无法走出去看看的时候。
“好。”他点头,知道姐姐都是为他好。
“对了,这是我和你绿萝姐姐做的夹袄,虽然不好看,但穿在里面,还是能御寒,现在天渐渐冷了。”她笑了笑,递给他两套新做的夹袄。
“谢谢姐姐,我先走了。”柔软的丝绸为面,里面塞了密密实实的棉花,抱在手里都软如云朵,他道完谢就赶紧离开,怕她听出声音里的一丝哽咽。
他一直是讨厌冬天的,因为太难过了,冷风夹雪一直吹,寒气丝丝往骨头缝里钻,他蜷缩成一团都还是觉得冷,可如今,有人关心他冷,有人给他做衣服。
他小心翼翼捧着衣服,像是捧着无价珍宝一般,往自己住的明辉院走去。
“哟,这不是大公子么,您还知道回来啊。”守门的小厮骂骂咧咧打开门,阴阳怪气地开口。
“大公子,你拿的是什么衣服,给小的看看呢?”那小厮见他不理人,伸出手来抢他的衣服。
“还我。”见衣服被抢,他的脸色一下阴沉起来,咬牙喝道。
“大公子那么凶干嘛,小的这就还你。”那小厮也被司徒谨突如其来的厉色吓到,随即又恼羞成怒起来,他嗤笑一声,把手中衣服往地上一抛,随即脚一踩,白色的夹袄瞬间染上泥泞。
“哟,对不住了大公子,小的一时手滑。”小厮嘻嘻笑着,满不在乎地说。
“你,该死。”司徒谨看着那柔软芳香的衣服在小厮脚下变得乌黑,只觉得理智那根弦断了,那双眼睛犹如暗夜中燃烧的星辰,就连眼珠子都红了,锋利如刀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他现在只想要杀人。
他一直知道,他心里住着一只暴戾的魔鬼,在他被奴仆克扣饭菜饿着肚子的时候,在他被奴仆戏耍推进水里表演落汤鸡的时候;在他被奴仆押着吃地上的饭菜的时候……在无止尽的欺压折磨让他们享受奴仆卑贱的身份欺凌主子的时候,他在晚上总是梦见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那一朵朵血花绽放的很美,而白天他一直在忍耐,忍耐着不让那魔鬼出来。
而今,姐姐的心意被糟蹋,他心里的暴戾再也按捺不住。
他揪住小厮的发髻,一拳挥出。
“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小厮扯着嗓子喊。
他使劲按着他,近段时间吃饱喝足,他的力气也变大了,他左手紧紧按捺住小厮不让他起身,右手捡起地上的碎石头一下一下往小厮头上身上胡乱砸去。
小厮的杀猪般的叫喊也渐渐低了下去。
有温热猩红的液体溅在他脸上,他却恍若未见,小厮惊惧的眼神让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大公子,别砸了,他已经死了。”躲在屋里的丫鬟清儿壮着胆子出来,握住了他的手。
“清儿,我杀人了。”看到是明辉院中唯一向着自己的丫鬟,他眼神终于恢复清明,低低说道。
暴戾在这一瞬间褪去,他有些脱力地坐在原地。
“大公子,这可怎么办好。”清儿的眼泪簌簌流下来,明辉院其他小厮都去赌钱未回来,可死了人,怎么也瞒不住的,她此刻六神无主,随即想到大公子说冷清院人很好的苏承徽,擦干了眼泪往外跑。
009温暖
深秋的天,黑的早,司徒谨走后,绿萝也让外院的婆子送了热水进来,主仆二人洗漱之后都在房间窝着,一个看书,一个绣花,倒也自得其乐。
只是,不多时,外院有了喧哗。
“承徽,花园洒扫宫女秋晚求见,说是您让她送花样子过来。”有侍女恭敬的禀报声传来。
“绿萝姑娘,您昨日说奴婢手帕上的绣花很别致,让奴婢送来给承徽娘娘挑选。”一道细细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带着不明显的焦灼。
主仆两面面相觑,说她要花样子,她连针都不摸的人,不过,此女竟然知道绿萝的名字,定然有所求,她冲绿萝点点头。
“秋晚是吧,是有这回事,你先进来吧。”绿萝扬声喊道。
“奴婢拜见承徽娘娘。”上面着鹅黄色夹袄,下面是淡紫色挑线裙子的女子盈盈跪到在地上,随即从怀里拿出一叠花样子。
“给我瞧瞧吧。”她挥手让跟进来的婆子退下去,再接过晚秋手中的花样子,貌似仔细地看了看,说道:“不错,都很好看,你有心了。”
“娘娘喜欢就好。”晚秋瞥见那婆子退出院子,忙抬起头,低声道:“承徽娘娘,大公子出事了。”
“怎么出事了?”她心一紧,温润的声线陡然压抑。
“具体奴婢也不清楚,明辉院的清儿让奴婢来求承徽帮忙。”她曾经受过先太子妃恩惠,自然对大公子也爱屋及乌,只是奈何人微言轻,平日里帮不上什么忙,想到这里眼中也露出一丝焦灼:“只是,清儿来的时候,眼睛已经哭肿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绿萝包了块碎银子送她出去。
“秋晚,我们承徽说了,这次可多亏了你,她给太后做抹额的花样总算定下来了。”绿萝送了秋晚出门,不经意地道。
“能帮上承徽的忙,是奴婢的福气。”秋晚恭敬说着,这才告退离开。
“绿萝。我要去明辉院一趟。”绿萝关上院门一进屋,她就低声说道。
“姑娘,你疯了不成,大晚上的你到处乱跑,还是去看大公子,被人瞧见怎么办,别人可都以为你和大公子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绿萝吓得心惊肉跳,忙劝自家姑娘打消这个念头:“再说,那个秋晚说几句,谁知道是真是假?”
“应该是真的,阿谨身边是有一个叫清儿的小侍女一直在照顾他,而且你也说了,别人都不知道我和他认识,就算要下套也不会用他来做饵。”她皱眉,心里有不踏实的感觉,那个秋晚脸上的焦灼也做不得假。
“可是……”绿萝咬着唇,她还是不想自家姑娘冒险。
“好了绿萝,阿谨到底还要叫我一声姐姐,我知道他有难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了心里这关,你放心,我会小心的,不会有人发现,阿谨每日来不也没被人发现么,我好歹是他师父还要更厉害一点。”她说着,随手把散开的发丝拢成一束,悄然顺着矮墙爬出去,按着记忆中明辉院的位置赶去。
“苏承徽。”明辉院门口,清儿正焦急地翘首盼望,见到她的身影,小小的丫头忍不住又流出眼泪,迎上前:“您可来了,大公子他……”
大门推开,司徒谨的样子暴露在他面前。
他瘫坐在地上,发髻散乱,衣服上脸上都是血污,猩红未退的眼底还残留着一缕杀气,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让一直伺候他的清儿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阿谨。”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姐姐。”像是被惊吓到般,他脸上的杀气如流水般褪去,看着只披了一件曲裾长袍缓缓进来的她,整个人吓得脑中一片空白。
“清儿,你去烧水 准备沐浴用的东西。”她对着身边的清儿吩咐,见她点头去了,这才蹲下身,直直地看着已经吓傻了的司徒谨。
“人是你杀的?”她看了眼被砸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冷静地问。
“是。”他张了张嘴,艰难地道,昏暗的天色中,他黑沉沉的眸里抑制不住的凄惶之色。
“亲自动的手?”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场面,她清丽绝伦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却足以把他打入地狱。
“是。”他唇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一颗心在没有尽头的深渊里下沉,一直下沉。
她已经厌弃了他吧。
也是,这样残暴血腥的他,尤其是在杀人时闻到血腥气弥漫时候还会兴奋地颤栗,他自己都厌恶。
只是,她曾经对他那么温柔,温柔地教他写字,温柔地叫他阿谨,温柔地给他缝衣服,关心他冷不冷,这些都是假的么?
他只是她寂寞生活里的消遣玩具么,一旦发现不是想象中的乖巧样子,立马就冷脸对待,漠然丢开。
他低垂着头,周围的寒风也吹向孤立无援的他,浑身冷的轻轻颤抖,被隐在阴暗中的眼眸黑暗丛生,曾经对她有多喜欢,在这一刻全都转化为恨,恨她为什么要对他伸出了手又毫不犹豫把他推向深渊。
“那你知道错了么?”她继续问道,看着眼前孩子痛苦地蜷缩成一团的身子,终究是心软了,当初她第一次杀人时候吓得手足无措,而阿谨现在,才九岁,还是个孩子。
“我错了,姐姐,我不该杀了他,不该这么残忍,可他把你给我做的衣服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低低的道歉,也如自己的心,低到了尘埃里,就算他不觉得自己有错,可如果,她喜欢干净天真的阿谨,那么他愿意在她面前做她喜欢的模样,只要她还要他。
“傻孩子。”她低低叹息,下一刻,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姐姐,我…身上很脏。”这个怀抱太温暖,暖的他的眼里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要使劲忍耐,才能克制它滑出来,他也一动也不敢动,怕轻轻一动,眼前的怀抱就会如冰雪消融,成为他的错觉,于是,只能瞪大眼,看着她白色的衣袍染上污秽的颜色。
“阿谨,你没明白你错在哪里。”她顺着他的脊椎抚摸他的背,一下一下,温暖的手指带着魔力般,奇迹般的缓和了他的颤抖,:“这个刁奴以下犯上,是该罚,但你是太子府金尊玉贵的嫡长公子,你亲自动手惩罚一个奴仆,就落了下乘。”
“更何况,你太看轻你自己,把自己置身险地,若是那奴仆暴起伤人,打伤了你,就更不值得了,你要知道,你是主子,他们不过是奴才,主子要收拾奴才只需要把他们的罪证摆出来就是,自有人帮你收拾,根本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她轻声道。
“以前我有气不过这些恶奴欺主,也曾找机会告到太子妃那里。”他低低道,声音里有浓浓的讽刺意味,他的那位继母怎么可能不知道明辉院的情况,甚至,有多少奴仆是看她脸色行事,为了不让事情暴露,还冠冕堂皇搬出他年纪小免了每日的请安,等到他找机会直接捅到她面前,她又装无辜。
“太子妃只是小惩大诫了一番,然后又把他们放回来当差。”他说,那些奴仆被放回来,更加怨恨害他们受罚的他,那时候他年纪小,还没有进学,他们就把他和清儿锁在屋里,整整饿了三天。
从那以后,他就学会了忍耐,在没有足够的力量一击即中的时候。
“在他们眼里,我哪里是主子,比起一般的奴仆还要落魄,又或者,他们在我身上可以尝到奴役主子的快/感。”也许是姐姐的怀抱太温暖,也许是今晚的他太脆弱,平时深深埋在心底的话,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倾泻的出口。
“你怎么能妄自菲薄和奴仆相比,你们身份犹如云泥。”她忍不住搂紧了他冰冷的身子,红了眼圈:“阿谨,姐姐不知道你竟是如此艰难,只是,就算他们不尊重你,你也不能瞧不起自己。”
“你本就是这府里的大公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所以太子妃只能打压你私下里放纵奴仆伤你,却不敢闹到明面来。”她认真说着,不染脂粉的脸上,那双微红的水眸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所以,你自己要把自己当做这府里尊贵的大公子,在遇见刁奴,你要想办法闹到大庭广众之下,你的面子不管用的时候,你要学会借势,搬出太子和太子妃的面子,再不济,太子妃也不敢帮着奴仆训斥你。”
他睁大眼睛,渐渐听得入了神。
“一次不成,就两次,三次,如果次次你都能维护住你自己,想要讨好太子妃欺负你的仆从老是受罚,渐渐地,他们就会害怕,到时候你的面子也就能有用了。”她说完,看见清儿已经准备好了热水,温柔道:“你好好想想,现在先去把自己洗干净,这个事包不住,明天还有一场仗要你自己打呢,你害怕么?”
“不怕。”他怕的只是姐姐从此再也不理他了,可刚才,姐姐用她独一无二 的温柔宽慰他,他就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好,姐姐相信你。”她拉起他的手,往屋里走去,清儿已经准备好了换洗衣服和洗澡水,她亲手沾湿了帕子,轻轻把他脸上的血迹擦干,又看了看他有些红肿的手,上面还有被石子划破的伤痕:“洗完澡让清儿给你找点药擦擦,我就先走了。”
“好。”他很想让姐姐留下来,却也知道,若是被人发觉她不在院子里很麻烦,于是只能点头看她离去。那一抹踏着风离去的纤影,像是刻进了他的眼里,怎么看都看不够,直到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
“清儿,你先出去吧。我要沐浴了。”他淡淡吩咐。
“是,大公子,可是,院子里的那人怎么办?”清儿有些害怕地问。
“你不用管,找了药膏放在门口就去睡吧,我自己会擦。”他道。
“是。”清儿压抑着惊慌,应了下来。
她回到冷清院的时候,绿萝还没有睡,正急的在房里走个不停,见到她,才松了口气。
“姑娘,你可回来了,大公子没事吧。”她问道,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他没事,快去睡吧。”她把绿萝往碧纱橱里推,笑道。
“好吧。”虽然很想问问到底怎么了,但实在太困了,绿萝被推着从善如流躺下,一会就睡着了。
010事发
司徒谨觉得自己可能会睡不着觉,谁知道洗漱干净给手上的伤口擦了药,按着姐姐说的那般躺在床上,竟然一夜无梦。
直到被几声短促的尖叫惊醒,寝殿里已经有了蒙蒙亮光,已然清晨了。
有人大力地拍他的门,他想要起身,却差点没坐起来,只觉得头晕乎乎的,口也干,浑身都难受,他闭了闭眼睛,用尽力气喝了一声:“滚。”
外面拍门的人似乎听见了,只听得一串凌乱的脚步,寝殿又恢复了平静,他靠在枕上,意识逐渐游离,陷入了昏沉之中。
而东边正院,侍女们已经安静而有条不紊地摆上了早膳,太子妃正柔情似水地伺候太子穿衣,白皙纤细的手指温柔的给太子系好腰带。
因着今日不进宫,她也没有大妆,穿了条窄腰宽袖的裙裾,更显得身段纤秾合度,那白皙细腻的肌肤泛着一点桃粉色,面庞越发似枝头沾染了露水的桃花,抬头和太子对视间,眼角眉梢沁出几丝妩媚春意,引得太子心头火热,抬了手指按压那饱满红润的唇,若不是还有侍女在走动,他都有了一亲芳泽的冲动。
“芙儿这般看着孤,是想让孤不走么?”太子凑近太子妃的耳边,嗅了一口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调笑道。
“太子快去用膳,一会早朝就迟了,臣妾可不敢影响太子公务。”太子妃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努力保持气息平静地说:“只要太子有空能多来看看臣妾,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听到她的话,太子有些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却只看见太子妃半边雪色侧脸上,因为羞意而越发浓重的红晕。
平日里端庄高贵的太子妃说出这番饱含情意的话,做出这般小女儿的羞涩举动,让太子大为满足,忍不住亲自携了她的手落座:“芙儿既然这么说,那孤敢不听夫人言。”
毕竟,他也需要一个嫡子了,他落在太子妃平坦的腹部的目光含了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