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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归-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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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蹄飞驰,鼓动的风吹干了慕禾湿润的衣襟与长发。风过叶落,惊起腾腾的尘埃,远远将陷入混乱之中的洛城甩在背后……
    洛城原是凌霄阁的势力,林立成家之际便被安置在此成了一城之主。他身为凌霄阁第二继承人,得洛城这一海陆交通皆便利的要塞已是天大的福分。可福分也要是太平盛世,坐稳江山才能享用到的。越是福地,越是被人觊觎。
    明眼人皆知,北陆多支商船被扣押一事多多少少同林立有些关系。海运原本就是有风险的,依托这样的借口,他多年来暗中动的手脚也便被一次一次的遮掩过去。兼之凌霄阁投靠北陆朝廷后,年年进贡只多不少,相比之下商队损失几乎可不做计较,北陆朝廷也就这么未作追究了。
    朝廷没有作为,林立占据海港,抵触之行为愈发彰显,甚至偶尔都会向大商队出手,税收更是按其心意浮动,几近苛求。
    这般愈渐猖狂的挑衅行为直接导致了他身死的结局。北陆首富墨家商队被扣一事,便就是引发洛城事变的□□。
    其实如果北陆派来的是旁人,林立各方打点,兴许交回扣押船只便可得了结。可来的,偏偏是温珩。
    附庸者,心存二心则如何?
    斩之。
    这便是当初在栖梧山庄,温珩同她共同学习之际道出的回答。
    故而说,慕禾早知林立性命不保,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而已。
    ……
    在梨镇最初的相遇,慕禾只以为温珩不过身负公事,极为巧合才在苏瑜门口遇见了她。无论他再做如何纠缠,都以为自己早已走出了他的圈子,可以独善其身。就连醉酒的那一夜过后,慕禾捂着被咬伤的嘴唇,也只是想他这样生气,会不会只是单纯的情绪使然。
    两年时间的隔阂,久得叫她忘了,温珩其人,本就是个喜怒不行于色的。从未显露过脆弱,又怎会偏执到疯狂,拼着毫无意义的两败俱伤,也要死死将她按在怀里。
    可她并不想两败俱伤,不想同他一般的疯狂。从她的立场而言,唯一的出路便是将自己的软肋稳妥的收敛起来。寡不敌众,她的身边再无安全可言,于是时隔多年写信回了栖梧山庄。
    那一封给慕容凌的信安置了许多,从人员部署,与凌霄阁、北陆势力交接,到暗度陈仓,避开北陆军队在洛城花展的那一日将华大夫,小竹,阿狸等人送往栖梧山庄的所有详尽内容。
    她几度回顾纸张之上一一陈列的内容,从头思量。可这些安排看似衔接得天衣无缝,却会给人一种水到渠成,一举一动皆受无形牵制,所作抉择早已成定数之感。
    这样隐隐的不安,直到苏瑜给她入港记录,以及那一株白兰纸扇提示起,才终于浮出水面。
    可惜,她却明白得太迟了。
    温珩要的从来都不是将她绑在身边的现状,更未曾有过甘愿拼得两败俱伤偏执的疯狂。他不过是利用她,不废吹灰之力的,拿下洛城。
    ……
    凌霄宫同栖梧山庄并不算交好,而在北陆军队眼皮底下,确保万无一失地接送华大夫一行,却需要不少人员的保驾护航。
    一波敌对方精锐进入到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自然会引得林立注意。
    林立也算是慕禾的老相识,在他还在女人堆中游戏人间之时,慕禾早已以一己之力挑起栖梧山庄的大梁。由此而来,林立对慕禾更是怀着三分忌惮和两分信任。
    未免徒生阻碍,慕禾放出招徒的消息,刻意在梨镇弄出一个大动静,便就是稳住林立的心,让他知道这一队人马并不是朝着他洛城而去,而是朝着梨镇来的。
    按兵不动而时刻警惕,是她预测林立面对栖梧山庄的不速之客会有的反应。果不其然,林立没有给予太多的阻碍,却坐立不安,如鲠在喉,派出大量兵力监视栖梧山庄行为。
    如此大费周章的暗度陈仓,是因为无论梨镇、洛城皆并非她栖梧山庄的主场,却很有可能成为温珩的主场,毕竟凌霄阁是已然投靠朝廷了的。慕容凌更不意愿摆在明面上,堂而皇之的同朝廷势力唱反调。
    温珩站在镇压的高处,犹若无为而治,限制着她种种的行动。
    打通这方的交接问题,等待花展的那一日,慕禾就只需暗自拖住温珩一人即可。
    原本应该如此,可她却独独算漏了温珩。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慕禾不清楚温珩这一月可有在她面前显露过一分真实的情绪,她只知道自己所有的反应都在他的掌控之内。即便不曾显山露水,却运筹帷幄,早早定好了她所有将行的路。恍似在平地之间挖好了一道渠,只待流水潺潺灌入,走向皆按他所想。
    ……
    慕禾再见那一朵素雅的玉兰花,是在洛城花展之上。
    墨家商会前,赫然展示着一朵玉兰,真正的极品白玉雕琢,栩栩如真险些叫她看差了去。
    有此世间再无二朵的玉兰镇场,证明着墨清本人正在洛城之中。
    极度凑巧的在花展时出现,并与她同时看中天价白兰的“苏夫人”正就是林立的表妹,林觅。
    商人驱利,一株白兰纵然可得是天价,可毕竟是为商品。难得有这样的买主出现,诚心出价,反倒是商家不肯,实在是荒谬了。
    这并非是什么爱花之举,该是那隐匿背后的墨清早知道林立气数已尽,一株兰的价格也无法承受得起,将那利益现实,摆得分明罢了。
    自那其,慕禾才知道,墨清当就是温珩内部的人员了,或许比及苏瑜知晓得更多。
    温珩去洛城的时候,未带一兵一卒。可他不带,墨清却有。有钱能使鬼推磨。
    更何况,花展当日护城军队皆分散人群角落,林立身边的护卫则被分派出去监视栖梧山庄动向。着意紧盯的北陆军队按兵不动,栖梧山庄盘踞梨镇,他又怎会想,有一群精于暗杀的未名势力潜入城中,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他的身边?
    所谓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效用便在此。
    温珩将其悄然抹杀,甚至于都不用冠上自己的名号。
    只待林立身死,他于群龙无首之际领军入城。洛城易主,便就这么不废一兵一卒的达成。
    温珩更不会担心在一切进行中时,她会幡然醒悟打乱计划。只因纵然她有会想要留下林立性命的念头,亦无法实施。
    捏在他手中的四个人质,三人在近处被安全带走,却还有一人——渝水远在北陆,仍在温珩的掌控之中。
    他知道她想要留下什么,会割舍什么,精密的操纵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一场交易,就这般心照不宣的进行下去。
    ……
    而此时此刻,慕禾策马飞快的离开洛城,如此心切便就是在博取一个时间差:在温珩处理好洛城之事可得抽身之前,救回渝水。
    温珩之心,怕是不仅仅只在洛城,她决然不能再落把柄在他手中。

  ☆、第二十四章

晨光熹微之际,洛城淅淅沥沥降了一阵小雨。
    高耸的城墙上干涸的血迹被清理干净,一夜过后,庄重依旧。
    林立身死,引发了短暂的骚动,可当北陆旗帜飘扬在城头,军队入城之后,那骚动便极快的被镇压下去,归为宁静。
    天色微青,城门按照惯例开启,看过花展欲得离去的游客有序离开,并未受到半分的阻碍。
    除却城主换了,城中事项的各方安置没有丝毫的改变,势力交接过渡得天衣无缝。百姓在这安宁之中缓缓的松了口气,其实上位者是谁本同他们无关,更无从选择。压抑心中好奇,不问不打听便是最大的自保。
    城墙之上,林立身死的地方,如今雪衣若素,站了一个人。微雨停落在他如墨的发丝之上,微翘的睫承载点点晶莹。
    眸光淡淡的落定在城门外的官道,远远的,蔓延到水天相接的地方。
    “温相,海禁已经解除,第一批离开的船只凌晨起就出发了。”有人在身后低声汇报。
    良久,温珩才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恩。”
    将领微微颔首,迟疑再三,默然将手中的伞留在脚边,转身离去。
    雨声淅沥,像是由远及近声响渐大。
    那一把朴素的青伞少了手心的牵绊,被风高高扬起,无依无靠,飘然坠下城墙。
    “阿禾,你恨我么?“
    多年前的同样泠泠雨落的清晨,他曾问过她这样一句。
    而那个时候,她轻轻同他十指相扣,清润眸中蕴着的了然的澄澈,却仍是带笑,道过一句,“我怎会恨你。”
    慕禾不知,那一句的温存,成了他的铠甲,叫他终于可以百毒不侵。
    ……
    夜半三分,早已封闭的城门缓缓启开。
    寂静无人的街道之上马蹄声响将早已入睡的百姓惊醒,纷纷屏息凝神地靠在窗边,面色苍白地凝望那黑压压入城而来的骑兵。就着晦暗的月色,瞧见其肩章上凌霄宫的标志。
    主城府邸之中,灯火未歇,似是早便等待着这一场姗姗来迟的救援。
    一袭玄衣的林程面容紧绷,风尘仆仆地赶至府门前时,温珩正淡然高居主位,执一盏清茶望着几乎半闯而入的一群人,笑意轻缓而无害。
    便就在林程预备进屋之际,屋前带刀侍卫稍稍向前一步,拦住其去路,“入内者,不得携带兵器。”
    林程面色微微一沉,回眸与其身后偏瘦的男子对视一眼,看其微微点头,才手腕一抖,卸下刀具。
    两人入门之后,门扉便被人从外面合上了,隔绝外遭的凄风冷雨,扑面而来的暗香奢华而温暖。
    温珩并未起身,谦和朝两人一笑,“坐吧。”
    消瘦的男子闻言后安然去坐了,而林程两步走到座位上,却微微拧了眉,朝温珩一拱手,“吾弟林立身死,作为兄长我实在无法同温相一般从容,还望见谅。不知他的尸身如今何在?可有安置妥当?”
    “林立为洛城城主,我自然也不可能怠慢他。”温珩一抬手,便有一名侍从走近,”宫主期望的话,现下就可见他。”
    林程神色一动,正要开口,袖口便给那消瘦的男子一扯,低声与其耳语,“人死不能复生,还望宫主以大局为重。”林程微启的唇一僵,面色一瞬变得格外苍白。
    温珩移眸看向林程身后消瘦的男子,微微一笑,未作多言。
    “城主意外身死,洛城却不可一日无主,我们此番前来,便是为了尽快平息城内躁动,亦带来了合适的城主人选。”见林程面色难看,那消瘦男子代为开口,“在下凌霄宫司云,举荐凌霄宫林青接管洛城。”
    温珩抿了口茶水,笑着,“凌霄宫愿任何人,原也不是我北陆应当插手之事。”
    司云下颌微低。
    “只不过林立身死一事尚未查出原因,林青紧接上位,宫主就不担心重蹈覆辙?”
    林程眸子狠狠一缩,“温相这是何意?”
    “死者为大,我本不想再追溯过往之事。但既然宫主不解,我自当稍作解释。”温珩搁下茶盏,声音不急不缓,“自林立任城主以来,南北两陆海上贸易几次多番出现阻碍,北陆商队被无故扣押劫持。有钱能使鬼推磨,得罪这样的人,总归会有隐患的。”
    “扣押商船,做下错事的人是林立,与林青又有何干?”
    “着实并不相干,可如今凶手未归案,林青是宫主最后的血亲。我不过是在建议宫主,莫要赌这个万一罢了。”
    “……”司云与林程齐齐沉默下去。
    林立之死背后有些谁人动的手脚,在座双方都是心照不宣的,错就错在林立触怒北陆在先,疏忽防备在后。可凌霄宫失去林立之后,再赔进去一座城池,这代价实在过于惨痛。
    见两人都默下去不语,温珩风轻云淡地笑笑,谦和有礼,浑似无害,“如若宫主担心的话,我愿代为举荐一人,为宫主但下这个风险。等凶手归案,洛城自当原封不动的归还与凌霄宫,如何?”
    听到温珩这番的言论林程面色已然铁青,率先抑不住声音冷硬,“温相一句万一,便要占去一座城池,这么可是欺人太甚了些?”
    温珩抬眼,缓缓道,“你如若有同我说不的资本,何必还需如此小心翼翼?”
    一室的和缓刹那之间冷厉紧绷,林程衣袖之下拳头攥得发白,冷冷一笑,“我凌霄宫虽然不至于可以同北陆匹敌,但温相可知,你如今所处乃是我南陆之地!”话音落时,房门砰然一声被人从外撞开,七八带刀的侍从强行闯入,另有几人在外挟持了门口侍卫。
    暖色烛光映衬在亮堂堂的刀刃之上,触目惊心。
    温珩起身,在满室肃杀之中仍亦从容,指尖不紧不慢地抚了抚杯沿,笑道,“是你南陆,又如何?”
    司云眼见这个局势已经控制不住,两步站到林程的身前。温珩其实从未在外显露过什么,但只栖梧山庄慕禾亲传弟子名号便足以震慑四方,让他小心复小心的戒备。
    “温相自持剑术精妙,可曾想过这世间之大,你亦并非那第一人?”司云沉着嗓子,一挥手屏退感知气氛不对而冲进来的侍卫,亦朝后打了个手势,“温相势大,我们也不能做无打算的来访。只是不知,这回我们有没有与温相谈判的资格……”
    话音落时,侍从已然尽数撤离,洞开的门扉正对敞亮的庭院。
    碎石堆砌的园林小路,青葱树木之间走出一道人影,清丽淡雅,迈步之间行云流水,淡化女子的婉约,自成一派宁静利落。
    眸似清月,缓和而并不至于清高,皎皎月华如渡,从容安宁。
    女子走入室内,只朝温珩浅淡一笑。
    那一霎,温珩眸中倒影恍似精致的瓷人,被人轻轻一敲,寸寸碎裂。
    “阿禾……”

  ☆、第二十五章

洛城到北陆上京海程一来一回,即便是不眠不休也须得一天一夜。
    本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堂堂的站在了他的面前,温珩敛下眸,纵然神色中的震惊转瞬即逝,眨眼间恢复了往昔的笑意,唇色却无法遏制的转淡,隐隐苍白,“师父为何会在这。”
    “适才凌霄宫宫主不是说了么……”慕禾低首收好雨伞,靠放在门边,言语缓慢而真诚。未含半点含沙射影的装腔作势,好似闲话家常的直接,“温相一家独大,便没了谈判一说。洛城左右都是南陆的地域,温相就这么占了去,怕是不合适?”
    林程原本还有些担心,当他遇见主动找上门来的慕禾之时,便是存了赌博之心。
    赌本就有能力扭转一切的慕禾不会多此一举的骗他,更赌那并非空穴来风种种的传闻。而现时现刻,他辨出慕禾语气中分明的立场,与温珩只有在她出现时轻微的动摇,只觉内心缓缓一稳,面色也转晴了不少。“凌霄宫与栖梧山庄皆愿效忠北陆,可我丧弟之初,温相便要夺去麾下最繁华一座城池,实乃相逼太紧。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我们也不想同温相闹得两败俱伤。”
    温珩笑得极浅,眸光只是淡淡的落在慕禾身上,“唔,怎么个两败俱伤?”
    林程不敢说,慕禾却敢。她明知温珩隐隐着了性子,却未有半点的触动。
    认真着道,“凌霄宫与栖梧山庄俱不想同朝廷闹翻脸,既不想让朝廷知道,亦不想将城池交出去,法子不就只有一个么?温相何必明知故问。”
    正如温珩调换城主一般,神不知鬼不觉,抹杀他即可。如今境况就算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那北陆军队,便是尽数灭口了又能怎样。
    温珩唇角微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几次多番,欲言又止。
    素来应对从容之人,头一回失了声。若画的眉眼,再牵不起一个笑容。
    灯光通明,那极具欺骗性的暖意隔绝了外遭的凄冷。
    慕禾的神情尚且算的上是缓和,只是淡淡说着,“我从未行过谈判之事,亦不懂谈判之道。既然现下温相愿意心平气和好好坐下来谈谈了,那便听听我举荐之人如何?”言罢,也不待温珩应声,便开口,“我举荐太守苏瑜。”
    单纯找来给人使绊子从来都不是慕禾的作风,既然三方权衡,她自然也要为自己这一方作想。洛城是块肥肉,好不容易露出一角,说她没有心思瓜分一份是不可能的。
    苏瑜虽然是北陆势力,但却实为朝政核心之外的编制,不然也不会接下到南陆小小梨镇空守太守之位的苦差。兼之与他两年相处情谊,慕禾发觉苏瑜确为有能之人,更并非温珩信任之人。彼时苏府中冒出来的数十暗卫,监视着他一举一动的,便就是温珩的手笔。
    ”由苏瑜在刺杀林立一案未了结之前暂为执掌洛城城主之位,城内税收供奉理所应当仍归于凌霄宫。温相也提及了那“万一”的隐患,可城主如若是换做了北陆之人,这隐患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不是么?”
    ……
    整整一夜语言之中推来搡去的谈判,最终得出的结果:苏瑜任城主之位,凌霄宫林青,北陆萧顾兼辅佐之职。
    凌霄宫保全一城供奉税收,以及参政权利,算是抢回了大头。最终离开之际,心中虽然对她突然插一脚之事颇有微词,亦能心平气和道一句告辞。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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