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玉娇袅袅婷婷进了屋子后,忍不住悄悄四下打量。就见屋里一水的榆木家俱,桌椅条案齐齐整整的,架子床上的铺陈也是极精细的绸缎,想来这里便是二当家平日里偷摸置下的藏娇之所。
净房后面的动静渐没了,邓南只穿着一身细白布褂从里面走出来。抬眼就看见一个年轻女郎怯怯地站在桌前,额前贴片子脑后绾网纱发髻,双颊垂下三绺长发,满头的华丽水钻并细巧绢花。
这女郎连妆容行头都没来得及卸下,却穿了一身月白地折枝菊花素裙。邓南先是一楞接着却觉得有些新奇,于是就满意一笑,“难得这样一副打扮,倒也别有趣致。听说你今年才十六,可会倒茶斟酒?莫怕,我也不是坏人,只是想你过来陪着说说话。”
玉娇这才缓缓地吐了口气,仿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执了桌上的茶壶倒水,手慌脚乱之下那茶水几乎有一半撒在了邓南的身上。
邓南便有些不悦,对着这么一个战战兢兢含泪欲滴的小姑娘却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起身在衣柜里重新取了件衣裳。在这背身的几息间,他就没看见玉娇在茶壶里轻巧地撒了一点东西。
邓南换好衣服,见那姑娘依旧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不由心生满足地一笑,抬起那姑娘的下颔细细打量,在灯下越看越觉得这小模样和那可恶的妇人有几分相像。只是这小戏子一脸的瑟缩不安,没有半分那人的气定神闲。
喝过一盏玉娇姑娘殷勤奉上的陪罪茶之后,邓南上前一把搂住那象小兔子一样乖觉的女子,压着嗓子调笑道:“好孩子,只要你听话懂事,等明早起来二爷给你单独放一份包银,两三年不上台开唱都没得干系!”
将小戏子狠狠甩在架子床上,邓南只觉心底油生一阵快意。无论怎样张狂的妇人,只要狠狠地收拾两顿后,还不乖得跟小绵羊似的。只要徐直死了,那个转身就翻脸不认人的妇人还不是老老实实地依附过来。灯影晃荡下,眼前小戏子那张浓墨重彩的脸,和曾闵秀那张隐含讥诮的脸,渐渐地重合在一起。
邓南伸手扯开小戏子身上的绡纱素裙,就见一双雪白光滑的大腿蜷缩在里面。他无比亢奋地要抚摸那份细腻柔滑时,忽觉肚腹一凉,一把鎏金错银的华丽匕首正正插在上面。
邓南骇得一阵发软,几疑是在噩梦当中。
那匕首这般眼熟,他怎会不认得?这是他用了几种毒物亲手刨制,亲手交到卢四海的手中,可是这物件兜兜转转怎么到这里来了。他想高声呼救,却突然发觉嗓子眼里却发不出一点响,眉眼开始酸涩,手脚也开始发软。电光火石之间他募地醒悟——那杯茶水有问题!
香气和暖的屋子里,邓南就见那个名叫玉娇的小戏子慢慢俯下身来,嘴角噙了一丝若无若无的似曾相识的讥诮,“二当家,一路走好!徐直……在前面等你呢!”
邓南的眼眶一阵阵紧缩痉挛,茶水里不知下的什么药,他的头脑无比清醒,身子却丝毫不听使唤,连肚腹上都感觉不到痛楚。
“你是,你是曾闵秀……”
假作戏子玉娇的曾闵秀闻言低头咯咯一笑,抚了抚假髻上的粉色重瓣绢花,吐气如兰道:“二当家,你的眼晴被屎糊住了,这么久才认得我!”话语说完,她作无比怜惜的模样将缎面被小心地给邓南盖好,这才袅袅婷婷地站起身打开了房门。
因为这些事情要隐密且上不了台面,邓南置下的这个香巢没有几人知晓。此时那位心腹喝得酩酊大醉正独自酣睡在门房里,曾闵秀想到这人先前看着自己的猥琐眼神,怒从心中起拿起桌上的短刀就挥向这人的脖颈。
挥刀的手被人紧紧拦住了,傅百善扯下脸上的黑巾厉声道:“曾娘子,冤有头债有主,不相干的人你要他的性命作甚?”
曾闵秀看着眼前女郎一脸的英气勃勃,想到她有千娇万宠的父母,有一心呵护的未婚夫婿,而自己好容易从烂泥坑里爬出来,老天爷又一巴掌把自己拍回原形,这又何其不公?
不知为什么曾闵秀心里便闪过一丝难以言述的恶意,“凭什么他是不相干的人?把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送到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手里,他是不相干的人吗?你看他行事如此熟练如此习以为常,不知帮着邓和尚糟蹋了多少女人,这烂泥一样的人你还护着?”
傅百善紧抿了嘴唇,不知这女人因何暴怒无常,又一时想到今日来的若不是她们,而是真正柔弱可欺的唱戏女玉娇,今晚只怕不过又是一出有苦说不出的哑巴官司。同是被权势相逼,当初自己面对着秦王的步步紧逼,不也是一退再退。所不同的是秦王自恃身份不敢象邓南一样做得过于露骨,而自己也比那位玉娇姑娘硬气一些,才没将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想到这里,傅百善便有些默然。
曾闵秀何等察言观色的人,立时看出她的犹疑。一个转身抢前一步就将伏案酣睡的人狠狠一刀砍断脖颈。温热的鲜血从腔子里激射出来,霎时将曾闵秀一张描画得精细的脸喷溅得满堂残红。
190。第一九零章 博弈
赤屿岛四当家林碧川被小厮扶着回到家中时; 已是有些薄醉。
张氏正在给幼子打扇,见状连忙起身将灶上温着的六合醒酒汤拿过来; 伺候着他喝下后不免有些埋怨:“大夫说你肝气不足; 一定要忌些辛辣之物,回回跟你说都记不住!”
林碧川就笑着解释道:“大家伙在一起给二哥贺寿,就我一个人不喝,难免有些扫兴。下回我一定早早地下席,再不让那些人有机会灌我。不过今天你没去看热闹; 倒是有些可惜。二嫂请了苏戏班子瑞霞班过来; 唱了好几出剧目呢!”
张氏和丈夫感情甚笃,便嘟着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些喧闹场面。更何况岛上恁是谁都知道,我跟毛东珠不对付。今天是他男人的寿辰; 要是我去了忍不住刺她两句; 众星捧月的她一下子下不了台面; 可又不是我的罪过!”
张氏与毛东珠不和由来已久。
毛东珠仗着亲哥子和男人在背后撑腰,为人向来任性霸道。偏偏她自小书读得少脾气又暴躁,虽然有几分机心,但是被人拿话一撩就按捺不住火气,加上行事说话往往不过脑子,常常惹下无数事端。张氏识文断字自视颇高,向来看不起这种自以为聪明的蠢妇; 时时忍不住出言讥讽几句; 两人的心结便这样铸成了。
毛东珠的兄长和丈夫都知道她的德行; 对她的作为常常也只能是怒其行,但是又惧她的泼辣和蛮横,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觉得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所以越发惯得她气焰嚣张。像头回她暗地指使人绑架曾闵秀,若不是大当家舍了脸面低声下气,又适时推出替罪羊,徐直岂会如此善罢甘休。
林碧川想到此处便轻轻嗤笑道:“用不着你给她做面子,如今她的面子也不过只剩了一层皮。岛上谁不知道这两口子的猫腻,偏偏瞒着毛氏一个人罢了。我去了趟茅厕,回来就不见了邓和尚的踪影,不问就晓得他必定是看中了那个瑞霞班的小戏子。听说那姑娘不过十五六岁,他也不怕如此作弄会折了自己的寿数!”
张氏听了就有些不乐意,狠狠掐了一下丈夫的胳膊怒道:“那姑娘多大,和你又何相干,你倒在这里怜惜起来?你要是想做这个出头椽子,我这就叫人去毛东珠那里给她报个音信,说不得这会还可以解救那个惹人怜爱的小戏子呢!”
林碧川一阵哈哈大笑,半搂了妻子在廊下坐了,心满意足地道:“我有你和三个儿子,就是让我去当神仙都不干。只是我常常忧心,那两个在大当家眼皮底下还稍稍消停些,要是再过个几年大当家上了春秋不再费神压制后,邓和尚和叶麻子的行事只怕更加荤素不忌。到时侯老天爷不收拾他们,岛上的人心也要开始涣散了……”
他话语未说完,墙外就有人用极清朗的声音接嘴道:“难得这里还有个明白人,只是四当家这番忧虑,能不能让人引以为戒呢?”
林碧川一时面色如土,实在想不到此时夜深人静,还有人隐匿在暗处偷听他们夫妻俩的谈话。赤屿岛不管再如何烂,也只是烂在心子里,他刚才那番话要是让人知晓,大当家即便再器重于他也会滋生事端。毕竟是见惯风浪的人,他立时站起身子喝问道:“是哪路朋友躲在暗处,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廊檐下的灯光弥散着幽幽清冷的光线中,披了一袭长斗篷的来人掀开风帽,露出一张极冷峻的容颜。这人宽额重眉,生得倒是极为周正冷肃,只是浑身上下有一股隐隐的彪悍之气,行动间仿佛是军旅中人。
林碧川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人,心中警惕大生,立时把妻子掩在身后,右手已经悄悄摸住藏在侧身的刀器。
来人却是毫不在意地挑眉一瞥,双手轻轻一揖低低道:“四当家稍安勿燥,有人想见你一见!”不远的暗处后脚就跟进来一个人,一身简朴至及的月白衣裙,抬起头来却是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正是徐直的妻室曾闵秀。
林碧川心下大骇,徐直夫妻乘福泰号远去日本国至今未归,这是谁都晓的。可眼下曾氏好生生地站在这里,她是何时回的赤屿岛,现在徐直又身在何处,为何他事前没有听到一点音信?
曾闵秀一身素白,施然找了一把凳子坐下,展颜一笑道:“早就听说贤伉俪鹣鲽情深,今日才得缘一见你们的相处之道。四当家,敢情你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外人面前像闭口葫芦一般,却是做什么事情都要向夫人报备一声。张姐姐,你这驭夫之术改日可得教教我!”
躲在丈夫身后的张氏觑眼一望,总觉得眼前女人有些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半年前那场接风宴上,曾氏虽然聪敏却为人机巧,巧笑倩兮极得人好感。张氏总以为,若不是叶麻子后来色胆包天惹怒于人,这样一个女人最后应该和自己一样相夫教子,平静地度过岛上的寂寞岁月。
但是现在,这女人只是安静坐在那里,细长的眉眼一眯,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带刺的嚣张从骨子里裸露出来。也许,这才是曾氏的本来面目吧!
曾闵秀毫不在意地任人打量,微微仰了头道:“四当家,我就打开窗子说亮话,不跟你拐弯抹角了。徐直死了,死于邓和尚收买之人的手下,这说起来多可笑,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他真真死了。我找到了他留下的财宝,一分不留地分给了船上的人。所以他们全部都投靠了我唯我马首是瞻,所以我才能悄悄地混回赤屿岛,才能悄悄地……杀了邓和尚!”
张氏发出一声低低地惊呼,林碧川也是倒抽一口凉气。却不知为什么,他深信眼前这个看起来纤弱的女人没有撒谎。
曾闵秀拂了身下的裙褶,直直注视过来,“我想活下来,所以只有别人去死。我杀了邓和尚,就跟大当家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三当家叶麻子虽然莽撞,可却是顶顶机灵的一根墙头草,已经向我投诚,眼下就看四当家怎么选择了?”
林碧川心中如电般飞转,身后张氏的呼吸一时快一时慢,指甲已经掐破了丈夫胳膊上的肉皮儿而不自知。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大风夹着雨点子噼里啪啦得击打在屋脊的瓦当上。先前进屋的那个青年男子微低了头,一双极清冷的黑睛淡淡曳过来一眼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青州卫裴青,赤屿岛早就在朝廷的监管范围之内,荡平此地不过是时日早晚之差而已。听说四当家一向聪明识时务,难道还想跟着毛东烈这条破船一起沉下去不成?”
寒气像院中雨夜里的凉意一样,悄无声息地袭像林碧川的肌肤。他瞪大了眼睛,立时明白因为徐直的意外身死,曾闵秀和代表朝廷势力的青州卫裴青相互勾结在了一起。赤屿岛在此等内忧外患之下,覆灭只怕就在顷刻之间。
屋子里有些沉寂,林碧川知道自己面临了人生最大最艰难的一次抉择。
曾闵秀掀开红唇,别有意味地笑了一下道:“说起来有一件事一直萦绕我在我心里,按说徐直离开赤屿岛已经有十年的光阴,但是他对岛上的诸多事宜可以说是了若指掌。那时,我就疑怀岛上必定有一个人和他暗通消息,不知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林碧川脸色一沉,终于闷声道:“曾娘子,不是我不相信你,大当家在岛上经营了近二十年,就凭你拿了金银收买的那几个乌合之众,又能做得了什么事?还有这位裴大人,你也不过是光杆将军一个,又能襄助什么?你们还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值当我今晚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就是了!”
对于林碧川的敷衍曾闵秀丝毫不以为忤,咯咯地捂嘴一笑, “四当家此番却是错了,你可以在岛上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你膝下可是有三个儿子呢?听说你自己在给长子开蒙,想来对他也是有几分期望的吧?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一晃眼这几个孩子就长大了,难道你要他们陪你在岛上生老病死,一辈子就囹圄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那么,你纵有使不尽的金银又能如何?”
这话却是说中了这夫妻二人的隐忧,张氏再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扯了丈夫的袖子哭道:“我知道大当家对你有知遇之恩,你我把性命还给他也就是了,可咱们还有三个儿子,难不成还真的留在这个荒凉之地,纵然有些才华也埋没了,长大了就聘娶些大字不识的渔家女儿?”
夏日乍起的夜风将廊檐下的槅扇吹得大开,女人呜咽的哭声便显得格外幽怨。
林碧川长长喟叹一声道:“我原先跟徐直暗地里往来,也是想给自己找条后路而已。你们想要我做什么就直说了吧,只要这位裴大人能代表朝廷给我三个孩儿一条活路,给他们一个清白的身份,我立时身死也是甘愿的!”
曾闵秀眼神一阵闪烁,微微翘起的嘴角是掩不住的得意。
裴青站在一边看得清楚,心里却只得暗叹。真是看走眼了,徐直一死任是谁都以为这女人要返回中土过安稳日子。谁知道她却广撒金银,将徐直的一干部下重新纠集在身边。开始时大家还以为她是要为夫报仇,谁知道越往后就显露出了这女人潜藏的野心。
珍哥禁不住她的哭求,也觉得徐直死得格外不值,就答应留下来相帮。曾闵秀就打蛇顺棍上,借着诸人的协助干净利落地杀了邓南。眼下更是扯虎皮做大旗,仗着官方的力量胁迫林碧川反水。更让人生闷气的是,自己基于各种考量还不得不与这女人继续合作下去。
看来,赤屿岛的天真的要变了。
191。第一九一章 袒护
天将欲晓; 一连几天的连绵大雨终于停歇了。
赤屿岛上的植被在贫瘠的土地上争先恐后地冒出头,倒是显得披红挂绿一片欣欣向荣。裴青站在福泰号的甲板上眺望着远方; 良久才长叹一声; “也不知我所做是对是错,这曾闵秀凭借你我之力竟然在短短时日内站稳了脚跟。这样混乱时局下她却越发如鱼得水,后世人评定这场事会不会说我俩在助纣为虐?”
跟他错了一个身子站着的傅百善倒是噗嗤一笑,“任谁也想不到这女人还有这等隐忍心性,极利落地报了丈夫的大仇不说; 还将岛上盘踞十数年的势力连根拔起。这样的胆略和果断; 我也自叹不如!”
裴青轻叹道:“天时地利人和,若非遇巧我们两两联手各个击破,赤屿岛哪里会如此儿戏般被拿下。我收到战报,朝廷的兵力大都布防在北地; 还腾不出手来收拾东南的乱象。所以我也只得先助曾闵秀将毛东烈、邓南除了; 日后兴许还要看着她一步步坐大。”
说到这里; 裴青眼底便浮现笑意,“曾氏是哪块牌面上的人物,用得着你委屈自己去跟她比较?莫要妄自菲薄,如今你在青州也是一段传奇,捐银修建海防工事,舍却闺阁安逸海上寻父,这样的大义满国上下也找不见几人!”
傅百善从未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 闻言只是以为这是打趣之语。
微微一笑后毫不在意地继续先前的话题; “幸亏你靠着林碧川提供的线索; 率先查到了大当家毛东烈儿子的真正下落。这一道杀手锏使出来,他自己倒是先怂了。曾闵秀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大当家拿下,也算拣了一个极大的便宜。不过这般机密的消息被你如此轻易泄露出来,朝廷那边会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面对女郎不自觉的关心,裴青心里一片软柔,牵了她的手至怀里心满意足地道:“魏指挥使在青州初上任时就关注赤屿岛的动向,毛东烈三十岁才得了这么一个独子,五六岁时诈死送回中土,许下重金让族人收养,林碧川提供的线索也只是最终肯定了这个说法。毛东烈行事向来老道,唯有这么一处软肋可以作为把柄要挟。本来是想趁朝廷举兵时用的,可是此时让给曾氏更加得用!”
傅百善不解地望过来,裴青眼里趣味暗生,“毛东烈把持赤屿岛多年,表面上除了提供场地让人交易外,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