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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
熟悉的声音响起,元容悬在嗓子眼的心骤然落下,黑暗之中,她依旧看不清顾子期的表情,声音却软了下来,“你怎得这个时辰过来,吓我一跳。”
“明明是容儿吓我一跳才对。”顾子期松开元容紧握的手指,熟练地取下匕首丢在地上,“我要再慢上三分,或许今夜就走不出这间屋子了。”
“谁让你摸着黑过来,这怎能怪我。”元容感觉身边微陷的床榻一轻,再眨眼时,顾子期已点燃了烛灯,弱小的火苗不停地摇曳。
“以后莫要把这种东西放在身边。”顾子期踢了踢脚边的匕首,这才越过它重新坐回元容身边。
“我这不是心里害怕么。”
“有我在你怕什么。”
“不知道,我这心底老是不安宁。”元容皱着眉,伸手拽住顾子期的衣袖,抬头问,“你说我要不要去庙里拜下。”
“信天不如信己。”顾子期看着扣在他衣袖上的手指,白的像上等的羊脂玉,忍不住让人想要覆上与她十指交扣。
☆、然灯无尽
“小姐,下雨了。”乐衣撑着伞站在姜元容身后,院内只听得到沙沙的雨声,雨水打在菩提树上,更显清脆,“用过斋饭再回吧。”
“我连来拜佛都撞不上好日子。”过佛寺是有名的寺庙,香火鼎盛,顾子期嘴上说着不信,却依旧放她来了。佛寺是何飞寻的,说是蜀地最灵的,所求之事皆会成真,可世上哪有这么多成真。
“姜小姐想多了。”何飞一袭银细花纹翠底锦袍,腰间的佩剑安稳的挂在一侧,“我这就去安排。”
出门在外,小心为上,顾子期把他放在姜元容身边,那么直到她回到姜府的这段时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能出任何意外,何飞挥手,示意下属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去吧。”元容指着不远处的小佛殿道,“我去那等着。”
过佛寺是蜀地有名的寺庙,大殿雄伟,拜佛之人络绎不绝,反倒显得周边略小些的佛殿有些萧条。何飞也不放心她去人多的地方,思忖了片刻也就同意了,只让人先去殿内搜寻了一圈,殿内无人,唯有名老僧看顾着长明灯,这才在门口放了人看管,自己匆忙向着厨房行去,斋菜是要进口的吃食,理该更加小心。
佛殿内燃着上百盏长明灯,门将被推开,风便卷着雨丝涌入,殿内就传来老僧苍老而沙哑的诵经声。
元容双手合十,跪在佛前,端庄而虔诚,她不知道该求些什么,这辈子,她求了许多,举案齐眉的夫君,身体安康的父母,到头来没有一样是得到的。
她就这么跪着,终是没有拜下去。
“施主可要求支签?”老僧的声音响起,他背对着她,正续着桌案上的长明灯,“信方得佛主庇佑,施主有所想却无所求,又何苦来过佛寺。”
“你怎知我无所求?”元容看着一侧的签筒疑惑道,跪而不拜,视为不敬不求,可那位老僧从到到尾都未曾看过她一眼,怎会知晓。
“老僧只解签,不答其他。”言罢,也不看元容,只蹒跚着起身向着佛身后行去。
元容伸手取下签筒,随意地摇下一只签,这才就着乐衣的胳膊起身,她倒要看看,这只非诚心求出的签,到底能解出什么。
佛像四周都是灯火,元容将转到佛像身后,就看到一位皮肤泛着青灰色的老僧人跪坐在蒲团上。
元容双手将签奉上,“大师此签何解?”
僧人睁开双眼,与苍老干枯的皮肤不同,他眼中的光亮的有些骇人,元容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抄袖,袖口中的匕首碰到指尖,有些寒。
“黄泉无人盼,玉灯长明时。”元容狐疑的盯着那名老僧,就见他藏在衣袍下的手微微露出,肌肤平滑,手中是两枚萝卜青瓜雕刻而成的小灯笼。
“我想要只小灯笼。”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奈何桥上我就打着小灯笼去等你,你一定要看到我。”
“陛下说,他不等你了,也让你别去找他。”
手臂缓缓垂下,元容脑子忽然炸开,封尘在心底的记忆铺天盖地的砸来,两枚玉灯笼被串成一串挂在腰间,这么久以来,唯独这件东西,她从不离身,手指摸到光滑的玉面,有什么疼仿佛苏醒了,化成根根银针,直入心扉,没入骨髓。
脸上的青灰色的皮面被小心翼翼的扯下,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闯入元容的眼帘,半边脸布满了可怕的伤痕,伤处早已长出了新的皮肉,粉色的新肉微微隆起,看的元容几欲落泪。
“怎么,不认得小爷了?”他低声开口,声音早就不复当年的清亮张狂,沙哑的可怕。
“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元容扶着乐衣,缓缓坐下,与公孙训对视,声音低的不能再低,窗外的雨还在下个不停,她就这么看着他,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一开口,眼泪就簌簌往下坠。
记忆中那个无礼到讨人厌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眼前,说着她熟悉的话,却没了当年的风流韵致。
时间抹去的她的骄傲,也磨掉了他的风流无畏。
“孩子……”公孙训把眼神移到元容隆起的肚子上。
“正度的。”元容咬紧了牙不让自己哭出来,“我有保护好他。”
“当年是我鲁莽,多次冲撞娘娘,您莫怪罪。”公孙训弯身跪下,对着姜元容深深一拜,还未等元容开口,只见公孙训一抬手,□□又戴回了脸上,“来人了。”
何飞刚靠近佛殿,就听见里面传来老僧人的声音。
“正觉心也,以觉明了,一灯燃百千灯,以灯续然,然灯无尽,照破一切无明痴暗。”
等人踏进去,就看见元容上了不少香火钱,桌上是盏将点燃的长明灯。
“斋菜备好了,您请。”何飞不留痕迹地扫了眼双手合十的老僧人,见他神情自若,才放下心来。
元容点头,又转身冲着老僧行了合十礼,才被乐衣搀着出了佛殿。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会再见。
元容强忍着没有回头,比起她的失态,方才在佛殿中,乐衣倒显得早有准备,未见半点惊异之色,难怪她设法留下了勺儿在姜府,怕是早就知道,只是乐衣日日跟在她身边,府中又有顾子期的眼睛,她和公孙训又是怎么联系上的?
这个女子,心思太深,主意太大,如果她不是赵衷留给她的,值得信任,当初在顾子期寻到她们的时候,她绝对不会保她。
翡翠豆腐,清炖苗菜,这顿斋菜吃的极为简单,元容也顾不得各种滋味,她只等着寻了机会问问乐衣。
再不济,她也是她的主子,这么大的事她都敢瞒着她,这让元容有些警觉。
等用过饭菜,元容才在何飞的陪同下回禅房稍作休息,等雨再小些便动身回汝城。
乌黑的桌面上空无一物,唯有一杯满着茶水的杯盏。
何飞就寸步不离的守在屋外,隔墙有耳,元容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你早知道。”
“是。”乐衣弓着腰,一笔一划道。
果然如此,元容心底冷笑,“为何瞒我。”
“为了万无一失。”乐衣有些犹豫,继续写道,“我们也不确定您是否能与公子碰到。”
是的,不确定,非常不确定,不确定顾子期会不会选过佛寺,不确定元容会不会遇上那名永远守在小佛殿的老僧。
只要孩子生下来,他们不必急在这一时,他们日后可以制造更多的机会遇见。
“我不喜欢被人当傻子蒙在鼓里。”元容点着桌面,“你事事瞒我,万一有朝一日你落到顾子期手里,我吃不准个中厉害,定不会出手救你。”
“奴婢都是为了您和小殿下好。”
“这里是蜀国,是顾子期眼皮子底下,但凡你出点事情,都会祸及我和孩子。”
乐衣眼底的复杂一闪而过,她回看着元容,试图说服她相信自己,“您信我。”
“那你也该信我。”元容写下最后一笔,无声的开口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雨水沿着屋檐下潺潺流下,公孙训安静的坐在蒲团上,双眼微微的阖起,脸上的人皮贴在皮肤上,有些不太透气的闷热,人皮的主人已经死去月余,而他也在这停留了月余,公孙训心里默默地盘算着时日,也差不多该考虑回去。
雨不停地下,伴着响起的雷鸣,惊醒了满池的蟾蜍。
☆、相思放下
姜家小姐肚子里有了驸马的骨肉,又恰逢平林公主回汝城,两件事撞在一起,朝野内外皆探着脖子看热闹,只是事情的结果却让众人大失所望,一向骄纵的平林公主居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把皇城和姜府搅的天翻地覆,而是安安稳稳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宫中的旨意传达到姜府的时候,元容正躺在葡萄架下乘凉,勺儿乖巧的在一旁为她打着扇子。
“都说公主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这会邀您入宫,不知道心底打的什么算盘。”勺儿拿着帖子,担忧爬上眉宇。
果茶的香气在鼻尖萦绕,元容捧着茶盅,银制的勺子在里面轻轻搅动,果茶添了蜜,入口香甜无比,“到了这个份上,容不容得下,都得容。”
这已经不仅仅是她们几个女人间的推拉,而是个巨大的漩涡,她们都被搅入其中,出不来,便只能撑下去。
盛夏的天有些炎热,蝉鸣此起彼伏,花瓣在枝头蔟成一团团,风一吹,便洋洋洒洒的撒落到地面上,铺就成一条粉朱相应的千里大道。
元容坐在马车上,厚重的帘幕早已换成了竹片卷就的薄帘,细碎的阳光从缝隙里闯入,元容怀着身子受不得热,车内便备了面铜盆,里面整齐的码着几块着碎的冰砖,酸梅承在果碟中,散发着微微的酸甜,嗅的人食指大动。
眉眼低垂,元容半靠在软垫上,单手抚着肚皮,孩子长的很快,偶尔她都能感觉到他在肚子里动,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那条小小生命时,元容还忍不住湿了眼眶。
为母则刚,元容拍了拍肚子,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打倒她了,这个孩子的存在成长,让她在自己充满绝望的人生中找到了新的意义。
“小姐,就快到了。”勺儿轻挑竹帘,青灰色的砖瓦带着庄严肃穆闯入她的视线,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不自觉的眯起眼。
当年,小姐封后入宫把她留在姜府,她不是不委屈的,仿佛被人抛弃了一般,这种委屈延续到那个阳光和煦的午后,老爷把她送入宫照顾小姐,那时候她也是像现在一样,挑起帘子,望着高高的宫墙,带着满心的欢喜。
许久之后,勺儿才明白,小姐当年为何执意不让她陪她进宫,宫中的几年,她看到了太多的龌龊不堪,看到了太多的生命殒落,看似金碧辉煌的宫殿就像一座巨大的坟墓,将人性腐蚀,把希翼埋葬。
“我初次入宫时才十七岁,又害怕又不安,宫邸的路那么长那么远,我坐在辇车上,觉得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多少年过去,初入宫闱的那天在元容脑海中异常清晰,她从未忘记,记得那满墙内的寂静,记得那冰冷的宫砖,记得那个手心冒汗的自己,还有那个赢弱温和的男人。
这座牢笼,她不停的进来又不停的出去,无尽的轮回,巨大的枷锁死死束缚着她,怎么都挣脱不开。
“如今,换了个地方,却躲不过这幢宫墙。”元容捻了颗杨梅含入口中,有点酸。
绿水环绕着楼台而行,华丽的楼阁交错汇聚,蜀国富饶,连皇宫都带着一股子奢华之气,元容跟着几名侍女行在雕龙刻凤的回廊上,莫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在一座朱漆门前停下。
鸾歌殿。
黑色的金丝楠木上题着三个金色的大字。
“您稍等片刻,奴婢去禀报公主殿下。”
“去罢。”元容点头,不留痕迹的大量了眼奢华到令人咋舌的寝殿。
翠湖也不多留,忙行礼告退,转身撩起珠帘进了内殿。
审喆正坐在妆台前梳妆,翠底银丝纹路的腰封缠在腰间,一旁的侍女跪坐在地上为她整理着裙角,绛红的宫装配上微微上翘的眉尾愈显高贵凌厉,点翠抱着彩色的珠石插在云鬓间,耳侧垂着两颗圆润的珍珠。
“人到了?”朱唇微抿,平林公主挥袖起身,脚边的侍女适时退下。
“奴婢让她在偏殿候着呢。”翠湖开口。
“那便让她候着。”平林伸手,翠湖伶俐地迈着碎步到她身侧,抬臂去扶她。
等人到了审喆身边,才小声地补充道,“奴婢已经差人备了茶水。”
这是准备让元容长时间等下去了。
“就你机灵。”平林轻笑出声,眉间的一点嫣红越发的夺目,她执着团扇在翠湖脑袋上一敲,“当初在南晋皇宫,本殿屈尊降贵去寻她,她生生把本殿晾在一旁,事后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着实让人看不惯。”
平林公主不喜欢姜元容,打见她的第一眼就不喜,现在姜元容又怀了自己心爱之人的孩子,更是恨不得把她扒皮抽筋。
可是她得忍,忍不下去也得忍,细柳说的对,这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这关系着姜家、关系着朝堂。她已经没有亲人了,华贵的头衔下是万丈的悬崖,她得依附着顾子期。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审喆也说不清,她脾气不好,为人骄纵跋扈,可这不代表她愚蠢,出身皇室,她能敏锐的感觉到四周潜伏的风雨。
她喜欢顾子期,从他舍身为她挡剑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他,喜欢到了骨子里。审喆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所有人都一门心思的护着哥哥,当母后撕心裂肺的唤着让哥哥小心,只有顾子期冲到了她的面前,鲜血滚过她的皮肤,也烫到了她的心里。之后的每一日,她都在祈祷他能活过来,而上天,终于在她诚心的祈求中,把顾子期从阎王手里接了出来。再然后,她嫁给了顾子期,嫡长公主下嫁商贾之子,这在蜀国百年间从未有过,她嫁的太低了,低到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除了顾子期,可是现在,居然有人要抢她最宝贝的存在,她怎能不恨。
越想越气,平林恨的把团扇狠砸在地上,“派人看着,让她一步不准踏出偏殿,本殿就算打杀不得,也得让她看清楚在蜀国谁才是主子。”
“可是驸马那边…”细柳迟疑地开口。
“不打不骂已是本殿的底线,他该知道。”
太阳挂在高空,元容在鸾歌殿等了近一个时辰,之前说要通报的侍女也没了声响。
元容知道,这是平林公主再给她下马威。
“小姐。”勺儿咬着唇,老这么坐着也不是办法,可是她又无法开口劝元容走动走动,这是不敬。
“候着吧。”
元容打心底有些同情平林公主,那日朝凤殿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多么张扬明亮,即便在她的寝宫里也毫不胆怯的任性,那时候显后还活着,她兄长又是一国之君,自然能挺直腰板谁也不怵,而不像现在这般色厉内荏的,除了轻视怠慢,再过分些的,也不敢做了。
如今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在尊贵的女子也需要依附家族而生而荣,公主亦不例外。
“国不可一日无君,天下不可一日无主。”常乐宫内,裴中尉的声音掷地有声,数位大臣分坐在左右两侧,顾子期端着茶盏,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蜀国如今,说好听些顾子期代为监国,说难听点,这审家的江山早就渐渐成了他顾家的囊中物。
祁中玉摸着胡须,似不经意探了眼顾子期,这些年来,他还是小看他了,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沉得住气。
“裴大人所言极是。”有人附和,“事已至此,断不可再拖。”
“正是。”贺太仆眼珠微转,见姜承畴点头,才撩袍冲着顾子期跪下,“顾大人乃是朝中栋梁,又是大蜀的驸马,小殿下的亲父,正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还望大人看在百姓的情分上,为我等分忧解难。”
“太仆大人言重了。”顾子期神色诧异,忙起身伸手扶他,“子期何德何能,何况现在有了麟儿,就更不敢想。”
“大人忠心赤胆,我等岂能不知,奈何小殿下年幼,国事繁重复杂。”贺太仆颤着身子抬头,一双三角眼里竟含了热泪,泣道,“我们等得,天下等不得,百姓等不得啊。”
“这……”顾子期心知肚明,面上却做出迟疑状。
“您乃小殿下的生父,并非外人,想必长公主殿下也如是认为。”祁中玉放下茶盏,溅出点点水渍,他抱拳而跪,额头碰到冰冷的石板,嘴角不留痕迹的荡起一抹笑意,转瞬而逝,言辞恳切道,“望大人怜我蜀国百姓。”
“大人。”
“顾大人。”
众人皆撩袍而跪,呼声震彻整座常乐宫。
门口守着小太监抬首望天,空中万里无云,这座皇城,怕是要易主了。
“退下吧。”细柳皱着眉听完常乐宫小太监带出来的消息,从袖中掏了沉甸甸的两锭银子塞到那人手中,“这是殿下赏你的。”
言罢,也不再多呆,匆忙向鸾歌殿走去,回廊却长到仿佛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