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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为实
宫内暗潮涌动,园子里的花开了又谢,曜儿如今已经可以扶着东西起身了,嘴巴里偶尔还能蹦出几个叠字,元容心里欢喜的紧,每日就呆在殿里逗逗孩子。祁媛的肚子已经两月有余,祁家和王家的联姻更坚定了顾子期的打算,祁媛果然先姜月白一步有了身子。
这个孩子生出来,母族强大,血统纯真,可谓真的是天之骄子。
元容不着急,她的孩子需要在合适的时候到来,而不是卡在这个众嫔抢破头的节骨眼,只是,她有心观察过柔福宫,姜月白似乎更加的老神在在,这让元容不得不提高警觉,那个女子,要比她认识的更加谨慎和沉得住气。
软语斋的被乐衣打理的滴水不漏,云裳和飞萍也都是聪明的,嘴巴不知道闭的多严实。
“紫月,我疼。”祁媛侧身伏在床榻上,脸色惨白,额头冷汗直冒,她的肚子这会还不显,只是身下偶尔出现的猩红有些刺眼。
“夫人在忍些时候。”紫月从怀里掏了私配的药丸,端着杯子送祁媛服下。
“我为什么要忍,明明是审喆那个毒妇。”祁媛眼眶通红,之前因怀了身孕而带来的喜悦早已变成恶毒的咒怨,“你不是已经查出来浣衣局的那个贱人了么,我就不信证据确凿陛下还要包庇姓审的!”
“您可不能这么想。”紫月千防万防,偏偏遗漏了衣物被染上东西,等她发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心里也怒,却还是平复下来盘算着,细细讲给祁媛听,“她不过涂有虚名,便是查到她身上又能如何?到时候您伤了身子修养,皇后也不过是被斥责禁足,得利的是谁?还不是那姜家姊妹,只要姜月白一举怀上龙胎,咱们经历的这些苦难不过是拉下皇后一起给她做嫁衣。”
“那能怎么办?”肚子像刀割一样疼,疼的祁媛不停地倒吸着冷气。
“一石二鸟。”紫月倒是试探过姜家两位夫人的宫殿,一位心细如麻,一位小心谨慎,都不是好入手的,为今之计,唯有她们设局把人给引进来,“这个孩子就算生不下来,也不能让他什么都不做地走。”
“都听你的。”祁媛点头,“但要做的快些,我等不了太久。”
“过两日秋香苑要重新翻整,满园的秋海棠都要被拔了换些新的,姜月白是个爱花之人,定会去看几眼,到时候我想办法把软语斋的人引过去,夫人您可要把握好机会。”
“万一败露了怎么办?”
“怎么会败露了呢?”紫月弓着腰悄声安慰道,“您本身就是被害者啊,再怎样还有皇后在下边垫着。”
能把姜家拉下水最好,拉不下去,也要把事情闹大,不会让审喆全身而退。
秋香苑的海棠花开的灿烂。
这几日天有些凉,勺儿和乐衣相继沾染了些风寒,因着曜儿年岁小,她俩不敢靠的太近,只好先让云裳看顾着。
这日,云裳如往常般带着几名宫人和乳娘抱曜儿去花苑散步,远远就听见几名修花的太监谈到秋香苑,说是大片海棠开成海,美的跟仙境似的,可惜就要被翻整。
“糖糖……”曜儿年岁小,自然不知道海棠是什么,只知道糖是甜丝丝的东西,一听见,就挥着爪子摇晃,“糖……糖……”
“棠棠?”云裳笑眯眯地抱着顾曜,轻轻摇晃着,“殿下想要海棠花么?”
“要……要、糖糖。”顾曜眨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
云裳越看他越喜欢,她们的小殿下,长得真好看呐,想着秋香苑离的也不算远,索性抱着他去走走逛逛,等明年怕是都看不到了。
许多年后,云裳坐在葡萄架下给小皇孙纳着鞋底,阳光刺眼,她不只一次想过,如果当年她没去秋香苑,现下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耳边是盛夏的蝉鸣,她笑着摇摇头,应该还是一样吧。
云裳的这次秋香苑一行,遇到了姜月白,更遇到了祁媛。
狭小的浮翠亭被挤得满当当的,天已经冷了,云裳背后却依旧湿濡一片。
祁媛心情看上去很好,她的皮肤有些白的透明,幸好抹了胭脂,才显得有些活气。
“有些日子没见,曜儿都长这么大了。”祁媛肚子里翻江倒海,可她得忍,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祁媛不过是随口一问,只是没有云裳多说话的份。
姜月白眯着眼,她离祁媛十分近,不经意地打探着祁媛的身影,面上做的无异,裙下的脚步行走起来却有些沉重。姜月白的脑子不停地转,猜想姊双多半是动手了,只是她没算到,祁媛不是去找审喆,反倒打起了她的主意。姜月白侧侧身子,换了个姿势,腿脚侧放在离祁媛较远的一旁,手中适时的捧了一盏新茶。
浮翠亭的栏杆有点矮,只顾着逗顾曜,惹得曜儿笑眯眯地探着身子伸手与她玩耍,离湖边越来越近,就在她指尖触碰曜儿胳膊的一瞬间,暗地里下手狠掐了他一把,小孩忍不了疼,当家就跟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哇的一声哭出来,惊得云裳连忙去哄他。
电光火石间,就见祁媛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就像湖中栽去,四周是宫人们失声的尖叫。
云裳就这么看着祁媛,隐约看到她笑着冲她眨了眨眼。
“小心!”姜月白的声音响起,下一刻,就听见两声扑通,祁媛和姜月白同时坠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弱者总是被人同情的,姜月白太明白这个道理。亭中就她们几人,即便她不是最弱的那个,也不能当全身而退的那个。
祁媛落水滑胎的消息传到软语斋,惊的元容手中的杯子都没端稳,瓷片碎落在地上,染了大片的水渍。
这一路,元容脚步未停,却在脑海中把所有的信息都过了一圈,她毕竟在南晋的后宫呆过几年,宫中的手段说起来不过大同小异。
祁媛这胎绝对有问题,不然她躲着都来不及,怎么会把自己置身于这么危险的地方。
还有姜月白,她圆滑跟泥鳅似的,会舍身救人?这点元容打死也不会信。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姜月白知道祁媛肚子有问题,将计就计的演了这么一场戏。
如此一来,只要姜月白躺在床上静观其变就可,生生把被动权转化成了主动权。
这么看来,唯一的劣势,便是靠的及紧又不知为何受到惊吓的曜儿和云裳了。
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元容向着祁媛的梅鸢殿快步行去,顾子期不是个好对付的,他这个表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人还未踏进去,就听见棍棒拍打皮肉的啪啪声,伴随着云裳惨烈的哭喊,“奴婢说的是实话,求陛下开恩。”
元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她站在门口,深深地呼了口气,才鼓足勇气踏进去。
云裳身上的鹅黄早就被鲜血染得变了颜色,周围跪着的,还有梅鸢殿和柔福宫其他在场的几位宫人,她恍惚中看到了元容,眼泪流的更凶了,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夫人救我,不是我。”
“陛下。”元容没回她,只是立在石阶下抬头望向高高在上的顾子期,他迎着光,长眉斜飞,给人的压迫性与日俱增,忍不住想要屈膝跪倒在他面前。
大手一挥,行刑的太监立刻得了命令停手,云裳少了内监们力量的钳制,身子一软,整个人就从椅背上滚了下来,她眼前漆黑一片,周围是扑鼻的血腥味,嘴中不停喃喃。
不是我。
“凡事讲求证据,不然便是屈打成招。”元容没有回头,她盯着顾子期,拎着拖地的襦裙一步一个台阶的踏上高处,立在顾子期身侧,她得体的行了半礼,这才把视线移开,扫视着跪在地上的其他人,“说吧。”
她不能把气撒给顾子期,于理他是君,于情他刚失去了一个孩子,元容不会选择着这个点上去挑衅他的权威,只得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其他人身上,“我只想听到确切的说辞,把好像、可能、大概一系列的猜想统统给我收起来,谁亲眼看到了什么,说!”
亲眼看到,梅鸢殿的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她们离得远,谁也没亲眼看到。
蕊儿垂着头,袖口下的指头握成拳,她倒是离得近,可是有些话她不能说,她只要一开口,就极有可能把她们家夫人拖进来。
白夫人那么纯善,即便是危难之中,还好心想要救祁媛一把,蕊儿眨眨眼,她不能给夫人带来莫须有的灾难。
四周一片沉默,元容这才放了点心,知事情不是毫无转机,她转身抬头看向顾子期,四目相对,她的声音那么软,带着安抚和莫名的委屈,“妾知陛下心里有怒,可总得先顾忌顾忌媛夫人,不知御医怎么说?”
紫月跪在最前边,闻言瞳孔微晃。她没料到姜月白会随着一起投湖,只好临时改了主意。殿中两位夫人正陷入昏迷,又滑了骨肉,本想着趁真相未出来前,缄口默认是云裳推下去的,陛下气急之下,殃及池鱼把那丫环乱棍打死也不是没可能,怎么也能在姜元容心上插根刺。万万没想到,对方四两拨千斤,又把事情转回到了祁媛身上。
只要太医出来,真相自然会大白于天下。不过审喆,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紫月盯着眼前的青石板,眼神凌厉的仿佛烧出个洞来,审喆又蠢又毒对胎儿下狠手不是没可能,不过现在她却有些怀疑了,这一切,真的是审喆做的么?
那位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条人命的皇后娘娘,说不定,才是这后宫之中,最单纯的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审喆:我是!!!!
☆、如珍似宝
浣衣局的姊双铁了心的死咬住审喆不放,她脸上的疤痕丑陋而狰狞,在夕阳下更显得恐怖。
至于审喆,更是无辜,原本只是抱着一股子兴奋劲来梅鸢殿看笑话的,却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会牵扯到自己身上来。还被咬的死死的,气的当场就要上巴掌,幸好被细柳死死地拖住。
“奴婢说的是实话。”姊双现在在浣衣局活的生不如死,看不到希望,也没什盼头,而这一切都是眼前的女人造成的,都是人生父母养,为什么她就要像只蝼蚁,任人践踏,她也是人,她只想填饱肚子好好地活着,可审喆却把她的一切都毁了。
姊双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可她也不在乎了,只是她没想道这事会连累到姜家的两位夫人。
她又想到了姜月白,那个长的像天仙似的女子,她经历了多少的绝望和委屈,只有姜月白,偶然路过伸手拉了她一把,让侍女为她说两句好话,让她在浣衣局过得舒服了一些。她等啊等啊,等着那位夫人从自己着拿些什么,却发现,她人如其名,就像一抹月光,真的只是路过而已。
可如今,那位好心肠的夫人却因为她,躺在了病床上,而那个真正恶毒的女人却依旧逍遥。她不甘心,所以,当看到几名太监带着侍卫来寻她的时候,姊双心里是高兴地,她偷偷点了三柱香给母亲和妹妹,这也许是最后的三支香了,等这件事一完,她就可以下去和她们团聚了。
曾有人说过,若是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么?
姊双很想告诉他,怕啊,像她们这种人,活着实在太苦了。
“贱婢!贱婢!”审喆气的胸口疼,要不是细柳拖住她,她真的想上去亲手甩她几个耳光,“是谁,让你诬陷本宫的。”
“奴婢这么些年,对娘娘忠心耿耿。”姊双抬头,她头发乱了,眼眶通红,“可娘娘呢?”
“忠心耿耿?本宫赏你一口饭吃,你不但不感激,反倒反咬一口,这就是你的忠心耿耿?”审喆被她激的昏了头,使劲甩开细柳,她冲到姊双面前一脚踹了过去,眼里的嫌弃与厌恶止都止不住,“到底是谁?是让你嫁祸本宫?”姜元容是被拖下水的,贴身的大宫女差点被打死,应该不是她,审喆心里猛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指着姊双的鼻子,“是不是白夫人,是不是她,你说!”
真是个蠢货。
顾子期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姊双跪下的瞬间,他心里就有了计量,这个宫女身上没有着半分的活气,摆明了想要一心求死,还有脸上的疤痕,多半也跟审喆脱不了干系,不过是自演一出戏,想拖着审喆一起罢了。至于背后究竟有什么条条道道,无论审喆怎么想,都不能当众说出来,指着宫妃,可以,证据呢?空口白牙这般只会越发显得自己无理取闹。
顾子期眉心微蹙,他有些不明白,显后这么聪慧的女子怎得生出这么一个愚笨的女儿?
果然,就见地上的女子惨然一笑,声音让人毛骨悚然,“你果然是个心肠恶毒的。”
话音刚落,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她从地上飞快的爬起来想着旁边的柱子猛然撞去。
巨大的碰撞声响起,元容握着顾子期的手掌,身子一抖,脸便偏了过去,她垂着头看上去似乎有些害怕,眼底却是一片平静。
她高看了审喆,也低看了祁媛。
审喆不只是被情爱蒙住了双眼,她是太蠢,蠢到在这个后宫反而显得有些可怜。
这件事一环扣一环,敢拿祁家女肚子做文章的,除了她那位好姐姐,元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杀人不沾手不正是姜月白所擅长的伎俩么?这么多人,唯独她,占了个全然无辜。一石二鸟,落了祁媛的肚子,嫁祸给审喆,即便不成,姊双也是公主府的人,查到最后顶多算为报私仇连累媛夫人,从始至终都与她无关。只是事情的发展显然偏离了姜月白的预期,祁三小姐那边也不是吃素的,反正肚子是个保不住的,与其只拖下皇后,不如算计着把她们全拖下去。若不是最后姜月白机灵装作救人跟着一起落下去,这个孩子在御医口中,还指不定是怎么个死法。
算计别人,亦被别人算计。这就是后宫,是只有拥有无限权力才能存活的修罗场。
而顾子期,就是那个不停地摆放着筹码,在其中寻求平衡而巩固自己的存在。
“偷鸡不成蚀把米,我忍了那么久,就得了这么个结果?”祁媛躺在床榻上,她脸色惨白,手中的汤药被狠狠地砸在地面上,“我没了孩子,可陛下呢?他只是训斥了那毒妇几句,让她在宫里面壁思过,凭什么?凭什么?”
“夫人息怒。”紫月一搭眼,周围的宫人便得了令,弓着腰退了出去。
“息怒?我怎么息怒?我什么都没得到,还没了肚子里的筹码!”祁媛越说越气,委屈的眼泪不停地往被子上砸。
“公子连升两级也算是件好事了。”紫月开口,见祁媛又要怒,忙道,“这事,也让奴婢看清了以前没看透的东西。”
祁媛不开口,只抬着眼看她,就见紫月往前迈了两步,她弓着腰,语气说不清道不明,“皇后暂且不论,姜家那两位可都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当然知道,一个儿子父不详都能封夫人,另一个装模作样更是引人作呕。”祁媛一提到姜家女,忍不住的厌恶。
“非也。”紫月摇摇头,这事她从头到尾的梳理了一遍,才发觉其中不少疑点,“咱们差点给比人做了嫁衣。”
“何意?”祁媛对紫月很是信任,若说不满,便是她这说话老说一半的毛病让她十分不喜。
紫月心里叹了口气,只好把事情的原因经过和自己的分析统统讲给祁媛听,她边说边打量着祁媛的脸色,见她的表情变了又变,才停下,“这事是咱们大意了,吃一堑长一智,之后咱们更需小心谨慎,缓缓图之。”
“那之后怎么办。”祁媛捂着肚子,她刚落了胎,便是想在怀,也要过些时日。
“不急。”紫月又安慰了她几句,才哄着她躺下休息。
床幔缓缓垂下,紫月坐在殿外的四仙桌前,小心的拨弄着炉里的熏香,好闻的安神香让人平静,银制的拨片在香灰中搅动,她是祁媛的心腹,宫内的侍女也不敢过多的打扰她,皆一声不吭。
祁王两家联姻,主子先是有了身孕,继而又落了胎,顾子期处理的不轻不重,并未过多追究,算是打了他们祁家的脸,可升任了公子又是一颗甜枣,拿捏有度。都说最毒妇人心,却不知男人算计起来,不比女人心善。
许久,拨片才落在桌面上,紫月起身,经此一事,她倒要看看,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之后又要把谁放在风口浪尖上。
顾子期在朝堂上如鱼得水,他本身就是个及有本事的,见得人的见不得人的手段被他用的淋漓尽致,朝堂就是一株千年的老树,盘根错节,顾子期不怕它乱,就怕它不乱,几家势力扭曲而上相互博弈又相互制衡。
对于后宫女子而言,家族的兴衰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她们的荣辱,穆大人从司监升为祭酒,掌管太学,穆修仪便一跃成了穆淑媛,只可惜肚子不争气,怀胎十月,才甚是艰难的产下一女,产子的时候人都差点过去了,幸得白夫人取了宫中的补气的老参,才把人从阎王殿里拖回来,至此,穆淑媛对她也就多了一份感激。
“呵,假惺惺的,也多亏穆淑媛命大生了个女儿,不然人早没了。”祁媛饮着茶,这是今年刚送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