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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成长记事-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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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妹妹与我井水不犯河水。”姜月白掩唇而笑,不知怎么就让祁媛想到了一句诗: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
  可惜姜月白这只花,浑身染满了剧毒。
  初六子时,梆子刚敲响三下,向晚斋灯火便亮了起来,三殿下高烧不退,随行的御医在其身边守了大半夜,直到天空泛白,热度也没退,急的媛昭训哭红了眼睛。
  初七,媛昭训邀各院的夫人嫔妃入向晚斋,恳求怜悯念儿,明日启程回皇都。
  辰连山庄的七位妃嫔,有两位与祁媛走的颇近,又因家族与祁家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祁媛声音将落,便应着她表了态,毕竟她是祁家的嫡女,没必要与她在这方面生了间隙。至于其他人,也多是赞同,一来卖祁媛个面子,二来她们已出宫有些时日,宫中莺莺燕燕,水灵的女子如过江之鲫,在山庄呆的时间长了,也怕顾子期摊上新鲜忘了她们这些个老人。
  元容含笑看着厅内一群女人虚与委蛇,装模作样表演着姊妹情深,祁媛显然没有问她的意思,其实也无需问,侍卫左右就这么些人,她们断不可能分两批回汝城,只得跟着祁媛一道。
  初八清晨,朝霞未退,车马已准备妥帖,顾念被梅鸢殿的嬷嬷抱在怀里包裹的严严实实,让人看不真切。
  绣鞋踏在矮凳上,车帘被勺儿高高的撩起,元容的眉心越锁越紧,她们几个女人在顾子期眼皮子底下都动作不断,怎么反而来到辰连山庄倒沉寂了下来。
  她深觉,这些天过的□□稳了,安稳到有些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没有容儿,我猜姜月白一定可以在后宫大杀四方……可惜,没有如果……

  ☆、过河拆桥

  事情发生的时候,元容正靠在软垫上听曜儿背书,忽然,马车外就传来刺耳的吵杂声,乐衣微怔,就见勺儿狐疑的撩起车帘往外看去,不远处乌泱泱的一群灾民迎面而来,尖叫与哭声此起彼伏,不少人身上都染了血渍,鲜红混合着汗水滴入大地,在这个略显干燥的清晨有些让人闷不过气来。
  “救命!救……”带头的是个男人,粗布短褐上打满了补丁,神色惊恐而慌张,他们是外边来的,因着运城每月初八都会施粮,今日便跟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栓上粗布袋子来城里,想着中午可以吃一顿香喷喷的栗饭,谁料他们得了粮食刚行了一半,人群中就见了血,刺眼的银白软如蛇,却又坚硬的可以刺穿人的心脏,他们不知道那群人是哪里冒出来的,他们穿着和他相似的衣裳,可男人仅一眼就知道他们跟他不同,他们的皮肤透着血色,全然没有因饥饿产生的蜡黄,哭着跑着,身上的粮食早已撒了一地,男人也顾不得,他甚至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一群穷人而言,哪有什么值得他们图谋的。脚步凌乱,就在绝望的边缘,他看到了一支车队,队伍浩浩荡荡地向着远处绵延,就像是黑暗中的光,他加快了步伐,向着车队奔去,身后,是与他同样受到惊吓的人群。
  胸前似乎有点冷,男人耸拉着眼皮看着温热的红从胸口流出,打落在泥土上,惊起轻细的沙尘,‘命’字还卡在喉咙里,车队为首的人正反手握刀,警觉的防备着他。
  身体倒下的瞬间,男人还在想,他只是想要活命而已,又做错了什么呢?
  是灾民!好多好多的灾民,鸡皮疙瘩布满整个后背,队伍为首虎贡中郎将头皮发麻,远远望去,他们就像一群受惊的硕鼠,拼命地逃窜,仿佛被什么东西追着。
  身后是宫中的贵人,夫人嫔妃,皇子公主,无论哪个出了意外,他项上人头都可以搬家了,眼前,则是前赴后继的百姓,他看不明白他们在逃什么,可他们中间,绝不会只有平民。
  “大人!”
  “不能让他们冲进来。”
  “可人太多了。”近身的侍卫握着兵刃。
  “杀!”
  “那可是百姓。”
  “但咱们身后是皇种龙脉!”
  四位皇子皆在,万一出了问题,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这是什么!”祁媛坐在姜月白的马车上,猛地转身攥住她的胳膊,车内只有她们二人,祁媛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
  “蝼蚁。”姜月白看了眼扣在她衣袖上有些泛白的指尖,好心的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笑意盈盈,“妹妹弄疼我了。”
  “姜月白,你疯了!”祁媛怒极反笑,难怪当日姜月白只说群龙行雨,剩下的皆闭口不谈,她只猜到路上或许会有场刺杀,断然不晓得姓姜的闹这么大,不然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在今日动身回宫,“这可是要命的勾当,你自己想死就罢了,不要拖上我们祁家!”
  “呵呵,前两日还说与我相敬相重,今个怎的过河拆桥。”
  “你带我走的可是黄泉路,过的忘川河,行的奈何桥!”话音还未落,就听到远处传来孩童的啼哭声,祁媛这才想到,念儿还在自己的马车内,心突然像被浇了一桶冰水,在这个盛夏由心头冷到心底。
  姜月白知道一切,可她却从未提醒过自己,任由着自己把念儿留在马车内。
  皇子就那么几个,没有一个是姜月白的,她会在乎么?她当然不在乎。
  “妹妹这眼神我甚喜。”姜月白挑眉莞尔,杯中的香茗徐徐冒着白雾,她实在太喜欢这种眼神了,恐惧无奈还有忍而不发的愤恨,“此行马车十辆余二,唯有我这辆,顶系璎珞,垂以流苏。”
  她模样如春风拂面,越显得意,祁媛撩帘的手停在半空中,就听身后的女人徐徐道,“你若不怕,大可出去。”
  洁白的指头攥着藏青色的帘布,最终缓缓垂下,她不能死,祁家已经没有适龄的女子入宫了,她要活着留着,才能保祁家不熄的荣耀。
  车窗外,厮杀声疯狂敲击着人的耳膜,元容的马车里静的骇人,勺儿紧紧地抱着顾曜,少年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他的年纪已经足够懂事,就这么靠在熟悉的怀里,眨着黑曜石般的眼睛。
  “她这是恨我恨到了骨子里。”元容语气平缓,如同在说今日天气真好,她已经不再是当年懵懂的少女,也不再惧怕这些杀戮。
  慈悲为怀,内心唯善,那是上位者才能有的惺惺之态。
  她就像攀在悬崖上的绝望人,生的路只有一条,身后不停地有人拉扯她往下坠,踩着她向上爬。
  善念多余,她们死了,她才能生。
  “夫人是否动手。”乐衣看着人群冲击着车队,鼻息间全是血腥味。
  “我好像听到了念儿的哭声。”元容眼神似暖而冰,她记得祁媛乘坐的马车就在前边,只可惜,那位绝色女子不在之内,慌乱中没有耀眼的容颜没有华贵的衣衫,那个女人终是选择了自己,“乐衣,你去把念儿抱过来。”
  “那可是媛昭训的儿子。”勺儿脱口而出,下一刻,就惊觉自己的失言,顾曜还在车内,她却口无遮拦的说出了心声,语气坚决到连她自己都有些心寒,到底何时,她变成了这么个恶毒的样子。
  “我有我的打算。”元容温柔的把顾曜耳边的碎发捋在耳侧,对他说,也对车厢内所有人说,“莫怕。”
  女子本柔,为母则刚,顾曜被元容的笃定安抚到,乖巧而坚定地点头,“儿子不怕。”
  乐衣的动作极快,元容看着冲出去的翠色身影,想到乐衣说过,她的功夫与公孙常同出一门,眼前又出现那片随风而摇的海棠花,红的像团团大火,那位在城墙上执扇而立的俊美男子,也与那团海棠一同凋谢在了他拼死而战的中都城。
  她听着近在咫尺的骚乱,听着乐衣的口哨响起。
  顾念到元容车厢内的时候,一双杏核般的大眼睛早已哭成了核桃,乳娘发髻已乱,方上车就对着元容不停地磕头,胡言乱语的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但元容猜想,多半是感激,无论结果如何,她总归是伸手拉了她一把。
  “嘘。”元容把食指立在丹唇边,对着哭泣不止的小家伙摇摇头,“爱哭的孩子,可不是好孩子。”
  语气透着无奈的,眼前的顾念脸色红润,毫无病痛的痕迹,她也不恼,只温和的笑。
  车外一片混乱,只是慌乱中,又加入了另一只莫名的人马,目标与先前的人一样,直指元容的车驾。
  “何人?”双方在远处碰上,之前佯装成灾民涌入的刺客有些诧异。
  “与你们无关,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为首的男子翻转手腕,直挺挺的把剑插入偷袭的侍卫腹部。
  “这可是我们的生意。”那人冷笑,“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那咱们便各凭本事!”说着,便飞快手手,不再与他们过多交缠,直指姜元容的栖身之处,反手如梨花飘落,猩红的剑痕留在侍卫的脖颈处,脸上的人皮十分粗糙,做不出灵动的表情,更衬得一双眼凌厉异常。
  竟是少有的高手。
  手中的利剑,剑柄早已被鲜血染红,隐藏在灾民群里的刺客们有些迟疑,“老大,那姓祁的居然还留了后手,咱们还要上么。”
  “静观其变。”三万两雪花银已经到了他们手中,若不是她许下事成之后有七万的赏银,又保证让他全身而退,这场浑水还真趟不得。
  “啊!”女子的尖叫声从隔壁传来,那是祁媛的马车,里面还留着她的贴身侍女,顾念被叫声骇到,吓得连哭都忘了。
  血落在素白的车帘上,被阳光投下斑驳的光点,厮杀声愈来愈额近,马匹因着受惊开始疯狂地踢踏着土地,一声巨大的嘶鸣后,恢复了平静,车帘被小麦色的大手飞快扯下,顾念离门口离得近,直接被人扣住了肩膀。
  “娘亲!”不知是疼是怕,顾念叫的嗓子撕裂,他不停的叫着祁媛,挥舞着胳膊冲熟悉的乳娘伸手。
  平日里恨不得把他含在嘴里的人,这会儿自身难保,顾念挣扎着,眼巴巴地看着乳娘身子往后缩。
  直到一只细长的手拉住了他。顾念鼻涕流在华贵的锦袍上,他泪眼朦胧,心里怕的揪成一团。
  元容坚定地拉着他的胳膊,心中划过各种想法。
  五岁,孩子而已,她要在今日送他一份深刻地记忆。
  她手上使了力道,看似拉他的瞬间,反手暗暗推了一把,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直接撞上了锋利的刀口,一条血印子便深深留在了这个哭泣的孩子脸上。
  元容做的很隐蔽,下一刻,顾念就满脸染血的回到了她怀里。她反身搂着顾念,就见他瞪着眼,又疼又怕的忘了哭出声。
  “如果出事,让咱们的人先动手杀我。”元容那日的话还回荡在乐衣耳畔,她与男人的眼神在空中快速的碰撞,“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些都是赵衷教的东西,她那时候性子单纯,并不甚懂,而今却学了个十成十。
  这次,她终于可以把姜月白彻底的拉下来,蛇打七寸!她握住了她的命脉。。
  刀剑偏离心脏三分,直接插了进来,元容抱着顾念的手臂猛然收紧,眼泪落下,她想她现在的样子一定极狼狈却也极美。抱着顾念倒下的瞬间,在他耳边轻声,“念儿莫怕。”
  这是一份多好的人情,多震撼人心的回忆。
  

  ☆、一场骗局

  车队因着妃嫔皇子受伤而滞留在运城。
  府尹赵瑞下令封城,他五十来岁的年纪,安安稳稳活了大半辈子,就等着过几年儿孙能够撑起赵府,致仕归乡颐养天年,谁料临了来了这么一个大灾。城里最有名望的几位大夫全被官兵从医馆里拖回了赵府,他们往日里看的多是普通百姓,能给提辖从事家的公子小姐看看病症,已经是顶天了,哪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屋里那可不是普通人,赵府被层层围住,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年龄大的大夫不及年轻人,看着阴森森的兵刃,当场就吓晕了过去。
  消息已经派人快马加鞭的送入了皇都,赵府尹大半天的时间,头发胡子又都愁白了几撮,下人和府里的主子都被圈在了指定的院子里,中郎将当场封了院门,为了贵人们的安全,不准其踏出一步。整座赵府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祸事而变得人心惶惶,几个任性的公子小姐这会儿都跟冬日的鹌鹑似的,别说院子了,连房门都没敢踏出一步。赵夫人陪着赵府尹坐在大厅内,什么灵芝人参,存了几十年的好东西,平日里用一点都跟割她肉似的,如今全都跟不要钱一样往里送。
  里面那可都是人上人啊,万一在他们赵家的地界没了,他们可就没真没什么活路了。
  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端,随行的御医满脑袋爬满了细细的汗珠,容夫人胳膊上的伤早已上了药,散发着浓浓的苦气,关键是胸口这一刀,甚是凶险,再偏离些许,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心口仿佛被开了一个洞,元容的意识有些混乱,她在无尽的黑暗里摸索行走,偶尔有什么穿过她的身体,她想要抓住,一伸手却又烟消云散,身子开始下坠,不停地坠,直到黑的尽头。元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好似许久没这么安稳的睡过一觉了。
  梦里的花开的极灿烂,邙山下的细流叮咚咚作响,她牵着静好的手,蹲在巨大的石头上用偷买来渔网捉鱼,溪水撞上巨石荡起破碎的浪花,清水打湿了石壁,也打湿了绣鞋,鱼儿入网,她想伸手去收,谁料静好怕高,死死的攥着她的指头说什么也不松开,元容又急又恼,眼见着鱼儿钻进去一通乱撞,最后好不容易才游了出来,急忙忙的摇着尾巴向远处游去。
  沛曦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被她们二人窘迫的模样笑的前仰后合,萍儿举着团扇给她扇风,勺儿梳着两团丱发,上边套了一圈粉色的绸带,急的直揪帕子。就在她们以为自己要空手而归沮丧不已时,四哥和顾子期出现了,少年脸上还留着孩童的稚气,骑着从胡商那里买来的小马驹,姜重明皮的像只猴子,偷偷搬走了她们过溪踩踏的石头,闹得静好忍不住拿头上的绢花砸他,谁料绢花还没碰着人就落在了水里,顺着溪流往下游飘去。
  这么一闹,静好压了许久的气愤全转化成了伤心,小女儿家,还是爱哭的时候,豆大的金豆子不停地往下落,什么梨花带雨,那都是骗人的,真哭起来,哪里还顾得上漂亮,整片都回荡着她嚎啕的哭泣声,元容也生气了,她在家里年岁最小是独女,反倒来了应阳,平白多了两个妹妹,也就难免把自己当成了无所不能的大姐姐,直接撩了裙子下水,要趟过去打姜重明,结果青苔黏滑,脚下一个趄趔,就直挺挺的摔了过去。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有人向她跑来,她抬头就着光,努力地挤掉眼中的雾气,顾子期就这么站在她面前,眼里写满了担忧,他把手伸给她,“容儿可摔疼了。”
  “嗯。”元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委屈,明明她一点也不疼,可就是想对着他哭,好像她多掉一滴泪,他就能多心疼她几分。
  鱼儿在两人身边游过,顾子期蹲在水里,衣袍被浸湿了大半,他许了她好多好多东西,才哄得她擦干了眼泪。
  等元容哭够了,才牵着她去找静好。
  她眯着眼,看着他努力安慰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静好,感觉他整个人都发着光,亮到她眼里只看得到他。
  顾子期应了静好什么来着?元容努力地回忆着,好像是一对蓝宝石的耳坠子。
  元容有些茫然,水划过她的脚背,她感觉不到任何的凉意,眼前的人渐渐变得虚无,天地间忽然寂静下来,只剩下她一个人,之前慌乱的吵闹戛然而止。
  顾子期不在了,静好不在了,四哥、勺儿、沛曦、萍儿统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像他的许诺,她记得顾子期还有好多东西没有买给她,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带她去。
  一对散发着幽幽蓝光的耳坠子忽然划过脑海,元容不知怎么想起了静好临死前的一席话。
  她说:他是笃定了我不会伤他。
  她说:只要他能看我一眼,我心里就十分欢喜。
  她说:姐姐以后莫要怪我。
  她还说:若有来世,我不要遇上他们,也不要对不起姐姐。
  那时,元容被静好的死伤透心,也被赵衷的手腕彻底骇到,没有深究她口中的‘他’到底是谁,所谓的对不起也权当做静好知道赵衷死后自己作为前皇后的悲惨下场而已。
  静好的入宫,源于沛曦嫁给赵涉前,父亲入宫寻她时的一句话,他说,爹爹怕你吃亏,找个人入宫陪你可好。然后她开玩笑的顺口问了静好一句,那个向来谨慎的女子真的就跪在了她的脚边,忤逆了二伯的意思,把姜家所有的女儿都拴在了赵氏兄弟的身上,也让身为胞姐的沛曦在梁南王府的地位变得敏感而尴尬。
  好大的一场骗局,把她从头骗到了尾。
  静好最喜欢的耳坠,入宫时元容还见过,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耳珠上就变得洁白一片,不在佩物。
  这一觉,元容记起了很多东西,也想通了很多东西。
  她的父亲,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又把她们当成了什么。
  “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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