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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掌中宝-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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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江氏母女俩下午便去了长宁县主暂居的地方。
  晚春里天气渐渐变得暖和宜人,赵媛换上了一身鲜活的粉色对襟云锦褙子,下身是淡紫色的百褶裙,一副白玉头面把她衬出三分贵气来。她本就长得清秀,如今一瞧,确实有贵女风范。
  长宁县主的婢女通报后,便引着她们一路去了西边的凉亭。远远的,她们便见着两个人的身影。
  各自娇小穿鹅黄色裙子的是苏宝瑜,她正坐在长宁县主对面,垂眸弹着古琴。琴音袅袅,县主脑后的步摇一动不动,她露出的半截纤细的脖颈微微弯曲,整个人凝神又认真。
  赵媛正要上前,却叫江氏打了个手势,她只好顿住脚步,在远处听完了一整首曲子才上前去。
  阿瑜见了她们不过问安,并没有太大动作,只长宁县主像是心情很好,难得露出一抹微笑来:“两位这是?”
  江氏上前,笑道:“县主来咱们府里这么多日了,只我却还不曾单独拜访过您,故而今儿个挑个好天气,便想来与您说会子话。”
  长宁县主待客有道,正要唤丫鬟为江氏母女添置茶具,阿瑜却起身,金丁香耳珰微微晃动,她笑嘻嘻道:“我去拿。”
  长宁县主点点头,又嘱咐一句:“慢些走,别摔着了。”
  赵媛见此,心中愈发不屑,苏宝瑜好歹还是个王府养大的小姐,怎么这么迫不及待给人当丫鬟使?
  江氏觉得寻常,只是心里暗自估量着,只觉长宁县主也没外头传言的那样不近人情,今儿个见着她们面色还是很和善的,传言果然不能轻信。
  不一会儿,阿瑜端着茶壶茶具来了,放在一边行云流水地泡了一壶茶,却听见那头赵媛道:“瑜妹妹,我从不知你泡茶泡得这样好,在姐妹们之间怎么都不露上两手?”反倒跑到县主跟前献媚。
  阿瑜很烦赵媛,正想回话,手以外,便浇到手指上,雪白的皮肉顿时泛红了。
  长宁县主一下起身,拉着她的手皱眉,对丫鬟道:“还不去找冷水帕子来,快!”
  待冷水来了,长宁按着阿瑜的手浸润在水里,语声责备道:“你这三心二意的毛病是要改一改,手里做事,耳朵便不要多听。”
  阿瑜乖乖道:“好。”
  两人都没怎么搭理江氏母女,直到阿瑜手上好了,长宁县主才转身,没了方才那份惬意柔和,她的面色冷淡得很,颔首道:“两位不妨多坐一会儿,我先带阿瑜进去了。”
  赵媛有些难以置信,于是微笑开口道:“县主,让我进去陪您说说话罢,想必阿瑜这几日也累了。从前她刚来王府的时候,也是这样陪着老太太的呢。”
  她话音刚落,长宁县主便转头,面色漠然道:“姑娘,我这儿不是给你胡乱编排人的。请你向阿瑜道歉。”
  赵媛把话说出口,心里也晓得自己说错话了,但被长宁县主这样一说,她又反倒觉得自己没错,尽管她娘江氏已然皱眉示意,然而她还是抿了抿嘴道:“县主,我说这样的话也是怕您被她哄骗了去。您要知道,这几个月老太太生病了,阿瑜可从没尽心侍候过的,我们王府向来重孝道,她又是老太太跟前长大的,故而我只怕您被她欺瞒了。”
  阿瑜捂着手背垂眸倒是笑起来:“媛姐姐还是十年如一日管的宽。”
  她拉了拉长宁县主的袖口道:“媛姐姐好歹长我这么几岁,我不想叫她难堪。”
  赵媛:然而你这话说出口已经令我难堪了,你怎么这么心机!
  长宁县主叹口气,冷冷看着江氏一眼,淡淡道:“有些事体,你们还是不要逾矩的好。好自为之。”
  江氏一阵气急,却不敢说什么,只怕越说越错,故而只好低头一礼。
  于是长宁县主牵着阿瑜的手走了,微风带来小姑娘清脆的声线,使得江氏的脸色更差了。
  一回到屋里,江氏便铁青着脸道:“跪下!”
  赵媛眼眶红了,梗着脖子道:“我不跪!凭什么你们都因为苏宝瑜责怪我?我是做错了甚,我不过是说了实话!”
  江氏比谁都明白女儿的小心思,这哪儿是说实话,这根本就是当着县主的面编排人!死丫头还嘴硬!
  于是她哼一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道:“你出嫁前,都不准离房了!至于亲事,也只能……”
  她话还没说完,外头就有小丫鬟急匆匆进来,轱辘一记跪下就要禀报事体。
  江氏不悦道:“甚么事体要现在说?没见我在教训姐儿么?你是瞎了?”
  那小丫鬟抖着声音道:“夫人,夫人出大事了!”
  江氏皱眉,冷冷道:“快说!”
  小丫鬟道:“京城……京城的隆平大长公主来了!全府的女眷都要去正门接驾,您、您快准备着罢!”
  江氏吓得一下从榻上站起来,难以置信道:“真的?!”
  小丫鬟苦着脸道:“是真的!那头几位太太都准备着了!”
  一般公主驾临,都会提前许久只会下去,可是京城的这位又如何突然来了?
  不过那可是当今陛下的嫡亲姑姑,全皇朝最尊贵的女人了,她想干嘛还用得着管这么多?
  江氏顾不得想那么多,只好匆匆整理了衣裳,换上更得体的头面,便拽着赵媛见驾去了。


第49章 
  大长公主年事已高,两鬓雪白,发髻上只是簪了一支乌木缀玉簪,便再无坠饰。缁色刻丝灰鼠披风随风轻摆,她一身衣裳皆是黯色暗纹,叫人无端端的害怕又敬畏。
  秦氏是府中媳妇里最年长的,故而从人群中站出来,对隆平大长公主行礼,恭敬道:“殿下远道而来,妾身等有失远迎。老王妃近来身子不适意,卧榻许久不见好,无法迎接公主凤驾,还请公主宽恕。”
  大长公主的一张脸隐约能见年轻时的美貌与傲气,尽管跋涉千里,妆容却一丝不苟,她的声音沉而肃然,有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高贵:“无事,免礼罢。”
  阿瑜随着长宁县主站在众人中央,有些发愣地抬头看着大长公主,却见那个尊贵的老妇人慢慢向她走来。
  长宁县主见到数年不见的大长公主,不经红了眼眶,行礼道:“母亲。”
  外人常言长宁县主只是宗亲,与程逡之乃是表兄妹关系,可长宁县主自小就被大长公主养在膝下,不是亲女,却胜似亲女,虽并无仪式,却一向是母女相称。
  大长公主冲她点头,又看向阿瑜,却见小姑娘一身鹅黄描银枝刻丝褙子,杏眼娇润明媚,额头饱满雪白,眸似点漆唇色淡粉,面色却有些茫然害怕,拉着长宁的手像是想要往后缩。
  阿瑜天性就有些怕生,更何况是见到大长公主这样尊贵不可亲近的贵人,尽管经过长宁县主的描述,她也晓得大长公主与自己的关系,但真的见着了,心里却忍不住害怕。
  大长公主露出了这段旅途中的第一个笑容,像是坚冰溶化后,露出的微寒春水。
  只看一眼,她便知道,这孩子是她最宝贵的财宝。
  尊贵的公主殿下俯身,把面前退缩的小姑娘搂在怀里,手臂紧紧抱着阿瑜娇小的身子,像是得到了救赎的枯藤。
  她合起的眼帘微微润湿,她的声音还是那样威严,却带着轻微的颤抖:“本宫的孩子……本宫的乖孙女。”
  她的儿子,离家这么多年,杳无音信。
  第一年,大长公主想,逡之到底年轻,他会赶在开春之前回来的。
  第二年,大长公主有些微的愤怒,这个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如何这般不懂事!
  第三年,她有些慌神了。
  逡之在外头朋友多,但亦无人知他行踪,她只怕逡之受苦受累,若是得病也没有御医来治,那该如何是好?于是她加紧催促,只想让儿子早点回家,她该骂该罚的一样不落,但她暗暗对着自己的心承认,从前是她不该逼他。
  直到第五年,那个梅氏回来了,年轻的姑娘满面疲倦,带着程逡之的信物,只言他过得很好,但去了一个她也不知的地方,无论怎么盘问都并无结果,大长公主知道梅氏是真的不晓得。
  于是她勃然大怒,下令大力彻查儿子行踪,却依然杳无音信,他仿佛没有存在于人间。
  之后相隔十数年,她悔恨过,也茫然仓皇过,一年又一年,直到云鬓堆雪,身体日复一日难以为继,变得苍老而疲乏,她的愿望变得无比卑微。
  她只求有生之年,能再见到逡之一面,再听他给娘念一首小儿诗,哄她开心。
  可是逡之仍旧没有出现。
  她不知道这孩子是真的狠心,还是他……他出了甚么意外?
  即便在心里想,恐慌也蔓延进心里。
  于是她的愿望变作,若吾儿康健快活,即便天各一方,娘亦心安矣。
  直到数月前,她收到了一封来自养女长宁的书信,信中附上了衡阳王赵蔺亲笔所书的信件。
  长宁请她静候佳音,毕竟衡阳王是异姓藩王,大长公主亲临恐有不妥,故而若事真,她便会把宝瑜带回京城,让他们一家团聚。
  大长公主根本等不了这么久,她已经痛苦了大半辈子,早已不在意自己生死。
  倘若儿子真的在数年前的某日,悄无声息的死去,那么她也就没了恐惧。她似乎没有多惊讶,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悬在头顶的宝剑也随之落下,把她的一切都斩断成麻木的碎块。
  天家贵女,历经三朝帝王,她的日子严谨冷然,一切的一切只为皇朝的延续繁荣。
  可是大半辈子过去了,离乡多年的儿子在她的心间愈发沉重,越来越沉,直到越过皇朝江山,重过天家颜面。
  她就想,横竖少本宫一个不少,可本宫只有那个孩子了。
  如果逡之真的留下了血脉,那么她一定要把这个孩子带回身边,即便有诈,她也早就管不了这许多。
  阿瑜茫然了好久,只是大长公主一直抱着她,叫她喘不过气,于是她缓缓回抱住大长公主,犹豫着轻轻拍拍她的背:“您……您不要难过。”
  晚春里的微风略有萧瑟,大长公主抬起头,轻抚小姑娘细嫩的脸庞,把身上价值不菲的披风解下给她披上,声音慈和而温柔:“冷么,阿瑜?”
  阿瑜摇摇头,拉了拉披风,却觉得周身又温暖很多,她忍不住对大长公主笑了笑,小梨涡娇娇的。
  阿瑜的梨涡是程逡之和梅氏都没有的,这个特点顺着皇族的血脉流传下来,当今的圣人和大长公主都有这样的一对,只是他们都不爱笑,于是外人也便瞧不见了。
  大长公主摸摸她乌黑的发髻,温柔道:“咱们先进去,进去再说好不好?”
  阿瑜点点头,于是就被大长公主牵着手进门了。
  余下的女眷按着品级有序地回府里,面上却带出程度不一的震惊。
  赵婂有些踌躇,她根本没有想到苏宝瑜会是大长公主家的孩子,本来真以为她只是母亲年少时候犯傻留下的孩子,但她也没想到会牵扯出这种渊源。
  最最可怕的是,如果那些都是真的,那她自己就可能是母亲离开了阿瑜的父亲之后生的孩子。
  听上去她真的快要被弄死了呢……
  她身边的赵媛一张脸已经木掉了,她也不知自己该用甚么表情来面对这些事体。自己最看不起的苏宝瑜,其实是名门之后,家中更握着至高无上的权柄,更是长公主的亲孙女。
  她心中尽是无法发泄的不甘,她觉得上天根本就不公平。有人身份高贵,受尽宠爱,貌美如花,最后将会扶摇直上,前途可期。
  可是她自己与宝瑜相比,却顿时黯然失色,就连之前的得意和轻视,都成了可笑可悲到令她忍不住通通焚化掩埋的东西。
  赵媛的面色惨白,走路摇摇晃晃的,偏偏江氏还不给好脸色,暗中掐着女儿的手臂让她快些回去,自己还有大把的账要给她清算!
  赵媛呼吸急促,眼白一翻,软身倒了下去,四周一片惊呼声。
  那头怎么样,阿瑜早就管不着了,她虽有些怕生,却也能察觉出大长公主对她慈和的疼惜,这样的感觉很奇怪,让她觉得心里酸酸的,不知所措,但又很暖和。
  她指着路边的一株小树,小声道:“这是我和娢姐姐一道种下的,她说树木有灵,种树种德,种德养心。”
  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轻道:“我听不懂她说甚么,只知道种树很有意思。”
  她说着有些小心地看了看大长公主,却见老人家也含笑看她,语声淡而悠远:“德心固然重要,但却不是区区种树便能成就的。还是要靠多看,多念,多做事,心里便会越来越明晰,如此便愈发谦卑有德性。”
  阿瑜有些不太懂,还是向她微笑起来。
  大长公主知道,这孩子大约听过长宁与她叙事,却如何也不能勉强她一夕之间接受这么多往事和亲人,故而疏远也是应该。
  她有些自责,这样年幼的小姑娘,甚么都只懂两三分也很正常,是自己又错了,才拿当年和儿子说话的语气来面对孙女。
  大长公主现下只觉得,她实在不求孙女儿能成甚么才女,也不求她名声远播。她只求在自己有生之年,能把这孩子的后半生都安排妥当,在适度的范围里纵容她一些,自己才能心安。
  阿瑜却突然问道:“是……是蔺叔叔告诉您,我在这里的吗?也是他告诉您那些的吗?”
  大长公主牵着她进屋,打量一眼这间屋子,却见里头布置的间雅整洁,于是道:“可以这般说。”
  这位老妇人又小心翼翼地看着阿瑜道:“你往后叫我祖母,好不好?”
  阿瑜点点头,她对大长公主有种天然的亲近,可还是扯了扯她的袖管,也小心翼翼地问道:“蔺叔叔他是怎么说的?他、他是不是让您带我走了?”
  大长公主心中一叹,到底这孩子是赵蔺带大的,心中依恋亦很寻常,于是反问道:“阿瑜呢,你想不想走?”
  阿瑜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脚尖,茫茫然说道:“不想的,因为我是要嫁给蔺叔叔的。”
  大长公主:……


第50章 
  说真的,大长公主是不想让自家宝贝孙女儿嫁给赵蔺的。在她看来,这衡阳地处偏僻,时不时还会为外寇所扰,衡阳王的性子又是这般深不可测,叫人捉摸不透,年纪又比小孙女大了那么多。
  怎么看都不是个良配。
  以大长公主的眼光,阿瑜要嫁的人必然出身名门,知情趣,不求能文能武求上进,毕竟那样的男人心大了,根本不好掌控。就要那种懂事会疼人,自己家底过硬,又在大事上清醒聪明的男人。
  然而阿瑜就是不喜欢,这孩子一提起赵蔺眼里都开始冒星星,一边半红着脸,一边甜得要命。
  大长公主心里头就叹息一声,这种男人,若是真心疼爱阿瑜也就罢了,那阿瑜的一辈子也就有保证。但若是有心利用阿瑜,那阿瑜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可阿瑜到底是逡哥儿的种,真的叫她不准嫁,要听话,那大长公主真的担忧又会出甚么事体。
  程逡之的离去对她的打击很大,不啻于间接毁掉了她这个母亲的半辈子,但她心中清醒地懂得,自己也怪不了儿子甚么,不是她身为长辈一意孤行,逼迫儿子良多,他们母子根本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故而这样的错处,她是再也不能犯了,即便他赵蔺不爱阿瑜,那她也要逼着他爱阿瑜,不仅要爱阿瑜,他还得爱进骨子里。
  当然,阿瑜是不知道自家祖母的想头的。她这样的小囡,看似孤立无援,但一路过来,回头才发现,给她兜事体擦屁股的人还不止一两个,从头到现在顺遂的日子占了大部分。
  所以她虽然有时处事任性,脾气又有些倔强,本意里还是很柔和懂事的。她觉得罢,蔺叔叔肯定有点喜欢她的,但若蔺叔叔真的不喜欢她,其实阿瑜也甚么都不会做,顶多就是难过一下,再爬起来继续走,又能有甚么大不了的?
  大长公主这种“我心悦你,故而你必须心悦我,不仅要心悦我,你还得爱我爱进骨子里,一有二心回头就狠狠弄死你不带商量”,的心态,她是真的完全不理解,甚至并不觉得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可惜真的有这种女人,这还是她的亲祖母,把她视如珍宝的皇朝大长公主。
  于是这事情就大了来去了。
  大长公主打心底里看不上赵蔺,觉得他出身虽高,但隐隐站在朝廷对立面,而且还帮着儿子隐瞒她这么多年,回头又拐走了她孙女,到头来人都见不着,这份心机叫她恨得牙痒痒偏偏甚么都做不了。
  她都能想象若是阿瑜嫁给赵蔺会发生甚么,给人吃得死死的呗!
  她心里头盘算几下,也就想好了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
  她不急着回京城了,就算是京城城墙倒了,还是自家侄子驾崩了,横竖都不如阿瑜重要,去他的京城。
  她就是要留下来瞧瞧,赵蔺此人到底怎样。不止是对阿瑜怎样,还有各方面。
  于是大长公主就这样,在衡阳王府里住下了。
  阿瑜不晓得她祖母的想法是什么,也不晓得祖母到底有什么打算,就知道祖母日子过得十分悠闲,养养花吃茶喝酒,时不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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