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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开了门,沈落接过小二手中的黑漆木托盘,说了一声谢谢。她却不着急用,也没有在房间里多待,端着托盘去找韩玹。
听到有人敲门,韩玹问一声,却没有听到应答,敲门的声没有停,他便仍是过去将房门打开。
房间门被打开条细缝,韩玹的眼前当即有托盘举过来,定睛一看,知是沈落。
她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韩将军,现在是用晚饭时间。”托盘继而被放下去,露出她的如花笑靥。
韩玹垂眸看她,淡淡说道,“我用过了,这是你的。”竟然没有等她一起,沈落秀眉微扬,观察着韩玹,嘴上说着,“但我害怕……出门在外,须得有警惕心。”
“万一我中了毒,有韩将军在旁边,至少可以及时救我。”
“所以?”
“我在你这里用饭。”沈落道。
“七小姐稍等。”
韩玹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却将门关上。过得了一会,他才重新打开房门,请沈落进去。即便猜测到韩玹之前是准备沐浴,却恰好被她打断,但沈落并没有刻意提及。
进了房间,沈落端着托盘在木桌旁边坐下,沉默用起了晚饭。韩玹坐在别处,手中抓了本书册子在看,神色认真,没有在意她。
落日余晖从窗外斜进来,打在韩玹的侧脸。他脸上像是镀了一层橘红的光,柔和了原本的坚毅。沈落眸光时不时扫过去,感觉就这样看着韩将军,自己可以多吃半碗饭。
为了能多看一会他,沈落将一顿饭用得十分的慢,偶尔停下来抓一抓手背。韩玹不催她,很是有耐心的样子,只也默不作声。
直到沈落搁下了筷子,韩玹才看过来一眼,收起手里的书,主动道,“送你回去休息。”窗外余晖即将散尽,天色渐渐变得昏暗。
沈落站起了身,面色反而不大好。身上的黏腻感觉令她极不舒服,又不知是不是被小虫子给咬到了,好几个地方都发痒又发疼。
韩玹走过来,沈落将手举到他面前,可怜巴巴地说,“韩将军,我可能被虫子咬了……”那柔嫩的手背被抓起一片的红痕,险些被抓破。
“我还没有换洗的衣服,不能沐浴……”像是怕他不相信,沈落将其他几个同样又痒又疼的地方也展示给韩玹看,锁骨处、脖子上、还有手臂。
韩玹终于变得重视了,他隔着衣料抓住沈落的手腕,将她的手背仔细看看,当真像是被虫子咬了。沈落知他心软了,连忙挤出两滴泪,抽泣着问,“韩将军,怎么办?”
似全无主意,只能依赖他。
第5章 大意
为避免沈落出门再折腾出什么事,且想快点将事情解决,韩玹坚持独自去替她买衣服与膏药,让她待在客栈里面好好休息。
他去得快,回来得更快,沈落觉得自己不过坐在他屋子里发了一会呆,韩玹便出现了。他敲门,得到应允才进得屋里,将买回来的东西递到沈落的面前。
沈落同他道了谢,接过便要翻看,韩玹却出声阻止,“回去再看,我和小二要了热水,一会就送到你屋里。”
听出其间蹊跷,沈落再仔细地观察韩玹。烛火明灭中,他脸上似有可疑红晕。沈落忽而明白他话里暗藏的羞意,不觉抿嘴一笑。
“好,回去再看。”沈落笑吟吟应话,韩玹送她回了房间。
待到韩玹离开了,为印证自己的想法,沈落将东西细细翻看了一回。果然不止是外裳、里衣,连同贴身衣物韩玹都一并买回来了,甚至还有罗袜。
细心且体贴的韩将军。
想象着韩将军微红了脸强作一本正经,和店家开口为她买贴身衣物的场景,沈落顿时心旌摇曳,又觉得动容,继而思考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韩将军对她这么好,她该怎么报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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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洗沐浴过,散着湿漉漉头发的韩玹仅随意穿了件中衣在身上,胸前衣襟半敞,显出麦色坚实宽厚胸膛的一角肌肤。
他随手抄过干布巾,准备擦头发,便听到有人敲门。沈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韩玹犹豫了一瞬,仍走至门边,沉声道,“七小姐,我已睡下,有事明天再说。”
“玹哥哥,你晚上睡觉还点灯吗?你要是害怕,我可以陪你。”沈落说完,没听见里边回应,因而又说,“玹哥哥,膏药你自己检查过吗?我看着怎么像是有问题,你帮我再看一眼?”
“之前检查过了,没有问题,七小姐可以放心用。”
“但是我后颈好像也被虫子咬了,自己没有办法擦药,玹哥哥,你帮帮我吗?”
“七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所以玹哥哥帮我买了贴身的衣裳?”
她忽而压低了声音,却故意将“贴身”两个字咬得极重,莫名有些暧昧,也令韩玹瞬间回忆起在店铺里时的场景。
但她手边什么都没有带,自然也不会有那些。他本是好心,兼之不想多跑一趟,或者留这样说不清的话题给她,给她拿来做文章。
却更叫她得意。
韩玹不想与沈落继续对话,一时沉默,又骤然听到她轻呵了一声,映在门上的身影也远了些。似乎是遇到了麻烦,他隐约听见了外面有道醉醺醺的声音。
沈落在门外站得片刻,有个醉酒的中年男人左摇右摆从她身边走过。喝醉了,神智也不怎么清醒,见到娇滴滴的美人便起了邪念。沈落喝骂,皱着眉躲开这个猛然朝着自己扑过来的人。
房门倏尔打开,韩玹披着外裳走了出来,伸手擒住那人的胳膊,扭在身后。那人嗷嗷喊疼,韩玹看了一眼沈落,说,“进去。”眼里隐有凌厉之意。
被骚扰的沈落本有点生气,但韩玹匆忙从房间出来制住那人,又叫她散了火气。韩将军瞥过来的一眼,沈落仿佛看到他的一身浩然正气。
她听话的进去了,韩玹从外面单手关上了房门,过得片刻才去而复返。
沈落站在桌边看向他,韩玹脸上没什么表情,解释,“人已经交给了掌柜的,送官也定不下他的罪,现在也只能这样。”
那个人甚至没有碰到她的衣角,韩玹说的这些,沈落自然明白。出门在外,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也不是事事都可以解决得完美。
不过,她看到了,韩将军在动手时,恐怕是将那人的手臂都给弄折了……分明是见不得她受哪怕半点儿委屈。
沈落突然觉得,韩将军闷骚至极。
她打量着几步外的韩玹,衣裳凌乱、胸口半露。在锁骨下有道一寸来长、半指宽的伤痕,令麦色皮肤平添几丝魅惑,而他的表情如此严肃正经。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惹人遐想。
唔……她忽然间也想借酒犯罪了。
“韩将军,”沈落道,“你方才救我的时候,英俊勇武、正义凛然,令我心生景仰。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沈落记起她第一次见到韩玹,他坐在她的大哥沈慎的书房中,丰神俊秀,眉眼俊朗。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随意搭在黑檀木茶几上,便好看得叫人心醉。
看她的时候,他的里只有淡漠疏离,毕竟那时他们还并不认识。可正是他的那一记眼神,令她觉得他好似一捧泠泠清泉,引人品尝。
“不必。”没等沈落说完,韩玹已打断她。
他想起在英武侯府时,眼前的人曾经说过的——“韩将军,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将来的夫君同你一模一样。”
这样不着边际的话,他当然不会相信。也如同她此时说的以身相许,没有半点儿正经。他何时救过她的命?
“膏药呢?待擦了药,七小姐回去好好休息,别再乱跑。”抢在沈落开口前,韩玹迅速转移开话题。
眼见韩将军恐怕是要害羞,沈落没有再说,伸手指了指被搁在木桌上的白瓷小圆盒。韩玹走了过去,沈落转过身背对他,主动撩开颈间散落的青丝,说,“麻烦韩将军了。”
韩玹站定在了沈落的背后,垂眼去看,见她雪色脖颈低垂,有如高贵优雅的白鸿鹄。她穿着他买回来的衣服,水蓝色的裙衫衬得她皮肤更显白皙细腻,却稍微有些大了,不十分合身。
虽然只十四岁,但已算得上是身材高挑。然而究竟比他低了许多,只到他的肩膀处。她身上有说不出的淡淡香气,与澡豆的气味混杂在了一起。
寻到她说的不舒服的地方,韩玹一时间移开眼,看向了别地。伸手打开圆盒,指尖抹了药膏,往那红印处擦了过去。
沈落可以清晰感觉到韩玹的动作,他用温热的指尖将微凉的药膏抹在了她后颈的皮肤。其实只是简单的一件事,这样的接触也不过眨眼的时间,韩玹很快收回了手。
“韩将军,还有一处,你找找……”沈落说着,稍微扭过身子、摆弄手臂想给他指一指地方。韩玹擦完药便后撤了好几步,沈落一下没瞧见他,便转头去找,脚下跟着也动了动。
没察觉先前踩到了裙摆,这么一动作,沈落没有站稳,身形晃了晃,看着是马上要摔倒。韩玹上前从后面伸手扶住她的手臂,沈落的半边身子已经转了过来,顺势便攀住他。
对上沈落的视线,韩玹发现自己是中了她的圈套。他眸光一瞬冷如冰窖,沉着脸将沈落推开。他不懂她为什么非要拉着他玩这些把戏,他并不闲。
“七小姐,天色已晚,你该回房去休息了。”
对上他的眼神,意识到韩玹此时所想,沈落觉得十分冤枉,在英武侯府那次虽然是假摔,但这次真的是没有站稳。
然而没有办法向坐怀不乱、一身正气的韩将军解释。沈落有点后悔没有趁机亲他一口,坐实了这坏印象。
“韩将军,你可是嫌我麻烦?”
韩玹听到沈落的问题,不假思索道:“是。”
“唔……如果你答应带我一起去清河郡,我保证安安分分的。”
韩玹微抬了眼,问,“怎么保证?”
这个问题就有些难了,沈落拧眉,反问道,“发毒誓?立保证书?写下协议?”她抬手敲敲脑袋,“若不然,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不必。”韩玹说,“我担待不起。”
相较之前态度,有些冷漠无情。
没意料一脚踩到韩玹的底线,沈落知道今天多说无益。确实是有些折腾了,她可不想真的成为韩将军眼里的麻烦。
来日方长,她不必心急。
哪怕是这样,韩玹仍是将沈落送回了房间。韩玹转身离开的前一刻,沈落喊住了他。她眸光潋滟,一番话情真意切。
沈落道:“韩将军,说出来你可能不爱听,但是刚刚我差点摔倒,真的是你买的裙衫先动的手。”
韩玹:“……”
他发现这个人真的挺能胡说八道的。
“我信了,好好休息。”
见韩玹已消了气,沈落顷刻间心情大好。韩玹本是随口一说,却见沈落眼里像是一瞬泛起星光,流转着雀跃情绪。
韩玹感觉到,沈落是真的十分在乎他,虽然他仍是不大明白这是为何。但是先前的一阵,因为他的话,她本变得小心翼翼,且情绪低落,然而他一句话,她又变好了。
他方才确实口气太过恶劣了,何必让小姑娘变成这个样子……究竟过得今晚,他便会先走一步,与她分开。
韩玹望着沈落怔了怔,她的脸却忽然逼到眼前。猛地回神,到底来不及了,韩玹狼狈别开脸,温软的唇瓣仍是落至颊边。
“韩将军,说出来你可能不爱听,是你自己先动的手。”
被占了便宜的韩玹黑着一张脸,而丢下这么一句话的沈落已然关上房门。他眼眸微眯,沈七小姐很会胡说,更会得寸进尺。
究竟是他大意。
第6章 怜惜
只睡了两个时辰,韩玹便起了身。天刚蒙蒙亮,他已整理好行装从客栈出来了,没有通知沈落。须臾间,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响起,渐行渐远。
片刻之后,一辆外表平平的马车悄然沿着韩玹走过的道路,不紧不慢往前赶。马车内,沈落倚着车壁,就着夜明珠的光芒,半睁着眼打开了一封信笺。
“七小姐,后会无期。”
韩玹在信里只写了这么一句话。
而除了这封信,韩玹还给她留了不少的碎银子,依然体贴善心,究竟狠不下心弃她于不顾。
因为前天夜里成功亲了韩将军一口而兴奋得睡不着,又为了能够跟上准备提前逃走的韩将军,沈落只睡了一个时辰便起了身。好在半夜的时候,她的人已经追了上来。
原本想陪韩将军骑马到清河郡,然经历过第一天,沈落便感觉自己的屁股快要变成八瓣了。唔,反正韩将军又不会给她上药,还是不折磨自己好了。
于是骑马改成了乘马车。
沈落看过信,将信纸沿着折痕恢复原样,塞回信封,复揣进怀里收妥帖。闷骚又口是心非的韩将军……那次不小心摸到了她的手,他也逃得极快。
她轻轻打了个哈欠,在马车的车椅上躺了下来,又扯过薄毯替自己盖好,才慢吞吞对自己的两个丫鬟说,“我再睡一会,不要跟丢了人。”
坐在她对面的秀禾与秀苗连忙应话,沈落便闭眼睡去。答应过韩将军会安安分分的,沈落不想要食言。
反正他逃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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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沈落的骚扰,接连赶了七天的路,清河郡终于近了。然而午后一道惊雷,大雨忽至,韩玹不得不就近躲进破庙暂避风雨。
将马留在屋檐下,韩玹进得庙中,四下仔细打量过,确实没有问题才稍微放松了警惕,动作利索地拍去身上落的些许雨水。而后,寻了个干净点的地方,权且坐下休息。
未几时,外面屋檐下传进来了一道询问的声音:“这位公子,外面的雨太大,实在不好赶路,可以让我家小姐也进来躲躲雨吗?”
韩玹微抬了眼看去,但见那名丫鬟身后,有几人正擎伞从雨中走过来。紫玉骨伞遮住面容,他一瞬以为这抹雪青色的身影有些熟悉。
只仍是点头说道,“请便。”声音徐徐淡淡,不辨情绪。
雪青色的身影很快行至屋檐下,擎在她头顶的紫玉骨伞被拿开,少女终于露出面容。她一面迈步进破庙,一面看向了里面的人。
韩玹坐姿随意,曲起一腿搭在身下的木板,头发微湿,脸上也像有些许水汽,而这并无损他的清俊。他低头专注抖落衣袖上的水珠,没有到处乱看。
非礼勿视、礼貌自持的韩将军。
沈落眼神赤|裸盯着韩玹的脸,又上下打量几回,心想,什么叫蓬荜生辉,韩将军往这破庙里一坐就是了。审视过后,她嘴角翘起,却语带惊讶,惊喜道,“韩将军?!”
韩玹嘴角抽了抽。
从她站到了屋檐下时,他已经意识到了。当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便十分肯定没有弄错。毕竟从来没有人会用那样赤|裸裸的眼神盯着他看,除了她。然而他不觉得,她出现在这里是个意外。
韩玹平静抬眼,看向沈落,被迫回应,“沈七小姐。”
沈落穿着雪青色的裙衫,是韩玹与她买的另一身。略宽松的裙身已被改过,变得服帖。她身上依然没有太多首饰,只云鬓间插着两朵珠花,戴了蓝宝的耳坠,更显出容颜明媚鲜亮。
“一别数日,没想在这里与韩将军重逢。定然是上天的指引,让我们相遇。”沈落紧盯着韩玹,笑,“韩将军可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那天夜里,我们……”
她故意将话说得暧昧,语气尤甚,韩玹几乎听见了站在她身后两名婢女倒抽气的声音。那天夜里,她偷袭了他,他本来已经忘了,但她又特地挑起他的记忆。
不觉视线落到了沈落的唇瓣,韩玹移开眼去,看向破庙外的雨幕。雨越下越大,雨水珠帘子一样挂在了天与地中间,徒留白茫茫的一片。
“韩将军答应过我,只要我安安分分的,便带我去清河郡。”
沈落的声音伴着哗哗的雨声传入了韩玹的耳朵,她既没有提他嫌她麻烦,也没有提他丢下她独自跑了,又或者是信笺里的后会无期。
好像只执着于这一句话,而她这么些天都没有出现,就是在履行承诺,所谓的保证。而今她再出现,便是要他兑现约定。
假使不答应,她必定还能弄出许多的事情来罢。韩玹瞥见沈落竟然盯着自己的嘴巴看,忍下了扶额的冲动,无奈道,“记得。”
“韩将军,要言信行果,不要食言而肥。”
沈落语气欢快,发间珠花微晃。得到韩玹的应允之后,沈落坐到了另一边去等雨停,只始终托腮看着韩玹,好像永远都不会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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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下得半个多时辰才慢慢停住,骄阳从云层后面冒了出来。这一次,韩玹没有先行,而是等着沈落。她弃了马车,陪韩玹一起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