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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谢明轩偶尔会将视线递过来,并不怎么频繁。但沈落说不上来,他每次看自己时,那种审视的目光莫名令她不舒服。却也不是多么恶意,而是别的什么,她一时弄不清楚,唯有不去在意。
用罢了晚饭,因酒楼离客栈不过半刻钟的距离,薛文绍直接走路送沈落回去。三人在客栈门口住了步子,谢明轩站在稍远的地方等薛文绍。
“表妹好好休息,原该陪你在清河郡游玩的,只还有其他的事情与安排。早先便已同人说定了,无法耽搁。”没有办法陪同沈落,薛文绍很有些歉疚。
“没关系的,表哥,我有人陪呢,你忙自己的事情便好。秀禾秀苗都跟来了,我也会注意不独自出门的,不必担心我。”薛文绍的愧疚之意写在脸上,沈落如何看不出?自然是好好地宽慰几句。
“嗯。进去罢。”薛文绍笑着摸摸沈落的脑袋,催促她一声。沈落便同他摆手道别,谢明轩看向她,她只点头致意,转身进得客栈。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夜色渐渐浓重。
韩玹背抵着窗沿站在窗户旁,偏头看沈落与一位清贵公子笑着道别。那人伸手摸她的头,她一点都不抗拒。
目光一时触及不远处的谢明轩,认清他的模样,韩玹眸光微变。他转过身,正对窗外,紧盯着谢明轩看。然而沈落进得客栈之后,薛文绍没有多停留,很快与谢明轩走了。
韩玹看得一会,也离开窗边。
·
逛了一天很难不累,沈落回到客栈便瘫倒床上。秀禾去了准备服侍沈落梳洗沐浴,秀苗被她打发去看韩将军有没有回来。秀苗敲了许久的门,都没有得到回应。
沈落本想待沐浴过再亲自去找韩玹,无奈困乏得厉害,沐浴的时候已哈欠连天,秀禾帮她擦头发的时候,她更是睡了过去。到最后实在睁不开眼,思及韩玹同样累了一天,她便爬上床去了休息。
但之后的许多天,沈落都没有见到韩玹。
此前,韩玹主动告诉过她,说他有事情要去办,且没办法让她跟着。是以,起初三两天,沈落都没有太过在意。她每天都带着秀禾与秀苗出门,寻些事情打发时间,或挑礼物,或是在清河郡走走看看。
等到沈落发现了不对,却仍花了三天时间,才成功堵到韩玹。只因为恰好这几天,韩玹都没有回客栈休息,而沈落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
熬了三天将事情彻底办妥,终于可以歇一口气的韩玹回到客栈已是夜深。他走到房门口,便见秀禾与秀苗守在门外。韩玹认得,他们是沈落的丫鬟。
两个人都困得厉害,却并不敢睡,乍一见到韩玹,秀苗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她几乎以为今天晚上也等不到人了!秀禾却立刻迎了上去,低声道,“韩将军,你总算回来了,小姐找了你许多天。”
韩玹未说话,直接越过两人推门进得了房间,关上房门才发现沈落不但在他房间,且这会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难怪她的丫鬟全都守在这外面。
开门关门的动静将睡得很浅的沈落惊醒,她迷迷糊糊坐直身子,努力睁开眼看向门口。视线聚焦,定格在韩玹身上,反应过来是他,沈落立刻站了起来。
韩玹看着沈落睡眼朦胧走近,屋子里没有点灯,唯有借来的少许月光。然韩玹一贯耳聪明目,今晚的月光又很好,足以令他看清沈落的样子。
她似乎有一点憔悴,仰头看他,紧抿着唇,脸上并无笑意。她伸手,摸到了他的下巴,被胡茬扎了手心。许是有些疼,她缩回手,却“咦”了声,又忽而笑意盈盈,说,“是真的。”
胡茬扎手得厉害,手心传来的些许痛感让沈落稍微清醒。她等到了韩玹回来,这究竟不是假的。只是……沈落拧眉看着韩玹,他又是一身玄色的衣袍,隐约还可以瞧见他下巴冒出的胡茬,足见这几天他的确忙且累。
沈落便决定暂时不与他计较了,她转身去点了蜡烛,昏黄的光将月光驱散,照亮了房间。韩玹看沈落折回来,从香囊里掏出东西交到了他手里。
青白的玉,质地温润细腻,微卷的荷叶上托着只正在爬行的小龟,且青玉间穿上了深色的穗子。韩玹看一眼沈落,沈落却将东西又拿走,直接低头系在了他的腰间。
“希望韩将军每天都可以将它带在身上,便算作是三天不回客栈却没有知会过我的补偿。”沈落将玉佩系好,抬头笑眯眯看着韩玹。
“虽然韩将军的确不必专门与我交待行踪,但是我不高兴。那天晚上之后,难道韩将军不觉得应该对我负责到底吗?”
“如果韩将军答应每天都戴着玉佩,并且愿意穿我买的衣裳,我可以保证再也不提那天晚上的事情。”沈落十分好心地说道,且指了指桌上的搁着的一个包裹。
韩玹记起了那天晚上的失控,又见沈落这般,无法对她冷淡到底。他顺着沈落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她说的东西。他复垂眼,看着沈落,韩玹半晌哑着嗓子说,“好。”
沈落听到这个字,心下松了口气。她真担心韩将军会被她吓跑……幸得他没有那样胆小,也没有缩头缩脑。
压了压想要上翘的嘴角,沈落又与他说道,“明天韩将军许是无事罢?到得现在,也该带我在清河郡转转了?出来得久了,许是该回临安了呢。”
韩玹依然答应沈落的话,说,“好。”
“唔,说定了。”沈落再压不住心底的高兴,笑得眉眼弯弯。
她整个人却忽而往前倒了过来,韩玹蹙眉伸手接住了她。正当韩玹要以为她是身体虚弱所致时,他分明听见了沈落发出的轻酣声。
上一瞬还在与他说话的人,下一瞬竟就这样睡着了。
韩玹看着怀里的沈落:“……”
到底将她横抱起来,送回了房间。
第11章 忧心
沈落一觉好似睡不醒,睁眼的时候,已是日晒三竿。昨天夜里见到韩玹时,她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因而睡醒便有些遗忘了,可究竟记得韩玹回来了这一桩。
躺在床榻上回忆一番昨天夜里的种种,沈落很快记起韩将军亲口答应带她到清河郡转转的事,意识里残留的些许混沌顷刻消散得干干净净。
看得一眼窗外,发觉天色不早,沈落忙坐起了身。察觉到她的动作,秀禾快步走到床边,伸手将帐幔撩开,笑道,“小姐醒了。”
看沈落脸上有些着急的样子,知晓她的心事,秀禾又紧着说,“韩将军先时找过小姐,知道小姐在睡着,便交待不必打扰小姐休息,他会等小姐醒来,所以小姐不必着急的。”
知道韩玹特地在等她,沈落心中一暖,反应过来秀禾的话,压下嘴角的笑便不满地嘀咕,“谁着急了……”
听见秀禾笑得一声,沈落斜眼看向她,秀禾忙伸手掩住嘴巴,眼里的笑却是藏不住的。扶着沈落从床榻上下来,秀禾再说起别的与她听。
“韩将军还问起过奴婢们小姐这阵子是怎么过的,见过什么人、有没有遇到什么事之类的话儿。”
沈落在梳妆台前的秀墩子上坐好,因为听到这个抿唇一笑,又问,“那你们是怎么说的?”秀禾便也笑道,“自然是与韩将军说,若想知道该来问小姐才是。”
“就你们这样的,我是不喜欢都不行了。”沈落语气中仿似透着无奈,铜镜里却映出她瞧着嘴角的模样。
·
换过好几对耳坠子才觉得满意,沈落终于去找韩玹。正如秀禾先前所说,韩将军在等着她。沈落敲了三下门,韩将军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沈落笑眯眯打量起韩玹。他言而有信,穿得她与他买的一身白色衣袍,腰束锦带,仍系着她送的那枚青玉荷叶龟游佩,墨绿穗子垂落,正擦着衣摆轻轻晃动。
昨晚摸到他下巴起了胡茬,而今收拾一番便看不见了。他依旧身姿挺拔,如松如柏,但或是今天这身打扮的缘故,身上的冷意淡下去不少,反而显出了一二分难得温柔。
沈落看得满心欢喜,他是沙场上威风凛凛、金戈铁马的少年将军,定时时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然而,这样一个强悍勇猛的人,却愿意将她的话认真对待。
大军得胜回朝之时,韩玹这个名字便引起临安城中许多人的注意。他立下赫赫战功,青云直上,又值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年龄。
她听过很多人讨论他,然而无论怎样兴致勃勃,最终都要因他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样子而退却。或也只能除了她的哥哥们。
但是这会,沈落看着韩玹,感觉不到那些。或者应该说,从她见到这个人的第一面起,便没有从心底认同过那些话,否则她不会主动靠近。
而今越发觉得,这个人,分明是剑胆琴心。
至少对着她是这样的,沈落心想,韩将军无论嘴上怎么说,身体总是很诚实,这样表达爱意的方式,真是一点都不含蓄。
可是她喜欢。
瞥见沈落腰间缀着枚同送他的这个相差无几的玉佩,韩玹才知道,这本便是一对的东西。她甚至一样穿了荼白的裙衫,粉面朱唇,冰姿玉骨。
小姑娘的心思当真是防不胜防,偏他一再上了她的这些当。韩玹看得两眼沈落,终究双唇紧闭,未置一词。
“韩将军,我们现在出门吗?”沈落却是眉飞眼笑,兴滴滴问他,脸上是藏不住的雀跃,昭示着她的迫不及待。
仍是他自己答应的事,韩玹只得颔首道,“正好赶上用午饭。”
睡到临近中午才起来的沈落,闻言拿双手捂住脸,难以为情的样子,闷声说,“韩将军,绝对不是我太懒,是因为梦里有个同你一模一样的人不肯让我醒……”
韩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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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初次一同坐着马车出门。
沈落与韩玹隔着一张矮几对面而坐,阳光透过窗户与轻纱帘子照进来,有些光影斑驳的意思。街道上极是热闹,各种声响此起彼伏,即使坐在马车里也可以听得清楚。
但与韩玹在马车这方小空间中独处的沈落,觉得那些都离她很远。她心底的热闹系于一人,即便那个人平常最喜沉默。
安静欣赏过一阵韩玹的美貌,沈落面有感慨,悠悠叹道,“韩将军,往后你还是别穿这身衣裳了……”
非要他穿的是她,而今又说别再穿了。韩玹挑眉,沈落又说,“我是知道你穿这身衣裳定然很不错才会买的,但我不知道,你好看得……”
她忽而顿住,轻唔了一声,拧着眉犹似自言自语般,“叫别人看见,指不定要和我抢人了。”很是忧心忡忡。
忧心不过一瞬,沈落面上便已恢复笑容,甜甜道,“你去办事的第一天,我买了这衣裳,便总在想你穿着是什么模样,一连想了好些天,而今总算瞧见了,比想象中还要惊喜许多。”
“我先时说过……”韩玹想要说,他知会过她之后几天都有事情要忙,却被沈落打断了话。
沈落道,“我知道你有事要忙,其实我也很忙的啊。”韩玹便想起那天送沈落回客栈的两个人,一个是谢家的谢明轩,另一个与她关系亲密的并认不得。
抬眸认真看向了她,韩玹以为她是准备说自己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却见沈落佯作正经,也认真看着他,“韩将军,我每天都要忙着想你,一想就是一整天,真的特别忙。”
韩玹:“……”
一直到得了酒楼,他终究没有从沈落口中听到想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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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落带了秀禾与秀苗出门,不过明后天,便该启程回临安了,她交待两人用罢午饭便一起去买些清河郡的特产。而在这之外,也正好叫她们自己去逛一逛。
雅间是韩玹提前订好的,到得酒楼,小二很快引他们一行人上了二层。
他们是赶在午饭的时辰到得地方,因此酒楼里这会儿人声鼎沸。路过别的雅间,或有虚掩着门的,能听到里面的人大声说话。
沈落跟在韩玹的身后,故意伸手扯着他的衣袖走,注意力落在这上头,也就没有在意其他的。譬如此时在这酒楼里与三五好友用饭的谢明轩。
虽然仅仅与沈落见过一次面,但谢明轩仍是一眼注意到了从门外走过的她。穿得一身素白裙衫的她,似乎更为俏丽惹眼了。
沈落在雅间外一闪而过,谢明轩来不及看清太多东西。然而发觉到是她时,谢明轩便回想着门外晃过的这一幕。细细思量,谢明轩不敢十分肯定,却以为自己的确看到她是与旁的男子一道来这的。
那次在玉器阁碰见,她的表哥问她是否一个人时,她回答含糊,说算不得一个人,又买了一对玉佩,道是准备送人的礼物。
谢明轩抿唇想得出神,旁边坐的朋友笑着推他,“净昂,在想什么呢?还不快些来喝酒?”便将酒杯塞到他手中,拉他继续吃酒用饭。
韩玹虽提前点了一些菜品,但在雅间坐下后,仍又让沈落再添些自己想尝的。沈落便添了几样,没有同他客气。
饭菜尚且没有上桌,沈落已先问起了下午的安排。清河郡她不熟悉,又是韩将军要带她转转,那么让他负责这些,沈落以为自然而然。
韩玹道,“城郊的琼枝山算得上是清河郡一景,就是得爬山,可能会有些累……”
“琼枝山,我知道的。听说种着漫山遍野的木棉树,春天都该开花了罢?”沈落仿佛惊喜至极,笑吟吟道,“韩将军,我愿意和你一起去赏花呀。”
韩玹说爬山,从沈落口中再说出来,俨然像是变成了不同的事。爬山,或者是赏花,对于韩玹来说却也没有差别,他便随沈落去。
待到两人用好了饭,后悔没有早起的沈落便着急要去琼枝山。也不知路上会不会耽搁,她担心去得慢了,待不了两刻钟就不得不回来。
但将将从雅间出来,沈落便被人拦住去路。谢明轩含笑低头看着沈落,与她打招呼,“沈七小姐,好巧,竟然又在这里碰到。”
秀禾与秀苗见是英武侯府的大少爷,便没有往其他方面想。沈落想得一瞬,才记起了这号人,出于礼貌回应了他的招呼。
却听得谢明轩说,“华承若是知道沈七小姐这般与别的男子在外面用饭,不知得多着急。”他偏过头,目光落在提前下了楼去付账的韩玹身上。
且不论表哥着急不着急,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沈落拧眉,声音立时冷了下去,“我但不知道,谢家的大少爷是这样爱管闲事的人物。”她又冷笑,看着谢明轩说,“多讨嫌呢。”
一点面子也不给。
第12章 脸红
谢明轩一时错愕于沈落直接下他的脸,之后又只觉得尴尬无比。目光触及沈落身后的两个丫鬟,再听见身后传来朋友的声音,这尴尬便不由得转变成了恼怒。
但他仍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已再无先前的好颜色,声音也冷下去,“不过是担心沈七小姐而已,毕竟你是华承的表妹。他这几天都因不能陪你心有歉疚,若你在清河郡出事,他定会自责怨恨自己。”
先前谢明轩不过瞥得沈落的身影,此时两人算是面对面,沈落的样子便全部入得他的眼中。荼白的裙衫没有将她比下去,反越衬得她肤白如雪,即使冷着脸,也依然如花似玉。
仿佛满盛着盈盈秋水的一双眼眸,哪怕是嗔怪地看着你,一样要心软下去。虽只十四岁,但长挑的身材,更兼削肩细腰,已然显出风姿绰约的韵态。往后恐怕还能再长高些,不知到那时会拥有什么样的风采。
想起沈落对待薛文绍时的态度,她并非平素便嚣张不与人脸面的人物,只怕是不小心对他生出误会,才会是这般的横眉冷目。思及此,谢明轩将心底恼意复压了压。
一时瞥见她腰间缀着的玉佩,谢明轩蹙眉细看,辨认出这是沈落当时在玉器阁买下那对玉佩其中的一枚。他眼底闪过寒光,心里有些不可置信,她总不是将另一半送与方才那人了?
“华承表哥关心则乱,谢家大少爷也是如此?”即便他搬出了薛文绍,沈落的态度也未好转。她冷冷反问,暗指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根本不给谢明轩台阶下。
她不喜欢谢明轩,论人是非者,定是是非人。她做事情一无需征他同意,二无需与他交待,她就喜欢和韩将军一起吃饭,干卿何事?
那天,她还同他一桌用过饭。按照谢明轩的意思,他该先将自己打骂一顿再来同她说话。竟还想搬出表哥来压她,但他又不是她的表哥!
沈落真不知道谢明轩是哪里来的自信。
是觉得自己脸比较大吗?
亏得最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他是与自己表哥一般温文尔雅的人物。沈落觉得,她可能需要和温文尔雅这四个字道歉。
谢明轩被沈落噎得说不出话,黑着一张脸站在她面前。他此前何曾想到,荣国公府的七小姐,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