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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后将军-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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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阳城的百姓,起初还惶恐不安,但是慕容炎执政之后,第一件事是攻打西靖的灰叶原,且大胜。第二件事是替杨家昭雪。这两件事,无一不是大快人心之举。
  何况他起兵,乃是打着太子君夺臣妻、兄霸弟媳之名,这本就是太子失德无道。自古世人眼中,但凡深情的人总不会太坏,所以没过几天,晋阳、大蓟城、小蓟城以及令支一带都慢慢平静下来。
  朝中老臣上书催促慕容炎迎回慕容渊,慕容炎命薜成景拟函送呈渔阳,要求慕容渊诛杀妖后李氏、废黜无德太子,重回晋阳。慕容渊阅罢书信,当即暴怒,将递送信函的使者掷入了鼎镬。并发讨贼檄文,召集旧部,准备征伐晋阳。
  慕容炎正在看那封檄文,一边看一边笑:“父王这次气得不轻。”
  封平跟在他身边,说:“难道殿下真准备迎回陛下吗?若到了那个时候,只怕……”
  慕容炎竖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外面有人进来,老远就喊:“殿下!许将军带领大军回城了!”
  慕容炎眉头微皱,左右看了一眼,脸色慢慢阴沉下来——如果大军回城,左苍狼这时候应该在他面前了。果然传令兵接着喊:“许将军派小的快马来报,大军撤退的时候遇到温帅的人马阻截,左参军为了引开敌军,还陷在灰叶原,下落不明!”
  慕容炎上前两步,一把将他提起来。王允昭赶紧小声提醒:“殿下!殿下!”
  慕容炎慢慢把他放下来,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平静:“打开城门,迎大军入城。王允昭,我要见冷非颜。”
  王允昭应了一声是,赶紧前去准备,慕容炎在书案后面坐下来,重新铺开灰叶原的地图,反复查看。正在这时候,许琅进来,刚一进门就跪在地上:“殿下,末将罪该万死!”
  慕容炎头也没抬,沉声说:“也怨不得你,起来。将经过说予我听。”
  许琅只得将经过一一道来,抢占灰叶原之后,将士们屠城一天,然后左苍狼下令撤军。大家沿来路返回白狼河。西靖已经派出追兵,但是因地势复杂,难以追踪,倒没有大碍。谁知道大军正要走出沼泽之地时,温砌帐下的诸葛锦竟然带了一小股兵士在大军退路之上设伏。
  大军撤退受阻,几乎被西靖军队追上。左苍狼没有办法,只得带小股人马引开诸葛锦,给大军争取撤退时间。
  慕容炎默默听完,说:“我知道了,许将军一路辛苦,先行歇息吧。”
  许琅还要再说,但见慕容炎已经不打算多说,只得忐忑不安地退了下去。
  他走之后,冷非颜就进来。她一进来就发现不对——不是说许琅已经班师晋阳了吗?怎么不见阿左?心里犯嘀咕,还没开口,慕容炎已经说:“准备一下,跟我走一趟灰叶原。”
  冷非颜立刻知道事情不小,说:“是。”
  她下去准备水和干粮,还要火折子、地图,沼泽多毒虫,药也是要备下的。王允昭站在慕容炎身后,一脸担心:“殿下一定要亲自去吗?”
  慕容炎神色阴郁:“王允昭,如果是温砌派人设伏,阿左危矣。”
  王允昭说:“左少君机警聪慧,殿下一向放心的。今日为何突然如此担忧啊?”
  慕容炎走到窗口,外面正是盛夏,花影摇曳,他说:“因为只有温砌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王允昭,我十年心血,将要付诸东流了。”
  当天下午,慕容炎在晋阳宫中设宴,为许琅一众将士接风洗尘。宴刚过半,他便以酒醉为名退席。随后与冷非颜侨装出城,星夜赶往灰叶原。
  如今的灰叶原已经只剩下一座废墟,燕军烧杀之后,放火烧了整座城池。西靖要清理还需要一段时日。慕容炎跟冷非颜悄悄渡白狼河,冷非颜这才发现慕容炎的身手远在她预料之外。
  这时候西靖还有小股军队在沼泽地中搜寻燕军,沿途已经发现了好些燕军的尸体,看来几日下来,双方已发生过多次恶战。冷非颜抓到诸葛锦手下落单的兵士一问,得知诸葛锦已经抓住了左苍狼,正在向宿邺方向行军。
  左苍狼也是很无奈,温砌对灰叶原的地形比她了解得多。甚至在她准备潜入灰叶原之前,温砌已经猜到她的下一步计划。于是刚刚好埋伏在她的退军之路上。
  左苍狼领了小股兵士遛着诸葛锦走,无奈诸葛锦这个人认死理,真把温砌划给他的每一个要道都守着滴水不漏。他根本不必追,左苍狼身后就是靖军。哪怕是他一动不动,靖军也一定会把左苍狼赶到他面前。左苍狼没办法,当然只有落在诸葛锦手里。
  诸葛锦倒是没难为她,毕竟以前大家也是一起吃肉喝酒的弟兄,他依从温砌指示,一旦捕获左苍狼,立刻抽身而退,绝不恋战。
  左苍狼也没怎么抵抗——温砌下达的命令,说不定是死活不论。她当然还是乖乖顺从比较安全。
  她被绑在马上,因为地形复杂,又要躲开西靖人,行军速度并不快。行不多久,左苍狼睁开眼睛,竟然看到押解自己的士兵换了一个人。她眨眨眼睛,那个士兵也冲她眨眨眼睛。
  左苍狼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她看见了冷非颜!
  冷非颜也不吱声,等到天色暗了下来,她突然发难制住了诸葛锦!军队顿时大乱,这边一骚乱,立刻就将靖军引了过来。这时候诸葛锦也只是小队人马,靖军却有不下八千人在沼泽地搜索。
  双方一交战,强弱立分。
  左苍狼正在着急,突然有人割开了绑住她双手的绳索。她转过头,看见一身黑衣的慕容炎,瞬间呆滞。
  慕容炎微笑:“怎么?傻了?”
  左苍狼这才反应过来:“主上?你怎么亲自过来,这里非常危险!”
  慕容炎拉起她,两个人猫着腰穿过棘芨。他的手掌宽厚有力,黑色绣金的袍角被风扬起,轻轻抚过她的脸。左苍狼没有挣开他的手,那一刻耳边箭矢呼啸,或有毒虫出没,棘芨的尖刺划破衣裳与肌肤,血痕交错。可她只能感觉到他与她十指相扣,那种微微出汗的温度。
  西靖人盏起火把,棘芨并不完完美掩护他们,有人发现了踪迹,开始追赶。左苍狼终于说:“分开走!”
  慕容炎说:“向西行,不能返回。温砌用兵,最擅设伏,诸葛锦不会是他唯一的路障。”
  两个人只好没头没脑向西而行,虽然暂时躲过了小股靖军,却被赶回了整个靖军的包围之中。左苍狼担心冷非颜,但是此时谁也顾不了谁了,只有各自逃蹿。
  前方又是小股的军队,左苍狼苦笑,她没有兵器,只好边退边隐匿。慕容炎藏身于一处沙棘之中,然而靖军过来,最先就是搜寻这些容易藏人之处。眼看他们离慕容炎越来越近,左苍狼只好起身,拼命向右跑。
  西靖人怒喝,纷纷追赶。左苍狼跑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发现身后的追兵消失了,而脚底的泥沙越来越软。她心下一惊,立刻就停下来。泥潭似乎有无穷的吸力,慢慢吞没她的脚、她的小腿,她舒展身体,尽量减缓下沉。
  头顶月朗星稀,耳边风声忽远忽近。她动弹不得,突然意识到自己会被这片泥潭吞没,从此永远消失,不留半点痕迹。她第二天与死亡贴面而立,第一次是在南山的山神庙,深不见底的洞穴里。那时候蛇群吃空了同伴的身体。她肝胆欲裂般地惊惧。
  但是这一次,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泥潭里。有两个人,长途跋涉前来寻她呢。
  十六岁的心,竟如星月,沉静安宁。

☆、第 31 章 巫蛊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夜间的灰叶原,即使是夏天气温仍然极低。周围再无人声,西靖的兵士并没有追来。左苍狼觉得隐在泥潭中的双腿开始麻木。她每试图移动一点,下沉的速度就更快。几次之后,她完全放弃。
  耳边有陌生的虫鸣,她望着夜空发呆。
  突然黑暗中有人朗声道:“你倒是清闲自在。”
  左苍狼回过头,就见慕容炎远远站在泥潭之外,垂手而立,身姿笔挺。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放松下来,摊了摊手:“这……也不是我自己愿意的啊!”
  慕容炎失笑,站在旁边看了一阵,左苍狼说:“主上,您觉得属下最近表现如何?”
  慕容炎挑眉,问:“怎么?”
  左苍狼终于急道:“如果你觉得还可以,快救救我呀,我快沉下去了!”
  慕容炎笑得直不起腰,笑完之后,他查看了一下地形,随即开始脱衣服。左苍狼说:“主上,你……不是打算下来陪我吧……”
  慕容炎不理她,将披风、外袍俱都脱下来,撕成条,结成绳,一端牢牢捆在附近的巨石上,一端远远地抛给她。左苍狼抓着那根布条,一点一点往前挪动。
  寒月如刀,星星一下一下地眨着眼睛,慕容炎就站在岸边,身上只着白色中衣。偶尔左苍狼爬不动了,只要抬头看他一眼,便又充满力量。她使出吃奶的劲儿,终于极其缓慢地爬到了岸边。
  慕容炎本来要伸手去拉她,但一见她一手黑泥,又收回了手。左苍狼爬上来,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了。更糟糕的是,她双腿都已经冻木了。
  她趴在棘芨丛下喘息,慕容炎说:“能坚持走出三里路吗?”
  左苍狼努力爬起来,慕容炎见她真是站不稳的样子,只好靠近一点,让她倚在自己左肩。左苍狼紧紧倚靠着他,吃力前行。喉咙有些干痛,她勉强问:“西靖人不会追来吗?”
  慕容炎说:“非颜会引开他们,我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走不出这里,早晚被追上。”
  左苍狼点点头,方才在泥潭里被毒虫叮咬得不行,如今身上一会儿疼一会痒,还有箭矢擦破的皮外伤。她顾不了这么多,只是一步一步前行。等到终于走出沼泽,已经是下半夜。
  白狼河就在眼前,左苍狼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进了水面,洗去一身黑泥。她简直是忍不住要被这泥的怪味薰晕了。等到洗得差不多了,她一转头,看见慕容炎也在水里,一向极重仪表的他此时长发披散,身上仅着中衣,衣、发俱湿,紧紧地贴在身上。隔着河边的芦苇,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俱都笑出声来。
  这情景,用丧家之犬形容都不为过。
  笑完之后,慕容炎说:“小蓟城如今必须防守严密,我们等天亮再入城。”可别千辛万苦躲过了西靖的追兵,最后死在自己人手上。
  左苍狼答应一声,说:“可是非颜?”
  慕容炎说:“她不会有事。”
  他胸有成竹,左苍狼便没有再追问。慕容炎绞干湿衣,坐在芦苇丛下,不敢生火,只怕这时候再引来靖军。两个人奔逃了大半夜,又饿又累又困,他倚着河边的岩石小憩。
  凉风透体,寒意彻骨。他突然伸出手,对左苍狼说:“过来。”
  左苍狼茫然地走过去,慕容炎示意她坐下,然后将她的双脚揽进了怀里。左苍狼如被火烫:“主上!”
  慕容炎说:“坐好。”左苍狼只好坐好,他复又低声说:“想不到灰叶原的夜晚这么冷。”
  左苍狼没有说话,他的体温透过湿冷的衣衫如同星火燎原。冷不冷她不知道,只是那寒月疏星相媚好,烟障芦苇不相扰。
  此夜之后,再无良宵。
  第二天,慕容炎跟左苍狼一起进入小蓟城,赶回晋阳。直到回到他府上,左苍狼才真正在床上睡了个好觉。
  王允昭仍然将她安置在以往住的小院里,随后服侍慕容炎沐浴更衣。慕容炎说:“燕子巢那边,除了冷非颜,还有谁能联系上?”
  王允昭微怔,说:“封平可以。”
  慕容炎点头:“让他跟燕子巢联络,如果三天之后,冷非颜不回来,他负责接手。 ”
  王允昭暗惊:“可是冷少君出了什么意外?”
  慕容炎低头系着衣衫的系带,态度漠然:“说不准,以她的身手,或许有生路。但是她对地形不熟。如果落在西靖人手里,那应该已经死了。”
  王允昭说:“殿下要不要派个人过去看看?说不定……”
  “不。”没等他话说完,慕容炎已经淡淡道:“不值得。”
  下午,左苍狼睡醒,慕容炎命人在水榭备下午饭,周信、封平、许琅皆有列席。周信说:“现如今,主上为杨家翻案,又有力地还击了西靖,民心已有偏向,何不直接登基为王呢?”
  慕容炎略作沉吟,说:“此时登基,总还是免不了逼宫夺位、乱臣贼子的千古骂名。”
  王允昭这时候插了一句嘴,说:“若是主上自封为燕代王,暂代燕王监国,应该无人非议。”
  慕容炎想了想,说:“得跟薜成景那帮老臣商量。我在朝中没什么亲信,他们还是站在父王那边的。依附于我,只因无奈。”
  封平说:“老臣里面,也不是人人都坚定。假如殿下给予的恩宠胜过陛下,这些人真正向着谁倒也难说。”
  慕容炎看了一眼左苍狼,问:“你怎么看?”
  左苍狼说:“朝中诸臣,属下并不了解。但是如今他们追随主上,在陛下眼中便已是叛臣。他们未曾意识到这一点,但上次陛下油烹信使的事,已经让他们心有余悸。我想如果晓以厉害,他们想必也不会过于反对。”
  慕容炎说:“如今朝中只有薜成景能服众,但这些话,他必是不肯说的。”
  左苍狼说:“右丞相姜散宜姜大人已随陛下去了渔阳,如今朝中右相之位空缺。殿下没有亲信,何不培养一名亲信?”
  慕容炎点头,转头对王允昭说:“传甘孝儒前来见我。”
  甘孝儒与姜散宜年纪相仿,原职为朝中三品侍郎。此人为人八面玲珑,一向颇有野心。慕容炎在书房单独召见他,说:“甘大人为官多少年了?”
  甘孝儒是很有眼色的,如今慕容炎逼走父兄,独占晋阳,自己可是在他的掌中。他赶紧说:“回二殿下,微臣二十七岁入朝为官,已有十三载了。”
  慕容炎缓缓踱过他身侧,说:“如今朝中,薜丞相年事已高,琐事劳心,只怕力所难及。而右相又随父王去了渔阳,不能理政。朝事繁杂,我担心薜丞相不堪重负。”
  甘孝儒人精一样的人物,一点就透,当即就道:“二殿下何不从朝臣中选取合适的人选,暂代右相一职?”
  慕容炎看着他,缓缓说:“我也正有此意,但还有一为难之处。”
  甘孝儒与他直视,突然觉得那目光中光华灼灼,他竟不敢逼视。他移开目光,心中亦是狂跳。慕容炎话到了这里,他哪还有不明白的意思?
  他咬咬牙,右丞相之职啊,他入朝为官这么多年,就算是在慕容渊手下,多少年能爬上来?
  他心一横,下跪拱手道:“殿下一心为国为民,但是右相任命非燕王不能。如今燕王远在渔阳,朝中不可一日无主。臣……臣……”这一句话出口,日后便是大燕的奸臣罪人。他长吸一口气,毅然道:“臣恳请殿下,为大燕百姓考虑,登基称王。”
  慕容炎微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省事。他说:“可是其他臣子,未必会这样想。”
  甘孝儒说:“臣在朝中多有故交,臣愿代殿下游说。他们俱是明理之人,想来定会支持殿下。”
  慕容炎说:“那么,就有劳甘丞相了。”
  第二天,甘孝儒联络部分朝臣,联名上书,请求慕容炎登基为燕王。薜成景气得浑身发抖,和一部分老臣大骂甘孝儒一党卖主求荣。甘孝儒一党则反斥他们不识时务、墨守成法。
  双方在朝上吵得不可开交,慕容炎冷眼相看。
  整个上午当然也吵不出什么结果来,甘孝儒并不甘心,他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在朝中当然也是有门生故旧的。一下朝,他便将这些人召集到一起,商量下次朝议的辩题。
  慕容炎没有跟他们多说,一下朝便回了自己府上。那时候温砌忙着应付西靖的复仇,渔阳的慕容渊也在召集旧部,一时之间,晋阳、大蓟城、小蓟城倒是平静安稳。
  慕容炎刚刚进到水榭,天上掉下一只大雁。双目被一箭贯穿,箭法精准。慕容炎弯腰捡起来,左苍狼就从桃林间绕了出来:“主上?”一眼看见慕容炎手里提着的大雁,她忙跪下:“属下一时技痒,令主上受惊。请主上降罪。”
  慕容炎说:“起来吧,你这礼物送得倒是别致。”
  左苍狼跟在他身后,问:“今日朝议,如何?”
  慕容炎失笑:“能如何?薜成景那帮子人,不是区区一个甘孝儒能够说动的。”
  左苍狼说:“如今时日尚短,他们受陛下皇恩多年,一时固执也是难免的。主上不必计较。”
  慕容炎说:“当然不必计较,大燕忠义之士不多,但还好剩了几个。”左苍狼偷笑,慕容炎说:“笑,还好意思笑。明儿个让你也跟着上朝,让你体会一下何为唾面自干。”
  左苍狼更是忍不住,说:“主上若是有令,属下必定相随。”
  慕容炎叹了口气,说:“算了,就由我一个人挡着吧。谁让我脸比你大呢?”他修长光洁的五指在左苍狼的脸侧比划了一下,尾指末端拨动她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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