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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禅扫了几眼图样,很是惊叹。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针法来自于《绣谱》一书。
第29章 孔雀花笼裙
除了传统的襦裙和百褶裙,还有两种以禅从未见过的留仙裙和花笼裙,据师傅说这是今春时兴的新裙,式样别致,看上去优雅飘逸。纵然她们常穿的襦裙和百褶裙,从细节上也分出来不同款式,色泽之多、图案之华丽、样式之新颖,也让以禅忍不住惊叹。
“一样出一件,今夏也出不完。”陆妙真欣喜地说道。
周菱使劲点头,虽说她起初跟着以禅是为了谋生,如今是真的热爱上刺绣了。
“紫线,这些你可以都裁剪出来吗?”红绒问道。
紫线端详着图样说:“让我好生瞧瞧。”
一众人围着图样叽叽喳喳地商议,以禅的思绪却不在衣衫的图样上,而在师傅说的要她将刺绣之道著书这件事上。
其实很多技艺,都是作为家族之技代代相传,绝不外传。
沈三娘却让她著书传于后世,并鼓励她多收徒,当真是胸怀宽广的奇女子,让以禅极是佩服。
其实,刺绣的针法若只靠口口相传,的确不易流传,著书确实是很好的法子,以禅下决心试着做做。
而那边,陆妙真她们也商议出要先做一件花笼裙了。
以禅从以往自己描画的绣样中,翻出几张孔雀的绣样来,说:“就做孔雀花笼裙。”
******
这日是华府老夫人的寿宴,虽说华重锦身在官场,但他行事低调,三州的官员本都要前来道贺,俱被他拒了。但纵如此,亲戚们前来道贺的也不少,一直到了晚间华府方清静下来。
除了华重梅因和离住在了华府外,其余三位姐姐前几日都回自家了,这会儿又携家带口过来祝寿。
至晚间,便在正屋大厅开家宴。
几个姑娘都带着自个儿的孩子来祝寿,老夫人一手搂一个手不够使,瞧着外孙外孙女都在眼前,便开始念叨自个儿的孙子了,直说华重锦狠心,这样的日子也不让华宝暄回来,他是官大了,娘的话也不听了。
大家正劝着呢,就听外面有人唤祖母。
华老夫人还当自个儿的耳朵出毛病了,就见帘子一掀,华宝暄风风火火冲了进来。他一路走到华老夫人跟前,抱住祖母就开始嚎。
尾随他进来的华重锦忍不住冷了脸,其实他怕的就是这样,是以白日没让他回来,怕他在亲戚们面前丢人。如今嚎就嚎吧,都是自家人。
“祖母,我可以在家里歇几日吗?军营里又脏又累,你瞧瞧我,是不是黑了瘦了。”华宝暄哭够了,便开始施展战术,打算求老夫人留他在家里。
他知晓开口就求她再不去平川恐怕不行,先在家留几日,再多留几日,然后再赖着不走。
他确实黑了,之前养回来点肉,如今又瘦回去了,不过与以往的瘦不同,人瞧着精神了也皮实了。但这是旁人眼里的华宝暄,在老太太眼里,就瞧见自个儿孙儿又瘦又黑,忒可怜了,定是被华重锦虐待了。
一边心疼孙儿,一边喊华重锦过来要训话。
华重锦见势不好,忙道:“母亲,我到厨下给您亲手做一道菜。”说着,趁势溜了。
及至菜端上来,老夫人早忘记了先前的事,正在孙辈的围绕下说话。
王氏送了寿礼后,几个姑娘便轮流上来送寿礼,都晓得老夫人喜欢花草,皆投其所好。华重棠送了折枝花鸟的座屏。华重莲捧上来一个描金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个玉雕莲花。华重桂不知从哪里淘来一本书,上面全是如何种植花木的。
轮到华重梅时,她扫了眼华重锦,说:“你先送吧,我最后来。”
华重锦唇角含笑:“看来五姐是要最后压轴,那定是好东西了。”
华重梅白了他一眼:“那是自然。”
华重锦命仆从搬过来一盆花,这是一盆郁金香,大祈国并没有,而是他托人从安国捎来的,这几日恰是开花之时。
长叶细茎,托着典雅宛如酒盏的花。
高贵而不失妩媚。
老夫人甚是欣喜,忙命人将花送到暖棚中。
接着孩子们也一一送上了贺礼,轮到华宝暄了,他今日方回,没那么多工夫准备,虽说六叔替他备好了,但他却铁了心不用,认为显得自己心不诚。
他换了身短打,将这几日新学的一套拳脚打了下来,虽说还不太熟练,但老夫人瞧了甚是欣慰,这会儿觉出来华重锦用心良苦了。
到了最后,众人都瞧着华重梅笑道:“老五,将你的牡丹图送上来吧。”
她找人绣牡丹图已不是秘密,家里人都知道。
华重梅心说:就是知道又如何,还是会让你们惊艳的。
她早已将牡丹图裱好,命两个仆妇抬了上来。
这幅图当真将牡丹的国色天香绣了出来,最重要之处是这是华老夫人暖棚中的花。华老夫人原本是看过线稿的,未曾料到成品如此出彩。
同样的牡丹,朵朵皆不同,有的迎风滴露,有的鲜妍夺目,有的则雍容华贵,每一朵都鲜活传神,如同性格迥异的少女。
华老夫人拄着拐杖走到近前,一寸寸抚摸着绣品赞不绝口:“好,好,当真是极好的。”
做一幅牡丹图的绣品是她的夙愿,再没想到在今年寿辰实现了。“这是哪里的绣娘绣的?”华老夫人说着,凑到绣品一角去看绣章。
华重梅悄悄与华重锦对视一眼。
锦绣坊的绣品用的绣章乃是“谢氏女红”,华重梅特意叮嘱以禅,将绣章改成了“锦绣坊”。老夫人念叨了两句锦绣坊说道:“锦绣坊是一个接绣品的店铺吗?”
华重梅点点头:“娘,这绣品是锦绣坊一个姑娘亲手描的绣样,又与她的徒儿一起绣的,你瞧瞧,这花瓣花蕊都是她绣的。”
“姑娘?年轻的姑娘有这样技艺真不容易,蕙质兰心啊。若有机缘,真想见她一面。”老夫人满面欣喜,忽想起什么又问道,“她来暖棚看过花吧?怎不让她过来见我?”
华重梅忙道:“那日匆忙,没顾上。”
华宝暄凑过来瞧了会儿绣品,默默将锦绣坊三个字记在了心底。祖母如此喜欢锦绣坊的绣品,改日他也要过去订一件送给祖母。
******
锦绣坊的第一批孔雀花笼裙面世了。
白孔雀、绿孔雀、蓝孔雀,开屏的、未开屏的,每件罗衫上的绣纹都不同。开屏的绿孔雀和蓝孔雀斑斓炫丽,尾屏如扇状,用紫、蓝、黄、绿等多色丝线精绣覆羽。未开屏的白孔雀则高贵优雅,覆羽迤地舒卷,采用晶亮的白色丝线,绣出后轻盈飘逸,洁白晶莹。
衣裙在店中挂了没几日,便售空了,同时接到多件花笼裙预定绣品。
张兀高兴地招揽着客人,同时不忘打听吉祥绣坊那边的动静,据说仿绣出来的那批衣裙起初卖了几日后,如今已经无人问津了。
吉祥绣坊乃是一对夫妇所开,做了多年生意,夫妇俩都有些油滑。妻子孙氏是个能绣的,多年来一直绣被面账顶,瞧着锦绣坊生意好,也动了做衣裙的心思。
郑老二瞧着屋内积存的衣裙埋怨孙氏:“我就说别去做仿品,现在如何是好,难不成你还要去仿制人家的孔雀花笼裙?等我们都做好了,她又换别的样式了。”
孙氏凝眉:“那丫头怎么如此能耐?”
郑老二没好气地说道:“不是人家能耐,是你不行,你倒是也想几个新花样啊。”
孙氏恨恨地瞥他一眼:“我要能想出来,还用你说?”
郑老二唉一声道:“依着我,咱还是做被面账顶如何?绣娘们都已做熟练了,非要去做衣裙。”
孙氏偏不服气,瞥了眼锦绣坊的方向,心说:等着吧,早晚我让你开不下去。
华宝暄在祖母的帮衬下,终于让六叔点头允他在家歇几日。
这日他带着两名仆从转悠到了朱雀街,在古玩字画、珍珠布帛的店铺间闲逛,忽然就看到了锦绣坊的招牌。
“原来在这里。”他带着仆从大摇大摆进了店。
店里人多,张兀和刘掌柜早就招呼不过来,陆妙真恰好闲着,便与红绒一道招呼客人。瞧见又有客进来,陆妙真忙迎上去问:“这位公子,可是要订绣品。”
待她看清了来人长相,不禁吃了一惊。
华宝暄随着他的朋友去过几次月满楼,听过妙染的歌,如今乍见她在锦绣坊,还以为她也是来订绣品的。听她招呼自己,吃惊地问道:“你不是月满楼的妙染吗?怎么在这里?”
自在店内见到白药后,陆妙真已经很小心了,等闲不下楼。今日看楼下人手不够才出来的,原以为来绣坊的皆是女子,哪有女子到青楼的,因此不会有人识得她。谁曾想到,居然会遇到华宝暄。
她打定主意不承认,气定神闲地朝华宝暄微施一礼:“公子认错人了,我是陆妙真。”
“当真?”华宝暄心说莫非自己真认错了?他这一场大病后,脑子确实不太好使了,前些日子连自己母亲都不认得。
他盯着陆妙真瞧了几眼,莫非世上真有相似之人?
他晃了晃头,一转身,便瞧见了红绒。
“那个,你……你不是谢小姐的丫鬟吗?”他笃定这次肯定没认错,前些日子才见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华重锦:娘,你若见到绣牡丹图的姑娘定会喜欢她的。
华老夫人:她那么好?既如此我找媒人说给宝暄。
华重锦:……我一定不是亲生的(泪牛满面)!
第30章 红尾雉鸡
红绒怔了下,随即眉毛挑了起来。
“那个,你……你不是谢小姐的丫鬟吗?”每次听到这句话她就脑仁疼,这位华小纨绔你就不能换句开场白?
她对华宝暄简直厌烦至极,对小姐做出那样的事自个儿却忘记了,偏还做出一副无辜痴情的样子。她积攒了一肚子脏话,偏小姐不让她骂,说华宝暄病没全好,骂得犯病了她们可担待不起。
红绒又攒一句新的脏话,这才抬起头,唇角微扯挤出一抹假笑:“这不是华小纨……公子吗?您来挑绣品啊?”
华宝暄东张西望四处寻找,不见以禅,问道:“谢小姐呢?”
红绒眼波流转,说道:“小姐派我过来挑绣品,她自然在府中。”
华宝暄一双明眸瞬间黯淡了,他无甚兴致地欣赏着店内的绣品。红绒凑到他跟前,热情地提议:“这家店铺的绣品极好,华小公子要不要买几件?”
她随手取了几件孔雀花笼裙,一股脑捧到华宝暄面前,向着张兀使了个眼色。张兀也是个伶俐的,立刻会意,对华宝暄道:“我听说华小公子四个姑姑,这一共四件衣裙,都是今年京城新出的款,咱们离州就我们锦绣坊有得卖,上身绝对雍容华贵,谢小姐就穿了一件。”
听到最后一句华宝暄双目一亮,爽快地付了银两,也不考虑二姑都快四十了,适不适合穿。
华宝暄让侍从捧着衣裙出了店,红绒和陆妙真对视一眼,陆妙真再不敢在楼下盘桓,径自上楼去了。
她刚上去,华宝暄又回来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这锦绣坊是谢家开的。”他一出锦绣坊就遇到两名客人正在夸赞谢以禅手艺好心思巧,这才晓得这些衣裙皆是以禅设计的。他翻开衣领,便看到了“谢氏女红”的绣章。
“你也没问啊?”红绒摊开手,瞟了眼他身后侍从手中的裙裳,“我们的衣裙售出不退换哦。”
“退换?”知晓锦绣坊是谢家开的,他怎么会退换。华宝暄随手指着墙上挂的几件男衫:“这件,这件,这件还有这件……我都要。”
“好咧!”张兀动作麻利地衣衫打包好,交到华宝暄的侍从手中,接过银两。
华宝暄这才满意,冲着红绒笑道:“我的衣衫日后就在锦绣坊买了。听说谢小姐在二楼,我去看看她。”
红绒忙拦住了他,蹙眉说道:“华小公子,二楼皆是女子,岂是你随便进出的地方?你若诚心要见我家小姐,待我先上去通报一声。”
楼上正是忙碌之时,以禅和周菱、陆妙真在刺绣,紫线裁剪,几个做针线的赶着缝衣衫。其实楼下的事情以禅已听陆妙真说过了,这会儿见红绒上来,说道:“你说你,店里的衣衫又不是售不出,做什么敲诈他!”
红绒轻轻一笑:“哪里是敲诈,是他自个儿要的,这不,刚又要了几件男衫。这会儿他正在楼下候着,等着小姐见他呢,就让他等着去吧。”
以禅眉头轻蹙,手中的绣花针一顿,瞥了眼红绒:“你越来越胡闹了,不该戏弄人,即刻下去说我正忙着没空见人,让他回吧。”
红绒看以禅脸色冷凝,知晓她不高兴了,忙转身下楼。忽又听以禅说道:“让他上来吧!”总是避之不见也不是办法,他既然知晓她在锦绣坊,怕是还会来。
不如见一面,让他死心也好。
华宝暄一看到以禅,就如蝴蝶看到花儿一般,唇角含笑,说话的声音都放柔了:“谢小姐。”
以禅坐在绷架前朝他点点头,她正在绣一只红尾雉鸡,禽鸟比花卉要难绣,尤其是鸟目之眶,需用戗针。她小心翼翼地收了针,起身引着华宝暄到窗畔的高几前坐下。
“华公子找我何事?是要订绣品?”以禅淡淡勾唇,似笑非笑。
经历了这许多事,如今再见华宝暄,她再不似樱花谷时那般惊惶。
“我来还谢姑娘的绣帕。”华宝暄伸手在衣襟里掏了半晌,也没找到蝴蝶萱花的绣帕。这才忽然想起,那日回府沐浴时,他将一向带在身上的绣帕收在了匣子里。
华宝暄顿时有些尴尬,勉强一笑:“我可能是忘在府中了,这就回府去取。”
以禅实未想到,他见她只为还绣帕,忙道:“华公子不必特意回府去取,改日打发人送过来便可。”
华宝暄一愣,神色极柔和地说道:“那怎么可以,那是姑娘丢给我的绣帕,自然该我亲自来还。”
以禅琢磨了下这句话的意思,眯眼问:“丢给你?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明明是风将帕子吹落了。”
红绒实在憋不住了,笑出了声。
华宝暄回首一看,满屋子姑娘婆子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的脸颊瞬间热了,脑子有些懵,冲口而出:“谢姑娘,可我喜欢你!倘若你有意于我,我让母亲派人到谢家去提亲。”
这句话说完,他倒冷静下来,双目定定望着以禅。
以禅实未想到,华宝暄会当着满屋子人说这种话。到底还是有些狂妄啊,她在心底轻轻叹息,脸上却无甚波动,只眉头轻颦,抬眼瞧着他,眼风凉凉的。
她坐在日光笼罩的窗畔,用一种淡到极致的语气说道:“我无意于你,永远都不会。”
既然他说出这种话,她只有直截了当回绝他。
华宝暄原本发红的双颊瞬间白了,衬得一双黑眸越发黑亮,他直直盯着她,固执地问:“为什么?”
“我无意,便是不喜。华公子与我本不熟,日后你我无需相见。”以禅起身到绷架前坐下,继续刺绣,“红绒,送客吧!”
“请吧!”红绒走到华宝暄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
华宝暄一腔热忱被浇了冷水,只觉万念俱灰,也不知是如何下的楼。他原本也是伶牙俐齿之人,府中除了他与六叔,俱是女人,她们都宠着他,事事依着他,这还是头次在女子面前碰了壁。
原以为她喜欢他的。
祖母常说他生得俊。姑姑们也夸他俊美不凡,姑娘们定会喜欢他的。
可她为何不喜他?
是他不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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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临。
以禅端着茶盏坐在窗畔藤椅上歇息,店里其他做针线活的都已回去,只余陆妙真。她如今也积攒了不少银两,正准备在附近租房子,总在锦绣坊居住到底不方便。
以禅饮了口茶,无意间向窗外看了一眼。
因天色已晚,街上行人稀少,除了谢府前来接她的马车外,街角边还有一辆马车,有一人凝立在马车边,一袭白色长衫在月色和灯光交织的光影里,影影绰绰飘洒着。
以禅心中一动。
她看不太真切那人的面貌,但那蓝顶华盖的马车她却认的。
是他!
以禅微怔,心头涌上一股淡淡的酸涩。
自那日在别苑一别后,再没见到此人,甚至离开时都没见他露面。
她敏感地察觉,这位六爷的行为有点要和她划清界限的意思。莫不是因为摸了她怕她要他负责?
把她想成什么人了?
她或许难嫁,但也不至于因此赖上他。
她仰首饮尽了茶水,起身道:“我们走吧!”
以禅自锦绣坊一路走出去,在登谢府的马车时,忽而朝前瞧了一眼,故作惊讶地哦了声,朝着华重锦说道:“那不是六爷吗?”
华重锦刚从衙门下值,回府的路上绕到了锦绣坊。华宝暄前来锦绣坊之事他已听夏扬回报过,其实他有些担忧,不知以禅是否知晓了他的身份。他原本想稍微停留便离开,没想到被以禅看到了。
听闻以禅唤他,低低应了声。
以禅让红绒和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