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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姐儿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华先生?”
少年利落地收了刀,寒光在安姐儿眼前闪过,只看得安姐儿心惊肉跳。
“华老先生是我家供奉的大夫,那日碰巧遇到你高烧不退,就让华老先生帮你看了看。”少年笑起来如春风拂面。
要不是刚见过少年满脸杀气握着刀要杀人的模样,只怕安姐儿还当他是个人畜无害的俊俏少年而已。
安姐儿心里绷成一张弦,脸上却堆起傻笑,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了,她朝着少年行了个福礼:“我阿姐说滴水什么恩当……当什么报来着……总之就是再见到恩人要好好和恩人道谢!”
作者有话要说: 安姐儿就是个披着羊羔皮的小狐狸,精着呢,下章将表演装傻充愣的绝技
第15章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对对对!”安姐儿一脸钦佩和讨好,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是我恩人,我绝对不和别人说你是贼……嗯……是大侠,嘿嘿,大侠。”
少年勉强扯动唇角想笑,身体晃动了两下,安姐儿以为少年一不做二不休要杀人,想跑腿却先软了,跌坐在地上抱着脑袋喊道:“壮士饶命!”
半天没有刀落在自己身上,她喘口气偷偷瞧了一眼,少年也坐在地上,看起来似乎很痛苦。
安姐儿敏锐地嗅到一股血腥气,她抱着脑袋又瞧了一眼,那少年腿上一大片血污,疼的腿都在微微颤抖。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安姐儿麻利地起身,正要跑,却听见“嗖”的一声,一抹寒光从自己脸边闪光,安姐儿惊恐地看着一缕头发慢悠悠地落到地上,这缕头发刚刚还垂在自己耳旁。
安姐儿僵硬地回头望去,一柄匕首深深没入石头里,刀柄还在颤抖,这要是钉在自己脑袋上……
少年惨白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涌泉相报?”
安姐儿哆嗦着嘴唇,拼命地点头:“报!肯定报!”
“会包扎吗?”
“给家里的鸡包过……”
少年沉默了,安姐儿顿时慌了,哭丧着脸:“我……我……”
说着眼泪又要下来了,少年头疼道:“别哭了,过来给我包扎。”说着扔给安姐儿一个小纸包:“这是止血药。”
“是是是!”安姐儿接过纸包几乎是滚到少年身边的,颤抖着手无法下手,少年等得有些不耐烦,眉头一皱,安姐儿忙道:“你……衣服……”
话还没说完脸就红了,少年的伤在膝盖上面,位置有些尴尬,少年身上穿的又是修身的衣服,从裤脚处把裤子挽起来最多也只能堆到膝盖处,这要是从上面……
安姐儿在心里狠狠咒骂少年,面上还是一脸乖顺,少年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眼前的小丫头再小也是个姑娘家……少年惨白的脸上升腾起一抹红晕。
安姐儿强忍着羞意,闭着眼要去帮少年扒裤子,却听见“撕拉”一声,睁眼一看,少年直接把伤口处的衣服撕开了。
少年的伤口上已经裹着绷带,只是现在绷带已经被血浸透了。
安姐儿什么时候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硬着头皮忍着不适解开绷带,小心地将血淋淋的绷带扔在一旁,一道约两寸的伤口狰狞无比,没有了绷带的固定血肉立马分开,安姐儿看得头皮发麻。
“我……我去……去洗帕子……”安姐儿结结巴巴说道。
见少年点了头,安姐儿才敢起身,只觉得腿软的厉害,一路踉跄到河边。
安姐儿蹲着搓帕子时觉得如芒在背,不用回头看都知道那少年肯定盯着自己,如果自己稍有跑路的意思,刚才的石头上还钉着匕首。
安姐儿攥着湿透的帕子小心地擦拭着少年伤口边的血渍,每碰到伤口一次少年就哆嗦一下,这么深的伤口,隐隐都能见到白骨了,少年愣是忍着哼都没哼一声。
安姐儿愈加戒备,对自己都这样狠,对别人下手时更加不会手软。
等到安姐儿重新包扎好伤口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因为原来的绷带已经脏了,安姐儿只觉得撕了自己中衣的下摆给少年包好的,少年脸色发青,垂着眼皮昏昏欲睡。
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夜深露重,以少年的情况如果就这么睡过去,很可能就这么活活冻死了。
安姐儿看着少年呼吸越来越浅,心也提的越来越高,等他睡了,自己就能逃了。
可是这里荒无一人,如果放他在这里睡死过去……
安姐儿有些犹豫,毕竟是一条人命,他也算救过自己……
而且阿姐说过,那日救自己的也是大户人家,光是护卫就带了几十个,如果自己就这么跑了,会不会惹来报复,连累了阿姐姐夫和远哥儿……
可是不跑,自己的小命恐怕难保,这人劫持自己到这,只怕没打算留自己活口。
安姐儿踌躇间,那少年突然说话了:“你为什么不趁机逃跑?留下来不怕我杀了你吗?”
你当我不想跑吗?我也得敢跑才行啊!
安姐儿欲哭无泪,自己好好养个病,病刚好就遇到这样的祸事,老天爷啊,都说天降大任于是人也,才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自己只是个小丫头,连爹妈都没有找到,你祸害我干什么!
“我走了你会死的……”安姐儿低眉顺眼,嗫嗫嚅嚅说道。
少年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没有力气的缘故,还是其他的,少年说话温和了很多:“你别怕,我不杀你,我也是被人追杀的,迫不得已才劫持了你,还得多谢你帮我处理伤口。”
安姐儿暗暗吐槽,你拿刀威胁我,我不帮行吗?
少年声音渐渐低了:“我的侍卫就在附近,很快就会找到我,你先陪我说说话,别让我睡着了,等我的侍卫到了就送你回家见你家人。”
安姐儿心一紧,少年这是在警告自己,如果自己不老实,就见不到家人了。
“说……说什么……”安姐儿满脸害怕,抱着膝盖蜷缩在一旁,看起来十分可怜。
“你听我说就行……”少年声音已经非常虚弱了,他上半身靠在树上,强撑着双眼说话。
也许是安姐儿年幼,又一副懵懵懂懂不知事的模样,再加上自己伤重最无助之时,只有这个被自己用刀强行带出家的小丫头在身边,他居然有一吐为快的冲动。
“我姓赵,在家排行第五,你喊我赵五就好……我家住定州……家中除了我没有别人了。”
安姐儿捂着耳朵哆嗦喊道:“你……你别说了!我不想死呜呜……”知道的越多,自己这条小命就越难保。
赵五地扯动着嘴角笑了笑:“我说了我不杀你,我家也是好人家,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连累你。”
这世上半夜钻进别人家掳人的好人?
见安姐儿惊恐万分,少年赵五无奈道:“是我无礼在先,怪不得你不信。”
安姐儿越发觉得眼前这人反复无常,拿刀要杀人是凶狠无比,现在却又活脱脱是个翩翩公子,哪里看得出来这人刚才还拿刀逼自己。
突然旁边黑黢黢的林子里传来一阵窸窣声,赵五顿时警觉,强撑着要起来,但是失血过多让他没有一丝力气,只能靠在树上微微喘着粗气。
他带着歉意朝安姐儿笑了笑:“如果来的不是我的人,只怕我们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安姐儿没有听出一丝恐惧,反而听出了一丝解脱。
安姐儿紧张地揪着衣角,听着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靠近……
“主人!
从林子里钻出三个壮汉,齐齐跪在赵五面前。
赵五长长舒了口气,笑道:“小丫头,看来我们的命都保住了。”
安姐儿看见他的笑就毛骨悚然,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赵五的命是保住了,可是自己的命还捏在他手里……
“安儿!”
这是姐夫的声音!
安姐儿激动地朝声音响起的地方望着,远远看见有几人举着火把朝着这边来了。
安姐儿刚想回应,想到赵五还在旁边,顿时噤若寒蝉,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望着赵五。
赵五被一个侍卫背了起来,对安姐儿笑道:“既然你家人来找你了,我就不送你回去了。”他深深看了安姐儿一眼:“你我有缘,想必很快就会再见的。”
安姐儿一个激灵,不解地望着赵五,赵五笑得格外好看:“你听说过脂玉吗?”
安姐儿心里一紧,玉郎哥哥送的那块玉麒麟被他看到了!
齐娘子说过脂玉是何等贵重的东西,一个普通的乡下人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东西。
安姐儿知道赵五心里已经起疑,却还是强装着一副憨傻模样懵懂地“啊?”了一声。
赵五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和侍卫从另一个方向走了。
安姐儿瘫坐在地上,这才发觉自己一身冷汗。
赵家……
定州……
又是这个时候路过祁州……
安姐儿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如果是真的,那确实很快就能见到。
赵五并没有走远,隔着河岸远远看见安姐儿扑进齐光宗怀里,众人围着安姐儿仔细察看是否受伤,然后齐光宗背着安姐儿朝着农户家的方向走去。
“要不要属下……”一个侍卫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赵五摇了摇头:“不用,不过是个有几分小聪明的小丫头而已。派人盯着他们一家就行。”
“是。”
……
安姐儿回到农家后,没有提到赵五,只说一进屋就晕了过去,等醒来时已经在河边的林子旁了。
为了找安姐儿,大嫂请了村里的里正,家家户户都忙着找了,里正猜测,可能是贼人本想掳走安姐儿,但是被众人的动静吓着了才作罢,虽然其中疑点重重,但是总归孩子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众人也放了心,便要各回各家。
齐家夫妻千恩万谢,又当众给了里正一块银角子,里正掂了掂,得有二两呢!
“我们夫妻明日就要带着孩子走了,深夜劳动大家无以为谢,这银子请里正帮忙张罗一桌席面,替我酬谢各位乡亲。”
里正本要推辞,但是见齐光宗言辞恳切,便请众人做了见证,才暂时收了银子。
折腾了半夜,齐家夫妻和这家的大哥大嫂也不敢再睡,众人睁着眼等到天亮。
第二日一早,齐家告别了大哥大嫂,继续上路了。
第16章
“你是说昨晚劫持你的贼人就是那日救了你的少年人?”
“阿姐你已经问了好几遍了,确实是他。”
齐娘子面色沉重:“这少年肯定不一般,寻常人家哪里能惹来这样的杀身之祸,可怜你了,生生被他连累了。”
安姐儿点头附和道:“阿姐说得不错,那人自称赵五,家住定州,阿姐想想,这个时候路过祁州,家在定州,又姓赵,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齐娘子不解,安姐儿细细掰扯道:“姐夫曾打听过,那个假冒的姑娘死在定州,定州可是赵郡王的地盘,虽然不是当今御赐的封地,但是田地商业赋税,甚至是地方军备都被赵王府牢牢把持,长公主和镇国公的女儿死在了定州,无论是不是赵郡王做的,他都难逃罪责,赵郡王为了平息当今和镇国公的怒气,双手献上定州,自请去御前谢罪,算算时间,十多天前正是他路过祁州的时间,”
齐娘子大惊:“你是说那个少年就是赵郡王?”
安姐儿点点头:“想必是这十多天里遇到了埋伏,这一耽搁正好和我们又撞上了。”
齐娘子狠狠拍了下车门:“错不了!赵王和他的几个儿子都死在战场了,只留下一个幺子,当今仁德,没有降罪于他,还封了他郡王的爵位,那赵郡王不就是行五,也差不多十四五岁,这都对上了!”
齐娘子咬牙骂道:“这贼子!亏我那日还对他千恩百谢,若不是他怀恨在心意图杀害你,你早就该和家主夫人团聚了!昨夜又差点害了你。呸!这该挨千刀的贼子!”
“阿姐,你小点声,别吵醒远哥儿了。他昨天因为我哭了一夜,又受了惊吓,好不容易才睡着。”安姐儿一只手抱着齐娘子的胳膊一只手轻拍着齐娘子的后背:“这都是我的猜测,那赵五也未必就真的是赵郡王,再说了,就算是赵郡王又能怎么样?且不说意图杀我的人未必是他,就算是他,除了咱们一家,谁还能知道我就是长公主的女儿?”
齐娘子恨道:“除了他还能有谁?”又搂着安姐儿百般安抚。
安姐儿拍了拍挂在胸口的玉麒麟,昨夜回来后她立马翻了自己的小包袱,包着玉麒麟的帕子果然被打开了。
希望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快马加鞭了一天,因为在农户家里带足了补给,齐光宗干脆连祁城都没有停留,沿着管道疾驰了整整一天,只在中午时歇息了片刻。
到了太阳落山时,一家才到了下一个城镇,因为出了安姐儿在眼皮子底下被劫走的事,齐家夫妻觉得借宿农户家里不安全,宁愿花高价在找城中最好的客栈。
等两个孩子都睡下后,齐娘子把白天安姐儿说的原原本本告诉了齐光宗。
齐光宗吃惊不已:“这都是安姐儿一个人想出来的?”
“那是自然,我还能骗你不成?”
齐光宗知道安姐儿聪明,庄夫子每次见到他都要夸赞安姐儿书念得好,但他也只是以为安姐儿比同龄的孩子机灵些罢了,在读书上天赋高些,没想到安姐儿一个八岁的幼童仅凭赵五的只言片语就能猜到赵五的身份。
齐光宗搂着媳妇叹道:“咱们安姐儿是个有成算的,若是男儿身日后肯定大有前途。”
齐娘子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女儿身怎么了?我家夫人,也就是安姐儿的母亲,对内能打理家事,抚育儿女,对外能出谋划策,襄助夫君,堪称女中诸葛!对蜀州百姓将士都十分体恤,谁提到夫人不说一声好?安儿是夫人生的,自然也是顶顶聪慧的。”
提到萧夫人,也就是现在的长公主,齐娘子眼睛都放光,她是真心钦佩夫人,能在夫人身边伺候几年是她的福气,学到的东西这辈子都受用不尽。
齐光宗忙哄着媳妇,夫妻夜话不必再提。
却说齐家夫妻带着两个孩子又赶了近一个月的路,终于快要到京城了。
安姐儿手里拿着一张陈旧的地图,仔细辨认着地图上的路线,又和眼前的岔路再三比对了,胸有成竹指着最右边的管道说:“走这边,再走上三五天也就能到了。”
风尘仆仆赶了快一个月的路,安姐儿养病那十多天养出来白胖再不复见,脸也不在是从前那般圆润,瘦下来的安姐儿颇有几分窈窕,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也能窥见日后的美貌。这段时日投宿客栈时,时常引起路人惊叹,齐娘子虽然免不了得意,但是也怕引来祸事,便给安姐儿做了个帷帽遮一遮。
虽然从前安姐儿也很漂亮,但更偏向幼童的乖巧白胖,如今瘦下来后,齐娘子才发觉安姐儿肖似长公主。
长公主在闺中时就以相貌闻名天下,自前朝起民风开放,女子以貌美为世人所知是件值得夸耀的事,还有那好事的文人撰了一本美人录,记录世间容貌出色,品行端正的未嫁女子,成为风靡前朝的雅事,一时间洛阳纸贵,因为榜上的女子不单容貌妍丽,品行也是百里挑一的好,家中女儿如果上了榜,便是合族荣耀,于婚嫁上也极有益处,长公主未嫁前在美人录上居首位,据说长公主出嫁时,不知多少世家公子扼腕叹息,彼时还只是沈家二郎的镇国公走在街上都怕被人套了麻袋,身边护卫足足多加了一倍!
齐娘子面有傲色:“我看再过几年,安儿的长相必定比长公主还要出色!”
齐光宗打了个哈欠,啃了口手里的肉干,对安姐儿日后会不会比长公主好看丝毫不关心,反正在他看来,谁都没有自己媳妇好看。
草草啃了些饼子和肉干,齐光宗让娘仨上车坐好,自己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马车轱辘,一切正常后便继续赶路。
这一走就是半日功夫,这路却越走越荒凉,丝毫没有临近京城的繁华之像,官道两旁的草都有三尺高了,明显是长久不用了。
安姐儿拿着地图比对,没错啊,地图上写着这里该有驿站,可是驿站呢?
安姐儿看着眼前满是灰尘的废旧屋子,屋子门口还横躺着一块牌子,勉强能看出个“驿”字。
“姐夫,这块地图是多久以前的?”
“十年前吧,我记不清了。”
……
安姐儿气得哽了一声,都十年了,还是乱世里,驿站变成破屋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看来今晚只能在这个破屋子里过夜了……
齐娘子喋喋数落着丈夫的失误,安姐儿和远哥儿权当没有听见,围在火堆旁烤火,齐光宗心虚,频频向媳妇赔笑脸。
等到后半夜齐娘子和两个孩子都在火堆旁睡了,齐光宗守夜顺便看着火堆,远远却传来马蹄声,而且听起来人还不少。
齐光宗顿时警觉,忙叫醒娘仨,安姐儿迷迷糊糊被齐娘子摇醒还在犯蒙,马蹄声已经到了跟前,放眼望去足足有一百多号人,都穿着军服,应该是一支军队。
安姐儿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贼匪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