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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我是冤枉的
从悬崖峭壁上爬上来的尖兵清空了赞皇山的哨卡,山下的永宁军便如同天降般碾压。
没了哨卡的警示,也失去了地形占据的优势,几十个土匪对于官兵来说不堪一击,片刻之后整个山寨就被荡平了。
死了的山贼被堆在一起,活着的被驱赶蹲在平地上,适才寻欢作乐的大厅已经被火烧了一半,照亮着这一片。
啪的一声闷响,被吊起来的大板牙发出一声嚎叫,赤裸的身体上如同火舌舔过绽开血肉。
“快说!”将官喝道,手里的鞭子再次举起。
大板牙恨不得立刻就死了。
“彭爷,我都说了。”他眼泪鼻涕泗流的说道,“就干了这几次,明天是打算要再去干一次,这不是还没去……”
他的话音未落,将官手里的鞭子啪的又甩下来,大板牙惨叫一声几乎昏死。
“少给我装糊涂。”将官骂道。
有兵丁急匆匆的近前。
“大人,没有找到。”他说道。
大板牙迷迷糊糊听到这句话,旋即又一鞭子抽下来,他立刻就痛的精神了。
“在哪?”将官喝道。
这些官兵们军费也常常不够,如今又局势紧张,所以是不是来抢他的存粮了?
要不然实在没办法解释他们吃饱了撑的放着金贼不对付,来夜攻他这一个小小的山寨,还调动了这么多兵马。
“彭爷。”大板牙哭道,“钱粮酒布匹都在后山藏着呢,我也只有那么多,年景不好,抢不到好东西…”
他的话音未落,将官抬手又是一鞭子。
“少他娘的装傻!”他骂道。
大板牙鬼哭狼嚎。
将官抽了两鞭子出气,转头看到站在一旁的雷中莲和金十八,看着这两人玩山赏景的神态,又是一阵火气。
他的眼微微眯了眯。
“雷爷,这夜黑山大,你们不如也帮帮忙一起找找吧。”他说道。
雷中莲看了眼金十八。
“好啊。”他说道,转身就走。
除了他的人,金十八等人自然也跟上来,如同先前一样,他们互相盯着寸步不离。
看到他们离开,将官冷冷一笑,再看向大板牙。
串通吗?
你们就是串通的铁桶一般,我也要撬开你的嘴。
“把他放下来。”将官冷冷喝道。
兵丁们立刻上前将大板牙放下来,大板牙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被将官一把拎起来。
“快说人在哪里?”他咬牙说道,接过一旁兵丁递来的一把小弯刀,“要不然老子剥了你的皮。”
火光照耀下弯刀闪着寒光,贴上了大板牙的头皮。
听说这些官兵有抓住金贼剥皮的嗜好,皮剥了人还没死……
大板牙只觉得自己已经被剥了皮浑身瘫软。
说什么?到底要他说什么啊?真是要了命了!
……
真的要了命了。
要了这些山贼的命,甚至还冒着要了官兵命的危险,夜里爬悬崖峭壁。
看着漆黑的山崖,金十八站住了脚,四周的喧嚣火把的照耀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但这个…不对。
不对,这件事不太对。
他猛地转过身,果不其然看到身后站着的雷中莲。
“我再问你一遍,君小姐在哪里?”他肃容说道。
雷中莲看着他。
“这话我也想问你。”他说道,“我知道你们锦衣卫天不怕地不怕,但我也敢告诉你,为了君小姐,可是有人敢把天捅破的。”
金十八没有像先前般冷笑,一双小眼闪着寒光盯着他。
“有件事我说了你可能不信。”他说道,“我虽然是奉命抓君小姐,但如果她出了事,我是绝对活不了的。”
也就是说锦衣卫不会伤害君小姐?
那个陆千户…据说一心要得到君小姐,要得到的当然是活人。
雷中莲的神情变幻一刻。
“我知道君小姐很厉害,但这里是北地,跟阳城跟汝南甚至跟京城都不一样,独行,在这里是很危险的事。”金十八说道,“我只是想抓住君小姐,并不是想要她的命,甚至可以说,我接到陆千户的命令是她的命比任何人的命都重要。”
“你这话什么意思?”雷中莲哑声说道,“人被你们抓了,还这样惺惺作态有意思吗?”
金十八伸手揪住雷中莲,方家的护卫镖师以及四个锦衣卫都围上来,双方再次陷入对峙。
“我跟你说过了。”金十八并没有动手,而是喝道,“我们没有抓她,你们到底让她一个人往哪里走了?”
你说没抓就没抓吗?雷中莲看着他,那句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我也跟你说过了,我们没有让她一个人走。”他亦是喝道,“不要这样低估君小姐,她不是那种莽勇的人,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把她抓走的?”
二人狠狠的对视,慢慢的神情凝固,忽的同时转身向山下跑去。
尚在对峙护卫镖师锦衣卫们怔了怔,回过神忙跟上去。
寨子的大厅前,大板牙捂着耳朵的惨叫远远的就听到了。
“彭爷我真没有,我连君小姐是谁都不知道啊!”他趴在地上捂着脸,血流满身,哭着说道,“我怎么会绑架她?”
将官脚踩在他肩头,将一张纸抖了抖。
“少他娘的装,你以为我认不出你的字?”他喝道。
大板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彭爷,我如果真绑架了君小姐,也不会把信送您老手里找死啊,我只会送给君小姐的手下啊。”他喊道。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哈。
将官愣了楞,相比起来君小姐的家人更在乎君小姐吧。
但是…他才要说什么,金十八一把夺过这信,同时胳膊肘开他,将脚踩在了大板牙身上。
这动作快速利索将官都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后退几步被挤开了。
好功夫啊,他眼睛瞪圆看这个男人,旋即又眯起来,敢谋害主家的当然有些本事。
该不是想要杀人灭口吧,他立刻上前。
金十八已经一脚将大板牙勾起来,将信贴在他脸上。
“你有什么仇人?”他问道。
仇人?
将官愣了下,雷中莲则若有所思。
“仇人,我仇人多了去了,这附近的民众…”大板牙似乎抓到了一丝生机忙喊道。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金十八打断。
“能够与你抗衡的仇人,不是那些百姓民众。”他淡淡说道,“有积怨或者新近有过节的。”
大板牙呆呆一刻,终于也反应过来了。
“我就说不应该啊,官兵哪里那么闲来专门剿我,原来是被人陷害了。”他说道,瞪圆了眼面色惨白浑身发抖,“我知道了,肯定是那群贼干的!”
雷中莲只觉得心被揪紧。
“哪群贼?”他喝道。
……
“那群贼,这次死定了。”
伴着说话声,一阵爆笑响起。
君小姐视线里光线一点点变亮。
天快要亮了,这些人走了一晚上,现在终于与自己人汇合了吧?
就在适才外边响起陌生男人的说笑和脚步声。
“老田,怎么样?”他们乱乱的询问着。
“没问题,货平安运回。”这边的男人笑着答道。
很显然,自己就是这个货物,君小姐笑了笑,他们的谈话还在继续,被唤作老田的人还讲述了怎么做的,丝毫不忌讳车里躺着的君小姐。
当听到老田说给官兵送了一封假充大板牙的绑架信时,这群人爆发出笑声。
“就该这么做,这也算是我们剿灭了赞皇山山贼,正是我们身为官兵的应做之事。”有人大声的说道。
官兵。
原来以为这只是那个男人的说笑,现在看来这里的人都很会说笑啊。
君小姐念头闪过,身上盖着的青草呼啦被掀开,晨光顿时倾泻。
君小姐不由闭了闭眼,然后慢慢的睁开。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见青山
君小姐的眼慢慢的睁开了。
首先入目的是北方初秋的高远清亮的天空,紧接着又是三张人脸。
是三张陌生的脸,年纪跟绑架自己的两个男人差不多,对上君小姐的双眼,他们也挤出一丝笑。
这笑容有些羞涩有些拘束但又想表达自己的好客,就如同淳朴的耕田人。
君小姐已经不想再问他们是什么人了,她垂下了视线。
那几个人似乎有些紧张了。
“君小姐你别着急,马上就到了。”其中一个男人忙说道。
然而这时候需要的并不是这种安慰。
“君小姐躺的很久了,可能不舒服了,不如坐起来吧。”另一个男人又忙说道。
君小姐的眼再次抬起看向他们。
见她这样,提建议的男人顿时高兴的搓手。
“快快……”他说道,并没有上前来扶,而是左右看,“三狗子。”
被叫到名字,一个有些孩子气的声音不情不愿。
“我也大了。”他说道。
君小姐有些好笑。
他们这是在忌讳男女之防吗?
这有意思吗?
难道她是自己走到这里的吗?
“君小姐,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那男人看出她的神情,搓着手说道,虽然说得很有道理,但他还是几分忐忑不安,就好像这话并非是他想要说的话。
一个种田的,也的确说不出这种话,除非是有人教的。
君小姐暂时不去深究这些。
那男人说完又冲那边的喊了几声,那个绑架她的三人中的半大孩子才不情不愿的走过来,将君小姐抚着坐起来。
虽然身下铺了草,躺一晚上也是很难受的,君小姐不由吐了口气,活动了下僵硬的身子,同时视线扫过四周。
这是一条山路,但前方看起来地势平缓,有泥土,家畜以及炊烟的气息若有若无的萦绕。
这真的好像是一个村落。
“君小姐,你坐好了。”男人说道,推起了车子,其他男人则跟在四周。
他们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君小姐逃走。
君小姐默然。
这大概是因为有信心。
然而她这样乖巧的不吵不闹,连质问都没有,他们也不觉得奇怪吗?
大概是不在乎?
谁会在笼中困兽的鸣叫。
“……一路顺利吧?”
“当然。”
“都是常见的把戏。”
君小姐听着他们低声交谈。
常见的把戏,是指什么?
营帐外的护卫?营帐内的暗器?
对于做贼的人来说,护卫是很常见的,但营帐内的暗器,只怕不常见吧。
那可是师父教给她的。
“我这阵法暗器,我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他得意洋洋的说道。
常见的……把戏?
几个男人的话还在继续。
“…铁腿家的猪仔生了没?”
“……老鱼头的干菜我给他卖了,遇上大主顾了…”
他们东家长李家短的真开始聊种田人的日子了。
师父说你想要骗别人,就必须先骗过自己,你要想让别人相信自己是种田的,那自己就要真当自己是个种田的。
君小姐看向这些人,也第一次看清他们的样子。
这一共七个男人,年纪最小的十一二岁,最大的四十多,穿着粗布麻衫,面容粗糙风吹日晒在其上留下痕迹。
他们的口音都是当地的。
见她看过来,几个人停下说话也看向她。
“君小姐有什么需要?”年长的男人忙问道。
君小姐没有说话转开了视线。
男人们也没有再询问,年长的男人摆摆手大家继续前行。
车被推着拐过了一个山脚,君小姐眼前豁然开朗,果然是一片平地,其内散落着房屋,有孩童玩闹奔走其中,秋日的晨光普照,明亮又祥和。
他们…是什么人啊?
君小姐心里再一次说道,这太诡异了。
她的视线向前看去,顿时浑身一麻,僵住了。
她,看到了一座山。
一座山。
这是一个山村,村子背后就靠着一座山。
这是,这是……
“这是山啊。”
旁边的男人发现她的异样听到她的呢喃,不解的答道。
莫非这君小姐没有见过山?怎么整个人都如同被雷劈了?
“我说过了我们都是山民,打猎种地…”另一个男人也跟着说道。
君小姐只觉得身子僵硬的要折断。
“这山是……”她声音沙哑的说道。
终于要问自己身在何处了吧?男人们对视一眼,神情并没有紧张,依旧的轻松闲适。
怕什么,她就算知道这是什么山,又能怎么样?
“这山是…”一个男人和气的说道。
他的话没有说完,君小姐已经先说出来了。
“张青山。”她说道,看着面前的山。
那男人愣了下,其他的几个人也些许惊讶。
“君小姐原来知道啊?”男人说道,“我们嶂青山这么有名啊?”
嶂青山。
张青山。
果然是假名字啊。
果然都是假的啊。
君小姐看着这座山,眼泪忽的流下来。
“张青山。”她说道,“张青山。”
几个男人吓了一跳。
“嶂青山怎么了?”大家齐声问道。
张青山怎么了?
她终于见到嶂青山了,但张青山死了!
君小姐掩面大哭。
几个男人吓的后退一步,你看我我看你。
“我没说什么啊?”一个男人神情不安的说道。
一旁的男孩子则撇撇嘴。
“女人就是爱哭。”他做出几分了然又深沉的样子说道。
只可惜下一刻就被一巴掌打在头上。
“滚一边去。”年长的男人骂道,看向其他人,压低声音,“估计情绪积攒到现在,终于崩溃了。”
这也对,这女孩子一路行来的表现也太有异常人了。
“不过,能做出种痘的人,肯定是异于常人的。”一个男人又说道,“也没什么稀奇。”
这就是他们为什么对君小姐的反应又觉得理所应当的原因。
这就解释不通了。
几个男人神情茫然,有的搓手有的抓了抓头。
“总之,女人就是爱哭,谁知道她们为什么哭。”最终年长的男人一拍大腿说道。
“魁叔,这是我说的。”三狗子说道。
年长的男人没好气冲他扬起手,三狗子已经嗖的跳开了。
“二叔。”他大声喊道,冲着路前方摆手。
众人看过去,见很多人从村中走过来,很显然看到了他们的归来。
几个男人也忙迎过去。
“屯长。”他们看着为首的男人喊道。
被唤作屯长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的男人,他的视线落在君小姐身上。
“这是怎么了?”他沉声问道。
“谁知道,好好的,就突然哭了。”几个男人齐声说道。
怎么能不知道,换做谁被绑架也都会哭的,屯长摇摇头。
“你们啊,不会哄孩子。”他说道,“肯定是你们吓到她了。”
几个男人一脸委屈要解释,屯长已经越过他们站到了君小姐面前。
“君小姐。”他神情柔和,声音放低几分说道,“你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
君小姐停下哭,放下衣袖看过来。
果然不哭了,周围的人都松口气。
君小姐看着面前的男人,泪眼猛地睁大。
她认得他。
虽然比起笔墨勾画的军阵图上的那兵士看上去老了很多,但对于她这样过目不忘的人来说,很轻易就能认出来。
他!
他也出现了!
“你,你…”她动了动嘴唇喃喃,话未出口闭眼张口嚎啕大哭,比起先前哭的更厉害了。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屯长站在原地很是尴尬,偏偏还有不长眼的探过头来。
“屯长,你把人吓到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独坐停云喜悲
女孩子的哭声回荡在村口。
她坐在车上,哭的昏天昏地。
这哭是因为伤心,但不是那种伤心,反而应该是欢喜。
她拿到了师父的手札,对师父有了新的认识,也有了更多的疑惑。
她知道了师父有过往,也想去探寻师父的过往,只是不知道怎么探寻,没想到突然之间师父的过往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来北地,她来解决痘苗,她被锦衣卫追赶着不得不向北走,她被绑架,原来这一切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吗?
是师父想让她见到他的过往吗?
牵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牵挂,不管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
君小姐只觉得心酸不可抑制,除了哭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看着她哭,围着的村民们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连屯长都不敢再开口说话,一个个的搓着手很是尴尬,“你们男人让开。”闻讯又聚集来一些妇人,看到这场面立刻喊道。
女人拿女人有办法,男人们松口气忙让开。
“君小姐,你不要哭,不要害怕,我们真没有恶意。”为首的妇人柔声说道,“我们只是想请你来种痘。”
其他的妇人们忙都是啊是啊的应和。
“怎么还绑着手脚?”
她们恨声说道,上前七手八脚的将君小姐手脚解开,还有人拍抚她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