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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量-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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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等等。”师兄大概刚刚手术结束,手机那端还时不时传来护士整理东西询问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似是找了个安静地方,接着说——
  “小师妹论文答辩那天,我倒是真的见过一次,小伙子人长的很帅气,是个很开朗的人,他的姓不常见,叫卞什么来着……”
  “卞堂。”
  “对对对,是叫卞堂,好像是和小师妹同级本科,死的时候才二十几岁吧。”
  吴越看着镜子中自己苍白的脸色:“师兄,您有卞堂的照片么?”
  “我和他们隔着好几届,平常见面就很少,我连小师妹的照片都没有,别说她小男友的了……等等……我想起来。那天晚上,我们吃饭的时候,合照过,我记得发到过朋友圈,你去我朋友圈翻一下,我记得具体是哪一天了,大概是去年五六月份的时候。”
  “谢谢师兄。”
  “这有什么好谢的,都是同门师兄弟。吴越,我记得你以前双修外科和心理学的吧?有空去看看小师妹,听导师说,她情况不太好。从醒来第一天开始,就没有提过自己的男朋友,也没有任何伤感的样子,这太不正常了……”
  “好。”
  ……
  吴越坐在地上,黑色的镜框散落在地上,他手握着的手机屏幕还没有熄灭,手机相册清晰的显示着一张照片。
  ——吃饭的一桌人气氛融洽,笑容自然,邬云伸手比了个剪刀手的样式,笑的漂亮乖巧。她的身侧,卞堂穿着一件黑色的体恤,笑的没有任何阴霾。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气质却全然迥异。
  良久,吴越拿起眼睛戴在了脸上,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小木鱼”
  ***
  不是上下班高峰期的地铁,人流不算拥挤。
  木鱼找了个位子坐下,周围乘客都各自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看书的看书,听歌的听歌,玩手机的玩手机。
  有几个疲倦的上班族,半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城市的公交系统和城镇淘汰的班车不一样,设施崭新而干净,同样不一样的,还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这里人和人明明站在对面,却仿佛相隔着几个次元,大家各自沉入在各自的世界,互不打扰。
  她刚坐下没多久,手机就突兀的响了起来,周围若有若无的几道视线投了过来,然后又迅速收了回去。
  木鱼看着手机屏幕上跳跃着的吴越两个字,按了听键:“喂。”
  “小木鱼……”吴越的气息不稳的声音,透过电波,有些失真的传到木鱼的耳旁。
  木鱼提着塑料袋的手松了松,换了一只手拿手机:“我在。”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木鱼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吴越下半句。
  吴越捏着手机,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死了?”
  “谁?”
  “卞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卞已经死了?”
  “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明明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吴越觉得后脊背发凉。
  太衡的所有人,都行走在不同的世界,就和医生这个职业一样,他们接触到了各种各样的生死,时间一长,对这些可以习以为常。
  可他不一样,之前虽然多多少少也遇过一些奇怪的事情,可是这种明明已经死了很久的人,却和自己谈笑自如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抱歉,我太激动了。”吴越抹了一把脸,虽然尽力想笑着,声音却依旧在颤|抖着,“我只是第一次遇到,现在回过神来,有些后怕。小木鱼,你现在到家了没有?”
  “快到了。”木鱼扫了一眼地铁的站表,“吴哥,你今天如果觉得累,就先下班,然后回家好好洗个澡,不要想太多。但是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电流滋滋的响起,木鱼的话没说我,对方一片寂静。
  木鱼扫了一眼自己手机,手机黑屏一片,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她事先并没想过今天会出门,手机虚电不知道是昨天的还是前天的,撑了一上午,光荣阵亡。
  不过兜兜转转,世界还真小。
  吴越握着手机,手扶着桌子,借力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他从抽屉里翻出以前司礼送的一块木质符牌,小心放在心口,舒了一口气。
  坐在休息室椅子上发了会呆,愈加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得冷了起来,医部原本人气就不足,晴姐走后,剩下他一个人的偌大空间,更是空旷的可怕。
  吴越在卫生间洗了把脸,顶着湿漉漉的刘海,将白大褂脱下,换上休闲的外套,拿着包和钥匙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视线落在了白大褂上,犹豫了一会儿,从口袋中掏出那朵枯萎了的干花,放在了自己的包中。
  ****
  酝酿了好几天的大雨,终于在这天落下。
  密集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没过多长时间,路面就积满了水,行人在路上急色匆匆,水顺着鞋底,浸透进袜子。
  卞堂撑着一把伞,在雨中不缓不慢的走着。
  这是一把格子折叠伞,天堂牌,样式不大重量也轻,深受妹子的喜欢。只是在这样的暴雨天气,就展现出了弊端,有限的伞盖不能撑伞的人全然挡住。
  风从四周掠过,斜雨就落了撑伞人的一身。
  卞堂在楼道口停下,收起伞,抖了抖雨伞上的水。
  他微微垂眼看着自己湿透的外套,又轻轻移开卞堂将右手盖着的外套拿起,里面用塑料袋包中的外卖,没有受到任何雨水的浸湿。
  轻轻吐出一口气,眼角微微上挑,,有水珠顺着刘海垂落,低在睫毛上,一路从眼角滑到下颔。
  进水的皮鞋一迈开脚步,就嘎吱作响,从走廊的一端走过来,在包里翻找出一会儿,拿出钥匙自然而然的开门。
  屋子里所有的窗户都拉上了窗帘,即使是白天,也暗黑一片。
  走道的光线顺着房门投射过去,卞堂悖逆着光,影子拓在地板上,被拉的老长。
  隐约的,能看见沙发的位置上,坐着熟悉的一道人影。
  卞堂将外卖放在柜子上,将湿透的鞋子和上衣脱下,赤着脚踩在了地板上,拎着外卖关上门走了进去。
  “前些天一直加班,老板给我们放了两天假,我怕你一个人呆在家无聊,就提前回来了。饿了没有?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后街我们常吃的那家……”
  他的手按在客厅灯开关上,边说着边打开大灯,视线落在沙发上,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邬云躺在沙发上沉沉欲睡,地板上打碎的玻璃杯浸透在水渍里,桌上一只空荡荡的安眠用瓶倒放着,药片散了一桌一地。


第三十七章 
  木鱼站在门前,低头看着自己湿漉漉的鞋,白色的鞋面上满是污渍,连同卷起的裤脚一样,脏的不成样子。
  她一手提着药,一手拿着超市采购来的生活必需品,犹豫着是先开门还是拖鞋,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司度站在门后,像是刚刚洗完澡的样子,发烧还带着微微的濡湿,穿着淡蓝色的休闲体恤,扑面而来都是熟悉的沐浴露味道。
  他没什么表示,反倒是木鱼有些诧异:“你回来了啊。”
  司度视线落在木鱼手上,接过她手中超市的袋子,让开一步走进屋子:“司长下午有牌局,所以事情上午就办好了,我看着天气不好,想着早点回来。倒是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司长那接地气的牌局,还真让人忍俊不禁。
  木鱼弯腰解开鞋带,将湿漉漉的鞋子脱下,顺手连袜子也脱了,光着脚将鞋袜扔到角落,换上凉拖鞋:“吴越业务还不熟悉,流程之间花的时间有些多,再加上今天的天气不好,去超市的路上也遇到了一些事,乱七八糟的扎在一起,就耗到现在了。”
  大概是之前被封印的原因,木鱼并不习惯在生活中使用灵力,遇到大雨也会下意识受着,所以才会弄的这么狼狈。
  司度点点头,提着塑料袋走到冰箱前,袋子里有两个子袋,一个是蔬果肉类等需要冷藏的食物,而另一半是调味品和一些挂面速食。
  将袋子中的蔬果肉类放进冰箱,关上冰箱,木鱼已经从自己屋子里走出来,抱着衣物走进了卫生间。
  木鱼洗完澡换好衣服走出来,司度正坐在客厅里,手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打电话。
  她拎起剩下的一半袋子:“我去下碗面,你要么?”
  “我回来之前吃过了,厨房左数第二个抽屉是餐具,有些长时间没用过,你先洗过再用。”司度说着注意力又拉到了手机上,他似乎没有打通电话,挂掉通话,继续拨了一次。
  木鱼顶着湿露露的头发,走向厨房:“好。”
  一碗没有任何浇头的阳春面,清亮的汤,浮着的点点青葱,加上挂面是手工的,一端出来,客厅就弥漫着浓郁的香味。
  司度视线移到海碗里:“我现在相信,你会做饭了。”
  他说这话,神情还算放松,只是眉头还是轻皱着。
  “有空你也尝尝我的手艺。”木鱼夹了一筷面,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放进嘴里。
  咸淡刚好,辣味适中。
  将手机熄屏,扔在桌上,司度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木鱼,“今天复检的情况怎么样?“木鱼低头吃面,随口答道:“一切正常,具体的我也说不怎么清楚,吴越答应我打电话给你做汇报的,没打来么?”
  司度声音里也有疑惑:“医部的电话没有人接,吴越私人的电话,也一直打不通。”
  木鱼手一顿,吃面的手慢了下来。
  吴越进医部的时候,三观已经长成,又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正经的医科大学出生。能进太衡并接受稀奇古怪的人,从那篇四不像的论文就能看出,他三观多半已经被现实炸裂了,还没彻底重建完整。
  今天医院那一出,她看着的确没什么,可吴越就不好说了……
  “说不定,手机没电了。”木鱼随口敷衍着,想起自己因为电量不支自动关机的手机,伸手从背包里拿出手机,走到电源地方充电。
  手机屏幕刚刚亮起,系统开始自动开机,木鱼正打算回去继续吃面,刚转身,手机震动声清晰的在身后响起。
  木鱼回头。看着屏幕上跳跃的【吴越】两字,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神情冷冽的司度,伸手按了接听键。
  ——喂?
  ***
  木鱼打开车门,风裹挟着雨滴拍打在自己的脸上,她艰难的撑起一把黑色的大伞,半只脚刚踏出去,司度已经撑着伞从驾驶坐走了出来。
  吴越正等在大门前,焦急的走来走去,看见雨幕中走过来的两道熟悉的身影,也不管天是不是在下大雨,手掌放在头顶,微微一低头,就跑了过去。
  “司先生。”吴越先对司度打招呼,司度会出现在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太衡的搭档向来形影不离,有量的地方,自然有度。
  话刚说完,头顶一片安静,原本落在他脸上的雨滴,被移过来的伞面所遮挡。
  “谢谢。”他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对着替他撑伞的牧渔继续说,看着她半干的头发,语气带着些感激,“情况紧急,我们边走边说。”
  雨声太大,隔着雨幕的司度,并不能听见两人说什么,他撑着伞,特意落后了一步。
  “邬云知道卞堂死了。”
  木鱼看了一眼吴越:“你说的?”
  “不是我。”吴越摇手解释,“我了解了一下,大概是凑巧,过几天就是卞堂的百天祭奠,卞堂的同学组织了一个悼念活动,负责联系的是卞堂室友,和邬云很熟悉,就打电话问她要不要参加。”
  “她自杀了?”
  “大概是一时接受不过来,医院初诊是安眠药服用过量,导致的药物中毒,现在正在急救室抢救……”
  两人说着,便走到了医院的近前,木鱼突然停了下来,视线落在透明的玻璃门内的那道身影,两人视线对视,医院突然安静下俩。
  几秒钟后,人影突然消失,像是木鱼的错觉一样。
  “小木鱼?”吴越也跟着停在原地,轻声唤道。
  木鱼一步跨上了台阶,收起伞,抖了抖上面的水珠:“治病救人,你是专业的,找我来有什么用?”
  吴越欲言又止,看着依旧立在雨中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打了个寒颤的同时也彻底冷静下来:“我是怕,怕‘他’不安分。”
  他是指卞堂。
  木鱼低声笑了笑,什么也没回答。
  这一次,度量只走到了大厅,却没有再上去,吴越尝试着说些什么,看见木鱼从没有露出过的淡漠的脸,生生的把话吞了回去。
  “你先上去照应吧,我们会在这等你。”木鱼看见吴越眼底的纠结,率先开口。
  吴越点点头,推了推镜片,小跑着朝电梯的方向。
  司度坐在木鱼身侧,看着电梯门关上,视线并没有收回:“怎么会想着趟这趟浑水?”
  木鱼微微偏头,想了想,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就当司度以为木鱼不再回答的时候,空旷的大厅里响起了木鱼的声音。
  “大概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花,是不会凋谢的。”
  司度嘴角微微的掀起,眼角带着些许冷意,
  点点头,起身站起来:“我去看看有没有热咖啡买,木鱼你要喝些什么?”
  木鱼居然还认真思考了一下:“奶茶,少加点糖。”
  司度视线从木鱼身上,落在她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男人,眼底的有什么翻滚着,最后一点点的按压下来,最后安静一片。
  他点点头说:“那好,你们聊。”
  ***
  木鱼依旧记得第一次在医院见到卞堂的情景,阳光明媚的天气,他咧着嘴笑着,所有绿色植物在他笑容之下沦为背景。
  可是现在,他颓废的坐在身侧,像是刚刚淋了外面的大雨,身上衣服透湿,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皮上,他半垂着眼眸,白的不正常的脸色上,嘴唇隐隐的有些发黑。
  木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纸巾,伸手递过去:“给。”
  她只觉得手背一阵温暖,手直直的穿过对方的身体,像是穿过一道春日的阳光。又像是穿过热水蒸腾而起的,那一层薄薄的暖雾。
  木鱼收回手:“求死之人,你为什么要救她?”
  卞堂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表情有些麻木,听见声音,一点点抬起头来,看着木鱼异常安静的侧脸:“这是她希望‘我’存在的意义……”
  这话放在往常,得是言情偶像剧的经典台词,可是知道缘由的木鱼,眼中却泛起了几分同情。
  两人之间,久久沉默。
  卞堂看着窗外倾泻而下的暴雨,眼底有亮光一点点升起,他喃喃自语:“这场雨,要下很长时间吧。”
  这也是木鱼来帝都后,木鱼见到的最大一场雨,她随口答道:“估计要下到明天早上。”
  “这样啊,可惜我看不到了……”
  木鱼侧过头,卞堂身体越来越透明,渐渐的化成一道虚影,直至完全消失。
  座位上,有着半滩雨水,还有一朵打湿了的黑色折纸月季花。
  木鱼伸手拿起座位上的黑色纸玫瑰,发了一会呆,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一道阴影下。
  司度站在她身侧,伸手递给她一杯奶茶:“邬云的手术很成功,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
  “谢谢。”木鱼对这个结果没有任何的惊讶,她接过奶茶,小小的喝了一口,奶茶的热度,顺着血液的流动,一点点的驱散着身上浮动着的寒意,“喝完这一杯,我们回去吧。”
  司度端着咖啡,将视线落在木鱼手上,眼底没有泛起任何波澜,“这是你说的花?”
  “嗯。”木鱼视线落在门外。
  一道闪电从天空划过,雨滴哗啦啦的倒入在地面上。
  “比我想象中凋谢的更快。”


第三十八章 
  邬云刚睁开眼睛,刺眼的光线让她下意识的眯起眼睛,微微的侧了侧头。
  这不大的动作,像是彻底拉扯到了身体的感官神经,她眼前一片暗黑,明明是躺在床上,却眩晕着像是要坠落在地上,她骨节分明的手抓着床单,胃部痉挛着,额头都是汗水。
  虚弱的半侧过身体,干呕着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半个身子探出床外,再也没有力气收回来,她自己清楚——
  这是安眠药服用过量,药物中毒的后遗症。
  小护士推开门,看到的就是侧在床沿半昏睡过去邬云,她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将邬云扶正,邬云看着小护士,声音嘶哑的像是破风箱,一开口刺啦啦的往外冒风:“我怎么没死?”
  “这次的主治医生是我们科室的主任,他刚好从国外回来,抢救很及时,您啊……”小护士将点滴扶正,一转头,被她眼底的死寂惊得愣住了。
  眼前这位病人并不是庆幸自己没死,而是在反问自己为什么没死。
  她想起这是一名自杀未遂的病人,小护士低着头掩饰了自己脸上的表情。
  顿了顿,从地上扒拉起枕头,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将它塞到邬云的后背,然后坐在她的床沿,一边整理被子一边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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