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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云舟挑眉看着卓夷葭。
卓夷葭看着孙云舟，嘴里吐出的字轻而沉重：“自作孽，不可活。”
孙云舟看着卓夷葭，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回过头，又撑起下巴，看向牢房中的窗柩：“孙家，跟你有深仇大恨吗？”
高高窗柩上洒进来的阳光，落在石桌上。孙云舟撑着手臂，跟着石桌一道，浸在阳光之中。他微微迷上眼，俊朗的侧颜映入卓夷葭的眼里。
卓夷葭定定的看着孙云舟的侧颜，冷笑一声：“你跟我有。”
孙云舟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向卓夷葭：“我可不记得何曾得罪过你这般的女子。”说罢，孙云舟忽而停了停。
他看着面前身材高挑的女子，一身深绿色长衫。一点朱唇，那一双丹凤眼，在牢房昏暗的烛光之中熠熠生辉。眼中的倔强与凌厉让他莫名熟悉万分。
“孙公子怕是忘了，多年前，你在临邑城，差点没把我剿杀。”卓夷葭看着孙云舟，笑的有些冷：“你说，这算不算深仇大恨？”
孙云舟眸中惊色大起。他站起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卓夷葭：“是你？！”
“是我。”卓夷葭坐在椅子上，往后靠着，手搭在椅栏上，看着孙云舟笑的冰冷：“孙公子大概很疑惑，一把匕首都直直的插入了心窝子，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孙云舟看着面前似笑非笑的女子，目光扫过，落在她身后站着的淳耳身上。面色僵了僵。
“我想起你是谁了。”
孙云舟走到卓夷葭面前，隔着牢房的木栏杆。他双手抓住木栏杆，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卓夷葭。看着她那双勾人魂魄的丹凤眼，看着她眼里的凌厉。
“你没有死，卓家四娘子没有死。”孙云舟说着，眼睛眯了眯，而后颤抖着嘴唇张开：“她也没有死。”
第五百十章 人生再不相见
卓夷葭听着孙云舟的话，眼睛眯了眯。看着孙云舟，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唇，看着他静静抓着木柱子的手。
修长的手指青筋露出。
“你是她对不对？”孙云舟将身子往前凑了凑，声音带着颤抖和嘶哑：“你是她的对不对？”
说着，他忽而放开木柱子，往后退开去，一步步有些不稳：“是了，你当初跟我说过，当初的临邑城里，你说过。你就是她……”
孙云舟往后退着，一个不稳便摔倒在身后的石凳子上。
他看着卓夷葭，本来毫无波澜的眼里，溢起点点泪光，夹杂着太多隐晦而难以言明的情绪。
卓夷葭冷冷的看着孙云舟：“孙云舟，你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对我用情至深的模样，好求得我怜惜，救你一命？”
说着，卓夷葭冷笑一声：“妄想。”
孙云舟看着卓夷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依旧颤抖着声音：“我不要你救，这条命，是我欠你的。”
说罢，孙云舟忽而睁开眼睛，起身两步跨向牢房门栏，紧紧的抓住门栏：“但是我要你救浩哥儿，救我祖母，还有那个心心念着你，却从未伤害过你的孙林逸。”
卓夷葭听得笑起来：“你以为你是谁？你拿什么来让我救？”
孙云舟看着面前笑着，却冷到骨子的女子，抓住柱子的手放开，垂在身旁，面上变得冷静起来。他看着卓夷葭，一字一句的道：“这条命是这一世我欠你的，我还。祖父的命，是他欠天下的，他也还。”
说着，孙云舟停了停，深深的看着卓夷葭，又开口一字一句道：“但是你赵静姝，上一世，欠了我满门的命。”
上一世孙家满门抄斩，真真是株连了九族不止。那些无辜的，祖母，二弟，二妹，和孙家别的族人，都丧在了权谋的斗争之中。
但其实，那会儿以嫡长公主赵静姝的身份，只要愿意说一句话，就一句话，便足以挽救这些无辜的性命。
但饶是他在她的殿外淋着雨跪了一夜。上一世他心心念念爱着的女子，给她的也不过是句：“后宫女子，不得干政。”
卓夷葭看着面前心似深湖的孙云舟，眼神变了变：“原来，你也有两世。”
孙云舟看着卓夷葭笑了笑，这笑不是冷漠的，他真真切切的带着笑意：“你不愿为我说一句话，那我就只有用我生生世世来重换这一世。用我的轮回，换的孙家一世安宁。”
他用巫术重生，用他的生生世世换得这一世。这一世之后，天地间再无他孙云舟的安身之所，唯留一丝残魂都会消散。
说完，还不待卓夷葭说话，孙云舟就上前一步，抓着栏杆看着卓夷葭，语气带着恳求，又带着莫名的情绪，轻柔而温润：“好不好？”
卓夷葭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孙云舟，眸子里点点的泪光溢在眼角。眼里带着恳切，语气微微颤抖着。
“他们都没有罪的，上一世你不愿，你是后宫女子，这一世，你不是了，能否应我？”说着，孙云舟看着卓夷葭，又是温柔一笑，声音喑哑却柔软：“最后一件牵扯，保我孙家无辜生灵安稳。就当是你我之间的了结。你念我也好，恨我也罢。往后生生世世，相知相识或者形同陌路你我都不复再见。”
说及此，孙云舟的声音哽咽了些许。他定定的看着卓夷葭，停了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没有再言语。
卓夷葭看着面前的孙云舟。站起身子，面无表情的在牢房中一扫，目光挪开，声音无波无澜：“她们日日食用花溪草做的食物，就算我答应你，也保不了他们能活多久。”
孙云舟闻言，身子一僵。而后哽咽着声音点点头：“若是如此，那便都是天命。”说罢，孙云舟轻轻转过身子，将黏在卓夷葭身上的目光挪开，抬头，看向窗柩。
刺眼的阳光让他的眼睛眯了眯。眼角含着的泪往脸颊两边滑去。
曾几何时，他从来不信命。命说孙家该绝，他就一定要逆天而行。
如今，又是一道轮回。他挣扎了一世，用自己最后一世的命来换，似乎也没有让孙家有什么不同。孙云舟仍由窗柩外的阳光直射在自己眼睛上。
牢房长日的阴暗让他那双犹如琉璃璀璨的眼在阳光下微微发疼。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依旧直直的盯着窗柩外的天空。
卓夷葭看着孙云舟的背影，凄凉而寂寥。
“我会让淳耳给她们治的。活与不活，就看天命了。”卓夷葭说罢，转身，往牢房外走去。
一步步的声音传来，很快就消失在了尽头。
孙云舟一直没有回头。良久，良久。
他才开口，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死牢中依旧阴暗，除了偶尔有牢房上的窗柩照进来的微弱光线，便是几十步一只的大蜡烛。烛光幽深而诡异，给本就阴暗的牢房又添了一丝死亡的气息。
卓夷葭走出牢房的时候，天儿尚好。适应了牢房里的昏暗，外头的大好阳光让卓夷葭习惯性的止住脚步，眯了眯眼。淳耳跟在卓夷葭身后，亦是止了脚步。
卓夷葭站在房檐下，抬起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
淳耳趁此抬起头，看了看卓夷葭。犹豫着，轻声开口道：“主子真的要救孙家的人么？”
卓夷葭闻言，没有回声。好一会儿，她适应了光线，放下手，才道：“他们都是无辜的。”
“郭家呢？郭家的满门更是无辜啊！”淳耳站在卓夷葭身后，说的有些许激动。
孙家别的人无辜，他当然知道。可他那在孙家构陷下灭门的郭家，又做错了什么？！
卓夷葭站在房檐下面，良久，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淳耳：“我知先生心里的仇怨。可你也知道，所有的恨，不该加诸在孙家仅剩的孤儿寡母身上。”
说着，卓夷葭回身，继续道：“她们毕竟服用了花溪草这么多年，毒也是深入骨髓了，能救就救，不能救，我自然也不会怪先生的。”
说罢，卓夷葭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淳耳。回身往大理寺外走去。
淳耳跟在后面，抬头看着卓夷葭，目光深沉而为难。
第五百十一章 马车
卓夷葭跟淳耳将走出大理寺外，便见外头停了一辆幕帘深色厚重的马车。
马车的幕帘撩开，露出良鱼那张机灵的脸：“四姑娘，爷有请。”
卓夷葭看着良鱼，皱了皱眉，而后转头看了看大理寺后门外安静的街道，这才起身走向马车，提起裙子踏了上去。
良鱼撩开帘子，等卓夷葭走进来，自己身子一闪，又坐到的车夫旁边去了。
卓夷葭走进马车，先是看了一眼里头靠着车壁，端正坐着的赵凤曜，而后转头，撩开了车窗帘子，对着外头还站在原地的淳耳道：“先生先行归去罢。”
“是。”淳耳低身应道，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上前两步，撩开帘子，递给卓夷葭。
卓夷葭接过，放下帘子，马车缓缓行驶。
她转头看向一旁看着自己的赵凤曜，冷声淡漠的问道：“你这么大张旗鼓的来大理寺门口作何？”
“正好路过。”赵凤曜伸出手，看了眼卓夷葭，偏过头，枕在车壁上。
卓夷葭闻言，亦是偏过了头，语气淡淡的道：“郑田叔跟你倒是越来越不见外了，都敢替你监视我。”
“可不敢。”赵凤曜放下手，撑在腿上，没有再多言。
“那我前脚才进大理寺，你后脚就跟到了门口蹲着。”卓夷葭转头，瞪着赵凤曜说道。
卓夷葭没有接话，她目光扫了一眼面上绷着，冷冷清清的赵凤曜，回过头，看着车帘发起了呆。
没多大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
“四姑娘，到了。”外头传来良鱼的声音。
闻言，卓夷葭将窗帘撩开，便见着外头已经到了自己购置的宅子外头。宅子很偏，周围都没什么人，张副将正站在门外头。
卓夷葭拿起旁边淳耳将才递来的布包，解开，将里头的面具拿了出来，戴在脸上，起身，走到车外，跳了下去，也不跟赵凤曜说话，就往宅子走去。
良鱼见此，撩开帘子，看着里头正走出来的赵凤曜，压低声音悄悄道：“爷，你对四姑娘做了啥？”
赵凤曜转头冷冷的看了良鱼一眼。良鱼的脖子一缩，头就垂了下去。
这么凶，看来爷什么都没有做呀……
“我送你进去吧。”赵凤曜跳下马车，对着走到门口的卓夷葭说道。
卓夷葭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赵凤曜，皱了皱眉，开口只道：“随你。”
赵凤曜对着门口向他行礼的张副将点了点头。而后随着卓夷葭走进了庭院。
日头正大，晒得守院的将士坐在房檐下，撩着衣服下摆乘凉。
见到卓夷葭和赵凤曜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转过一个弯，卓夷葭脚步一停，目光落在内院里，树下的长玉身上。
长玉身影背对着入门处，手里不知哪儿买来的一朵绢花，向着面前拿起做着什么。
“长玉？”身后的赵凤曜出声一叫。
长玉吓得手一抖，转过身来看向走进内院里头的卓夷葭跟赵凤曜，顿时涨红了脸。
待他转过身来，卓夷葭才看到，原来长玉将才面前还挡着一个红珊。这会儿红珊头上正带着将才长玉手里拿着那朵淡黄色绢花。
长玉一转身，被挡着的红珊亦是看到走进来卓夷葭跟赵凤曜，小脸立马涨的通红。转身就往内院的屋子里头跑去。
将跑出一步，又停住脚步，手一抬，扯下头上的绢花，回身气气的塞到长玉怀里，转身红透了脸一股脑儿跑进了屋子里头。
长玉抱着那朵绢花，满脸通红的冲着赵凤曜尴尬的笑笑：“世子爷。”边说，边不动声色的将怀里的绢花揣到怀里去。
赵凤曜看着长玉，不由得一笑，而后转头看向卓夷葭。
卓夷葭冷眼看着长玉，又看看将才红珊跑进的屋子。低着头，往自己的内院走去，没开口问一句话。只是转头看向赵凤曜：“你家去罢。”
赵凤曜看着卓夷葭，没应声，只是背着手，又悠悠的转了出去。卓夷葭目光扫过长玉，向着自己的屋子走了进去。
知画正在屋子旁边的偏院里头练着剑，腰间系着带子，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裳，听到屋子里头有了声响。停下手里的动作，收了剑走向屋内。
卓夷葭偏头，看向正拿着毛巾擦着满头大汗的知画。
“主子这么快就回来呀。”知画走到桌边，拿着毛巾擦了擦手，给卓夷葭倒了杯茶递过去。
卓夷葭取下面具，接过茶，轻轻的喝了一口。转头看向知画：“红珊跟长玉的事儿你晓得么？”
知画擦着汗的动作一顿，而后皱了皱眉：“主子也晓得了么？”
说着，她将手里的毛巾放下：“其实我也是这几日才发现有点儿不对劲，想跟主子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主子生气了么？”
卓夷葭叹了口气：“不是生气，只是想到她是我的奴婢，有了心思却不先来过问我的意思，有些难受。”
“主子也不要如此想。”知画看着卓夷葭，说道：“或许她大概也想说，却不好意思开口罢。”
卓夷葭听着，叹着气摇摇头，放下手里的杯子，向着屋子另一边的偏院走去。
院子两边摆满了兵器。她褪下长衫，随手拿起一把剑，转头看向知画：“你来陪我练练罢。”
“是。”知画应声。呼了一口气，拿起肩膀上搭着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想着院子里走去。
艳阳高照，微风徐徐。
第五百十二章 骑马同游
八月初，夏末时分。
卓夷葭约好了林玉琪跟陈美媛等人，外加卓家的大公子卓夷旭。
林玉琪跟陈美媛从她回京之后就开始递帖子来了。她到今儿个都没有见过她们的面，也不知林玉琪是怎么想的，就算她回绝了无数次，依旧厚颜无耻加死皮赖脸的递着要相交的帖子。
她跟京城中其她矜持知礼的女子向来不挂钩，卓夷葭一直都是知晓的。
今儿递了邀请出游的帖子，自然是想也不想的就回了。
卓夷葭一大早一来拾掇好，带上面具，骑着马就去了林玉琪家外候着。
好在林玉琪虽是文官家女，但是从小性子跟男儿差不多，马倒是会骑的。陈美媛更不消说，虽然性子温顺端重，但好歹是武官家养大的女儿，骑射却是不在话下的。
卓夷葭骑着马候着林府外头。
这可是急坏了林府里的守门人，威名赫赫的流光将军骑着个马侯在外头，可不得手足无措。连林玉琪她爹，左副都御史林诚都亲自出门迎了一次。
卓夷葭也就是笑着回拒了。林诚没法，只有回到府里头，将林玉琪催了又催。
等了老半天，林玉琪总算是跟陈美媛出了来。一人骑着一匹马。两人身上都穿着干净利落的骑装。
卓夷葭转头看向她们，目光落在她俩身后跟着的小女孩身上。
女孩约莫十三四岁，亦是跟着她们穿着骑射装。不过，那女孩明显不会骑马。跟在后头骑了头驴。
不过驴也丝毫不能影响女孩的心情，她兴奋的瞪着眼看着面前带着面具的卓夷葭，上上下下，下下上上细细的看着，眼里冒着兴奋的光。
“这是？”卓夷葭目光落在那女孩身上，看着林玉琪问道。
林玉琪亦是两眼发光的看着卓夷葭，头也不会，只是伸出指头指了指后头的女孩：“这是工部尚书元大人的嫡亲独孙女，元夫。”
“林姐姐，不是说有九尺九么？”元夫看着带着面具的卓夷葭，转头不解的看着林玉琪。
林玉琪转头，白了她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说罢，转头看着卓夷葭一笑：“那，我们这会儿就去城外郊游了？”
说着，林玉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先不说身份，就是光想到自个儿有机会跟这南商最牛叉没有之一的女子一同策马，就感觉热血沸腾。
加之，她一直怀疑的身份……林玉琪目光落在卓夷葭露在面具外的下巴上，整个眼睛都冒着精光。
卓夷葭也转头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看着的林玉琪和陈美媛，摇摇头：“我们先去找个地儿坐坐，还要等个人。”
“等人？谁啊？”林玉琪策马走到卓夷葭旁边，开口问道。
“卓家大公子，卓夷旭。”卓夷葭回过头，轻声道。
“啊？那个卓家小将军？”林玉琪本以为是个女子，一听是个男的，还是个早有耳闻的卓小将军，脸上惊喜参半。
卓夷葭点点头。
一行人打着马，身后跟着个骑驴的，向着旁边的茶馆走去。
林玉琪跟陈美媛跟在卓夷葭旁边，元夫跟在另一边，都不时转头看着卓夷葭。
“流光将军跟卓家小将军很熟么？”林玉琪偏头，看着卓夷葭。
卓夷葭闻言，笑了笑，转头看向林玉琪：“同袍之谊，自然深厚。”
林玉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