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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一棍-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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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在心里;你宠她,就把她给惯坏了——那时再爱护她,她不觉得厌烦,只觉得应份;一旦你对她不够好时,她又怨你没真情了。女人是惯不得的。”
    她顿了一顿,忽然突兀的说一句:“你是个好男人,即从来没遇上一个好女人。”
    六迟又道:“璇姑,你累了,你不累王少侠也累了,人外房歇歇,一切明儿再说如何?
    蔡璇这回“嘿”地一笑,一扬颔,像只高傲的但纤秀的凤凰,只说:“我会去休息的。温老板放十二个心,你那位陈张八妹早已张罗好一间雅房给我,我璇姑自有睡处。再说,我叫章璇,蔡璇。我原姓章,我章璇所惹起的事,自会料理妥当——我也不习惯欠人的情,更不爱看人家如丧考妣的脸!”
    说着,刮起一阵桃花风。
    花落。
    身起。
    她也走了。
    飘走的。
    ——亦自那一扇月洞门。
    王小石依然负手不语。
    温六迟看着王小石在桃花树下的身影,只觉得这人比自己还孤独,而且还孤独得多了。他实在没办法想像:一个平日那么爱热闹、凑热闹、甚至有他在就有热闹的小石头,怎么一下子背影如此凄寒起来了?
    所以他很有担忧:“你看他会不会有事?”
    他问的当然是三姑大师。
    三姑答:“他不是第一次失意了。”
    温六迟道:“可是他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
    三姑又答:“他也不是第一次失恋了。”
    温六迟说:“不过他这次是陷得很深,特别深。”
    三姑一时无言。
    温六迟又道:“据我所知,他之所以迟迟不离开京师,不是为功,不是为名,更不是为权,只为了人在温柔乡,放心不下这温柔女子而已。”
    三姑陡地笑了一下。
    无声的。
    温六迟忍不住道:“你何不过去劝他一下?”
    三姑反问:“我劝?有用吗?”
    温六迟热诚他说:“他比较听你的。这点说来有点奇怪。”
    三姑无声的叹了一气,“听谁的,都还不是一样?伤心,是心底里的事,谁知道?谁劝得了?”
    温六迟锲而不舍:“可是,我们总是他朋友啊。”
    三姑淡淡地道:“那也毕竟是朋友而已。苏梦枕就说过:世上最艰难的时候,总是要一个人去度。”
    温六迟仍满怀关心的说:“——你看,这一次的事,他能抵受得了吗?”
    三姑悠悠的道:“去年,在这儿,他因要回去探访家人,也匆匆来过这儿一次。”
    温六迟怔了一怔,想了一想,道:“是啊,那时咱们几个还在这儿,聚了一聚,大家还劝他一是摆明旗帜,领兵抗辽;不然,就索性造反,换了这腐败朝廷!省得这样不黑不白,半江不湖的,浪废了大好身手!可他就是没这个大志。”
    三姑道:“他有他的用意。一个人要量才适性。不爱喝洒的,提壶猛灌,难道要醉得头顶上开出朵花来不成?去年,今日,这儿只有我们,温柔还没来过这儿,章璇也未出现。”
    温六迟才有些意会,顿了顿才接道:“是的。”
    这时候,忽有一道流星,自长空挂落。
    很璀璨的伊始,还拖了个艳色天下重的尾巴。可惜,这时候,谁也没察觉、没注意、没发现她。
    
     
   
第二十一章 她是她自己的温柔


    
    一人面桃花相映红
    但他们谁也没等到下一颗流星出现之前,就已分了手。
    不开心的当然不止是王小石。
    ——还有温柔。
    温柔当然吵开心。
    她忍往没有哭出来。
    ——真正伤心的时候,泪是往心里淌的,不是哭出来给全世界都知晓的。
    所以苦是一个人的事,开心热闹却是大伙儿共享共度。
    谁都一样。
    她温柔也不例外。
    ——只不过,那一段在花树下看花落,等流星,赏流萤,刻心语的温馨,却是何其短、何其速、何其留不住、挽不回啊!
    死王小石!
    ——在我温柔对他那么好!
    ——他白费我的心意了!
    想到“王小石没告诉过她那女人是什么人”这事,她的眼泪可就来了。
    一发不能收。
    不可收拾。
    幸好她已回到房里。
    她住“秋月阁”。
    “秋月阁”就在二楼。
    ——温六迟开客栈的目的是:“给游子一个可以恋栈的家”,所以他把每一间房都起了一个雅至致的名字,还把房间与其名义布置得十分切题。
    回到房间,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哭。
    大哭。
    大哭特哭。
    但不出声。
    为了要作无声之痛器,她咬住枕头噎住自己的声音,她套住
    厚被来闷住自己的哭声:
    ——绝不可以给那女子听到!
    ——她决不给王小石听见!
    想到这时只她一个寂寞地哭着,她就分外的怀念她的爹爹,就越哭越伤心。
    哭了好久。
    哭完了。
    哭完了之后,眼皮子也肿得核桃老大似的,她下定了决心:
    ——她是温柔。
    ——她温柔是不属于任何人的!
    ——她是她自己的温柔!
    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她是咬着自己的手腕睡去的。
    她的泪犹在脸上,未于。
    她快蒙入睡前还饮恨的想着:
    我对他那么好。
    那么主动。
    他竟跟另外一个女子来欺侮我。
    我第一次对他那么温柔,但却得到如此回报,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她越想越委屈。
    越是难过。
    然后她不知真的看见了还是梦见了:
    桃花
    不止一颗。
    很多很多的桃花树。
    一道溪流,打从中间穿过,两岸都是桃树,映红了溪流。
    溪边上浮满了落花。
    落花飘零。
    飘零的落花。
    绯红色的江。
    江上映着人面。
    艳若桃花
    ——是她自己的脸啊。
    然后一朵花落下来了,打乱了水镜,起了一阵涟漪。
    波止澜息之后,水面上又多了一张人面。
    好熟悉的脸。
    ——那么亮但不侵入人的眼神。
    ——那么两道宽容而固执的眉。
    ——那两片温和但坚定的唇!
    ——那是他:
    小石头!
    不知他在笑,还是在咒骂,抑或是在向自己求饶,只知道他专注的凝神的自水面望着自己的倒映:
    ——啊,他看的是人面、还是桃花?
    她只觉又一阵一阵的心疼。
    外面似传来一阵又一阵兵荒马乱、战祸连天的声音。
    甚至有天崩地裂、雹掣电殛的乱世之声。
    她想站起来,可是无力。
    她要转过去,但也无法。
    她发现只有王小石那眼神是凝定的、不变的。
    尽管水纹已开始变了:
    乱了。
    ——涟漪又起。
    一切将渐紊乱、消散、寂来。
    但是她几乎连眼似都睁不开了。
    她不是刚睡去了吗?
    还是她一直都醒着?
    刚刚所见的,都是真的吗?所听见的,都是真的吗?
    究竟她在梦中,还是那是别人梦里的她?
    ——谁的梦里?
    她忽然想起了王小石。
    她心头一乱,眼前就比水上的波纹更乱了。
    她想到这里,就此完全失去了知觉,附入另外一个世界里。
    那世界是流动的。
    浮的,像在水面上。
    但没有落花。
    没有人面。
    只有一片空。
    一片白。
    一片无尽的空白。
    她当然不知道那时她不是浮起来的。
    而是给人抱起来的。二人面不知处去
    王小石要比温柔清醒。
    所以他更痛苦。
    因此他至少还分辨的出:
    那像大军压境滚滚而至的是雷鸣。
    那霹雳一声刹那间天苍地白,一清二楚中瞬息间反映着不清不楚的是电光过处。
    然后,雨就下了。
    像瀑布倒在屋瓦上。
    ——这么大的雷雨风暴,却不知那株桃花怎样了?
    明儿花儿落尽来?
    却不知温柔怎样了?
    ——她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怒得快但气消得也快?
    他思前想后,反来覆去,很想去找温柔解释这一切。
    但又怕她还在生气。
    怕她睡了。
    怕惊扰了她。
    ——一切,等明天再说吧?
    他当然在痛悔自己那时为何不把握时机解说清楚,但另方面,他也觉得:不说明的误会,还可以说是把对方气走了;要是说明白了,对方仍是不理他,那只怕又是一次人家对自己的放弃了。
    他怕面对这个。
    他也有怕的事。
    有的。
    谁都有的。
    像此际,他就怕风太强、雨太大,会把树上那些字洗脱了、刮走了。
    他多希望树干上刻的不分不散,不要成了不见不理,或成了事实上的不死不散了。
    ——温柔是他的年轻、活力与温柔,也是他的善良。
    ——温柔是他的阳光。
    可是今晚有雨。
    且是大雷暴。
    他还担心那棵树。
    那些花和那些桃子,能经几许风雨?人的一生又能经几场风?几场雨?
    ——那几个字呢?
    也能经霜更艳?遇雪尤清?
    他忽尔想起坠如花落的朱小腰。
    念起暗中掌号“六分半堂”的雷纯。
    还有每次出现都有一场凄艳狙杀的雷媚。
    还有花……
    以及雨……
    落花如雨。雨如花落。花落如雨。如花雨落。落雨如花。落如雨花。落。雨。花……
    一张张的人面。
    艳颜。
    一朵朵的桃花。
    美姿。
    最后和雨都洒落在水上,漾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漾荡不已聚而复散,消而复合,周而复始。
    最后都变成了一张比水还清、比花还娇的脸:
    温柔的脸。
    就在这一刻里,王小石真的有点分不清,到底这是梦还是真。
    他真看到温柔的脸。
    他甚至看得见温柔在想什么。
    温柔在迷惑:
    她正几疑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别人的梦中?她在这梦里看见自己,还是在王小石的梦里遇上自己?她是在她的梦见着王小石,还是在他的梦里梦到王小石梦见自己?
    温柔分不清。
    王小石一时也弄不明白。
    ——这是自己的梦?还是温柔的梦?或是温柔正梦见自己的梦,还是自己正梦到温柔的梦?
    ——又或是他们只在别人的梦里梦在一起,甚或是那根本不是梦,谁也没有梦了,彼此一早已梦醒?
    许是因为掺合了雨,还发出了一阵又一阵馥郁的香味……
    甜香。
    ——那是落花的味道吧?
    带点桃香。
    令人陶醉。
    ——只太浓郁,略嫌过香。
    太香了,带了点艳,整个人都浸在香味里,像变成了香,飘了出去。
    香,似乎成了一种实体,一种液体,把他溶溶的浸透着,快融入骨髓里去了。
    他忽然警觉:
    ——这香!?
    他欲振起。
    乏力。
    他原住于“春花轩”,就在温柔“秋月阁”的对面。
    他已躺在床上,思念着温柔。
    但在这一刹间,他已惊也了一身冷汗。
    这时轰隆一声,又一道霹雳过处。
    外面风大。
    雨大。
    风雨暴肆。
    店内黑暗一片、只浸在酥心醉肺的梦香之中!
    他一察觉不对,欲起,膝一软,脚一浮,又落在榻上。
    一时间,心中及里的一张张温柔的脸,全碎在雷电交加的夜里。
    人面己不知何处去。
    但香依然香。
    依然入了骨又透了骨的香着,像一个主题,又像一场梦魇,更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大被子。
    他真想就此睡去。
    恬息。
    ——就算死了也无妨。
    而死,正是梦的酣处,梦的核心,睡的最淋漓处。个人最深的梦就是死,天下最大的梦便是寂灭。
    就在这时,忽听“夏莲居”里有一女子尖叱了一声:
    “‘下三滥’的‘人面桃花’!大家当心!”
    王小石迷糊恍惚中,忽然记起:何小河正是住在这“夏莲居”里!三月黑风高杀人夜
    “下三滥”有三种独门迷香,称绝武林,那就是:
    温柔香,
    四不像,
    人面桃花。
    何小河正是“下三滥”何家的女将。
    而今她大叫出声,因为她正闻着自己家族的绝门迷药:
    “人面桃花”!
    “人面桃花”?
    人的脸,桃花的香!
    ——两者结合一道,那就是无可拒抗的迷香。
    它不毒。
    所以性子不烈。
    性子不烈,就不突出,混在桃花香里,教一流高手也无从分辨,无法防备。
    所以这是专迷倒一流高手的迷香。
    它只迷倒人。
    迷倒,就是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对真正的武林高手而言,失去了战斗能力,无疑要比中毒、受伤、遇伏更折腾人。
    也更可怕。
    “下三滥”一门之所以能一小族人就能震慑武林,就与他们的作风、手段以及独门绝技有着极大关系。
    ——“人面桃花”即是其一。
    何小河今晚很早便睡去了。早起风雨之前。
    她也没去院子里经历王小石那一场感情上的骤风急雨。
    所以她睡得很安详。
    不,简直是熟睡如死。
    她睡觉向来都有鼾声。
    她很不希望人知道这一点。
    甚至拒抗这一事实。曾经在人指出后还坚决不承认这事。
    但她终究知道这是事实。
    ——不仅她以前青楼生涯时,客人狎戏取笑她,她也为此翻过脸。直至有一次,她午梦回、人是醒过来了,眼是睁开来了,整个身子却保留着原来的姿势没变,那时,她就清清楚楚的听到一种声音:
    鼾声。
    ——她自己体内发出来的鼾声。
    从这时候开始,她就知道她确要对这个事实了。
    不过,今晚她也突然惊醒。
    但却不是给自己的鼾声吵醒的。
    而是另外一种奇异的感觉:
    不是声音。
    ——而是味道。
    香。
    ——香味。
    她被一种熟悉的感觉唤醒。
    她拥被坐起,她竟闻到了:
    一种“家乡”的味道!
    ——“家乡”的味道是什么?
    有的。
    你只要细心留意一下,“家乡”是有味道的。
    那可能是叶子发霉的气味,可能是杏子熟了的甜苦味儿,可能是日头照在石上的烈味,也可能是那儿的人家多吃了辣椒麻油,粪便中便带了一种辣辣的冲味……
    不止是“家乡”有味道,连“家”也有味道。
    那可能是你的鞋味儿,孩子的尿味儿,家里神台上还氤氲着去年的年糕味,老婆经过搽了香花油的味儿,甚至是你经过楼底时不无多打了几个哈啾所留下来的喷嚏味……
    何小河突然振起。
    因为她闻到了那味儿。
    那是桃花味儿!
    ——她就像是嗅着了危机。
    这桃花味跟外面那株桃花味味,是几乎没有差异的,就算有,也只不过比较浓郁一些而已,但在如此雨夜里,是谁都分辨不出来的。
    可是何小河分辨得出来。
    对她而言,那桃花味:少一分只引人诱人,多一分则可死人杀人!
    ——别的味儿都不怕,就怕这桃花味儿!
    她一闻到,大叫一声……立即翻抄包袱,找出一个盒子,崩地弹断了银色小锁,里边有三粒银色小丸,她立即弹一粒于口中,嘴里含着,人已冲了出去。
    她一出套房门,刚好有道闪电,她就见到四个人。
    尽管店里非常黑暗,她还是遇上了这四个人。
    她马上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这四个人,脸上都套上了面具。面具非常粗糙,只画上了张有五官的脸谱。
    这面具的嘴,却非常特殊,也很突出,唇上不住吐着一种绯色的雾!
    ——这就是了!
    这就是“人面桃花”!
    “人面桃花”是一种味若桃花的气体,着后令人浑身无力,这迷香就安置在“下三滥”特制秘造的“面具”里。
    ——得到这“面具”的人,就可以戴上它,一面吹出来迷香,一面付诸行动。
    何小河先服的解药叫做“笑春风”。
    但服下解药不代表就能够“呼息”。
    只要呼吸,就不得不畏忌“人面桃花”的威力。
    ——只有戴上那特制的面具,才不会让迷香侵。
    可是何小河已无可选择。
    因为看来大家好像都着了迷香:这四人如入无人之境。
    而且正在“秋月阁”和“春花轩”里闯去:
    ——看来,歹徒志在向王小石和温柔下手。
    何小河已不能退。
    也不能走。
    她更不能回避。
    ——因为对方使的正是她本门的迷香。
    她只有一个人。
    对方却有四个。
    而这正是个
    月黑风高杀人夜。
    她要面对。
    她尖叱一声:“你们是准!?”
    那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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