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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还能保住的也只有这个没过明路的丫鬟了。
杨俭次日便移送诏狱,他一口咬定这件事和韩前楚没有关系,全是一人所为。
韩前楚听说后很是欣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新任的征南大将军已经到达京城,他是原辽东都司指挥使邡元申。邡元申年轻时跟着赵极打过高丽,打过瓦剌,就在打瓦剌时受了重伤,之后便卸甲归田,做了田舍翁。
此番赵极让他出山,一来是出于对他的信任,二来朝廷也是真的没有能够统领二十万大军的帅才了。
邡元申接到圣旨,从家乡赶到京城,只等办好各项手续,便往南边去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锦衣卫指挥使邹尚带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原征南大将军尹宸是兵部尚书韩前楚和监军萧四和合谋陷害,一起被害死的还有征南右将军以及三千将士。
这是从杨俭嘴里审出来的,而且杨俭还交待了藏有物证的地方,锦衣卫派人取出物证,这是尹宸的血书,他被围困时派人带了这封血书送到京城,被韩前楚知道后,由杨俭派人劫了下来,血书一直被杨俭收着。
尹宸在血书上写的内容,可以是他的片面之辞,但是这件事是从杨俭嘴里说了来,签字画押的,那么就算是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如果要扳倒韩前楚,杨俭的确是一记最有利的暗拳。
如果这是武功,那么扳倒韩前楚的套路就像是一套拳脚,每一招都有关联,前招后招,招招让人防不胜防。
霍英坐在书房里,看着面前的长孙霍星,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和秦珏的差距在哪里,此时可看明白了?”
霍星沉吟良久,是啊,杨俭的事肯定是秦珏安排的,包括保定卫、茂山卫和紫荆关千户所的空饷,也能看出是有人插手,可是那些人证、物证,以及杨俭这件事上的两封信,却千真万确都是真的。
“孙儿不明白,这些事您能看穿,孙儿也觉蹊跷,难道韩前楚就没有防备吗?按理说他应该给杨俭施压,让杨俭三缄其口才对啊。”
霍英冷笑:“你以为他没有去做过吗?他去做了,还定然是以给杨家留后来要协的,杨俭也定然是铁了心把这些事全部揽上身的,可惜他们计划得很周详,却没想到遇到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
霍星若有所悟:“祖父的意思是说杨俭根本没有招供,这全是秦珏和邹尚强加出来的?可杨俭还活着啊,他们怎么敢?”
第**七章 忆少年
傍晚时分,一顶青布轿子停在了杨树胡同附近。
轿子里走出了一个瘦高的身影,他笔直如松地站在那里,看着不远处的胡同口。
那里有他的年少时光,他的第一次怦然心动,以及黯然伤神。
夕阳的光晕照在胡同口的大杨树上,把苍白的树干染成金红。
霍星还记得,那一年惜惜养了一只狗,那只狗和他很亲近,他偶尔也会帮惜惜遛狗。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狗打扮得花枝招展,他牵着狗走出来时,时常被人指指点点,可他一点儿也不觉尴尬。。。。。。
在江南时,他说起祖母种的荠菜,后来惜惜也在家里种上了荠菜,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了,这几年他虽然也常来杨树胡同给恩师请安,却也只是到前院,不知后宅还有没有荠菜。
这时,一前一后两驾马车从胡同里驶了出来,眼尖的随从连忙提醒:“大人,这是秦家的马车。”
霍星点点头,默默地看着那驾马车拐上前面的路口,那是通往九芝胡同的方向。
惜惜就在马车里吧,听说秦珏很宠她,这么多年都把她捧在手心里,也不知她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
最后一次见到她,还是在帽沿胡同,那次她像是病了,不久便传出她有孕的消息了,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长子已经跟着秦珏进进出出了。
他见过她的四个孩子,包括最小的那个也见过。恩师和秦珏都不吝啬在众人面前显摆这几个宝贝。
她的长子有点像她,尤其是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可惜别的地方都随了秦珏。
这一次秦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在后宅里知道吗?有没有害怕,会不会担心?
“大人,时辰不早了,您该回去了。”随从低声提醒道。
霍星没有说话,又看了一眼落日余晖中的杨树胡同,转身上了轿子。
轿子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前行,就像他的人生,虽然沉闷,但是目标明确。
他慢慢地闭上双眼,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随着时光的推移,会渐渐淡去,一如那永不再来的年少时光。
罗锦言坐在马车里,听着乳娘一遍遍地教阿树说话:“阿树,你说爹爹,爹爹。”
阿树嘟着小嘴,老大不乐意地撕扯着手里布老虎,问乳娘说得烦了,他大声喊道:“娘,娘,娘。”
罗锦言再也忍不住了,躲在团扇后面笑了出来。
阿树只会喊娘,见谁都叫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把学会叫爹爹。
“大奶奶,刚才咱们从杨树胡同出来时,路边有顶轿子,奴婢打发人去看了,那是霍郎中的轿子。”
罗锦言嗯了一声,道:“让跟车婆子先回去,看看大爷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请他到含翠轩来。”
罗锦言回到明远堂时,秦珏已经在含翠轩里等着她了。
“怎么没在岳父那里用晚膳,你有几天没有回去了。”秦珏边问,一边亲手给罗锦言脱下外衫。
“我爹不放心你,让我回来陪着你,守着你,照顾你。”罗锦言笑着说道,环住了秦珏的腰。
“我有什么事啊,什么事都没有,对了,岳父没有问你别的吗?比如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次的事,秦珏要对付韩前楚那是肯定的了,可他究竟是站在哪一方?
罗锦言微微一笑,对秦珏道:“我想有些事,你需要亲自告诉我爹,我爹对我说了,他不是怕事的人,也不怕为了你惹祸上身,但是他需要知道原因。”
是的,罗绍已经表明了态度,无论女婿想做什么,他都会一无反顾地支持。
女婿要做的,就是女儿会追随的,他不向着自家女儿,还能向着谁?
次日下衙,秦珏便去见了罗绍,他郑重地掏出一只荷包。
罗绍有些怔忡,迟疑了一下,打开了荷包。
荷包里是一枚做工考究的玉牌,罗绍把这枚玉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走到光线充足的地方,把玉牌上雕刻的字一个个地仔细看了,这才转身走到秦珏面前,把玉牌还给秦珏,问道:“太子东宫的东西?这玉牌你从哪里来的?”
秦珏重又把玉牌小心翼翼装进荷包,道:“快成亲的时候,明远堂里修葺房子,在祖父祖母生前常去的一片地方,挖出了这个。那时我还以为是早年植太子赏赐给祖父的,祖父不想惹麻烦,就埋了起来。直到几年以后,我才知道,这并非宫里赏的,而是我娘的东西。”
罗绍的脸色变了:“叶夫人?她是。。。。。。她是。。。。。。郡主她还活着?”
他是见过叶氏的,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呢,叶氏的年纪岂不就是和小郡主差不多大?如果皇太孙赵奕没有死,那么小郡主也有可能逃过了一劫。
秦珏点点头:“我娘就是植太子的嫡女,南边的皇太孙赵奕就是我的嫡亲舅舅。”
他说的是植太子,而非赵极给的那个恶意满满的封号厉太子。
罗绍坐回到太师椅上,脸上阴晴不定,秦珏目不转睛地看着岳父,岳父不会是后悔把惜惜嫁给他了吧?
“岳父,您放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局势不可收拾,我拼了性命也会保住惜惜和孩子们,我之前没有告诉您,也是不想让您跟着担心,我没有要隐瞒您的意思,您肯把惜惜许配给我,是我的福气,我不会连累惜惜,一定不会。”
罗绍摆摆手,这小子想什么呢,我闺女给你生了四个孩子,难道还舍得甩了你吗?
“算了算了,皇太孙是先皇正统,若是有朝一日他坐了龙椅,罗家也不算是乱臣贼子,我也不用愧对列祖列宗。行了,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今天不留你在这儿用饭了。”
罗绍要静一静,先前知道叶氏是秦珏生母时,他倒也没有多想,可现在这消息让他有些吃不消了,他要缓缓神,好好思考一下。
秦珏一脸懵懂地走出了杨树胡同,岳父这是什么意思?迫不得已?嫌弃他了?
他和罗绍在屋里说话的时候,身边服侍的人都被遣了出来,因此明月和空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是出了什么事了,这么多年了,除非大爷急着回去,亲家老爷都会留大爷吃了饭再走,可今天大爷却是灰溜溜地自己出来了。
第**八章 不回头
女婿走后,罗绍独自坐在书房里,望着墙上的那幅寒梅图发呆。
李氏泉下有知,会不会责怪他?责怪他把宝贝女儿嫁给了厉太子的外孙?
当初他觉得这个女婿哪里都好,若是鸡蛋里挑骨头,那就是秦家太过复杂,担心女儿嫁过去会受委屈。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与秦珏真正的身份相比,秦家那真是太简单了。
亲戚们明争暗斗,也比不过皇家的同室操戈。
难怪当年他还觉奇怪,秦老太爷怎会给秦烨娶了个没有家世门第的填房,却原来不是没有门第,而是这门第太高了,高得让人心惊胆寒。
现在看来,秦老太爷定是对叶氏的身世一清二楚,否则他不点头,叶氏决不能进秦家大门。
秦老太爷是想什么了?就是为了保留厉太子的骨血?还是想改良秦家的血脉?
好像确实改良了,秦珏的脾气品性和行事风格,与秦烨截然不同,与秦家其他人也不一样。
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呢?这分明像极了当今天子。
但却又不是完全相像,毕竟是秦家子弟,秦珏比当今天子更懂得礼义廉耻。
秦家祖上也是义字当头的,可是一代一代传下来,却少了祖先的血性。直到出了一个秦珏,才让人时时想起当年的烈公,秦家两块义字牌匾,隔了一两百年。
唉,罗绍扪心自问,他也喜欢这样的男儿,年少的时候,他也曾梦想成为这样的人,年少多金,英俊潇洒,文可定国,武可安邦。
当然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这只是梦想而已。
所以后来他遇到秦珏后,便欢天喜地让秦珏做了自己的女婿。
他自豪了这么多年,他一直认为,这是他平生做出的最高明的决定。
可是现在看来,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是给了女儿一个锦绣人生,还是让女儿落到险象环生的境地?
罗绍起身,把原本就掩着的房门关得严严实实,然后坐到那幅寒梅图前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听说秦珏来了,张氏便到厨房里张罗晚饭,准备亲自下厨炒几个拿手菜。正在这时,小丫鬟跑过来:“太太,大姑爷走了,老爷没留大姑爷用饭。”
“走了?是家里有事吗?什么事?大姑奶奶没事吧?”张氏急忙问道,她自幼长在官宦人家,当年凤阳先生可没少“惹事生非”,锦衣卫都到家里去抓人了,这些日子外面发生的事她也听说了,听说秦珏没有留下用饭,她立刻便多想了。
小丫鬟摇头:“没有,大姑爷走的时候不像是着急的样子,慢吞吞的,无精打采。对了,看到小的也没打赏。”
这小丫鬟只有八、九岁,每天都给张氏到前院传话,秦珏知道她是张氏身边的人,每次遇到都会打赏。
嗯,一向大方的大姑爷连打赏都忘了,那一定是出事了,所以她才飞奔着跑回来报信。
张氏又问旁边的丫鬟:“大爷和二爷呢?”
“两位爷在西跨院呢,先生留的功课还没有做完。”丫鬟说道。
张氏沉下脸下,罗绍对大女婿极是看重,平时秦珏走的时候,都会让天赐和地养把姐夫送出门去。
今天秦珏走了,天赐和地养还在自己房里做功课。
张氏放下手里的锅铲,净了手,便去了前院。
书房的房门紧闭,远山垂手站在庑廊下,看到张氏来了,他连忙迎上来,把张氏挡在台阶下面。
“老爷一个人在里面?”张氏不疑有他,指指书房。
远山忙道:“国子监有份季考的卷子,老爷要亲自拟题,这会儿正忙着,让小的们不要打扰他。”
季考的考卷,那是要静下心来出题的。
以往罗绍也常常这样,张氏倒也不觉什么,可能真是自己想多了。
她问远山:“就是因为老爷要出考卷,才没留大姑爷用饭?”
远山道:“可。。。。。。可能吧,不,就是这个原因,老爷有事,大姑爷也是忙人,就急着回去了。”
张氏意味深长地看了远山一眼,说谎都不会,倒是随了你家老爷。
远山说到考卷,她还真是差一点就相信了,罗绍再忙,也不会让秦珏自己出门。
她给了柳嬷嬷一个眼色,柳嬷嬷沉着脸,一把将拦在前面的远山推开,张氏昂然走了过去。
远山虽然有把子力气,可是他也不能在太太面前动粗,何况太太不是普通女子,是有武功的,真若动起手来,他这野路子可不是对手。
张氏走到书房门口,推推门,没有推开,她正要敲门,便听出屋里传出沉闷的哭声。
那是男人压低了的声音,听起来却更加令人心酸。
张氏嫁给罗绍快十年了,还是第一次听到罗绍的哭声,她先是呆了呆,随后心如刀割。
这是出了什么事,让罗绍偷偷躲在书房里哭?
是惜惜出事了?不会,如果惜惜出事,这会儿家里早就乱起来了,罗绍怎么还有闲心去哭?
她默默地坐到庑廊下的美人靠上,目光凄迷地望着门上万字不断纹的湖蓝帘子。
庑廊下摆着几盆菊花,有微风吹过,菊香阵阵,帘子微微摆动,如同皱起的水波,不经意间搅动了心扉。
罗绍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心情反而放松下来。
已经这样了,秦珏的身世不能更改,起兵夺嫡的赵奕也不可能再归隐山野,惜惜不会扔下秦珏,孩子们身上流着秦家和罗家的血,而他也真心喜欢这个女婿。
是啊,说穿了就是这么简单,也就是说,没有可以回头的了,所有的担心和伤心,都是没有用的,咬紧牙关陪着他们向前走,才是根本。
罗绍擦干眼泪,对着那幅寒梅图道:“你放心吧,惜惜是个有福的,她的运气不会差,你在天上保佑她和孩子们吧,我呢,就在地上看着她护着她,咱们的女儿一定能好好的。”
他又用衣袖抹了抹脸,伸手拍拍双颊,让自己的神情彻底缓和下来,高声喊道:“远山,远山。”
他一边喊一边打开屋门,撩起帘子,就看到正对面的美人靠上,满脸关切的张氏。
第**九章 邡元申
张氏还能看到罗绍眼中未褪的湿意,她什么也没有问,笑着说道:“肉馅剁好了,原本要做蟹粉狮子头的,大姑爷没留饭,那咱们就红烧。”
秦珏和罗锦言,连同他们的孩子,全都爱吃蟹粉狮子头,罗绍爱吃的是红烧狮子头。
罗绍的心里暖洋洋的,道:“让灶上的岳婆子去烧吧,你的手艺她也学到了几成,你来,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既然是一家人,那么就不要瞒着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张氏有心胸有见识,她应该能理解吧?
可罗绍还是小看了张氏,张氏表现得比他还要平静,听完罗绍的述说,她恍然大悟,笑道:“难怪我觉得亲家太太不似普通女子,原来竟是厉太子的女儿,也难怪她咽不下这口气,宁可远走高飞,也不和那位表姑太太一争长短。也难怪惜惜舍得把元姐儿交给她了,你看元姐儿虽然不爱说话,可举手投足贵气暗隐,这就是亲家太太对她的耳熏目染吧。”
罗绍苦笑,张氏竟然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看她那样子,接下来就该讨论叶氏的穿著打扮了。
这样也好,总比她吓得哭哭啼啼要好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一家人一定要保持轻松愉悦的心态,这样才能不畏风雨。
这顿饭一家人吃得很轻松,用了晚饭,罗绍去检查两个儿子的功课,柳嬷嬷对张氏道:“我的太太啊,您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老爷该以为您不关心大姑奶奶了。”
柳嬷嬷是张氏的乳娘,也只有她才能这样对张氏说话。
张氏叹了口气,对柳嬷嬷道:“眼下到了悬崖边上,我要么拉着他不要跳,要么就陪着他跳下去,我自是要陪着他了。他这个人啊,我越是把这事轻描淡写,他反而才能少了顾忌,放心大胆地去帮玉章,帮惜惜。”
能不担心吗?张氏整夜都没有睡好,次日一早,罗绍去了衙门,她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