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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侧转过身看着他们,目光落在他们相互牵着的手,又抬眼淡淡看了眼谢明升,片刻后,不动声色回道:“大哥说的是,总要叫嫂嫂适应了谢府的规矩才好。”
胭脂站在后头心塞至极,她这两年多来千方百计为谢明升避开谢清侧,他倒好,合着这些全是他自己招惹来的。
将饭菜一一摆好在桌案上,胭脂与其他丫鬟忙前忙后地侍奉三位主子用饭。
她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所幸他们倒是安安份份地吃饭,席间偶然说上几句话。除去谢明升时不时为丁楼烟夹夹菜、秀秀夫妻恩爱以及丁楼烟微微有些羞意和些许不自在外,总体倒都是和和气气的。
胭脂站在丁楼烟后头看着谢清侧平平静静得吃东西,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不由暗暗猜测道,可能是他昨日跪得太累,便也没什么精力去整谢明升。
可她哪里想得到,谢清侧整人哪需耗费什么力气,让谢明升这处闹得鸡飞狗跳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
待到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丫鬟都上前来伺候,谢清侧拿起丫鬟递来的手布擦了擦手,略一抬眸淡淡看了眼站在他身旁递手布的丫鬟,又看向谢明升佯装不解道:“珠德儿还在?”说完便在谢明升一脸错愕尴尬下,又看向了丁楼烟,眼里透出几分感叹怜惜之意。
胭脂闻言猛地震了下,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是在这处等着她呢!
这下可真完了,谢明升和丁楼烟再是和睦,这成亲头一日就出来个通房丫头,这下可真是有得热闹了。
胭脂闭了闭眼暗暗吸了口气缓了缓太阳穴快要暴起的青筋,她早该想到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他谢清侧要是能轻轻揭过那才真是稀奇事!
这完全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她根本来不及将珠徳儿从谢明升与丁楼烟之间的情劫中抹去,他就先一步把珠徳儿掀了出来,这在命薄里原本是谢明升自己与丁楼烟说出的,丁楼烟见他主动与她说才没怎么闹腾这事。
现下好了,这事是由谢清侧点了出来,丁楼烟心中没有想法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珠徳儿与谢明升的关系也是真的不简单,珠徳儿不是普普通通的通房丫头,她是那去了的谢老太太给谢明升留下的。
按照规矩,一般正室进门,先头的通房丫头都是要被打发走的,可谢明升如何舍得下这么多年朝夕相伴的人,况且还是祖母给的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谢明升要留着人,谢老太爷那里自然不会说什么,谢明升自小就聪明有主见,做事都是一把好手,在谢府已然有了少年家主的风范,这点小事在他看来是不可能处理不好的。
胭脂想到此叫不由心累,这谢老太爷也不知哪里的自信。
命薄里头,珠徳儿是谢明升与丁楼烟感情分奔离析的起头,因着她的存在让他们常常闹不合,长此以往二人之间的侬情蜜意就渐渐被搅散了。
若是照着命薄来说,这个起头是没那么快出来的,因为谢明升那时已经入仕了又极为爱重丁楼烟,丁楼烟就算知道了珠德儿的存在也没有放在心上,二人也是甜甜蜜蜜了好些日子的。
后来珠徳儿怕谢明升真的不要她了,才有些按耐不住了浮了出来,背地里使了不少手段,当然这其中是少不了谢清侧在旁帮衬的。
胭脂原本想将谢清侧的注意力先转移到旁的地方上去,然后再想法子摘掉这颗藏在暗处的炮仗。
可她哪里想得到谢明升今日直接撞上去了,她是想拉又不能拉,只能眼睁睁看着局面到了这样的地步。
谢清侧话虽只点一半,丁楼烟何等聪慧的一个人。窥一斑见全豹,轻轻一点她自然就清楚了,丁楼烟冷着张俏脸看着站着的珠徳儿不发一言。
而珠徳儿紧张得低着头缩着身子,一副胆小怕事的柔弱模样。
胭脂看着她有些发怔,这丫鬟实在厉害,这演得比她还真,颇有几分青衣的真传,这昨日是一副模样,今日又是另一副模样,三两下就入戏了,实在是造诣颇高,她得好好观摩学习,免得露这些许马脚,叫人看她不像个丫鬟。
谢明升这头闻言眉头紧皱看向谢清侧,眼里含着怒火,他本是想晚间再对丁楼烟说这个事,现下可好,没机会了!
他当下就摆起了脸色,不留情面道:“这事儿也由得你指手画脚,真把自己当回儿事了不成!”
胭脂一时间头痛欲裂,谢明升莫不是已经被气疯了,他真以为这般恶语相向就能吓退黑暗势力,若是如此简单,胭脂哪用得着如此操劳,且他这般说话只会被丁楼烟更看低了去,衬得谢清侧越发和善。
胭脂微蹙眉头看向谢清侧,他果然是权作没听见的,面上也是丝毫不起波澜,他看着谢明升眼里带了几分不赞成,开口劝道:“大哥若真为嫂嫂好,还是莫要叫她受了委屈。”
胭脂闻言心不由沉了下去,这两厢一对比高下立见,谢明升这一局输得太难看,尤其还是在丁楼烟面前。
胭脂又看向谢清侧,倒是难为他这样冷清的性子能这般情深,她看了都为丁楼烟所托非人而感概惋惜呢……
胭脂眼里神色未明直看着他,谢清侧起身准备离开时真巧对上了胭脂的眼,他微微一怔,片刻后又恢复了常态,随意告辞了句便转身离开了。
剩下的只有一室的寂静,气氛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没一个人敢动,也没人敢开口说话,珠德儿不敢说,谢明升不会说,丁楼烟不想说。
这一场劫来得太突然,胭脂根本没做好应对的法子,珠徳儿多得是法子解决,可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却是不好修补的。
胭脂看了眼门外,他早已走得不见踪影,她微微蹙起眉头,只有她自己知道刚头心里想了些什么……
她刚刚在心中既为他不耻,又为他失望,她知道自己心中想的,眼里也一定表露了出来……
可她没有办法,纵然再是愧疚于叶容之,再是纵容于谢清侧的所作所为,她也无法苟同谢清侧这样的为人。
她和他果真是应了那古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作者有话要说: 丹青手:“今天上班跟行尸走肉一样,走路撞到玻璃门上,简直了!小精灵们一定早睡早起,我是前车之鉴!还有拿嘴喂这样的戏我这么正经的人怎么可能写得出来……”
胭脂:“呵呵,那你这几天写的是什么?”
丹青手:“闭嘴!”
第53章
那日过后; 谢明升和丁楼烟就开始了望不到头的冷战; 两人相处起来颇有一番相敬如“冰”的感觉。
丁楼烟的性子是吵不起来的; 谢明升倒是俯小做低得哄了几天; 不过到底是少年心性; 见丁楼烟一直丧着张脸,也不由生起了闷气。
他再是喜欢丁楼烟又如何; 整日对着她却连个笑脸都不给。谢明升天之骄子; 自然是被人追捧着长大的; 在女儿堆里从来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哪里受得了这般冷遇。
再加之珠德儿在一旁温柔体贴又日日提心吊胆的可怜模样,谢明升心中不起怜惜之意是不可能的,是以这娶妻不过一个月就宿在了珠徳儿的屋里。
府中慢慢传开了; 大房正室不得宠,大少爷最心爱的还是珠徳儿这个通房丫头; 过阵子便能提了做妾,且必是个宠妾……
屋前是个四方小院; 院中只栽了颗小树,清晨的日头撒下,透过树叶落下一丝丝光线,纤细的灰尘只在光线中浮浮沉沉。
胭脂蹲在自己屋前; 往土里倒着洗漱后的水,一想起谢清侧就一阵阵心肌梗。两年多了,她早该知道他的手段的,这么个走一步就往后看一百步的人; 那日说的几句话,怎么可能是只求谢明升夫妻二人不和,他的目的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宠妾灭妻,是所有名门世家的死穴,这种名声若是传了出去,谢明升也不用走什么仕途了,他便是三元及第也挽回不了这个名声带来的伤害。
妻不成妻,妾不是妾。家宅不宁,若是连屋里头的事都管不好,谁会相信他能管好天下百姓的事。
胭脂现下根本做不了什么,丁楼烟不会听她的劝,谢明升更不会理她,而珠徳儿……她有谢清侧在一旁指点,竟然是一点错处都没有犯,胭脂根本抓不到任何把柄。
命薄里珠徳儿该犯的错,现下她一样也没犯,胭脂便指望不了命薄了。
胭脂不知谢清侧到底是如上一世太会计算人心,还是因为太了解谢明升,才会让珠徳儿这么轻轻松松就笼络住了谢明升。
谢明升又不是个傻的,他在世家长大对于这种事情自有分寸。这争宠一事,太过激会惹人疑心,总装可怜又会显得太假,且对手还是丁楼烟这么个国色天香的大家闺秀,这之中的分寸是极难拿捏的,若是没有谢清侧在其中,以珠徳儿那个水准绝对不可能做到。
她不由感叹,谢清侧怎么就不是个女娃娃,实在是太可惜了,不然就凭这手段心机、这皮相身段,进了后宫还不得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胭脂拿着个空盆子低头望着土里被她淹得差不多的野草花,这要是谢清侧该多好,一淹就弱得无力作妖了。
诚然,胭脂是真有些吃不消了,他谢清侧轻轻飘飘一句话就将水搅成了墨鱼汁,而她这头上蹿下跳一个月也没法把墨鱼汁变回水。
一个累字根本不足以表达她现下的心境,现下就是从打成东街打到成西街也根本不足以宣泄她心中的郁火。
胭脂正捏着盆子暗暗发狠,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喜欢花?”
胭脂回过头看向站在屋檐下的人,这样的角度竟然都能把屋檐底衬得这般好看,这人的面皮实在叫人心中郁结,胭脂略缓了缓心中的不甘,片刻后才随口回道:“奴婢喜欢的。”如此居高临下得看人实在有些脖子僵,在气势差了太多,且这眼珠子向上摆又成了死鱼眼,胭脂低下头缓了一缓,片刻后,正打算站起身,他却在身后俯下身来,伸手递来一束野草花,黑色的衣袖边上绣着雅致的花纹,干净清隽,称得他的手越发皙白修长。
清晨的树叶透着微弱的光芒,早间的风气最是沁人心脾,加之土壤里散发着让人闻之就神清气爽的干净气息。
胭脂看着眼前的野草花失了神,他结得野草花和上一世相差无几,连每朵颜色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就……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那样子死去一般……
胭脂突然有些恍惚的以为她还是他的夫子,往昔的种种忽然如微风般迎面而来,又好想听到他站在她面前眉眼染笑地说道:
‘夫子,你看我现下结得是不是比少时好看些?’
胭脂一想起这些就心中一窒,掩饰不住得心疼,他那样的为人却这般记得她给的零星温暖,他的心里究竟是有多苦才会连这么一点点的好意都能放在心上这么多年?
绕是胭脂是个再能忍的,想到此眼里也不由噙满了泪。
她不由手下一松,刚头拿着的盆子骤然滑落,落在土壤上倒没出什么大的声响,只是让身后的谢清侧起了疑虑,各种反应他都预料了一遍,唯独现下这种他没想到,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
谢清侧见她不言不语,又看不见她的神情如何,实在有些难以把握,便试探道:“不喜欢?”又伸手一撩衣摆半蹲下身子,半身微微往前倾要看她神情如何。
胭脂忙伸出手拿住他微微收回的花,却因为太快而失了准头,连花带他手都一并握住,但却成功阻止了他想打量的心思。
胭脂的手不及他的一半大,却也是好看,谢清侧的手是皙白修长、指节分明的好看,而她的手却是过于苍白,隐约能瞧见底下的浅浅的青筋,更显薄弱纤细。
谢清侧不动声色,胭脂却因想起昔日种种而微颤了手,她掌心的温热微微传到谢清侧的手背上。
胭脂忙平复情绪,强迫自己不去想起那些,谢清侧这一世不是个心思少的,若是叫他看了去,只会让自己更加被动。
片刻后,胭脂勉强笑起,声音却因良久未说话而带着些许哑然,“喜欢,很好看。”她抬眸看向他手中的野草花,轻轻拿到手上细细端详起来,她神情专注,明明看着花却又好像不是,她的眼神透还过这束花好像看见了许多……
‘在夫子这或许只是一眨眼,与我而言却已是小半辈子。’
‘十六年……我盼了夫子十六年,原来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在十六年前……’
‘夫子,算了吧。’
胭脂猛地闭上眼睛,拿着花的手死死握紧,指尖都泛起了白,想起他说得最后一句话,不由心口发紧。
他那时很虚弱早就没有多少气力了,却还笑着与她说他很欢喜……
她从来都知道他欢喜的是什么,他越发欢喜,胭脂就越是愧疚,为了那么一点点的温暖,他将自己当做救赎,可偏偏压错了人……
也正是因为知道才会如此耿耿于怀,她愧疚了这么多年,非但不曾随着时间慢慢淡去,反而越加浓烈。
叶容之,早就成为了她深入骨髓的苦毒,她便是再洒脱也脱不离这别离之苦。
许是胭脂的声音太过低沉落寞,谢清侧伸回手,手肘撑在膝上,看着土里被水淹东倒西歪的野草花,忽然问道:“生气了?”
胭脂闻言回头看他,唇角却不小心擦过他的鼻尖,谢清侧眉间微起了折痕很快便退了去,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谢清侧不着痕迹地往后微微一退,手轻轻扶上她的眉眼,他的指尖微凉,如他这个人一样凉薄入骨,他轻声问道:“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胭脂低垂下眼,良久才道:“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
谢清侧看着她,眼眸闪过一丝不耐烦,但还是伸手握住胭脂的手,指腹在她手背轻抚,顺着她手背上浅浅透出的青筋颜色慢慢摩挲带出了些许旖旎,语气却淡漠略带了几分微微的告诫,“我说过喜欢你懂事些,你若是还要继续闹脾气,便真要叫我失望了。”
胭脂闻言一怔,她慢慢抬眼看向他,好像猜到了些什么……
她看着他带着些许不敢相信,她掩饰住心中的酸涩,微微启唇试探道:“公子别气,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什么都听您的,您让奴婢做什么就做什么。”
谢清侧不发一言地看着她,像是审视她说得是真还是假,胭脂眼里的感伤还未淡去,瞧着还真像是害怕情郎抛弃的模样。良久后,他才伸手抚上她的脸庞,指腹在她面上轻轻摩挲,言辞间都透出了些许轻佻暧昧,带着些许意味深长轻轻道:“非常好,这才是我喜欢的样子。”
他慢慢俯身过来,神情专注地看着她说道:“前日里,我给你家小姐写了一封信,你可要帮我给她。”他微一停顿,靠近她耳旁,声线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继续道:“我的好胭脂,你这般听话,我会一直心悦你,绝对不会亏待你。”
胭脂闻言轻颤眼睫,她看着谢清侧握着她的手,又看着另一只手握着的野草花,一时难以抑制心中的复杂。
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初那个敬她为夫子的人,如今却要用她做棋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丹青手:“这一章修到我瞎,得赶紧睡觉了,晚安喔~”
第54章
胭脂如今骑虎难下; 这信若是不接; 他一定会想别的法子; 丁楼烟已然嫁给了谢明升; 再纠缠下去于他们三个人都不会有益处; 她如今只能每隔几日就写信于谢清侧暂且稳住他,待她等到时机解决了珠徳儿先。
她现下时不时会做些桂花糕送去; 谢清侧倒是真的安安静静了些日子; 这让胭脂轻松了不少。
胭脂唯一担心得是他二人同住谢家难免会有碰到的时候; 不过好在丁楼烟也知道避嫌; 每每都会避开谢清侧,加之她又在信中提过避嫌之事,他们倒是没有说上一句话; 故而让胭脂省了不少事。
就在胭脂耐着性子等时机的时候,珠徳儿……怀了身子。
这无疑是给了谢明升与丁楼烟之间的关系粉碎性的一击。
谢老太爷与谢明升不可能将这孩子落了; 虽说这事确实是打了丁楼烟的脸,但谢老太爷亲自做主只要这孩子生下来; 便立刻把珠徳儿送走。
老太爷都这般说了,丁楼烟还能说什么,只得答应下来,然她确实也没那么狠的心将珠徳儿的胎落了。
这与命薄也实在相差太大; 珠徳儿哪有什么孩子,每日伺候完谢明升都是要喝避子汤的,要喝到丁楼烟嫁进来满一年才能免了。
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胭脂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这摆明了是谢清侧在后头动了手脚,以珠徳儿的胆子根本不敢做到这一步。
胭脂特地瞧了眼命薄,好家伙,还真是固执得一字不改呢!这头已经天都差了个地,它还自顾自地写原路戏码,简直是顽固不化,胭脂都恨不得给它拧碎了事。
不过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个时机,珠徳儿怀了身子看似是个死局,却也是个极大的契机。
通房丫头怀了身子自然不可能再伺候主子,胭脂若是能将这段时间把握好,或可修补谢明升与丁楼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