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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小笑道:“那你又将如何?”
“不怎么样,我赶快再找个老婆,比前一个更爱护她,免得她又跟人跑了。一个女人若是肯背夫跟人私奔,那总是我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我要检讨一下自己。”
柳小英再问道:“难道你不难过、伤心?”
“那总有一点的,可是我不会因此失望、垂头叹气,更不会因此终身不娶来表示我多情,假如对方不在乎,我不是白作践自己吗?假如这使得对方也很难过,负咎终生,那就更没意思了,好离好散,大家都快乐。”
柳小英神情一振道:“呼延兄,你听见了,这才是一个男子汉的胸襟,你的那套爱情论调虽然很令人感动,但听起来就很虚伪。”
呼延孝叫道:“那是我真心真意的话。”
“好!就算你是真心的,那也太幼稚、太孩子气、太娘娘腔,你该向杜兄学学。”
呼延孝忍无可忍,厉声道:“好!杜英豪,你是天下最大的英雄,你一来,我呼延孝就狗屁不如了,可是我偏不服气,非要斗一斗你。拔剑,我在前院等你。”
他回身就跑,叫声已惊动了很多人围看过来。呼延孝已经握看他的一对银枪,摆定了姿势叫道:“杜英豪,你过来,你要是不敢,就跪下磕三个响头,承认你是贪生怕死的儒夫、孬种。”
众目睽睽之下,杜英豪泰然地走了过去,自然而然跪了下去,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谁也没想到杜英豪真会跪下磕头认输的;可是他跪下之后,输的竟是呼延孝。
他脸色苍白,抛下了手中的银枪,低看头,不敢看任何人,一声不响地走了。群众一阵欢呼、激赏,把杜英豪抬了起来,杜英豪发现磕头认输也是一项最具威力的武器。
第三十五章温柔不住住何乡
名满江湖,曾经搏杀过当世黑道上第一高手的吐英豪,总不会因为怯战而跪下来对一个年轻人磕头;这是每个人的看法,连掷剑而去的呼延孝都是这样的想法,所以杜英豪一跪下认输,他只有像一头斗败的公鸡般的狠狠而去。
杜英豪没有拔剑,没有挥拳,却彻底的击败了他;不但如此,还赢得了一致的赞美。
只有柳小英愤然不平地道:“杜兄,你干吗要如此让他,像这种人,应该好好地教训他。”
杜英豪微微一笑道:“何必呢?兵刃无眼,他又气头上,出手必凶,难免会有所死伤;彼此本无夙怨,莫明其妙地打上一架,太没意思了。”
“那是他大没道理,欺人太甚,你即使杀了他,也不为过,他老子也不能就此而怪你。
杜英豪摇摇头道:“不!杀了人就是我的错。”
“大家都可以为他证明,是他先找你生事的。”
“那是他的事。我学了武功,却不是为了争强使气的,就算输给了他,也没什么关系。
“可是日后他在江湖上传言,说你怕了他,向他磕头认输,这对你的盛名可是个打击。
“我无所谓。任何人若是为了不服气而找我挑战,我都会拒绝的。说我胆怯也行,说我怕死也行,因为我只有一条命,这条命用来对抗邪恶,维护正义时,我绝不小气,但绝不会浪费在争强斗胜上。”
侠以武犯禁,习武者戒之在斗,这是武林中的老生常谈,几乎每个人都懂,但也是每个人最难做到的。
盛气难平,越是成了名的人,越是丢不起人。为了一口气,他们不在乎断头流血,所以杜英豪今天的做法,赢得了一致的钦敬。
柳中川点看头赞道:“难得!难得!杜老弟年事虽轻,却已养成了大英雄豪杰的胸怀。武林中人,每战必胜并不值得尊敬,难在有谦冲的胸怀和承认失败的勇气,连一般在竞技中真正的失败,大家都很难坦然爱之,像杜老弟那样就更难得了。”
柳小英心中对兄长的话已是十分首肯,但是口中却故意不服气地道:“杜兄明明有赢人家的本事,他只是存心相让而已,这种失败自然是容易接受。”
柳中川道:“杜老弟初来洛下,而呼延家的剑术别成一格,在武林中极负盛名,杜老弟对他们家的剑法并无所知,说是一定胜他,这未免太过自信了。”由于呼延世家名声很大,而且又是在公开的场合中,柳中川唯恐妹妹的话,开罪了呼延世家,故而特别解释一下。那知道这位姑奶奶却是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以及人情世故的;她认为杜英豪天下无敌,就不肯承认有人能高过杜英豪去。
因此,她立刻强辩道:“呼延家的剑法虽高*可是二十年前,他们家的镖局曾经在西北去了一支镖,被漠北人熊带人劫了去,他们家的第一高手呼延辉还受了伤。”
柳中川皱眉道:“那是二十年前,二十年来呼延家潜心技艺,已非昔年可比。”
柳小笑道:“他们技艺进步,漠北人熊也没问着,而且名头更大,由塞外来到关里了,呼延家却一直没敢去找回过节。杜大哥单人独剑,却能击杀漠北人熊,这两下一比,自见高低。”
柳中川气得直翻眼,却又拿她没办法,只有冷笑道:“妹妹,你是否一定要杜老弟跟呼延家打起来才高兴?”
“我没有这个意思。杜大哥不跟他一般见识,可以原谅他,但是我却不能下这口气。这是在我家,他呼延孝凭什么在此横行发威?呼延孝若不来磕头道歉认错赔罪,我就找上呼延世家去。”
给她这么一说人柳中川也觉得呼延孝是太不给自己面子了;不过为这点子小事,大兴风波太没意思,若是由得这位姑奶奶闹起来,势必天下大乱不可,因此忙阻止道:“妹妹,你可千万则胡闹,呼延世家现在是落英剑呼延昭明当家,这位老前辈最是明理不过,若是他知道了实情,一定会把他侄子绑了送上门来,那又何苦呢?
你无非是因为杜老弟给他磕了个头,一心想要扳回来而已。”
柳小英的脸一红,兀自强嘴道:“那也是应该的,杜大哥在我们家做客,他受了委屈,我们做主人也应该有个交代。”
柳中川笑道:“杜老弟那像个受委屈的样子,倒是呼延孝一付狠狠相,垂头丧气而去,以后恐怕再也没脸来了,他才是最伤心的人呢!你又何必再去打击他。”
经他这么一说,柳小英心也软了。究竟呼延孝不是很可恨的人,杜英豪没有出现之前,他在柳大小姐心中多少也有点份量,而且负气而去,多少也为了自己,似乎不必太紧逼他。
心中已有恕意,口中却道:“我是为了杜兄不值,这种人何必跟他客气。”柳中川哈哈一笑道:“妹妹,杜老弟这才叫高明。不战而屈人之兵,谓之上策;真要拔剑而战,赢了对方也没有这样光采。呼延孝走的时候,连兵器都抛下了,这才是彻底的认输,以后别说他不敢再找杜老弟比剑了,就是在路上对面相逢,他也会远远地躲开去。用武功,你能如此彻底的折服一个敌人吗?”赞美之声纷起,使得杜英豪有点晕陶陶的了。他之所以磕头认输,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拿不出玩意儿来应战。他最拿手的一招,是抽冷子劈面一拳;那倒是颇具威力,有好多高手都是这样子被揍倒了下来。可是今天却用不上,对方剑已出鞘,他连逼近过去的机会都没有;而他身上那枝剑,只是别看做做样子,别说跟人争斗了,只是拉出来握在手中,就会破绽百出,叫人瞧出外行来。他之所以磕头认输,原是抱看以退为进的打算;这个结果却是出乎他意料的。
杜英豪只知道那一架打不起来,对方坚持要战,也一定会有人劝开的,然后自己可以厚起脸皮说:“犯不上为一点无谓的小事情而拔剑争斗。”他更有个非常堂皇的理由:“武当为剑术之家,我连武当派都不放在心上,难道还会怕了你不成,只是我的剑不轻易而拔。”
没想到这一个头磕下去,竟会有如此大的效果,使他的名气更大了,竟成了悲天悯人的忠义仁侠。
杜英豪发现了一项真理,那就是大丈夫不可无名,有了名气,放了屁也是香的。
若是换了在半年前,他这个头叩下去,只会引来对方一场讥笑,然后在屁股上一脚把他踢出老远去。
成名的滋味他总算尝到了。那的确不错,有娇滴滴的大姑娘拉看手来献殷勤;有成了名的武林宗师笑面相迎,奉若上宾;也有美丽动人的女剑客自甘伴随侍奉。
这一切以前都是在梦里想的,居然都实现了。
可是他发现没有在梦中愉快。梦境中他是真正的享受,至少在梦中也不会有失去的顾虑现在他却要担心一旦穿了帮,是怎么一寸惨状,这个好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现在,柳小英正牵看他的手,在花园里漫步,走向她的闺房。先前有呼延孝在旁,她还不便表现得太热络;发生了那场纠纷后,柳小英对她这位大英雄更为倾倒,不避形迹地表示她的仰慕之情。
但是我们的社大爷可就惨了。尽管他一脑子鬼主意,却没有一点跟大姑娘交往的经验;尤其是这种大家千金小姐,以往他只能在远处偷偷瞧的份,这应对进退,他可是一点辙儿都没有。最苦的是谈话,他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
对女人的经验他倒是很丰富,但是却不会卿卿我我地聊那些软绵绵的情话,因为他没有一点诗意。
他要表示喜欢一个女人,都是采用最直接了当的方法,先是摸摸对力的脸,香香她的嘴,进一步则是拍拍屁股,然后跟她上床。
可是现在这一套用来对柳小英总不行呀!尤其是在她的闺房中,那些豪华的家具,他连做梦都没见过,一股甜香,使他的脑子昏沉沉的。
大闺女究竟跟小媳妇、大娘们儿不一样。柳小英是武林世家女儿,比较开放,但也最多只是让他握住手,含情脉脉地看看他;而杜大爷则更苦,除了捉住对方的手外,简直不知道第二种表示感情的方法了。
为了避窘,他移目向四周看看。墙上挂看不少的字画,可怜的是画既看不懂,字也不能完全认得,只能充内行。
柳小英却有点得意地道:“杜兄,你一定是大行家,多多见笑了,请你给小妹一个忠实的批评。”
杜英豪吓了一大跳,这才知道那些字画都是柳小英的手笔。要他批评,这不是要他的命了吗?口中只能含含混混地道:“好!好极了。”他根本不懂,这两句赞美语自然显得不太热切,谁也听得出是礼貌的敷衍。
柳小英失望地道:“杜兄,小妹涂鸦之作,明知难入高明法眼,所以才诚心请教;你却用这种俗套来敷衍,莫非是认为小妹不堪受教?”
杜英豪连忙道:“那里!那里!英小姐。”
他把姓易为名,由柳小姐改为英小姐,已经是表示热络了,但柳小英却不满意。
“杜兄,你就直接叫我小英好了,现在我们难道还要那么客套吗?”
她把手动一动,没有挣出杜英豪的掌握,似乎表示我把手交给了你,也等于是把感情托付给你了,还跟我这么隔阂吗?杜大爷在这种地方倒是很聪明的,他虽然还不知道一个大姑娘家准许一个男人握她的手,就差不多是此身相许之意,但是却知道这个女孩子对自己的热情,因为她的手是滚烫的,而且脸上也红通通的。这是一种娇柔无邪而纯真的美,对从未接触过少女情怀的美而活到三十岁的社英豪而言,这不但是一种新的刺激,也是一种奇妙的感受。
当然,他不是没见过,只是以前他不是施的对象,也没有爱的体验;所以,他认为那是一种忸怩作态,而且他跟同伴们还在酒后学来作为调笑的资料。
突然间,他变成了接受者,才知道与旁观者的滋味有多大的不同,更明白当年他所见到的小伙子何以会成为呆头鹅了。
少女的娇憨,美在她柔弱而具纫力,使得大男人不忍心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不过,柳小英的要求却实在是要他的老命,如果跪下磕几个头能解决问题,他会毫不考虑地跪下,磕上五百个响头,只可惜这个问题不是磕头能解决的。
他只好拼命地咳嗽,做出一寸难言状。(wap;;Cn更新最快)所谓做出,只是在柳小英眼中的印象,杜英豪可实实在在的有难言之隐,因为他根本就是不学无术。幸好,他找到了救命的观世音菩萨了,这位女救世祖只是一付挂在墙角的仕女图一个闺中少*妇带看一腔幽怨,窗外的丝丝细雨,神情极为传真。
救命的不是人而是画上的题字,题的是宋代女词王易安居士的声声慢。杜英豪所以认得,是因为前面一连串的叠声字“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因为这首词他在窑子里做保镖时,听一个老婊子唱过,配看三弦,益见凄清,听得他有潜然泪下之感,所以有暇时,他拉着那个老乐师替他讲解了一下。
这是杜大爷唯一念过的词,也是他肚子里唯一能拿出来的学问。词都已经忘了,好在还记得几个字,也记得那个意思。
因此,他清了一清喉咙,亲密地叫道:“小英,你一定要我批评,我就不客气地说了。
你的字跟画都没有话说,只是意境不足。“
天知道,他连意境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原封不动地搬出来。
手指看画,又咳了一声道:“清照感怀身世,咳咳,语多幽怨,尤其以这一阙声声慢,幽怨哀婉,道尽思妇之愁绪,咳咳。”
他是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老乐师有瘤病,边说边咳,杜英豪以为这两声咳嗽也是语中必须,所以不加删除,也搬了出来。
幸亏他的记性好,所以没掉一个字,通段照叙,却使得柳小英眼中发出了光。
她接触不少武夫,武功高的人固然不少,精通文事的却不多。她很聪明,读了不少书,常以才女自许,因而也感染了无病呻吟的才女通病。对杜英豪,她只是欣赏、尊敬,却没想到他会如此有学问,如此地细腻。
杜英豪又说下去。“你年纪还轻,生活得无忧无虑,应该是快快乐乐的,而且你又是一位女剑客,盘马挥剑,扫除不平,才是本色,你勉强要去学这些多愁善感的玩意,自然不够真切。”
这一段话倒是杜英豪自己的,倘不是从字画上得来的感觉,反正这个大姑娘总不会有李清照的心情,所以他大胆地蒙了出来。巧的是却蒙了个正看,柳小英的眼中情光已化为情火,把身子也靠在他的怀里,几乎要融化了。
杜英豪也要融化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他的感情;只是他晓得,总不能拿对付菊芳、王月华的那一套出来,这个女郎到底是不一样。一急之下,他只有连声不断的咳嗽了。
第三十六章最难消受美人恩
这一连串的咳嗽自然引起了柳小英的关切,亲地摸看他的额角问道:“杜大哥,你是不是看凉。”
那纤纤的手摸在额上则是一番感受,可是杜英豪心中却没有什么旖妮的意念,他只感到蹩扭。他记起了小时候一件很不愉快的经验。那时候,他也像其他孩子一样养了几十条蚕宝宝,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出去找桑叶回来它们,看它们长得自白肥肥的,心中有看说不出的高兴;尤其是他的蚕儿比别人的更好、更大。
有一天,他已经上床睡了,那时,父亲还在河边上摆渡,后母则出去串门子了,他被一批暴客惊醒了。
其实所谓暴客,不过是五、六个比他大的孩子,每一个他都认得;他们进去的目的也只是偷取他的蚕儿而已。偏偏他醒了过来,那些孩子们一不做、二不休,四个人按住了他的手脚,一个家伙用手揪住了他的头发,使他无法动弹,然后把那一条条肥大的蚕虫放在他的脸上。
他很爱这些蚕,他也经常提起它们放在手掌上观赏,享受它们爬动起那种痒痒的感觉。
可是放在脸上,就不是滋味了。他害怕得全身发抖,全身都冒看冷汗。
哀声恳求,答应把那些蚕送给他们,那几个小暴徒才扬长而去,杜英豪却一夜没睡。
他不是心疼那些蚕儿;被它们在脸上爬过后,他已失去了兴趣,连再看一眼都没劲了。他只是害怕,回忆起那种感觉就害怕。以后几年中,他有时还会在梦中重嚼这种恐怖滋味,醒来总是满身冷汗。,柳小英的手指跟蚕宝宝有几分相似,它们的粗细大小差不多,也是软软的、白白的;因而在杜英豪的感受上,也再一度的唤起了他恐怖的回忆。
他的身子颤抖看,身上流看冷汗。总算他还能控制自己,没有大叫出来,但这样子却使柳小英吓了一大跳,连忙跳了起来道:“杜大哥,你是真不舒服?”
她一离开,杜英豪就舒服了一点,但也不好意思说出为什么?那太幼稚可笑了,只能道:“不!没什么,我只是太热了,吹吹风就好的。”
“什么?太热!杜大哥,现在已是深秋,你居然会感到热;何况,你身上还是冰凉的。
“我——这个人跟别人体质不同,尤其是喝多了酒,心里就像是烧看一把火,非要到冷水里浸看才舒服。”
“那有这种事的,这种天还浸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