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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火难控,恐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苏晟伸手拽断最靠近自己的树干,引得落叶缤纷。
向来以蛮力取胜的沈桐儿失笑:“那好吧,看我的!”
没想到她刚刚用坚韧无比的金缕丝困住身旁的树,却听到闷闷的哭喊。
苏晟瞬间捂住小姑娘的嘴巴,指了指不远处磕绊前来的两个身影。
竟然是独臂的博纳捆着不成人形的茑萝,他行至处最粗壮的树边,便毫不怜惜地将其丢下,骂道:“塞上嘴巴还这么能折腾,死心吧!你能平白活这十多年已经是老天开眼了!前两天那个小男孩当祭品,山婆不是很满意,是时候拿你充数,你可是吃过太岁的珍品!”
茑萝哭得眼睛无比红肿,拼命摇头拒绝。
然而博纳怎么会在意,摸出个竹笛便娓娓吹起。
刚刚还闷热无比的森林很快泛起无比冰凉的湿气,隐隐带着青苔的味道。
沈桐儿惊讶望向苏晟
苏晟脸色不复轻松:“是不同寻常的异鬼!”
他话音落下的片刻之后,便出现银白的恐怖魅影从远处林地中掠出,落在博纳面前的速度堪比被射出的羽箭。
原来是为身长八尺有余的女人,满头白发及地,声音极其阴冷:“此次你倒是守信。“
”山婆娘娘的话不敢不听。“博帕瑟瑟颤抖着伏地跪拜:“这丫头吃过不少太岁肉,足够大人享用一段时日了。”
“呵呵,太岁?”被唤作山婆的女人用大手抓起茑萝,隔着面纱轻嗅:“恩,的确是鲜美无比。”
博帕使劲磕头:“望娘娘满意,再多宽限小的些时日,最近入山的人越来越少了,我若行事太明显,会被黑大人发现的。”
“哼,黑泽那个废物,只会扒着鹿家狐假虎威!”山婆拎住茑萝,冷眼望向他:“砍断你胳膊的混账还没有找到吗?”
“那一男一女仿佛会飞般,彻底消失不见了。”博纳郁闷道。
“罢了,待我夫君身体好些,我自会为你主持公道。”山婆这般说完,转而又像来时那般冲入林中消失无踪,除了茑萝隐约残留的闷闷哭叫,简直就像没来过似的。
博纳站在原地茫然叹息,过去片刻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
“这……他是把茑萝喂给异鬼了?”沈桐儿皱起眉头,把画卷推给苏晟:“你去定位灯楼,我找机会捉住博纳,竟敢叫我们混账,他才是畜生!”
“小心点,白发异鬼不好对付。”苏晟侧耳倾听,感觉山婆的声音和气息完全不见,才松开握住桐儿的手。
沈桐儿荡出金缕丝,瞬间便如红色的小鸟,融入了层层叠叠的树影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写着写着就睡着了……今天还有一章补昨天的!鞠躬~
第65章 故人旧识
沈桐儿一双阴阳眼在黑夜里微微发亮,那隐约的红光当真也和恐怖的异鬼差不多了。
博纳在疾步往村里赶的时候; 总觉得身后有奇怪声响。
频频回头后; 终于捕捉到两个红点在树丛中轻闪; 不由吓得惨叫一声; 拔腿就跑。
原本还琢磨着找到好机会再下手的沈桐儿; 只能随之飞荡过去; 在发起攻击的同时大喊道:“站住!”
极细的金缕丝划破夜色,却于即将触碰到博纳时被他挥刀用力甩开。
“原来你功夫还不错!难怪作恶多端!”沈桐儿已与异鬼战斗惯了,面对身形矫健的人类根本没有惧怕,立刻勇敢地缠斗过去; 在谨慎躲避短刀的同时,再度弹射金缕丝,猛地捆住博纳的左腿!
纵然博纳是骁勇善战的山民; 可哪层见过穆家的绝学?
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反抗的刹那; 就被沈桐儿拖得摔在地上。
沈桐儿收紧丝线:“别乱叫; 我可连异鬼的四肢都拉得断!”
博纳疼到面如死灰,倒抽着凉气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沈桐儿靠近后抬脚踢开他手里的短刀; 极其严厉地骂道:“哪来的脸理直气壮,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张桃良是不是被你杀了,带走茑萝的是谁,她也会死吗?!”
博纳哆哆嗦嗦地摸出竹笛,结果还未吹响,就被不知从哪飞掠而出的白影夺走。
原来是优雅而来的苏晟。
他落地后仔细打量过手里的竹笛,朝桐儿嘱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异鬼极不好对付,先离开。”
沈桐儿也不客气,扯了块裙摆的棉布塞进博纳嘴里,再用发绳捆住他手脚,不放心地确认说:“开过图了?”
苏晟平静颔首。
沈桐儿对他的信任太多,跟本不打算多问半句,便用怪力拽死抖动挣扎的博纳朝山下走去。
——
清晨的轻透光明隐约在天边露出轮廓。
原来一不小心走了这么远的路。
沈桐儿看到河水,立刻将博纳丢在草地上,过去喝过几口又洗洗脸,这才转回来盘腿落座:“尊贵的守陵人,想清楚该怎么回答我的问题了吗?要是乱编瞎话,你的舌头就要见你的胳膊去了!”
博纳又疼又怕,在被扯下嘴中棉布的同时紧张反问:“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人?”
“是不是人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最喜欢跟不是人的做交易吗?”苏晟也陪沈桐儿坐下,挑起英眉:“刚才那到底是谁?你守得又是什么陵?”
“她是谁我也不清楚……我是被领养大的,我的养父就是上一届的守陵人。“博纳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跑不了,只得用诚实博同情:“从小我就常听山婆的故事,说纳凉山后有个长生不死的守护神,喜欢吃人肉、吸人血,常常需要族人祭祀童男童女,方才保我们平安,没想到后来我爹有一整个月都没找到合适的祭品,竟然被山婆直接杀害,自此以后我就接替他的身份和任务,四处搜罗活人给山婆送去。”
“所以长生不老的神话和入山地图的传播,都是你的诡计?”沈桐儿实在对自己遇见的一个又一个恶人叹为观止。
“不然在这地方鸟不拉屎,去哪里找活人?”博纳蹬着被金缕丝勒伤的腿,仿佛随时准备鱼死网破地逃跑。
“所以这山婆和命令你在此养肉人的黑大人不是一伙的?”苏晟又道。
博纳微微吃惊:“你们都知道了?”
沈桐儿立刻踢他一脚:“我们已经发现其他肉人村了!你也是个人类,为什么助纣为虐?!”
“我有得选吗?这些在我还是个孩子时就已经注定好了,以后博帕要继承我的衣钵,也是注定好的!”博纳愤怒道:“我在这里替黑大人办事、替山婆作爪牙,全都是为了艰难地活下去!”
苏晟见沈桐儿仍有发怒的态势,不由揽住她的肩膀:“别跟他生气,人各有志、说不明白的。”
博纳扭开头呸了声:“落到你们手里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便,别啰嗦了!”
“如果我想杀你,上次就不会心慈手软。”苏晟每次垂眼讲话的时候,都显得冷酷而又不可揣测,他皱眉问说:“其他肉人村养的都是年轻人,为何纳凉山的月见族多半衰老,你刚才提过的太岁是什么?”
“太岁就是太岁,土里长出来的肉球,吃了就能长生不老。”博纳含糊其辞。
“胡说八道,那你怎么不吃!”沈桐儿作势又要揍他。
苏晟显得相对淡定,俯身捡起被丢在草地上的银色短刀:“你好好讲话,我们未必不会放你走,但若糊弄我们,那就先宰了你、再去载你儿子。”
“这些跟博帕有什么关系!”博纳怒不可遏,终而还是承认:“太岁是黑大人派手下定时送来的,吩咐我暗示给肉人们吃,似肉又似玉、还有些像油脂,我也不清楚是什么东西,吃掉它人的确可以活的很长久,但脑袋却会中毒彻底坏了,后来山婆也给过我些,让我帮着养养祭品,告诉我吃过太岁的人能给她提供更多的力气,让她很久不吃东西。”
“原来你知道那山婆是异鬼!”沈桐儿简直目瞪口呆。
博纳侧头不语。
苏晟问说:“那你守的陵,其实就是山婆所藏身的墓穴了?”
博纳承认道:“那里叫云渊地宫,门口竖着石碑,谁也进去不得,之前黑大人带着手下围剿过,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沈桐儿思索了前因后果,摸着下巴道:“看来是个占山为王的厉害异鬼了,那地宫建在这种地方也多有蹊跷,真让我想起长海中的鲛姬,不会也在守护什么秘宝吧?”
苏晟并没有响应这种想法。
博纳不愿成为砧板上的鱼肉,申辩道:“该告诉你们的我都说了,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苏晟表情全无,用短刀隔断发绳让他站起来。
博纳试探地回视片刻,转身狂奔而逃。
未想他还没来及的冲进橘树林里,就被苏晟飞出的短刀狠狠插/进后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沈桐儿怔愣:“小白……”
苏晟认真回答:“放他走掉,无论是被告知了黑先生、还是被告知山婆,我们都会惹上大麻烦,我不怕于谁结仇争斗,但着实不想被鹿家知道我已开图成功的消息。”
沈桐儿当然明白他所言极对,结果未来得及商量接下来的计划,就看到个黑衣人从林间走出、长相气质极为眼熟。
保护小姑娘是苏晟的本能,他立刻将她护在身后,冷声道:“是你?”
与此同时,沈桐儿也认清来者,记得这人曾属于前往长湖镇鹿家御鬼师中的一员,完全不明白怎么会在此相见。
“苏公子、沈姑娘,稍安勿躁。”黑衣人拱手自我介绍:“在下林思齐,乃是季祁大人的护卫,当初是为了陪他调查肉人村的案子才不得已潜入鹿家,如有欺瞒不当之处,还请海涵。”
“季祁大人?案子?”沈桐儿满头雾水。
“看来姑娘并不知道季大人的身份,他实乃玉京天光阁的统领,奉皇上之命负责抵御、铲除异鬼的全部事宜,如今已经是第十五年了。“林思齐叹息道:“这次来云州,大人准备得很充分,那夜在黑泽聚集地发现二位行踪,刚刚靠近你们就急着跑掉,所以未曾相认。”
“那季大哥现在何处?长湖镇都被洪水淹没了,我还以为他……”沈桐儿难免感觉自己对救命恩人太过无情。
“这正是在下现身打扰的原因。”林思齐撸开袖子,露出胳膊上还淌着鲜血的伤:“方才我们在林子里看到只白发异鬼抓着个年轻女娃,想要出手施救却反被袭击,不少兄弟罹难,季大人也被掳走,我幸得大人拼命保全,才有机会活命后在这里寻到二位。”
“是山婆!”沈桐儿顿时焦急地望向苏晟。
苏晟全知她心意,不禁叹息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陪你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66章 太岁尸
坦荡与轻信的差别,往往处在分厘之间。
沈桐儿当然不希望季祁遭遇横祸; 但仅因此就相信这个曾经交流不多的故人; 也实在太草率了些; 随着林思齐往山上走的时候; 她不停地偷看苏晟; 偷想小白如此轻易答应的原因。
整夜未睡的苏晟表情仍旧云淡风轻; 只是目光常常停在林思齐后背上,仿佛随时会飞出刀来,像解决博纳似的解决这个黑衣男子。
“就这样拦下二位实在冒昧,我也知道你们无法完全相信我的话; 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救季大人,自己死不足惜,只担心势单力薄反倒害了他。”林思齐的表情非常单调; 语气也缺少感情; 但他的眼神通透而并不像在撒谎。
苏晟淡笑:“不用与我解释; 我只是在满足我娘子的愿望。”
沈桐儿男女之情的那根弦总是绷不紧,竟然开始认真打听:“你们在哪遇到山婆的?”
“离这里不远了; 二位一看便知。”林思齐被怀疑也没有着急不安,继续解释道:“我来求你们,正因为我知道公子绝非常人,当初在前往长湖的路上,花病酒企图杀害季大人,若非心有忌惮,怎可能最后收手?”
“我本事如何; 当真与救不救季祁没关系。”苏晟对他可不如在沈桐儿面前通情达理,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相。
“这是自然。”林思齐抬手指向南边林子:“方才恶战正在那里,异鬼连真身都没露,就把我们杀得片甲不留。”
“恕我直言,以你们这样的功夫,怎么可能摧毁黑泽在云州的势力呢?仅仅是肉人村就有数千个之多。”沈桐儿吐出心声:“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沈姑娘所言极是,但我们只为调查,至于摧毁与否,要看圣上是否愿意派兵南下。”林思齐靠近血腥味明显的树林,浓眉不由紧紧皱起。
沈桐儿见识有限,还从未体验过战争的可怕之处,但她本能排斥,加之发现破碎尸体的残骸,瞬间闭上了嘴巴。
鲜红的血溅在草叶上,将干未干的手感显示着事发时间的确不长,除了些残肢断手外,还有死不瞑目的头颅滚到了树下,令人对山婆心狠手辣毫不怀疑。
林思齐小心地把兄弟们的失手拖过来尽量摆放好,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双手合十道:“薛兄、小五还有吴哥,待我去救出季大人再好好安葬你们,如若我也遭遇不测,那大家就来世再会。”
苏晟自来缺乏应有的同情与温柔,在旁瞧得鄙夷,甚至露出杀意,幸好渐渐握起的手被沈桐儿扶住,才顿时平静下来。
林思齐叹息:“那叫山婆的异鬼十分奇特,能够分辨大家的血脉,死掉的都是没有阴阳眼的普通人,唯独较为特殊的季大人和我被手下留情,大概是想带回去享用。”
沈桐儿小声说:“听说山婆住在奇怪的地宫里,里面定然危险重重,去与不去,且叫我和小白商量清楚。”
林思齐拱手:“当然,但我已等不了太久,多一刻不营救、季大人就多一份危险!”
沈桐儿点点头,把苏晟拉到角落低声问:“你说该怎么办?”
苏晟酸溜溜:“还知道问我吗?我以为只要听到季祁的名字,你就毫不犹豫地跑去牺牲了呢!”
沈桐儿满脸莫名地愣了下,转而就狠狠踢到他腿上:“你在胡说什么!”
苏晟侧开头:“明确告诉你,这人说没一句可信,很可能是场骗局,他到底是季祁的人、是鹿家的人还是另有来路,反正我是不知道,我不明白不救又怎样,就算季祁真死了也是他死得其所,调查异鬼本来就意味着危险重重。”
自从成亲之后,沈桐儿已经习惯了他的温柔宽容,未想他此刻全无理由的凶起来,心里自然不是滋味,故意梗着脖子回答:“季大哥救过我,所以我也会救他,这叫知恩图报,我是没有小白这么聪明,那你还是别去了。”
说完她立刻就跑向林思齐:“走,我跟你去找季大哥。”
林思齐无奈地回头瞅瞅尾随在后面却半声不吭的苏晟,只得拿着剑迈开步子。
——
三人队伍在极度不愉快的氛围中,一路追寻着林间血迹小心向前。
虽然他们各自体力尚佳,但还是因为整夜未睡又各有忧虑,而显出抹不去的倦怠之色。
讲实话,林思齐以已之力是毫无胜算的,所以他似乎很担心这两人跑掉,走至太阳完全升起便开始没话找话:“自从五十七年前异鬼横空出世毁掉东南重镇余安,朝廷便立刻成立天光门,着手调查这种匪夷所思的怪物,当时的首领是季大人的外祖父,这一路走来,从情报全无到今日小有胜算,大家着实吃了很多苦。”
由于已经渐渐明白御鬼师的奥秘,沈桐儿不由追问:“那他外祖父就有阴阳眼吗?”
林思齐摇头:“没有,其实季大人是私生子,年少时并不受重视,后来能接受掌管天光门也并非无此原因。”
沈桐儿还想了解更多,无奈担心暴露自己身份,只好哼说:“那他有没有想过自己父亲是什么东西?”
“这……就与我无关了。”林思齐避而不答。
往日沈桐儿还能把问题甩得如连珠炮,可惜此刻正在跟苏晟怄气,渐渐丧失力气而闭了嘴巴。
蠢小白、臭小白……
干吗没事训斥我?
不愿意就不去,我又没说硬要去……
——她满心郁闷不过如此而已。
未过多久,林思齐抬手指向前面说:“山婆的藏身之所多半是那里。”
沈桐儿回神,寻着山雾弥漫的地方望去,果然隐约见到块石碑,顺势靠近观察。
石碑以白色为主带灰斑花纹,材质细腻,上书奇艺陌生的文字,正是鹿笙曾经吹嘘过的西海文。
她扭头别扭道:“喂,其实你认得吧,写的什么?”
“云渊宫,祭女体五百二十三,六十甲子。“苏晟没表情地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沈桐儿疑惑:“一甲子是六十年,六十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