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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祁靠着窗慢慢闭上眼睛:“如果天下异鬼都如你一般,事情就简单多了吧……”
沈桐儿抚摸着安睡的孩子,心无旁骛地陪伴着他。
季祁的声音越来越低:“还记得见到你那天……阳光很灿烂……你穿着红色的衣服穿越荒村,像一团火、一团火……”
屋子里逐渐变得悄无声息。
死亡对沈桐儿来说已经不陌生了,但她还是第一次如此有准备的、近距离的送走一个人,抬手触摸他鼻息的时候难免有些微微紧张。
果然没了呼吸。
苏安安忽然醒来,紧紧地盯着倒在窗边的季祁,警惕道:“娘,他死了……”
“恩,季叔叔是个好人,我们要记得他。”沈桐儿放下孩子,轻轻地把季祁的身体摆平,用手绢蒙上了那苍白的脸,然后才漫步走到积雪的庭外宣布:“季将军去了。”
天光门的人无比的爱戴季祁,守卫和侍女们顺时间纷纷冲了进去,屋内转瞬一片哀嚎。
沈桐儿呆立在院子里,一直望着远方的天边出神。
——
灵帝以皇家礼仪厚葬了季祁,玉京人人缟素,想必消息传出也会惹得边疆的将士们痛心与振奋。
可是一连半个月,苏晟都未出现在天光门的上方。
俨然成为主事的沈桐儿生疏的应付一切,每日将琐碎处理好,大部分时间都会在楼阁上对着云发呆。
苏安安整日在园子里闹着,时间长了也难免担忧,某天忽然小声问道:“娘,爹为什么不来看我们啦?”
“因为皇帝给了他任务,完不成有何脸面回来?”沈桐儿摸住小红鸟的脑袋:“没关系,他不会有事的。”
“恩……”苏安安蹲在栏杆上。
沈桐儿微笑。
苏安安气恼地踢踢爪子:“等我长大,一定要把异鬼们杀光!”
正在这个时候,忽有守卫从楼下跑来,举着封信说:“沈姑娘,从琼州来的。”
沈桐儿忙接过来慌张打开。
是苏晟的笔记。
里面只有一行字。
“景元宫大火。”
第115章 再访景元宫
火焰在沈桐儿小时候; 是再普通不过的存在。
她全然没想到此会与火结下不解之缘。
在收到苏晟的急信之后; 沈桐儿当然想了很多; 因为知道小白不会无缘无故传递不重要的消息,而着火的景元宫必然与白鹿灯、甚至很可能与明烛娘娘有关。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毕竟那个宝物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对于脆弱的尘世和凡人而言; 甚至比异鬼还危险的多。
——
“娘; 你在发什么呆呀?”
苏安安忽然之间飞到了沈桐儿面前。
沈桐儿恍然从担忧中回神; 看着它笑说:“没什么,是大人的事情。”
“我偷看到爹的信啦,那种地方着火又有什么心疼,把那些软禁你的人都烧光才好呢。”苏安安啄啄羽毛,然后悠闲地倒在书桌上准备打瞌睡。
因为至今还未出季祁的头七,沈桐儿穿着对自己来说很陌生的白衣; 算是在一片缟素的天光门入乡随俗。
她站起身来到窗前把窗户关好; 轻轻叹息说道:“但那火不知是什么引起的; 能不能灭掉,若是伤害了无辜的人该怎么办?安安; 你不能只考虑咱们一家,心胸应当宽广些。”
“……那怎么办呀,爹不在; 我们根本赶不过去; 景元宫很遥远的。”苏安安眨眼睛。
沈桐儿沉思片刻:“的确,靠车马需要半个月不止,若火势惊人; 早就造成大灾,总而言之我派天光门的人去打探消息了,现在琼州战事同样紧急。”
“但我相信爹肯定会得胜的,就算吃了亏,也不会有性命之忧。”苏安安胸有成竹地判断。
沈桐儿忍不住伸手抚摸它的小脑袋:“那是当然了,你不知道,只要异鬼听到你爹爹的叫声,触碰到从天而降的冰雪,就会变得畏首畏尾,没有我去拖后腿,想必你爹他不会被黑泽制住。”
“那个黑泽很厉害吗?”苏安安疑惑。
“娘也没见过,只是听说他年岁过百,是鹿家的大将,不仅战斗力超群,而且能幻身、会纵毒,一直都将琼州千余个肉人村统治的妥妥当当,可绝对不是简单的异鬼。”沈桐儿严肃地回答,又安慰:“不过你爹已经活过几千年了,对他来说,黑泽不过是个孩子。”
“嗷,那娘见过很厉害的异鬼吗?”苏安安扬起小脑袋。
“见过呀。”沈桐儿忍不住抱起孩子,絮絮地讲起当初入南陵原的奇遇,虽然小红鸟听得目不转睛,她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
时光又匆匆过了十日,景元宫上空终于响起了久违的清鸣。
正在花园里练武的沈桐儿转瞬抬头,兴奋地用金缕丝荡到屋檐上,抬手边挥动边大叫:“小白!我在这里!你可回来啦!”
巨大的白鸟俯冲下来,随身带着清冽的风。
等到它落在面前,沈桐儿立刻忍不住扑上去抱住:“小白,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每天都做噩梦,梦到你被异鬼们吞噬了……”
白鸟身上还带着高空的寒意,低头温柔地轻碰她的发丝,然后才变幻成人的样子,拥着桐儿说:“我是独来独往惯了,想要控制那么庞大的军队,最大限度的避免伤亡,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三日前灵帝曾来天光门探视,他说战事在往可喜的方向发展。”沈桐儿微笑。
“我毁了黑泽的老巢,也解救出千余名肉人,只是他们痴痴傻傻,暂且没有可用的药来治愈,当如何安放还需头痛。”苏晟抱着她跃下阁楼,抬眸瞧向飞来飞去的小红鸟:“这个月有没有听话?”
“有!我最乖啦!”苏安安很兴奋:“爹,你杀了多少只异鬼。”
苏晟漆黑的眸子泛出冷意,半晌道:“比你这辈子见过的人还多吧。”
“小白……等安安稍微长大一点,我就随你出门,等待不是我的个性!”沈桐儿要求。
“好,但是耽误之急是去景元宫。”苏晟严肃道:“那里的火还没有灭,而且但凡有人靠近,就会被卷入其中、尸骨无存,我怀疑……”
沈桐儿顿时讲出自己憋了好多天的怀疑:“是沈明烛?”
苏晟没有回答。
沈桐儿并未扭捏:“那我进去看看,我不怕火。”
“明烛虽然杀伐决断,但并不残忍,她不会伤害你的,定是有话要说。”苏晟轻声道:“无论如何,白鹿灯应该回到你的手中。”
沈桐儿已然接受这个宿命,但她讨厌听到小白对明烛的赞许,不由没好气地说道:“哼,是啊,她最善良了!”
苏晟不禁苦笑着握住妻子的手:“哎,何必吃这种醋,不如我陪你吃顿饭,再去皇宫也不迟。”
沈桐儿别扭片刻:“不用了,什么时候动身,我准备下。”
“今夜,此事耽误不得。”苏晟也未与她客气:“那我去与皇帝复命,很快就回来。”
“嗯。”沈桐儿点头。
苏安安偷看着爹爹的远去,好奇道:“明烛娘娘到底是谁呀,就是那个在灯里面的女人吗?”
“是你爹曾经喜欢的人。”沈桐儿侧开头。
苏安安身上的绒毛顿时全部炸起来:“怎么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沈桐儿不开心道:“他就是这样花心,你要替娘把他看好点。”
——
夜晚的星空像是无边无际的黑色丝绸,点缀着璀璨宝石,低调而华美。
白鸟当然不知道妻儿背着自己议论些什么,依然自如地飞翔在月光之下,朝着景元宫的方向前进。
沈桐儿紧紧地抱着它,因为怀里的苏安安而并不觉得寒冷。
苏晟嘱咐道:“如若只是白鹿灯出了问题,你将它拿出来便好,倘若明烛真的出现,千万不要冲动,敬她心高气傲总是吃不了亏的。”
沈桐儿问:“她若回来、若是不走了,你当真不想见她吗?”
苏晟反问:“见了又如何,太多事都过去了。”
沈桐儿不信:“撒谎。”
谁晓得白鸟竟然拐了个弯,缓慢地翱翔徘徊道:“你因为这个生气的话,不如我们还是回去,我没对你撒谎。”
苏安安立刻探头说:“好啊好啊,回去吧,没必要去救火的。”
沈桐儿沉默片刻:“不行,这些事以后再说,不能让灯带走太多无辜的性命。”
并不善于处理感情之事的苏晟很耿直,立即又按照原定路线扇动翅膀。
——
果不其然,原本恢弘清净的景元宫已经不复存在,山上火光冲天,稍微靠近就能感受到灼热的温度。
别扭归别扭,沈桐儿并不舍得让白鸟受伤,揉了揉困顿的眼睛说:“小白,你在山下等我吧,我进去看看。”
苏晟没有听她的话,一直落到离大火近在咫尺的地方,才开口道:“万事小心,想必火里已经没有生迹了,但遇到不对劲的地方还是离开为妙。”
“我看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这火势了。”沈桐儿四下环顾,发现橙红的火苗仅仅把宫殿包裹,并未再蔓延到之外的林地,不由皱了皱眉头:“待我去瞧瞧。”
苏晟很想陪她,无奈再接近一步它又要重伤,只能瞧着沈桐儿迈开步子。
谁想安安发现娘亲不见,顿时陷入极度不安中,毛炸了又炸,忽然之间就展开肉乎乎的小翅膀冲了进去。
“喂!”苏晟无奈地呼唤了声,终而还是摇摇头,变小身体寻了个不易察觉的高枝等待起来。
——
火中宫殿果然如小白预料的那般,连个尸骨都找不见。
原本美丽的花草树木全部都不见了踪影,非石所造的亭台楼阁也几乎成炭。
沈桐儿深深地呼吸焦热的气味,凭借记忆寻找曾经暂住过的房屋,想要寻回白鹿灯。
结果刚走几步,熟悉的吵闹就从身后传来。
“娘、娘!不要丢下我!”
沈桐儿回首把小红鸟抱住,苦笑说:“你怎么不在你爹身边。”
“我要保护你呀。”苏安安说:“爹也很担心你呢。”
仿佛在配合儿子的话语般,沈桐儿隐隐听到了小白的鸣叫。
她的紧张消失不见,安慰道:“不怕,这里已经不可能有异鬼了,这里什么都没有。”
苏安安警惕地东瞅西看。
沈桐儿收紧手臂继续前进。
——
白鹿灯正倒在原来的位置,由于房子和屋子都烧掉了,只剩下孤零零的宝物倒在焦灼的土地上。
沈桐儿走过去将滚烫的灯捡了起来,又在不远处捡到个破裂的白玉盒子。
小红鸟探头:“娘,这是什么呀?”
沈桐儿蹲在地上仔细检查:“是我丢在沙漠中的火融膏,没想到真的被他们找到了,也许正是因为鲁莽打开,才造成这场大火的吧?”
苏安安瞪着圆眼睛好奇。
沈桐儿把空盒子塞进怀里:“总而言之,娘不知道灭火的方法,先出去找你爹。”
“嗯。”苏安安点头。
没想到盒子断裂的地方太过尖锐,一下子划破了沈桐儿的手。
她吃痛地抽出来吹了吹,眼看着血滴涌出落下去,不禁心下一凉:“糟了……”
血被甩进另一只手拿着的灯里。
周身很快暗了下去。
沈桐儿紧张道:“是你吗?你为什么又出现了!小白是不会跟你走的!”
红色的影子在黑暗尽头逆着奇怪的光浮动。
沈桐儿身体越发紧绷:“说什么都没用,这只是你的幻影吧,难道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我没资格杀掉你,但是我想救晟儿离开。”沈明烛的声音传来。
“什么叫救他离开?我们一家三口生活的很开心,就算异鬼很可恶、就算接下去的路很难,都不需要你来‘做好事’好吗?”沈桐儿对她总有点莫名畏惧。
“坏女人!坏女人!”苏安安叫嚷。
沈明烛的影子终于来到沈桐儿面前:“如果我告诉你这些世界的真相,告诉你我真的是为晟儿好,你会答应我的要求吗?”
第116章 一场游戏一场梦
沈桐儿全身紧绷; 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不敢讲我的人生被你毁了; 但也因为你而生并且不怎么好过; 我才不需要听你的胡言乱语!”
“我只是为了晟儿好……”沈明烛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了空洞的哀伤,使得她像个美丽的人偶一般飘飘忽忽。
沈桐儿望向四周黑暗,通过上次的经验得知这一切终将会因灯内血液的干涸而消散; 终而妥协:“好; 你说吧; 但我不会把小白让给你的。”
“我想讲的一切,超乎了你的认知能力,也许你根本无法理解,但请不要打断我的话。”沈明烛深吸了口气,终于不再遮遮掩掩,将段匪夷所思的故事娓娓道来:“在你所熟知的天地万物之外; 存在着另外一群人; 他们走过历程已经是很漫长的一段历史了; 凭借着聪慧的头脑掌握到太多你无法想象的奥秘,可以飞天、可以入海; 所建的屋瓴巍峨穿云,所搭乘的车马日行千里……只可惜什么都拥有了之后,这些人又深感无聊; 将越来越多的时间花费在了一种虚无缥缈的玩乐中:只要带上他们所发明的头盔; 就能够用那头盔欺骗自己的脑袋,让灵魂进入完全虚假、但又感觉真实的幻境,去感受许多从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
沈桐儿始终听得很认真; 可惜实在无法相信,小声问:“你说的是神仙吗……既然他们那么厉害,又为何做这种事?”
“因为……他们的世界充满了不自由的管制,也只能从幻觉中得到快乐吧?”沈明烛回答。
“总而言之和我没什么关系,你告诉我又是何必?”桐儿不耐烦地侧头。
“因为尘世、长天原或是晟儿的家乡,还有许许多多你未曾得知的世界,全部都是他们的幻境啊。”沈明烛皱眉,目光严肃而坚定:“许多年前出现了个天才,他将自己所创造的独特幻境称之为'山鬼',一经问世,可谓是洛阳纸贵,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因为只要进入到他的幻境中,大家就会失去真实的记忆,去体验完全新奇的人生,然而一个幻境所能容纳的灵魂是有限的,所以'山鬼'的幻境开了一个又一个,有些人和自己的亲朋好友不在同一个幻境中,就会要求天才让彼此相聚,于是幻境中出现了火融膏、白鹿灯这样神奇的事物,只可惜……”
苏安安已经完全听傻了,沈桐儿的表情也非常复杂:“可惜什么?”
“可惜忽然有一天,幻境出了问题,很多人陷在里面出不来了,真实的身体反而变成了行尸走肉,没有任何一个大夫能治好……”沈明烛闭上眼睛:“所以那个世界颁布了新的律令,告知'山鬼'之界再不可让百姓们接触,也竭尽全力去营救那些受困的人……”
沈桐儿皱着眉头:“你是说……你、我、小白……都是这种人吗?”
“不、你不是。”沈明烛一直摇头:“你和这只红色的鸟儿,都只不过是幻境里的泡沫光影罢了,但晟儿不一样,他真实的身体已经形容枯槁,如果再不让他离开这里,他会死的!”
沈桐儿愣愣地听着这些天方夜谭,当真一个字都不敢相信。
沈明烛眼中含泪:“我原本只不过是天才手下维持幻境的一个小厮,侥幸得以得救,却再不被允许接触这里,想必我们的交流迟早会被发现,到时候晟儿该怎么办,还有谁能帮助他脱离这虚假、可怕的一切呢?!”
未想就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漆黑的阴霾全部消失掉了。
沈桐儿抱着儿子呆滞地站在烈火中央,许久都不能回神。
——
夜已然悄悄过去,静立在枝头的白鸟早就等待到焦躁不安。
当它终于在晨光中看到那抹红色的身影自烈火而出,立刻冲过去追问:“发生了什么,怎么在里面浪费了一个多时辰,遇到危险了吗?还是明烛出现?”
沈桐儿整个人都是懵的,她看着苏晟变成人形扶住自己的肩膀,这才摇摇头又点点头,小声道:“是啊,不小心用血弄脏了白鹿灯,她又来了,又想让你离开我身边,啰啰嗦嗦还是那些说辞。”
苏晟皱眉:“我发誓过许多次我不会走,莫要再理她了。”
沈桐儿望向他诚恳的眼睛:“可是明烛娘娘说,如果你不和她走,终究是会死的。”
“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苏晟这般回答。
沈桐儿呆滞片刻,终于丢下白鹿灯和安安,伸手拥抱住他:“没有小白,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舍不得你,但我又不想伤害你……真觉得自己没用透顶了,原来不怕莲火没什么意义、原来决心与异鬼抗争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是的,只要活得够久,什么都没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