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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此时; 一阵低声的呻·吟从冰面上传来,打破了茫茫天地间这无处着力的慷慨悲歌。
谢清明血肉模糊的身躯开始震颤,喉咙里含混不清地发出“呜呜”的声音。他已经露出肌肉纹理的胸膛拼命地上下起伏着,双手兀自在空中挥舞着,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妙真不知道这些孩子们经历了什么,只觉得不能在此浪费时间了,她肃然开口道,“别废话了,他浑身都是血水,很容易再冻在冰上!”
苏剌急忙点头,她常年活在北方,最知道一旦血肉之躯冻在冰上,想要完整地从冰上拿下来是万不能的。不撕下一寸血肉来,绝不可能脱得了身。
一行人连背带抗地把谢清明扶上马,每挪动一步,都是一阵钻心的疼。几个岁数小的在后面扶着谢清明,减少他的颤动,苏剌急得一脑门子汗,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妙真跟前。
“上人,这孩子还能救么?”
妙真回头睨了一眼,浅叹一声,“不好办。”
苏剌难以置信地望着妙真,“连上人都救不了?”
“我也不是大罗神仙,修行千百年,我束手无策的时候,太多了。”
在苏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人生里,她见识过许多修行人,可真正让她佩服的却没有几个。
倒不是苏剌目下无尘,恃才傲物,只是她觉得那些大能们要么六根清净,诸事讲求个无为顺势,要么每日醉心高下,诸事都要分个胜负出来。
唯有妙真上人,大隐隐于世,历万丈红尘,观天地之事,省内自真我。修行上既严以律己,又从不贪功冒进。每每路遇苦难,皆是慷慨施以援手,哪怕损耗修为也毫不足惜。
苏剌想及此,轻叹,“上人修行几千年,若不是时常救济俗世之苦,损耗自身,恐怕早就飞升了吧?”
妙真淡然一笑,“修行之事,本就是逆天而为,你我窃得机缘,可以洗髓走上修行之路,本就不易。修行是为成道,绝不可是为成仙。不得大道,焉能成仙?再说,我没有飞升,是在等一个机缘。”
苏剌不明,“什么机缘?”
妙真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我也没有窥探天机的本事。”
苏剌打心眼里佩服妙真的淡然,可她还是犯愁眼前的事,“若真是救不活,上人能出手帮他……”
妙真摇摇头,轻抬拂尘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让我出手,帮他留一魂做活尸。这才是这孩子最诡异的地方。能身负如此重伤,又沉入水底这么久,还不死。而且……”
妙真放轻了声音,“他生来,就只有一魂!”
苏剌被巨大的信息量砸得脑仁疼,从认识清明和莫愁这两个孩子开始,她百年来所学的知识就一次又一次被刷新。
从怎么都不会死的少女,到没什么修为就能打死镇墓兽的儿郎,如今这孩子竟然天生只有一魂,还能活得如常人一般……
“我这续命丹,可以护住他经脉,至于还能活多久,我也说不好。另外,怎么才能把他体内那些毒虫子逼出来,这才是我此刻最犯愁的事。”
苏剌听到此处,双眼放亮光,“找莫愁!莫愁能治这毒虫子!”
苏剌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莫愁,正昏昏欲睡地依在床榻前,看着眼前并不相识的书生给自己包扎伤口,唇红齿白,干干净净。
莫愁又环视了一番摇摇欲坠的残破土房,低矮异常的房檐压得人喘不上来气。
莫愁巴掌大的小脸瓷白无血色,汗涔涔的几绺头发贴在额间,大眼睛空洞洞的,时不时传来一阵恶心和目眩,只能硬撑着张了口,“多谢你救了我,那些虫子……没伤着你吧?”
书生用棉布将伤口包得严严实实,最后还不紧不慢地打了个结。
“不打紧,那些虫子怕火,我一用火撩,它们就跑了。姑娘失血太多,所以才会头晕目眩,我给你点些安神香,你且好好休息一番。”
书生家徒四壁,没什么像样的物件摆设,唯有一樽铜制香炉倒称得上精美。火折子忽明忽暗,一股暖橘的光圈晕染开来,莫愁感觉一迷糊,又睡了过去。
多久没睡得如此踏实了?一股习习的微风刮过,莫愁感觉遍身通体的舒畅。
眼前的景致是草长莺飞的三月天,天光彤彤,暖融融的。
莫愁远远望着,那春江水盘颀长的背影,乌黑的长发随着微风猎猎飘动着。
呵,果然每次失血过多,都会入这奇幻的梦境。
“好久不见。”
莫愁不许开口,只在心底呢喃,她知道他听得到。
幻境人缓缓转过身,面上依旧附着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辨不得五官,只看见一双深邃地眸子,如这碧蓝的湖水一般,清澈而又美好。
“确实,好久不见。”
幻境人走上前来,在莫愁眉心一点,“总皱眉,该不好看了。你在担心什么?”
莫愁浅浅一笑,走到河边,轻轻坐下,“我的世界你都看得到,我的心你也看得到,还问我担心什么?”
幻境人笑道,“担心你的情郎?”
莫愁无奈地点点头,“担心也没用,我总守不住他。”
幻境人晦暗不明地盯着莫愁看了几许,“为什么一直,都是你在守着他?”
莫愁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只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却生生被搅进了这牛鬼蛇神的圈子,我当然……”
说到这,莫愁突然愣住了,她猛地抬头望向幻境人,“你说什么?”
幻境人不疾不徐,“我说为什么一直都是你守着他?”
“一直?”
幻境人淡然一笑,“终于开窍了。”
莫愁噌地起了身,“我们一直就认识?”
幻境人道,“人生哪一次相遇,不是久别重逢?”
莫愁正欲开口发问,被那人打断了,“久到多久,我也不知道。因果轮回,从来都没有饶过谁。你愿意守着他,就千世百世的守着他,就像我愿意伴着你,千世百世的伴着你……”
莫愁感觉一股莫名的悲伤袭上心头,每每与幻境人相见,总有着说不出来的五味杂陈。她轻轻道,“你从何时开始伴着我?”
幻境人笑,“从有你开始。”
莫愁突然想起,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便问道,“你叫什么呢?”
幻境人想了一想,“身外之物,无妨。”
突然,一股剧痛从莫愁的灵魂深处传来,眼前春意盎然的美好景致开始突然间崩塌,莫愁颇有些遗憾地道,“梦……梦要醒了。什么时候,才能再会?”
那幻境人突然一挥手,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棱角分明,如琢磨之玉,谢清明。
“谢清明”惶然地道,“记住,记住这张脸,只有你刻得出这张脸。”
莫愁不明所以,在地动山摇的幻境中艰难维持着自己的平衡,“什么意思?”
那“谢清明”脸上浮现出明昧难辨的神色,半是失落,却又写满了希望。
“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又或许,我们生生世世都可以相见……莫愁,你不是莫愁,我不是谢清明,他也不是谢清明……”
那幻境人的身躯开始逐渐消散在无尽的天光里,眼前的景致开始慢慢泛白,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莫愁突然听见山海之外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醒醒吧!切莫再睡着了!”
莫愁猛地在床榻间惊坐而起,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了下来,那书生正端着一个大碗站在床头,惊慌地看着莫愁。
四目相对,莫愁正欲开口,那书生突然道,“本想给你做一碗粥喝,可都凉了,我……我再去给你热一热。”
言未尽,人先转身没了踪影。
莫愁不解地低头看,腕间的伤口依然渗着血。耳畔萦绕不去的是那句,“切莫再睡了!”
第76章 前世
切莫再睡了?
莫愁实在想不透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只觉得浑身无力; 虚弱得紧; 一股酸痛感传遍她的四肢百骸。
不多时,便又昏昏欲睡起来。
莫愁闭着眼; 留着半分清醒; 想要捋顺这几日所发生之事; 唯一不能想通的就是,这些虫子; 最怕的就是她; 为什么偏偏攻击她?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莫愁头晕得厉害; 也懒得睁眼,八成是那书生回来了吧。
只听得耳畔书生唤道; “姑娘; 姑娘醒醒,我给你换药来了……”
空气中沉香的味道愈发浓郁; 莫愁只感觉眼皮沉得紧,不想搭理那书生。莫愁感觉手腕处的伤口有种撕裂的痛,她眉头紧锁,却还是懒懒的不想睁眼; 任由这书生折腾着。
上药是没什么意义的; 莫愁体质特殊,自愈能力超强,毕竟是不死之身; 当日为救阮语,差不多放干了全身的血,不多时便恢复了。
这次伤得没有那次重,应该睡一觉就好了吧。
沉香的味道真的很好闻,莫愁突然道,“你这沉香是南粤之地产的吧,品质还不错。”
虽未睁眼,莫愁明显能感觉到书生被她这句话吓了一个激灵,但很快,耳畔就传来书生温和柔软的声音,“是,祖上传下来的,小生家境贫寒,唯有这香,能拿得出手了。”
莫愁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对着话。
“你叫什么名字?”
“相九。”
“行九?”
“是。”
“这是哪里?”
“这是我家,简陋了些,姑娘将就着住着罢。”
莫愁此时五感都变得迟钝起来,周身冰冷,头晕目眩,哪还顾得上简陋不简陋?
“你救我一命,感激不尽。日后定当报还……”
书生笑道,“哪就施恩就一定要图报呢?姑娘还是好生歇着吧,要是难受,就再睡上一觉。”
莫愁真的便昏昏沉沉地睡上了一觉,这次,莫愁没有进入幻境,只是浅浅的休憩着,脑子也没停下运转。她静静思量着,或许那幻境人所言不虚,这是最后一次相见了吧。
不知睡了多久,莫愁只觉得仿佛过了千百年,又仿佛只是一瞬间。她心头依然反复回味着幻境人那句语重心长的“切莫再睡了”,却慵懒至极,不愿意醒来。
“滴答……滴答……滴答……”
有序的水滴声隐隐约约传来,莫愁终于重新聚起了三魂七魄,咬着牙,睁开双眼,应当已是夜半时分,四周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黢黑。
莫愁强撑着坐起身,水滴声戛然而止了,她抬手想要抹去额头的冷汗,却抹得脸上一阵咸腥的湿。
借着并不光亮的月光,莫愁看见,自己腕子上的伤口比先前更大了,竟然还在汩汩地冒着鲜血!
莫愁突然感觉一阵头皮发麻,登时警醒了不少。难怪幻境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不要再睡下去了。
她艰难起身,也顾不得疼得如同被勺子刮的脑仁,匆匆下床,想要探个究竟。
就在脚落地的一刹那,莫愁感觉好似踩进了水坑一般,低头仔细一看,一个硕大的木盆里,几乎装满了黏腻的液体。
莫愁差点惊叫出声来,是血,是她的血!
有人把她试图把她迷晕,想把她的血放净!
莫愁飞快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调动起全身的力气扑灭了正燃烧着的熏香。果断地从衣角处撕裂一块布,缠在了伤口处。
她坐在窗前,大口呼吸着,不多时,莫愁感觉冷冽的空气像刀片一样划着她的肺腔,虽然疼,但醒神。慢慢地她的头脑也清醒了起来,也不再天旋地转。
原来,她头晕并不仅仅是因为失血过多,更大的问题出在这熏香上。
莫愁不知道这来路不明的书生究竟意欲何为,她如今孤身犯险,也不想探究过多,只一心想着能逃离险境便好。
她感觉脚下不再发飘,便起身向屋外走去。
一股无形却巨大的力量将莫愁堪堪弹了回去,莫愁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有结界。
莫愁只得从长计议,她积蓄起周身的灵力,于掌心点一盏并不明亮的灵火,一灯如豆,照彻这低矮的土房。
及至此时,莫愁才看清这屋里的陈设。里墙上有一堵虚掩的门,莫愁左右思量,觉得畏首畏尾无异于原地等死,走得想办法出去,于是抽出匕首,小心翼翼地推开这扇暗门。
一座巨大的神龛赫然立于墙后。
神龛之内供奉着一座高约过丈的神像,这神像髦身朱发,人身蛇尾,铁臂虬筋。
莫愁一抬头,正与神像圆睁的双目对上,那传神的眸子仿若活了一般,一瞬间,莫愁感觉神像蛇尾上的鳞片都闪着寒光,那一身的肌肉仿佛在颤动。
莫愁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压得她喘不上起来。她连连后退,半晌,甩了甩脑袋,再看向前去,却是一尊庄严但普通的神像。
丝毫没有活过来的意思。
难道……是幻觉?
莫愁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神像,按理说,如此高大的神像,一般不会再设神龛了。而且这神龛的尺寸也颇为怪异,好像留了一个位置一般,显得空落落的。
这供奉的是谁呢?莫愁仔仔细细地思索着,从《山海经》到《淮南子》,又到《南华经》,莫愁突然一拍大腿,这不正是怒触不周山,撞折天柱,而后天倾西北,致使日月东升西落的水神共工嘛!
莫愁不清楚上古传说究竟有几分真实可信,但她一直对于上古神明怀着一份朴素的崇敬之情。在那个混沌初开的年代,人类刀耕火种,艰难求生,哪怕是生而具有神格的上古神明,也不会如今日飞升的仙人一般逍遥自在。
然而正是这些生而具有天地血脉的上古神明,天生地怀有着来自皇天后土的悲悯与情怀,慷慨无私地庇佑着天下苍生。
作山河日月的盘古大神,补天之漏的女娲娘娘,尝遍百草的神农氏,引渠之水的大禹……莫愁虽未亲眼见证那风起云涌的年代,但她所历千年,也知道人类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总是前人栽树,后人方有余荫。
上古神明之陨落,不免让人唏嘘。后人无从得知那峥嵘岁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无论如何,对神明的敬仰不应该被用来当做邪教敛财害命的手段!
莫愁看着庄严肃穆的共工雕像,昂然抬头,凛然地直视着那双圆睁怒目,问道,“水神若有知,是否当断了这水正的邪根!”
月光影影绰绰地映在神像之上,漆黑的夜晚沉寂得如同死亡一般,丝毫没有声息。恰在此时,神像身后突然钻出了一条小蛇,探头探脑地望向莫愁。
莫愁浑身是血,那畜生嗅觉异常灵敏,慌忙逃窜间尾巴甩到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上,直愣愣地崩飞在神龛侧壁。
突然,莫愁感觉脚下开始轻微的晃动,浮尘四起,半晌,听见一阵吱呀呀的机关扭动的声音。
共工神像旁边的空位处,突然出现一个颇为宽阔的洞口,莫愁凑上前去看,是深不见底的暗道。
莫愁抬头望向共工,是你,在帮我么?
莫愁手执灵火,向这暗道里迈进。无论这底下是逃得生天的出口,还是凄惨无比的无间地狱,莫愁都不能辜负了这小蛇送来的巧合因缘,也该走上这一遭。
越往下走,越感觉刺骨的寒意。
莫愁感觉这种寒冷是那么熟悉,幽静,寂寥,甚至……带着死亡的气息。
莫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直到感觉冷气如同刀片一般割着寸寸血肉,莫愁才踩到了暗道的底端。
灵火的光晕骤然照亮了这逼仄封闭的空间,上下四方的冰镜同时反射着这星星之火,瞬间晕染开一片温暖光亮的橘色。
莫愁不禁暗叹,又是个冰洞,而且比裘家的冰洞大上几十倍不止!
冰洞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列列冰棺,莫愁粗略数了数,竟然正好是一百口棺材!
冰棺都没有盖子,莫愁顺着右手边挨个看起冰棺里存放的尸体,甫一着眼,只觉得有些眼熟,却又辨不真切。她无意纠缠,继续向前走去,又是一股子熟悉之感。
莫愁慢慢往前走,慢慢看着这一具具高矮胖瘦各异的女尸,每一具尸体都保存完好,仿若只是睡着了一般。
突然,一张狰狞恐怖,满目溃烂和疤痕的脸触目惊心地出现在莫愁面前!这具尸体周身披银饰,头戴巨大的银冠,着过膝的短裙,露着小腿和脚踝。一身蜡染蓝布,绣着花团锦簇的图案。
这是苗人的服饰。而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莫愁有记忆以来的第一世,那个被父亲毁了容的苗人巫师!
莫愁差点被惊得坐在地上,慌乱之间,手中灵火都熄灭了。莫愁喘息了半晌,重新凝聚起周身的气力,仔仔细细地挨个打量了每一具尸体,每一张脸。
这里躺着的每一个人,都是莫愁的前世!
所有冰棺的尽头,还有两口是空洞洞的。莫愁不禁感觉一阵恶寒,周身的汗毛立都了起来。
这两口棺材,应该就是留给两个人的。
她和珵美。
第77章 逃亡
太冷了; 莫愁置身在这冰冷的群尸之间; 甚至出现了一种错觉; 她自己也已经马上就要死了。
除了珵美,莫愁从没在意过自己前一世的尸体被葬在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