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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修士闷声不吭,迅速冲了下去,用身体挡住了阮琉蘅的坠势,将她扑在旁边的松树下。
松树被两人的一番动作震荡,簌簌抖下挂在树枝上的积雪,那雪何其凉,灌了阮琉蘅一脸,顺着衣领落了进去。
她还没来得及反抗,便打了个冷战。
那修士趁机扼住她握着焰方剑剑的手,整个人半压在她身上,沉默地看着躺在雪地里的阮琉蘅。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帮忙拨开她脸上的雪。
阮琉蘅另一只未受禁锢的手立刻一个耳光抽了过去。
“别碰我!”
他脸上是银质的面甲,极结实,阮琉蘅这一耳光竟然没抽掉,结果另一只手也被他扼住了。
她又生气又冷,身上一直发抖,想到自己救不出夏承玄,恐怕长宁神君也要折损在无常小镜,心里更是一酸。
她眼里掉下泪来,难为情地侧过脸,任由泪水一滴滴滑落。
阮琉蘅太过悲伤,以至于她都没发现,当第一滴泪水接触到身下的冰雪时,那雪便融化了,当第二滴泪水接触到下面冰冻的土壤时,那土壤便长出了嫩芽……
几滴泪水,便足以让这凛冬褪去,让春回大地。
以阮琉蘅为中心,一层层的冰雪消融,嫩生生的青草和随之绽放的春天小花纷纷冒头,阳光终于破开乌云,暖融融地照在阮琉蘅脸上。
她才回过神来,发现了雪山的变化,而在她上方的修士,竟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疼痛,一丝肉眼不易察觉的魔气从他后颈溢出,身上的铠甲也像冰块一样开始消融。
阮琉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奋力挣扎,却被修士的剑意压制住,他一手困着她双手,另一手握着她的腰肢,声音黯哑道:“终究还是你赢了……”
他手上慢慢凝聚起冰霜之力,这股力量在阮琉蘅的身体上迅速覆盖一层冰晶,将她整个人凝成一座冰雕。
阮琉蘅甚至还来不及惊讶,便被冰封起来。
那修士身上的铠甲终于全部被阳光融解,他的脸背着阳光,让人看不清脸孔。
褪去铠甲的手掌离开了她的腰,缓缓伸向阮琉蘅冰封的脸,只轻轻一触,那冰雕便化作一团紫色柔光,他将这团柔光放在唇边,却只是轻轻一吻。
就连失去了本心,我也会臣服在你的眼泪下。
……
阮琉蘅醒来时人已在夏承玄怀里,外面也不再是冰天雪地,而是一片蔚蓝的汪洋,天空一抹淡淡的云絮,只有海浪的声音。
她惊喜道:“阿玄,你没事了!”
夏承玄挑挑嘴角。
“好像做了个梦。”
阮琉蘅被放下来,她虽然已不是元神状态,但身上似乎还留着一些寒意。她目光扫过夏承玄的禁魔石,发现已经无异样,心里松了口气。
“我在结界的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识海中为何会出现一名陌生修士,是上古剑诀的灵体吗?”她一边观察海面,一边问道。
夏承玄在她身后,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阮琉蘅,嘴上却老老实实回答道:“经过陨石阵后,心中就有一丝迷障,到了北门空间后,黑云骑的出现让我有些控制不住心境,之后……我在丹平城看到了那一夜夏家的惨状,也看到了爹娘,同那个少年时期的我打了一架,收了一门神通,而后晋阶到筑基后期。”
阮琉蘅惊讶地看着他,才发现夏承玄竟然真的修为提高了一个境界,简直令人发指的修炼速度!
夏承玄继续道:“但我的心还在迷障中,晋阶只会让我的情况更糟糕,所以才会无法清醒,幸好有你救我,不然只怕……至于我识海中的修士,”夏承玄走过去牵着她的手,“你真的不知道是谁?阿阮,还是不愿去相信?”
阮琉蘅有些难堪地避开脸,她确实不愿意相信那个修士竟然是自己的徒弟,那种陌生而暴虐的感觉,与现在她面前和风细雨的夏承玄完全不似一个人。
“不过是陷入魔障罢了。”阮琉蘅甩开他的手,像是在掩饰尴尬般说道,“我等修士,自是当固守本心,为师……”
“我可从来没把你当过师父。”夏承玄在她身后凉凉地说道。
阮琉蘅正准备好好教导徒弟的一番长篇大论被噎住,她面对被教歪的夏承玄有点束手无措,在阮琉蘅的修炼岁月里,还从来没有人如此忤逆,然而这忤逆却……却居然不让人讨厌!
她纵然修了天演术,明了心境,修了本真,也一时没办法做出应对。
该去给他个耳光!
她的确这么做了。
“啪”的清脆一声,让她和他都冷静了下来。
阮琉蘅欲盖弥彰地以为自己解决了问题,夏承玄却是不想把她逼得太紧。
两个人又重新面对眼前几乎看不到出路的汪洋。
夏承玄无辜道:“这里跟我没关系,我醒过来之后,就已经身在此处,这片海也不会再因我的记忆而变化,应当是已经出了幻境,只是这海面竟无法潜入,似乎有结界在阻挡外界的探入。”
阮琉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如今他们受飞行禁制,竟然还能平平稳稳地站在海面上,这本就不合常理。
“应该想办法突破海面。”她皱眉道。
夏承玄抽出冰剑,说道:“我得的新神通,也许能帮我们找到业火熔炉。”
阮琉蘅眼睛一亮,问道:“什么神通?”
夏承玄却卖了个关子,只向她伸出手,示意她握住。
阮琉蘅微微侧过脸,握住了他的手。
“这海里,恐怕不寻常,你看海面之下……”他道。
她看向海面,发现海中还有隐隐有鱼类在游动。
夏承玄继续道:“你的剑上有真火之力,试试看能不能引出下面的妖兽。”
阮琉蘅抽出焰方剑。
这里可不是夏承玄的识海,阮琉蘅挥出剑意时毫无心里障碍,她一剑战向海面!
但是海面却纹丝不动,她的剑意如同划过坚硬无比的镜面,只留下浅浅一道痕迹。
但他们都感觉到灵力的变化。
如果阮琉蘅和夏承玄还能御剑飞行,便会发现他们身下,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快速向海面冲来。
只凭修士的直觉,他们也意识到了不对,海风、灵气、水纹都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什么正在酝酿?
两人心意相同,对视一眼后,齐齐向后退去。
只退了几步,便只听得一声巨大的浪花响动,在他们刚刚站定的地方,一条金色巨鱼破出海面高高跃起,它身上的金色鳞片在阳光下发出七彩虹光,但那鱼的眼神却带着杀气,在空中看到了他们,趁着一跃之势,向二人冲了过来。
“横公鱼!”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都想到了复寥真君的那条喜欢夜间瘦身的坐骑,但眼前这条明显是凶神恶煞之辈,横公鱼原本就是海中霸主之一,肉食,能吃人。
来不及多想,夏承玄搂着阮琉蘅的腰,向前急冲,一头扎进横公鱼刚才破出的海面,他甚至还有余力回身,以冰剑发出一道玄冰之力,瞬间冰封了海面,那横公鱼撞在冰面上,尾巴不停地拍打冰面,肥硕的身体打着滑,不知道滚出去多远,还发出“嘤嘤”的哭声。
☆、第3章 。29发|表
海水冰凉,水压之下,让人觉得这无边无际的空旷正在汲取你的灵魂。
阮琉蘅不善水,她撑起灵力罩,却被身边的夏承玄扯了过来,他另一手迅速掐诀,眉间一道白光闪过,一层寒冰屏障随着法诀升起,迅速结成一个透明冰壳,将两人罩在其中。
阮琉蘅立刻撤了灵力罩,这种以灵力抵御外力的法门其实非常消耗灵力,有其他法门的时候,修士都不会用灵力去做这种防御。
夏承玄于水中无障碍,他用了个小法诀将冰壳内的海水吸干,两个人又分别将身上的衣服弄得干爽。
“这便是你得的神通?”阮琉蘅问道。
夏承玄轻轻敲了敲冰壳,对坚固度比较满意,对她道:“这神通是衍生自一门低阶结界术,此结界术胜在消耗灵力极少,且施展起来也只有一丈左右,我修习的时候并没多想,融合了神通之后,这冰壳看上去是一层屏障,实则是结界,可防,可御,”他掐诀,一道微光自冰壳上闪过,本来悬浮在海中的冰壳便迅速向海底潜去,“倒是勉强可以帮上忙。”
结界术因其消耗灵力小,比灵力罩高一个层面,又因其便于施展,又比阵法高一个层面,正是因为如此,结界术在各类防御法门中,都是最优选择。
只可惜结界术极难修炼,它需要不仅需要灵性,还需要修士掌握空间法则,从古至今,也只有拥有冰灵根的修士才有得天独厚的修习结界术资本,他们修炼的法门本就善于封锁,在领悟结界术上,比其他灵根的修士要快几倍。
阮琉蘅服气,夏承玄有这样的机缘,她甚至比他本身还要高兴。
“不愧是冰灵根,这样的结界术,以后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呢!”
夏承玄被夸得扭过头去,只道:“也没什么,略实用一些罢了。”
阮琉蘅却已经将注意力转为上方,她外放神识,感应到了天空中北极星的位置,再次推演时间。
“已经过了三日,现在是午时。”她神色有些凝重。
“这片海无论是镜内世界的本体,还是幻象,出路应该都在海底。”
“你专心御使结界,如有妖兽,我来解决。”阮琉蘅道。
大部分结界术一般都有遮蔽神识的能力,但夏承玄的冰之结界例外,阮琉蘅神识放开时,同丹平城幻境中的掌心结界一样,没有受到阻碍,是因为不能阻止,还是不想阻止?
她下意识地又忽略了这个问题,握着焰方剑,很小心地查探四周。
然而她很快便被海中的世界所吸引。
镜内世界的海底,与通常意义的海完全不一样。
有光。
在阳光已经无法照射到的深海,有无数会发光的珊瑚,甚至还有亮晶晶的小鱼群从他们身边游过,大只的红色水母淡然地游荡,一些色彩斑斓的鱼缓慢地挪动着。
当海水有巨大波动时,远远可以看到如山峰大小的海兽静悄悄地游过,张开巨口吞进无数鱼虾,却是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也有长着一口利齿的妖兽,看上去如同海中恶霸,却只是张口去啃那些礁石,吃得不亦乐乎。
还有长长的海蛇,用尾巴卷着各种各样的礁石、珊瑚,在某一处辛勤地搭窝,像人一样,还会筑起院落,用海带和贝壳给屋子做装饰。
他们潜了很久,除了最开始那条堪称猛士的横公鱼,海底的其他鱼类或是妖兽都和善得紧,完全不像前面咄咄逼人的陨石阵和幻境,让阮琉蘅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虚妄。
夏承玄反而比阮琉蘅要紧张得多,这是他刚刚学会的神通,还不算稳定,只能专心御使冰之结界,偶尔还以丹药补充灵力,竟是连跟阮琉蘅闲聊都没顾上。
阮琉蘅一边护法,一边以天演术推算时间,最后一次能感知到北极星时,已经是第八日的辰时。
失去北极星之后,时间真正成了未知,她的神情也更严峻,可是看到旁边已经用空了数十瓶丹药的夏承玄,她却什么都不忍心说。
如果最后还是找不到业火熔炉和长宁神君,那么他们只能等十日后真宝元君打开通道,届时长宁神君就真的……
夏承玄又打开一瓶丹药,恢复了灵力之后,才察觉到她脸色不对,于是问道:“时间已经不多了吗?”
阮琉蘅轻声道:“还有不到两日的时间……我们潜入得太深,我已经感知不到北极星了。”
夏承玄有些沉默,哪怕是内心强大的修士,在没有尽头的深海中,也有一丝隐藏在潜意识背后的彷徨。
业火熔炉究竟在哪里?还要游荡在这深海中多久?
那些漠视他们的海兽不会给出答案,这片诡异荧光的海也不会轻易暴露出它的秘密,阮琉蘅隐隐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重要的细节,那些有关业火熔炉的传说,与他们现在面对的局面截然不同。
她想起真宝元君最后对他们说的那句话——
“越是无常,便越是生机所在;越是虚妄,其背后,便离心中的真实越近……”
无常、虚妄。
她眉头紧锁。
※※※※※※※※※※※※
真宝元君看了看天,他脸色有些苍白。
镜外世界越发狰狞起来。
天上的鱼群已经不是曾经无害的面貌,它们的双眼血红,身上不停变幻着颜色,在空中组成一些不规则的图形,像是阵法,又像是图腾……哪怕只看上一眼,已是大乘中期修为的真宝元君,也会为之目眩神迷。
这是一种凶相。
他面前的千泽之阵已只有身前方圆一丈,那些藏在火树银花中的妖兽,比之前大胆了许多,竟也时不时地过来挑衅阵法,它们形状丑陋,但每一只都有化神期的修为,如果不是惧怕真宝元君的剑意,恐怕早就围攻上来。
长宁神君的分神石像已经开始沙化,右臂已经不见,左肩也开始慢慢消失。
真宝元君已经不去想他当时告诉长宁,无常小镜机缘这件事究竟是对是错,他是一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人,哪怕长宁、阮琉蘅、夏承玄三人都折在镜内世界,他也要求得一个晋阶大乘的机会!
因为人间,不知还能维系多久这虚假的太平。
疯狂追求晋阶的法门,不止他们在做,所有准备与魔修开战的宗门,想必已都有觉悟。而太和,是其中压力最大的。
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季羽元君。
人间无渡劫,那么便只有“太和初开”剑阵能与渡劫期魔尊一战。
整个修真界都在注视着太和。
为了让长宁神君入无常小镜,他们一路行过来,哪怕是最穷困的宗门,都会说上一声“任凭君自取”。
……
真宝元君握紧了手中的剑。
就算失败,他……也不会去拼命。
因为即便是晋阶无望的荼莲元君和华阳元君,都在用各种秘术吊着寿命。
他们的战场,还未开始。
※※※※※※※※※※※※
不知又下潜了多久,感应不到北极星后,两个人就彻底失去了时间概念。
夏承玄身边的丹瓶越来越多,他知道现在不是讲究节约的时候,如果不一直保持巅峰时期的灵力,等到封印业火熔炉时,就会更吃力。
修士已经感觉不到冷暖,但阮琉蘅的手那样凉。
他握紧了她的手,那样白皙柔弱,他拇指抚摸过她的手背,随后便不敢再去碰触,生怕自己粗糙的手指弄疼幼滑的肌肤。
这种怜爱到骨头都疼痛的感觉,使得他忘了眼前的女剑修,连大乘期的龙都能屠掉。
他语气故作轻快地说道:“你别多想,真宝元君不是说过,业火熔炉也曾经刹那间出现在人面前吗?也许是机缘还未到。”
……
阮琉蘅一直将神识放扩展到极限,希望能感受到长宁神君的存在,而且她越想真宝元君的所说的“无常”和“虚妄”,就越觉得这片海不简单。
她听到夏承玄这么说,下意识地回道:“你说的是,要不是那条横公鱼,我们还进不了深海……”
横公鱼为了攻击二人,破了海面的结界,他们以此为突破口进了深海——
等等,那条横公鱼!
两个人都想到了什么,对视一眼。
“机缘。”他道。
“机缘?”她道。
两人同时出口,话音刚落,便感觉这平淡寂寞的深海突然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什么怪物才能在水压如此强大的深海造成这样的波动?那需要多大的灵力?
还没等两个人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已越来越接近他们,这时正好一只脑袋上顶着小灯笼的黑色大鱼路过,将那黑影的面目映照出来。
赫然就是那条与二人结下梁子的横公鱼!
夏承玄与阮琉蘅配合默契,他收起冰之结界的瞬间,她绝对剑域全开!
大概是在夏承玄神识中打出了野性,阮琉蘅没有用剑意远程攻击,而是握着一把焰方剑直接劈向横公鱼的鱼头!
在海水中,阮琉蘅的剑意和剑域都要打折扣,但她还能近战。
近身搏斗没有人能比剑修更强大,何况只是一条相当于人修元婴期的五阶横公鱼?没几下,横公鱼就被打得“嘤嘤嘤”直哭。
它十多丈长的身体剧烈地摆动,复寥真君家的那条横公鱼与它的体型相比,简直就是金鱼缸里的观赏鱼。
此刻它的头顶已被阮琉蘅手握焰方剑刺入,而不知从哪来的冰块将它整个鱼头冻住,而且还以可怕的力量禁锢住它的头,使得它无论怎么挣扎都挣不脱冰块!
它腹腔里发出“嘤嘤嘤”的哭声,但却得不到一点怜惜。
阮琉蘅冷冷道:“再不老实,我便剖了你!”
给娇娇做口粮。
☆、第3章 。29|
横公鱼的长相其实很喜庆,比年画上抱鲤童子手上的大鲤鱼还要富态敦实,而且红扑扑一身金色鳞片,满足了农家对美好生活殷实富足、年年有“鱼”的想象。但人家在古籍上,可是标准的上古蛮兽,鱼眼即便再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