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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了点头:“偶然路过此处,见姑娘好生面熟,便贸然喊住了姑娘,冒昧问一句,我和你可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面熟?
闻听此言,我便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下,果然,这女子看上去还真有些面熟,只是任凭我怎么想,我也想不出这人是谁来,毕竟除了沉新之外,我和苍穹弟子并无什么交集,不大可能会认识苍穹弟子,还是女弟子。
我刚想摇头否认,就见那女子的目光隐晦地在我身上一扫而过,微敛了眸笑意道:“莫非师妹是新入门的弟子?不知是哪位师叔座下?刚才怎么会从明阁出来?
“明阁?”我一愣。
她点头,微蹙了眉道:“莫非师妹入门时没有师兄师姐与你说过,明阁乃是苍穹禁地,若没有掌门手令,门中弟子是不可擅入的?”
从明阁出来?若说水明池建立在明阁之下,这我倒是可以理解,可我刚刚不过堪堪踏出出口几步,怎么就出了一间阁了,莫非又是那水明池的障眼法?扭曲了空间?
想到这里,我就回头看了一眼,果真,我身后并不是我想象的什么山洞或是一堵墙、花草树木之类的地方,而是一座颇具古意的楼阁,沉香木的牌匾上上书明阁二字,气宇轩昂,而我离这座楼阁也有一些距离,隔了大概十丈远的样子。
这障眼法使得可有点厉害啊,居然凭空化了一座楼阁出来,还外带千里缩地空间扭曲的效果。
我心中暗叹,又听那女子在我身前道:“除却明阁之外,还有一事,那便是师妹身上的衣服。入我苍穹者,无论男女,皆需身着弟子服,师妹这一身衣裳太过华贵,怕是有些不适合。”
听了这话,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上的衣服,这才发现当日我匆忙之下捻诀换的衣裳竟是我的三件霓裳羽衣之一,此刻虽然无风,但裙摆处依旧流光溢彩,光华转动,在以低调内蕴的苍穹弟子服里的确很是显眼,而且是显眼到几乎夺目的地步。
看着这一身耀目的衣裙,我懊恼不已,当时情况紧急也就算了,可现在我还这么大大咧咧地穿着一身霓裳出来,这不是让所有人都注意到我吗,当下就暗自捻诀,想再换一身素净点的衣裳。
“听碧?婉梦师妹?”
正当我准备捻诀施法时,沉新的声音却自我们身旁响起,我和那女子同时转头看去,就见沉新一袭白衫,正立在一条迤逦古韵的长廊之上低头看着我们,长发束起,刘海微拂。
我眼睛一亮,喜道:“沉新!”
那名唤婉梦的女子也低眉一笑:“沉新师兄。”
沉新应了一声,下一瞬,他就出现在我们跟前,他先是对我颔首一笑,而后转头看向婉梦,问道:“师妹怎么在这里?去秋霜殿的路应该不经过这里吧?”
婉梦便有些赧然地报以一笑:“原是想从外院路过,只是偶然一回头,便看见了这位面熟的师妹,心感好奇,就上前问了几问。师兄呢,还是和往常一样进明阁吗?”
“师妹?”沉新一愣,继而笑看了我一眼,道,“你想错了,她不是什么师妹,就算想成为我们的师妹也已经晚了。”
“不是?”她一愣,“师门不是一向禁止外人擅入吗?怎么……”
“她的情况有些特殊。”
婉梦等了等,没有等到沉新继续回答,便了然一笑:“看来这位姑娘的情况的确很是特殊,不知我可否知道姑娘身份?”
我下意识地看向沉新,这不能怪我,实在是之前在深渊、忘川以及覆河城时沉新给我的影响太深了,我差不多都养成了有拿捏不准的事就询问沉新的习惯,也不知这习惯是好是坏。
察觉到我的目光,沉新稍有些愣怔,但立刻就点了点头,示意我可以明言。
我便对婉梦一笑,说了四个字:“龙宫听碧。”
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不是我不把人看在眼里,也不是我冷漠,只是现在这情况有些尴尬,昆仑虚与苍穹常年不对付,我要是说出我是昆仑虚的弟子,恐怕还没在这里把伤给养好呢,人家一整门的弟子估计就能把我给赶出去;直说我是龙族六公主的身份吧,又有些自恃身份的味道,再加上这么一身霓裳羽衣……也就只能这么简洁地介绍自己了。
而且我对这位婉梦姑娘对沉新的态度也有些不喜,虽然我现在和沉新估计还没有他二人之间来得熟悉,但我还是觉得有些憋闷,便不能自已地带了点情绪,我心中不快,总也要让那使我不快的人心中也不快才行。
“原来是听碧姑娘,”婉梦微笑道,“苍穹弟子婉梦,师从照涟师尊门下,见过听碧姑娘。”她顿了顿,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忽然恍然大悟一般地微微睁大了眼,道,“我想起姑娘是谁了。一个多月前,在瑶境来到东阁楼下来找沉新师兄的就是姑娘你吧?原来你和沉新师兄是旧识,芝蕖那丫头还硬说你是来给师兄使绊子的,看来是我们错怪了你,听碧姑娘,当日之事还请你多多担待,芝蕖那丫头不懂事,性子也冲了些,我在这里向你赔罪了。”
说着她就作了一个揖,看上去庄重而又诚心,我连忙避开,觉得她这话和礼都来得突然而怪异,颇有些尴尬地道:“原来是你啊……怪不得我怎么看着你也有些眼熟呢。”
婉梦微微一笑。
“等等,”听了我们的这番对话,沉新就有些讶异地看向我,“你……来找过我?”
我心中一跳,忙边想着借口边道:“是——因为见你跟那个宫娥离开,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就过去想跟你提个醒。我、我的预感一向很灵!用我二哥的话来说那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所以我就想过去提醒你一下,就是提个醒而已!”
我这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同时心中揣揣,生怕沉新以为我是个跟踪狂,还是个见了一面就跟踪别人的跟踪狂,一颗心不由得七上八下,紧张不已。
沉新浅浅一笑,没说什么。
我下意识地揪紧了手边的衣裙。
婉梦抿嘴一笑:“看上去你们二人有话要聊,那我就先走了。师兄,午课已开,这两个多月来师兄都在替掌门整理苍穹事务,已经多日未曾进学,虽然这是掌门看中,但也有些不像话了。师尊可是已经发话了,说是若师兄今日的午课还不来,可就要去掌门那拎人了,师兄可好自为之吧。”
沉新眉头微蹙,目光也不知在何时冷了下来:“我今日有事,午课不去了,你尽管去跟照涟师叔说,让他去师尊那拎我过去。”
婉梦一愣,又立刻笑道:“师兄说的这是什么话,师尊的脾气是大了些,不过他一向对师兄你青眼有加,这话定是说着吓唬人的,师兄可千万不要当真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一步了。”
“师妹请。”沉新笑着伸手侧过身,我也连忙避到了另外一边。
婉梦一笑,步履轻盈地从我们中间施施然走过。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白墙素瓦的院门之外后,沉新就隐了面上的笑容,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我道。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刚刚那个婉梦有什么问题吗?唔,虽然我看着她有些不喜就是了。
沉新看着婉梦离开的方向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我见他不愿多说,便也没有多问,移开话题道:“看刚才那位婉梦姑娘的样子,她好像并不知道你受了伤,难道你受伤的消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是说,当时一大群人都看见了你的清气、听见了你的啸声,赶到长生殿那边之后才请了你师傅的吗?”
“不是一大群人,是我的几个师弟而已,那长生殿位处处于虎位之上,清气只会往上散,不会往下沉,苍穹也基本上没有人知道我的真身,我那几个师弟不过是见我久去不回,出来找我而已。再说,我这又不是做了什么大好事需要让别人赞扬,受伤这么丢面子的事为什么要让别人知道?”沉新交叉起双臂,懒散道,“倒是你,怎么从水明池出来了?师尊说你的元气最起码还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才能完全恢复,我之前去看你的时候你也是在闭关修炼,怎么不过月余时间就出来了?一般来说,闭关修炼的时间不会这么短吧。”
我就笑了笑,半真半假地道:“心里有事压着,不能很好地静下心来,怕走火入魔,就中途断了修炼,顺道出来走走,四处逛逛,看能不能静下心来。”
“对了,还有这个。”我捧出玉穗,“这是你玉佩上系的穗子吧,掉在地上了。”
沉新先是一愣,在看清我手中的玉穗后就笑道:“原来是掉在你那了,亏我还找了半天,多谢你啦。”他单手接过玉穗,在腰间悬挂着的环佩上轻轻一拂,那玉穗就又重新完整地系回了玉坠上,与那通体碧蓝的环佩相映成辉,煞是好看。“不过你既然已经出关,那也不用再继续整天待在水明池了,这水明池的确是一个养伤的好地方,但那也是针对昏迷或是不能感知外界的人而言的,你要是脑子清醒地在那池子里待着,不出半日就会被冻僵。接下来你除非闭关,每天在水明池待满一个半时辰就好,剩下的时间,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带你在苍穹四处走走,你也可以回昆仑虚或者龙宫,不过每天来回两头跑有些累人,你又元气未复,要是不打紧的话,可以短时间内在苍穹住下。”
他顿了顿,又笑道:“苍穹虽然禁止外人擅入,但你不一样,你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觉得在这里待着破坏了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没想到他居然能察觉出我的心思,我心中登时一暖,脸颊也有些发烫,矜持笑道:“你师傅也说过,说我最好在苍穹先住下,于我龙……于我龙气恢复有利,那我今日刚出关,能算是在池子里待满了一个半时辰吗?”
沉新扬眉:“算,怎么不算。正好我现在无所事事,整个苍穹就我是闲人一个,公主若是赏脸,就让我带路在苍穹转转如何?”
☆、第193章 鬼神(风散)
微风轻起,吹起他额前的发丝,他唇边三分带笑、眉眼温和如月、眼眸明亮如星,看得我的心怦然一动,刹那间仿佛以为我回到了八百年后。
八百年后,当我被母后禁足多日、一回头却在眼中映入了一个修长的身影的那一天,在绮毓宫的重重灯火、海岸边的明月清辉之下,他也是这么笑的,笑得如朗月清风、明夜昭日。或许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上他了吧。
此刻我和他虽不在宫中,没有锦绣灯火,不在海边,没有海风明月,却同处苍穹,享昭日清风,虽斗转星移,万物变化,却丝毫没有给我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海桑田之感,仿佛只要有他这个人在,我就能不计较周遭的一切,不计较所有。
我怔怔地望着他,一时忘了言语。
“听碧?”沉新含笑问道。
我立刻回过神,冲他粲然一笑:“好啊,你能带路最好不过了,只是且等我换一身衣服,这衣裳……”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实在是太显眼了。”
“嗯……的确有些抢眼。”沉新扫了我一眼,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刚才婉梦师妹明知午课已近却还驻足停下,硬生生地转了个弯过来跟你攀谈,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现在想来,不过是女子心思,她定是因为你这身霓裳才特意上前来跟你问话的,不然,除非她长了千里眼,否则是不可能看到你从明阁里出来的。”
我一愣,他这话我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好像在说那婉梦的不是?可他和婉梦不应该比我和他要亲近吗,怎么反倒在我跟前说起她的不是来了?是本来就不对付,还是……
应该……是我会错意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一身衣裙看着还真眼熟。”
我正想嗯一声,说这是每天都明晃晃挂在织女殿最中间的地方拿出来吸引人的金缕霓裳,就听沉新道:“当初你救我时,穿的是不是就是这身衣裳?”
“嗯……嗯?”我一惊,“你怎么知道?”
当时我去长生殿找他时的确穿的这一身衣裳,可当时他不是重伤昏迷了吗,怎么知道我穿的这身衣裳去救的他?
沉新就咳了一声:“当时我迷迷糊糊的,陡然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法力以力挽狂澜之势将我的元神魂魄稳住,就挣扎着想睁开眼看看是哪位高人,只是我当时神志已经有些不清楚了,勉强睁开一条眼缝也只看到一袭绚烂的晚霞之色,紧接着就晕了过去,没有看清楚。当时我还以为那是邺火的光芒,所以也没多想,直到你今天提起来,我才想到这件事的。对了,当日瑶境初会,你明明穿了一袭浅衣,好像是昆仑虚的弟子服?怎么到长生殿那会儿又换了一身衣裳?”
我“呃”了一声,总觉得这一段到处找他的经历从我自己口里说出来特别的羞耻,纠结了半晌,才窘迫地道:“当日我见你随那宫娥离开,心有不安,就想去东阁问一问你的同门,想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只是你的同门见我身着昆仑虚弟子服,就以为我不安好心,是来给你暗中下绊子的,争执了半天也没有一个结果,我就把那身弟子服换了,免得向别人打探你的迹象时被人怀疑。”
“和你争执的是婉梦师妹?”
“不是不是,”我忙道,“是另外一个人,婉梦姑娘是来解围的。”
“哦,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你才换的衣裳?只是听碧啊,”沉新微微一笑,神色间有种我说不出的怪异之色,“你对我还当真是上心得很。只因为你心有不安,便不顾门派之见去了东阁,还和我的同门争执了一番,就这样你还不放弃,一路向他人打探我的消息一直跟到了长生殿,你——”
我的心开始乱跳起来。
他开始怀疑我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要是有一天,一个人突然跑过来和我说倾慕敬仰我多时,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来救我,我也会有疑虑的。只是……谁怀疑我都好,偏偏是他……
我有些不安地绞起双手,咬着唇紧张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正当我以为沉新会说些什么怀疑敲打我的话时,他却伸手拍了拍我的头,笑道:“你这预感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啊,你预感到我要出事,我就真出了一件大事。听碧,我看你以后就别在昆仑虚学艺了,直接出师上神霄殿的司命府当职得了,司命那最近正好缺一个钦道子,你要是肯去,我一定给你提笔引荐,指不定过个几千上万年的就接了司命神君的职呢。”
我这才反应过来被他耍了,一把拍掉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耍我?!”
“没啊。”他神情无辜地一摊手,“我说的可是真心的。出来拜师学艺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光耀门楣、光耀师门吗,在神霄殿的司命府当职,难道还不能算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
“司命府?”我嫌弃道,“还是免了吧。”就司命那连掌命簿都能扔进为悔池的性子,在他手下当职,指不定哪一日就被他将功折罪地拿去祭天了,我可没那个觉悟,还想再多活几年呢。
不过……
“你们?你难道不是为的这个拜师的?”
“我当然是啊。”沉新道,笑得眉眼弯弯,“只不过我已经光耀过我的师门了,不信你出去问问,看这三清有哪一个是不知道我沉新神君的名号的。”
“你!你好不要脸!”
“气急败坏这个词呢,通常用在一个人被另外一个人气得要死却又无话可反驳的时候,这种情况下那个人通常就会口不择言,选择一些不好的词语来攻击对方,以此达到平衡心中嫉妒的目的。听碧,你说,你现在算不算是气急败坏啊?”
我被他气得脸都涨红了,看来不管是八百年前还是八百年后,这家伙还是一样的油嘴滑舌!
“你这是强词夺理!”
他微微一笑,无声地用口型对我说了气急败坏这四个字。
“不过苍穹禁制良多,不通外法,你若是想要换衣服,还得规规矩矩地拿一套新的衣服去换。”正当我气得顿足不已时,沉新又话锋一转,道,“正巧,前几天苍穹刚收了一批新弟子,我那里还有几件给新弟子穿的弟子服,你要吗?”
仙门的弟子服通常都是一袭白衫,只是款式底边绣文有所不同,无论男女皆可穿上,到时只要在门规的允许范围内用一个小小的法术修改一下即可,因此拿沉新那边的新弟子服穿倒也无所不妥,只不过我有些不甘心就这么被他转移了话题,但一想到要是还跟他继续吵下去,最后输的也只会是我,只得狠狠地磨了回牙,抬头对他笑得灿若春花,不能气死他也要用笑容闪瞎他的眼:“好呀,多谢你。”
沉新怔了一下,又立刻笑着点了点头,“那就随我来吧。”
沉新虽然说了苍穹禁制良多,但显然,八百年前的苍穹禁制完全没有八百年后我去苍穹那一趟时要来得多,当日的苍穹禁制多得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的苍穹则要正常多了,虽然不通外法,但好歹还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