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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咬紧牙关地硬扛着和三哥硬拼法力时,谭蓁握住我的双手,一股法力从她的手中流入了我体内。
“听碧,”她给我打气,“坚持住。”
“谭姐姐。”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立刻收回心神,开始全身心地调动她注入我体内的法力,再一次灌注在水灵珠之上。
原本略显颓势的冰层又开始蔓延起来,这一次我比上次要小心,以防再被三哥的水柱炸开,我加厚了冰层的厚度,虽然冻得慢了点,但比之前要坚固了不少。
三哥脸色愈沉,却也没办法止住冰层往上蔓延的势头。
“洛玄。”与此同时,沉新左手一伸,从苏晋手中夺回来的令旗就应声而起,在一阵金光中落入乾坤法阵的中心。“用长冥扼住它。”
金光大盛,凡是被金光所照射到的死气都化为了飞灰,原本黑暗的天幕一时被这金光照耀得亮如白昼,漩涡再一次迟缓下来,涡心处的黑气也开始衰弱减少,一缕日光甚至透过涡心洒了下来。
仿若黑暗中的黎明到来,看见那一缕日光,我顿时一松,同时大为惊叹。
司命拿来作假的令旗竟是这等神物?!
我尚在惊叹,那边洛玄就已是身影一闪,双手持着长冥只身进入了乾坤阵中,长冥刀尖直指处在法阵中心的令旗。
眼看着刀尖就要触及到那令旗,苏晋却微微一笑,翻手拿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瓶,往下做了倾倒之状。
无边的冲天怨气从瓶口中倾泻而出,取代了原本被金光绞杀得差不多的黑气,再一次充盈了漩涡,那一缕日光也迅速被遮了回去。
黑暗再次降临。
“洛将军。”他在这冲天的怨气中悠然自得地一笑,语调亲切,“这冲天的怨气里有君姑娘的怨气,有你的怨气,有周姑娘的怨气,还有——你与周姑娘二人孩子的魂魄,你想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的孩子魂飞魄散吗?”
刀尖猛地一顿。
听了这话,洛玄愣了片刻的神,然而就在他回过神来想要继续时,情势全都变了。
乾坤阵破,冰层碎裂,水柱再度冲天,黑色的漩涡几乎将所有的东西都卷了上去。
水位迅速下降,河岸的淤泥逐渐翻出,然而,当水位下降了有数十里后,这河岸却还没见底,反而露出了几阶冰做的台阶来。
冰阶?!这下面莫非是北海?
我正惊疑之时,有几片花瓣自冰阶处飘然而出,带着水汽在黑暗中随风起舞。
司命倒抽了一口冷气:“花神殿!”
☆、第165章 陌路
陌路
花神殿?!可它当年不是已经随着花神岛一同覆没了吗,怎么会在覆河城的底下?
一瞬间,无数幕情景自我眼前飞快闪过,苏晋的那一句“当年……先花神魂归天外之后……”在我耳边再度响起,我心中飞快地一闪而过一个想法,只是不待我细想,大地就一阵颤动,打断了我的思路。
“不好,”谭蓁神色一紧,“这里的地要裂开了!”
“裂开?”我回头看她,“地怎么会裂开——”
话音未落,我脚下的大地就是一个剧烈的震颤,直震得我和谭蓁都趔趄了一下,我堪堪站稳,谭蓁就抓牢了我往后一跃。
几乎是在我们刚落地的同时,我们原先所站的地方就裂开了一条深深的沟壑,随着地面的颤动,沟壑不断加宽加深,最终形成了一条巨大的山缝。
地居然塌陷了?!是苏晋搞的鬼吗?!
“听碧,快过来!”司命的声音顺着风传来,“这座城——这座岛要塌了!它在陷下去!”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也大声地喊了回去,他的声音传来了我才发现他离我们很近,周围一片狂舞的白絮,迷得我都看不清东西了,我循着那声音一抓,果然抓到了司命的胳膊,“这里怎么会是座岛?——它塌了正好,陷入海底,我们就不用受制于人了!”
“不,它恐怕不会陷进海底。”离得近了,我才看清司命的脸色,他的面色惨白得和天上挂着的那一轮圆月有的一拼,“大哥他竟将覆河城建在了此处……这座城——这座城的下面是花神岛,是永无沉陷之岛,不会陷入海底的!大哥……这么多年了,你竟是还……没有放下……”
他到底在唧唧歪歪些什么!他们天宫的人是不是都有这种自言自语的毛病?!
周围的风势越来越大,大地开始四分五裂,顺着不知是风势还是水流地往四周散开,不断有废墟泥块掉落进裂开的缝隙沟壑中,又被狂风卷起,被风绞得支离破碎,直到最后化为齑粉,随着风柱一道升往天际的漩涡之中。
看着这情景,我的心猛地一沉——这跟海岛四分五裂漂移开来的情况是一模一样!可司命说这座城下面是花神岛,当年我爷爷的确曾下旨许过花神岛永不沉陷,既不沉陷,那这岛塌陷了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谭姑娘,”沉新的声音远远传来,虽隔了数道水柱风漩,却仍是清晰无比,就算此刻已经山崩地裂,海啸汹涌,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甚至比平常要更多了一分沉着,“请照顾好听碧!”
“沉新!”
听见他的声音,我连忙抬头去寻他的身影,可当我循声看过去时,却只看到他和苏晋缠斗在一起的身影,沧海似海一般蓝泠的剑光大盛,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片正缓缓流淌着的海面,可我却知道这里面是多么的凶险,苏晋甚至没有祭出他的法器就和他斗了个不相上下!
对了,法器!
“司命!”想到法器,我连忙握紧司命的肩膀用力摇了一下他,期望能把他从跟魂魄出窍一样的状态中摇清醒过来,“你大哥有没有法器?他的法器是什么?!”
“法器?”司命一个激灵,总算不双眼发愣了,“大哥他……他擅用琴,因琴音做法,可攻可守,不过现在沉新和他斗得这么胶着,他应当是来不及唤出帝阳琴的。”
“什么?”我差点呆住,“帝阳琴?”
帝阳琴,苏晋的法器居然是帝阳琴?那东西要是让他祭出来了还了得?!
“你也别急,我大哥他现在正被沉新缠着,无暇它顾,祭不出帝阳琴的。”见我一脸懵了的神色,司命忙安慰我,他抬头看了一眼狂乱飞舞的白絮,神色带着几分惆怅地道,“且他若是祭出了此琴,那我父君一定会感受到,他……不会这么不小心的。”
“不小心?”听他这说话的语气,我心头顿时蹭地冒起了一团火苗,但因为他和苏晋的特殊关系,到底没有发出来,只能强行咽下了那句已经滚到喉咙口的“沉新正处在危机的关头,你不去帮忙,反倒在这里担心你的大哥”,看他那副怔怔的神情,我就更是咽不下那口恶气,干脆撒手放开了他,转身想去助沉新一臂之力。
“神仙妹妹!你要去做什么?”谭蓁眼疾手快地拉住我,风势浩大,吹散了她的长辫,系在发尾的铃铛被席卷上天,腰间的铃铛声更是急促,在这鬼哭狼嚎一般的风声呼啸中显得恍若催命铃一样,让我心焦不已。
“你放开我!”我急道,“我要去帮沉新!”
“你上前只会给他添乱,”谭蓁大声道,“神仙妹妹,我知道你心挂他的安危,可也要分得清楚帮忙与添乱的区别!你可有将这里全部水流都冻住的把握?若有五成,我便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若没有,咱们还是先走吧!再继续待在这里,沉新神君只会牵挂你的安危,徒增分心而已!”
“可是——”
此刻月圆已至,八道水柱不断地从河中汲取着河水,水位下降得越来越快,大地又被分裂卷起,露出地表之下的地下河水来,在我们说话之间,又有数十道水柱拔地而起,原先只不过是几阶冰阶的宫殿现下已经露出了一道长长的台阶甬道来,随着水位的下降,甬道越来越长,台阶也越来越深,花瓣漫天飞舞,跟着白絮一同飞往天际,纷纷扰扰地像是在下花瓣雨一般。
“没有可是。”谭蓁道,她那不容置喙的神情让我想起了四表姐,她严肃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你有没有把握?若有,我们就上,若没有,我们就离开。”
“你们离开这里!”我正在犹豫的当口,司命却陡然回神,上前几步对我们急道,“听碧,我大哥带你来这里一定有预谋,你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一只手就悄无声息地搭上了他的肩。
我猛地一惊,又在看清来人后松了口气。
是洛玄。
冰面被河水冲开时,洛玄猝不及防,不仅被数道冰刃击中,还被浪头掀了老远,此刻他面上正有几道在往外渗着血,他本就因为苏晋而面色深沉,现在更是显得神色可怖,他搭着司命的肩,沉声说了一句“去帮沉新的忙”,不及司命开口,就伸手将他朝沉新和苏晋甩了过去,紧接着,他纵身一跃,也加入了战局。
“神仙妹妹,走吧,不要再犹豫了,”谭蓁道,“走吧。”
“可是——沉新——”我还是牵挂着沉新,不愿意离开。
“你待在这里又能干什么呢?”谭蓁劝道,“这里快完全塌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还是先走吧,走了才可以搬救兵过来啊!”
这话提醒了我,司命的令旗虽然是假的,但常清神尊却不是假的,只要我上九重天——不,只要我出了这里后一声龙吟,就算不能引起神霄殿的注意,爹爹却是尽可以赶来的!
这样想着,我就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谭姐姐,多谢你提醒我,我们这就离开,去找爹爹……”
谭蓁神情一松,露了个笑容出来,携着我就要离开,三哥的声音却冷不丁在我身后响了起来。
“六妹,你要走了吗?”
我抬眸,三哥的身影缓缓移至我的跟前,他看着我,神色波澜不惊,可他的下一句话却直接让我定在了原地。
“神女哨尚在我手中,你就要就走了吗,六妹?你这是想弃沉新神君于不顾?”
“三哥!”
“如果不想你的沉新神君受万蚁蚀心之苦,”三哥伸手,翩鸿长剑就这么搁在了我的脖颈之上,“就乖乖地跟我走,六妹。”
“三殿下!”谭蓁厉喝。
“谭姑娘请住口!”三哥罕见地肃了神情,一脸冰寒地对谭蓁冷声道,“这是我和舍妹的家事,你不明白内情,不要插手!”
“三殿下——”
“请你住口,谭姑娘!”
三哥和谭蓁在一边吵了起来,我看着三哥罕见的激动神色,觉得心里有一把火越烧越旺,直把我气得浑身发抖。
神女哨,又是神女哨!
为什么每个人都能拿神女哨来威胁沉新?!沉新他做什么了,要受这样的钳制!
“……三哥,”我看向三哥,看着那明明万分熟悉却又陌生无比的容颜,只觉得颈边的长剑冰冷得刺人,“你就这么恨我?”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三哥平静地看着我,“你觉得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好,”我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道,“我跟你走。”
“但是,从此以后,你就再不是我的三哥了,你我今天——就此兄妹情断。”我强撑着说出这句话来,一错不错地盯着啊三哥,期望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动摇的神情。
三哥看着我,面无表情,没有一丝除冰冷以外的神色。
……就算这样,你也不后悔吗?
我眨了眨眼,将涌上的泪意逼回,朝着三哥伸出了手:“我可以跟你走,但在此之前,你要把神女哨还给我。”
“还是等等吧,”三哥道,“未免你拿到了就翻脸不认人,等到了下面,我再还给你。现在,跟我走。”
“神仙妹妹,”谭蓁拉住了我,对我摇了摇头,“不要听他的。”
“谭姐姐,你先离开,本来就是我们把你卷入了漩涡。”我道,把手从她手中抽出,本想让她去神霄殿找常清神尊或是龙宫找我爹爹,但想到她的身份,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什么也没说。
我看向三哥:“走吧。”
三哥面无表情地收剑转过身,正当我以为他会给我带路时,他却猝不及防地给了谭蓁一掌,我心下大惊,刚要失声喊出,就见一道龙影自他掌见腾飞而起,带着谭蓁远离了我二人,离开了这狂风大作的是非之地。
我望着银龙消失的方向,怔了许久才回过神。
“……三哥,”我终于忍不住,一滴泪滑落脸庞,“到了这个时候,你都能顾及到谭姐姐,可你对我却——三哥,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细雨缓缓飘下,三哥在细雨中长身玉立,一脸冷漠地看着我,“你怎么会有错,”他道,再次将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走。”
☆、第166章 花神殿
三哥持剑的手素来都很稳,大哥曾在教我剑法时说过我手腕无力,耍久了剑就容易脱力,剑花耍得不好看,让我多向三哥学学。我此前一直不以为然,认为大哥的剑法才是三位哥哥中最好的,可直到今日,我才发现大哥说得其实没错,三哥的剑端得的确很稳,从我被他逼下冰阶、一直到我们千里缩地地走过了那一条长长的甬道,他持着剑的手一直很稳,从未有过一丝的松动或是颤抖。
而随着冰阶逐渐见底、花瓣越来越多,我的心也越来越沉了下去。
从头至尾,他的手都没有过一丝松动。
冰阶很冷,却不及我的心冷。
三哥……为什么……
千里缩地,一日神行千万里,不过片刻的光景,我和三哥就到了冰阶甬道的最底部。
甬道的尽头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开阔,它并非是一个出口,倒更像是一个入口,一片如黑幕一般的幽深围绕在甬道的尽头,一眼望去是不见头的黑暗,片片雪花一样的花瓣从这黑暗中飘出,随着水柱一同飘舞上天,在黑暗中飞舞,花瓣上带着的点点冰晶让它们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像是一个个振翅而飞的花间仙子。
花神殿……
“你带我来的就是这里?”我看了一眼飘舞的花瓣就回过了神,偏头看向三哥,“这里不是花神殿吗?宫殿呢?”
“不用急。”三哥看也没看我,“走上前就能见到了。”
话毕,他收剑负背,率先往前走了两步,冷淡道:“走吧。”
我立在原地没有动,看着他走了两三步后停下,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鼻头一酸,还是忍不住张口喊住了他。
“三哥!”我道,“你把剑收了回去,就不怕我趁这时候逃走吗?”
他头也不回地道:“苏晋在这冰阶上设了数道结界,就连你那如意郎君都不一定能在一炷香之内把这些结界全数破开,你这等微末的法力又能做什么。不要惹人发笑了。”
“三哥,”我哀戚地望着他,心中的悲伤越来越大,最终忍不住哀求道,“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个地步?三哥,算我求你好不好,你有什么不满,你都发泄出来,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你不要背叛我,好不好?我们不是兄妹吗?”
“我是在发泄啊。”三哥背对着我,“我杀了你,不就泄了我心头之恨了?怎么,难道我的妹妹连我的这点小小要求都不能满足吗?”
我默然不语。
三哥就叹道:“好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父王母后生下了我之后又生下了你呢?你不知道吧,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讨厌你了,但是你没发现,是不是?你总是这么愚钝,这么愚蠢,你认为要对你好的人就一定要对你好,是不是?”
“自然不是!”
我想要辩白,他却嗤笑一声打断了我:“六妹,我有时候真觉得你简直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明明什么都没有付出,都没有努力过,却能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东西。父王母后对你奉若掌上明珠,大哥二哥就算再忙也总会抽出时间陪着你,师从的也是昆仑虚最厉害的惟辨神尊,水灵珠更是我龙族至宝,素来都是历代龙王亲自守护,可父王却把它给了你……桑延,沉新,还有现在这个不知是人是神的苏晋,都法力高强,围着你团团转,六妹啊六妹,你说,你怎么能这么好运呢?”
“我……”我张口结舌,只觉得荒谬,“三哥,难道你就是因为这些,所以才——才讨厌我的吗?”
“我哪里敢讨厌我们最尊贵的六公主。”三哥冷冷道,“我只是想让你死罢了,只可惜,那姓苏的要我暂且留你性命,只能让你先活着。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那位苏晋公子可不是什么善茬,被他盯上,你又能比死好到哪里去?”
“三哥,”我急急道,“我——”
“好了,废话少说。进去吧。”三哥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袖,一股大力就从他那边传来,扯着我跌跌撞撞地走下了最后几级冰阶,而后一头撞进了那幽深无边的黑暗中。
我心下一惊,还以为前方是什么无底深渊,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好在下一刻,我的双脚就踏上了实地。
我抬起头。
不是无底深渊,也不是什么洞穴,更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宫殿。
冰块。
几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