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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轮回-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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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啊,井袖笑起来:“这酒店设备是老坏。”
  那女人也笑,往里退了一步,把门拉开。
  屋里挺暗的,这么大白天,遮这么严实,只开了一盏晕黄色的壁灯。
  不过稀奇古怪的客人本来就很多,井袖也见惯了。
  进到屋里,她先把包拎到茶几上,一样一样往外拿按摩的服装和用具,无意间一抬眼,看到那女人站在不远处,正上下打量她。
  井袖有点尴尬,说实在的,应付男人她是有一套,但跟女客人相处,总有点局促。
  她指女人身上宽大的长袖连身浴袍:“那个……这种衣服,按摩起来不太方便,大家是同性,你要不介意,穿内衣就可以。”
  她终于看清这女人了,干瘦,枯槁,如柴样披拂的长发下,露一张灰白色的脸,目光很黯淡,像是时刻都在失神。
  一看就知道气血不畅,是需要多做全身按摩。
  那女人低头看自己的衣服:“我以前受过伤,身上有疤,怕吓到你。”
  井袖赶紧摇头:“不会不会,事实上,受过伤的皮肤,跟完好的皮肤是不一样的,按摩的时候手上更要分轻重,最好能让我看到。”
  说完了又讷讷,觉得这女人虽然态度温和,但自己在她面前,没来由的很不自在。
  还是快进正题,早完事早好,她指了指洗手间:“我能进去……准备一下吗?”
  那女人点了点头。
  井袖拿着按摩工服进了洗手间,揿亮厕灯之后,想锁个门,鼓捣了两下,发现门簧坏了,只得放弃:反正内外都是女人,不怕偷窥。
  她手脚麻利地换上衣服,又开了水龙头,打香皂洗手——手洗得干净点,待会抹按摩油也会顺畅。
  洗着洗着,忽然皱起眉头,盯着镜子里的场景看。
  怎么说呢,这洗手间不大,属于最标准的形制:人站在门口的话,正对着的是坐式马桶,右边是对着大墙镜的洗手台,左边是落地浴缸。
  洗手的时候,面对镜子,可以把整个洗手间尽收眼底。
  但怪就怪在,浴缸上的浴帘,是全部拉合的。
  水声哗哗中,井袖搓着手,后背渐渐发毛。
  这浴帘要真是敞开的,一览无余,她也不至于想东想西:偏偏拉这么紧,让人满心不自在,总觉得里头藏了东西。
  井袖忍不住回头看,心里头像有猫爪子在挠。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浴缸那儿潮气很重,也不建议这么“闷”着,不方便散味儿。
  她瞥了眼洗手间的门,伸手把水龙头拧到最大。
  她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一眼,图个心安。
  井袖放慢脚步过去,食指微勾,轻轻把浴帘贴墙的那一边掀了条缝。
  触目及处,脑子里突然就爆了。
  那是一满缸的水,呈薄透的锈红色,浴缸底下躺了一个人,小腿蜷着,可能是因为个子高,浴缸装不下。
  井袖像被火灼了一般猛然撤手,险些尖叫出声,好在反应及时,迅速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浴帘还在轻微地晃动,她原地站着,一双小腿抖得几乎站不住。
  死变态、杀人犯、也许是连环杀人魔,阿帕说得没错,酒店也不是什么清静的地方。
  井袖周身发冷,她慢慢地、步子极轻地往后挪。
  要镇定,要装着没事人一样,出去给那个女人做按摩,然后瞅个空子,夺门就跑,出去了就尖叫,会有人听见的,这里是二楼,即便从楼梯上狂奔下去,也要不了几秒……
  井袖忽然不动了。
  她的后背,碰到了一个人。
  井袖再也受不了了,她能比一般女人镇定,但也就是镇定那么“一点”而已。
  她心脏狂跳,急需发泄,于是尖叫出声。
  但这声音很快被掐断,那人扼住了她颌骨,这一扼,扼得她脸肉扭曲变形,扼断了她的声音,扼得她即便嘴巴大张,喉头里发出的,也只是咝咝的气。
  借着眼角余光,她看得明白,掐她的就是那个女人——这女人力气奇大,衣袖从上抬的胳膊上滑落,露出的那一截皮肤如同乱刀斩过,全是疤痕。
  井袖拼命挣扎,指甲抓在那女人胳膊上,抓破皮肉,却没见丝毫出血,那女人像是完全不在意,抬手哗啦一声拽掉浴帘,一脚踹在井袖腿弯,踹得她跪下之后,将她的头狠狠摁向水面。
  井袖差点崩溃了,脑子里只一个念头:她来杀我了!她要来杀我了!
  她两只手死死扒住浴缸两侧,两眼紧闭,甚至提前闭住了呼吸:细瘦的胳膊硬撑起上身,只求不被摁进水里去。
  再然后,那股向下的力道忽然止住了。
  井袖能察觉到,自己的脸跟水面只一线之隔,缸水的凉意就漾在她的鼻端、眼睫之下。
  那个女人轻笑了一声,说:“睁开眼睛看看,认识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卒。
  心中涌动着杨白劳过年的悲怆。

  ☆、第30章 29

  什么意思?
  井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不是杀人狂的随机劫杀,自己被叫到这儿来,是有原因的。
  她咬着牙,战战兢兢睁开眼睛。
  水面之下,正对着她的脸的,那是……宗杭?
  那女人松手了。
  井袖腿上一软,瘫坐到浴缸边,实在站不起来,拿手撑着身体往角落里挪,颤抖着问她:“你……你想怎么样?”
  水龙头还没关,水声哗哗的,她觉得水道像是都激在自己头上脸上,浇得她骨头一寸寸凉。
  那女人没看她,目光飘进水里,话也说得奇怪,居然带几分赞赏:“是不是很完美?”
  井袖一阵反胃,她想吐。
  不就是像福尔马林泡尸体防腐一样吗?这变态女人把宗杭做成了水里的标本,还问她完不完美。
  但跟变态讲话,不能歇斯底里,要冷静、温和,不然下一个被泡进去的,就是她自己了。
  她又瑟缩着问了一遍:“你想怎么样?”
  那女人这才垂下眼皮看她:“也不想怎么样,就是请你照顾他。”
  恶心再次上涌,这一趟,井袖没忍住,捂着嘴巴冲到马桶边,吐了出来。
  她实在受不了了:还要让她照顾尸体,像养鱼那样换水?抑或是修剪头发、指甲?
  她的心没那么大,活着去承受这些事情,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女人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你没看明白,琢磨清楚了,再出来跟我说话。”
  说完,带上门出去了。
  井袖吐完了,拿手抹抹嘴,听到水声哗哗,机械地过去洗手、漱口,然后拧上。
  水声一停,四周的静浸过来,她不觉就打了个寒噤,鸡皮疙瘩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粒粒簇起。
  浴帘被拽掉了,镜子里,那口浴缸就横在她身后,像口去了盖的棺材。
  那女人的话,是有所指的。
  ——你没看明白。
  是要让她再看,再琢磨。
  ——出来跟我说话。
  那就表示,这女人还有话跟她说,不会马上就把她弄死。
  但一个死人,还能看得怎么明白?
  井袖拿手抚住胸口,迟疑地再次往浴缸边走,走一步退半步,目光刚触到水面,又赶紧别过头去。
  死人,又泡在水里,这种场面,想想都觉得可怕,但不能再捱时间了,她怕那女人没耐心——井袖屏住呼吸,横下一条心,再次向着浴缸探下身子……
  是宗杭没错,只穿了条内裤,面容倒还安详,井袖鼻子里酸涩上涌:还好,看来死的时候,没太受罪……
  这酸涩气涌到一半,突然轰一声消散,井袖只觉得全身的血瞬间涌进脑子里,胸口处寒热交替,一时结成冰,一时又熬成沸汤。
  她没什么专业知识,不知道怎么看尸体,但常识她是懂的:水里泡久了的死人,应该发白发胀吧,再怎么样,脸色该是惨白的,嘴唇该是没血色的……
  宗杭都不符合。
  而且……
  她揉了下眼睛:没看错,他的胸口,起伏了一下。
  ***
  井袖跌跌撞撞从洗手间冲出来。
  那女人坐在茶几后的沙发里,面前摊了纸笔。
  井袖喉头发干,说话时舌头都快打结了:“宗杭是怎么回事?他是活着,还是死了?他为什么在水里?他……还是人吗?”
  那女人把纸笔推向她:“把你的年收入写一下。”
  这话题好像太跳跃了,井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那女人没再重复,木着一张脸,等她落笔。
  井袖反应过来:形势还是人家的,自己是死是活都未卜,没资格发问,只能照做。
  她半蹲到茶几边,犹豫了一下,在纸上写下一串阿拉伯数字。
  20;000。
  后头加了个“$”。
  两万美刀,折合人民币十二万多,摊算下来月薪一万,在国内可能不值当什么,也就是个普通白领的月薪,但以她的学历、行当,又是在柬埔寨,算不错了。
  那女人嗯了一声,把那张纸挪到自己这边,看了会之后,提笔在数字的最后又加了个“0”字。
  “我给你这个数。”
  操!这他妈到底是要玩什么?
  井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看那女人,又看这串数字。
  那女人搁了笔,重又倚回沙发,脸上还是没表情,像是特意留时间给她琢磨。
  渐渐的,井袖的脑子就被这二十万美刀给盘踞了。
  她从国内跑到东南亚,日出日落,东奔西走,为的什么?为一张嘴,为肚皮,为米粮,不止是她,这世上大部分人,都一样。
  有这二十万,她可以回国,可以开一家正规的按摩店,所以这不止是钱,这是保障,是未来安定的生活,是希望。
  井袖怀疑自己是在梦里:见到的,听到的,一幕一幕,诡谲离奇,大起大落。
  她伸手去拧自己的腿肉。
  疼。
  井袖抬头:“你说的是真的?”
  那女人眼皮都没掀:“我动动手指就能弄死你,犯得着骗你?”
  也是。
  井袖想了想:“杀人犯法的事,我不做。”
  那女人语带讥诮:“就你?能杀人?”
  井袖被噎住了。
  “那给这么多钱,要做什么事?”
  “手机带了吗?先给我一下。”
  井袖从包里掏出手机递过去。
  那女人接过来,翻覆着看了会,忽然攥拳用力,咔嚓一声拗断的声响,有塑料碎壳飞溅开来,井袖吓地往后一缩。
  还没完,那女人继续用力,再用力,好好的手机,扭曲得惨不忍睹——那女人这才扔掉,然后细细从掌肉中剔出插进去的细小部件碎片。
  “第一,不要再对外联系了。”
  井袖下意识摇头:“不行,我有工作的……”
  话到一半反应过来,二十万美刀面前,那份工作,别说鸡肋了,鸡毛都不如吧,虽然她在老板那还有押金,但那点钱,不要也罢。
  她改口:“我的同事老板,会担心我的。”
  那女人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洗手间内:“有他父母担心吗?”
  井袖哑口无言,她在柬埔寨,压根也没亲戚朋友,同事倒是不少,但同事的情谊,拿不上台面。
  她突然觉得,这女人很厉害,话不多,但句句如刀,刀刀着肉。
  她试图说得委婉点:“我就这样突然失联,她们会报警找我的。”
  “找不到就不会找了,就算找到了,你是成年人,你愿意玩失踪,不犯法。”
  井袖咬牙:“一年?”
  “最多一年,也许半年都不到。”
  那行,一年,四季,单衣厚衣一轮换,也就过去了。
  井袖点头。
  “第二,这一年,干什么,去哪儿,我说了算。”
  这也合理,给人打工,本来就是老板指哪去哪。
  “第三,看到什么奇怪的,我不说,你就别问,这个世界,你不懂的事,还多得很。”
  井袖没吭声,目光从那女人手掌上掠过。
  这女人受了伤,不见流血,宗杭长时间睡在水底,却还活着。
  自己不懂的事,是还多得很,不过接受起来,也不是很难:东南亚本来就是信神佛、信鬼、信降头的地方,她在这待久了,耳濡目染,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最后就是照顾宗杭,我身体不好,没那个精力,需要你不辞辛苦,尽心尽力,有可能需要熬夜,总之,你吃得起苦就对了……至于怎么照顾,他晚上醒了之后,我会告诉你的。”
  懂了,相当于是个护工,宗杭那情形,也不知道生了什么怪病,可能行动不便,需要她近身看护。
  钱给得这么多,吃再多辛苦也值得,再说了,宗杭是她朋友,照顾他,她心里也乐意。
  自进门以来,这跌宕起伏的,从以为要被劫杀到忽然被许以高薪,落差实在太大,井袖几乎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来面对这女人。
  她有点讪讪:“其实,你可以一开始就跟我讲的,那样就不会有误会了。”
  那女人语气淡淡的:“打一棍,再给个枣子,没这一棍,你怎么会知道枣甜呢。”
  井袖尴尬:“你出得起这个钱,有很多人会抢着干……”
  那女人没理她。
  井袖想起她那句“我不说,你就别问”,赶紧刹住,但有些事,还是得开口:“那我……怎么称呼你呢?”
  “我姓易,易萧。”
  井袖说了句:“挺好的名字,取得挺用心的。”
  随口的一句恭维寒暄,反引起了易萧的注意:“为什么?”
  井袖说:“因为,你这个年纪……”
  她迟疑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点造次了,女人应该都挺忌讳年纪的,这女人至少也四十多了,而且因为状态不好,很显老,估计会更敏感些。
  她想含糊过去:“以前起名字,都很有年代特色,什么红啊、娟啊、敏啊的,易萧这名字挺特别的,应该是父母用心起的。”
  那女人居然笑了,眸光漫散,似乎有点失神,再开口时,也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我父亲喜欢看屈原的《九歌》,里头有一句,叫‘风飒飒兮木萧萧’,他就给我取名叫易萧。”
  “不过他后来说,这名字取错了,早知道我成年以后还会多个妹妹,应该按照先后顺序,‘飒’字给我,‘萧’字给她。”
  井袖笑:“你还有个妹妹啊,应该也长成……大姑娘了吧。”
  易萧那本就浅淡的笑忽然就没了,一张脸木得像石膏,目光又冷又硬。
  井袖头皮发麻,思忖着自己应该是说错话了,但又不知道错在哪。
  过了好一会儿,易萧才说:“死了,三岁多就死了。”
  井袖后背都生汗了。
  易萧却没看她,她抬起手,比划了个沙发把手的高度,犹豫了下,又降下去点。
  “最后一次见她,大概这么高吧,很皮,也不讨人喜欢。”
  她沉默了会,慢慢缩回手,手上的皮有点松,耷挂在骨头上,像老太太的手。
  再然后,又笑了。
  “我跟我父亲说,办正事,就别带她出来了。可惜了,我父亲不听……”
  她垂下头,声音低下去,喃喃如同耳语。
  “要是听我的,现在……是该长成大姑娘了。”
  ***
  十点多,易飒的摩托车到了旅馆门口。
  她沉着脸,几步跨到玻璃门前,伸手推时,身后轰的一声,摩托车脚撑没撑好,倒了。
  头盔骨碌碌滚过来,她当没看见,反正会有人去捡去扶,也会有人把她的行李送进来。
  进了门,径直走向前台,短短一段路,侍应生、行李员、迎宾小姐都跟她打招呼。
  ——伊萨!
  ——伊萨来啦。
  ——有日子没见了,去哪发财了?
  她一概没理。
  这旅馆是她在暹粒固定的落脚地,虽然规模小,连酒店都称不上,来往客人也三教九流,但她偏好这种环境,觉得跟自己的气质很搭:熟了之后,还入了股,算小老板。
  走到前台边,再按捺不住,一巴掌拍在前台上,垂下头,骂了句:“妈的!”
  两天一夜,她像个傻子似的,马不停蹄,从暹粒奔去浮村,迎头就是噩耗,又从浮村赶回暹粒,定好了星级酒店,那个按摩女居然失约了,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不接。
  她根据彩铃里的信息找到那家按摩店,里头各色女郎,华、泰、柬都有,看她是中国人,推了同胞出来应付她,那女人涂绿色眼影,抽雪茄,红指甲上还描了花,开口就呛人。
  “失约嘛,谁还没个急事,改天咯,要不然,你换个人?”
  “腿长她身上,我怎么知道她去哪了?又不只飞了你一个人,上一个客人也被飞啦……”
  走的时候,那女人还在她身后说风凉话:“哇,还找上门来,你爱上她啦?你是蕾丝哦?”
  ……
  简直是撞邪了,最近干什么都不顺。
  易飒撑住前台,低头看脚下,脚下是被踩磨得光亮的大理石,隐约能看到自己的脸。
  头顶上,前台服务生小心翼翼:“伊萨,怎么了啊?”
  不对,不能生气,生气伤身,要笑,笑得越甜越好。
  她长吁一口气,抬起头时,笑得妩媚:“没什么,逗你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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