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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轮回-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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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为难谁啊,丁玉蝶简直比专业碰瓷的都厉害,就是上门问个话,外加丁碛手没轻重,搡了他一下,到丁玉蝶嘴里,已经成了“带人来砸我家,还差点把我打残”,又扬言“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找大爷,当什么水鬼啊,一点人权都没有,我不干了”。
  大爷就是丁海金,惯会护短,再加上心脏搭了桥,人人跟他说话都矮三分,生怕刺激他——这事,少不得要以他丁长盛摆和头酒、向那个妖里妖气的小兔崽子赔礼道歉收场。
  黑皮本转到跟前,丁长盛作势拿起来看,满目是字,却一句话都看不进去,终于忍不住问她:“易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易飒紧扒了几筷子,终于往椅背上一靠,拿餐巾揩了揩嘴:“丁叔,你瞒了我们易家不少事儿啊。”
  丁长盛没吭声,现在还不知道她究竟知道多少,贸贸然接话很不明智。
  “明说了吧,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上次在鄱阳湖,不是说开金汤延后吗,让我们各归各家,我就下了船,但好不容易回国一趟,不想那么快走,就多待了几天,后来丁玉蝶又找我,说是想去老爷庙探沉船,让我过去帮他搭把手,我就答应了。”
  丁长盛嗯了一声。
  这话没破绽,丁玉蝶醉心沉船,也不是什么秘密,更何况,丁玉蝶确实是在老爷庙下的船。
  “结果呢,别说是沉船了,连块破铁都没捞着。我就决定走来着,谁知道临走之前的那个晚上,有个女人来找我。”
  丁长盛屏住呼吸。
  “长得很难看,我也不认识,本来不想搭理的,结果她说认识我父亲,也认识我姐姐,还说姜孝广死了,姜骏就是凶手……”
  丁长盛心跳如擂鼓,按照易飒说的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在老爷庙开金汤之后。
  当时,姜孝广和姜骏双双失踪,他派船上的人装备了潜水器材下去,连找两天一无所获,不得不编了个“姜孝广进特护病房”的故事,以暂时搪塞。
  易飒抬眼看他,皮笑肉不笑:“丁叔,换了是你,事情这么诡异,你也会想听她说完的,是吧。”
  丁长盛嗓子发干,他喝了口茶润喉:“然后呢?”
  “然后,她就给我讲了个故事。”
  正说到这儿,边上的宗杭突然痛呼一声,一头磕倒在桌面上。
  丁碛额上青筋一跳,还以为他要有什么动作,随即发觉不是这么回事——宗杭像是发了病,身体不受控制,拨翻带倒了近前的碗碟之后,痉挛着从椅子上翻跌下来,近乎癫狂地在地上乱滚。
  丁长盛急起身来看:“他这是……”
  话到一半咽回去了。
  他看清楚了,宗杭的胳膊、小腿、脖子、脸上,爆起一根根黑色的血管,像须根盘缠在皮肤之上,不断胀大,似乎里头的血随时都能破开喷出……
  这场景不陌生,窑厂关押的人里,不少人都这样。
  易飒却像是司空见惯,还叹了口气:“我就说吧,随时发病,所以平时都不让他出门……”
  她蹲下身子,把宗杭上半身扶靠到墙上,宗杭抖得厉害,喉咙里几乎出不了声,脸上的血管滚烫,身子一阵阵发抽。
  易飒转头看丁长盛:“没事,让他缓一会儿,过个十来分钟就好了,咱们……聊到哪了?”
  丁长盛定了定神:“说到那个女人,给你讲了个故事。”
  易飒点头:“这个故事是真是假,我也不是很确定,有些事,还要丁叔你确认一下——那几天,你是不是在老爷庙,上了一条船,还汇合了姜孝广,准备偷偷开一回金汤?”
  丁长盛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顿了顿才说:“是有这事,但我们不是想开金汤……只是想摸清楚路线……”
  易飒笑:“这就结了,那个女人说,当时她也在水下,亲眼看到姜骏带着祖牌下来,还看到姜孝广,拿着个水下摄像机。”
  丁长盛一只手死死攥住椅子把手。
  是这样,细节都没错,所以,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易飒讲了个精简版的、三人进息巢的故事。
  故事里有船冢、息壤、息巢、无以计数的死人尸体,以及嵌入了祖牌的轮回钟,姜骏杀了姜孝广,试图控制那个女人,但没有成功,再后来,那个女人不知道使用什么法子,逃了出来。
  “然后她跟我说,她就是我姐姐,她给我讲了当年三江源之后发生的事,还说,有很多它们要来,让我提醒你一下。”
  她就在这里停住,给丁长盛时间消化,又倒了杯白水端给宗杭,他爆起的血管已经消了,只是皮肤像热蒸过一般,通红发烫。
  易飒想问他怎么样,又不好开口,倒是宗杭,正喝着水,忽然眼睛滴溜溜朝她一转,还挺得意的,喝完水,不声不响入座,又开始夹菜吃。
  丁长盛这才反应过来:“你就……相信她了?”
  易飒说:“没有立刻相信,故事是编得不错,但凡事要讲证据啊。她给的第一个证据,就是宗杭,还说,证人是丁碛,丁碛可以证明,宗杭是死而复活的。”
  说到这儿,笑盈盈看向丁碛:“是吗?”
  丁碛迟疑了一下:“是。”
  “你杀的?”
  丁碛面色复杂,没再说话。
  “她让我带着宗杭,说这个人很有用,不是水鬼,却强过水鬼。又说,如果我不相信,可以去窑厂,找一本黑皮本,喏,就是刚刚物归原主的那本,我半信半疑的,所以找丁玉蝶打听了一下,你是不是有个窑厂。”
  丁长盛长长吁一口气。
  前因后果,千丝万缕,差不多全对上了,甚至困扰了他二十多年的一个大谜题,答案也行将浮出水面。
  “那……易萧呢?”
  易飒苦笑:“走了,在老爷庙就跟我分开了,说自己活不长了,想死得清静一点,加上那时候,我也不是很相信她是我姐姐……直到今天在窑厂里,拿到这本册子。”
  册子……
  丁长盛翻开册子。
  也巧了,入眼就是易宝全的那张图,这张“泛舟”图,他琢磨过无数次,始终不明端倪,甚至不觉得那是“泛舟”,还怀疑过是不是两个人共同浮水,现在明白了。
  怪不得说,死尸就是度亡舟。
  再往前翻。
  ——黄河滩头百丈鼓,挂水湖底轮回钟,金汤水连来生路,渡口待发千万舟。
  丁长盛喃喃:“这事,我要想一想,事情太大了,我得跟他们商量一下……”
  易飒拿勺子舀汤:“就是啊,我也是因为看过册子,觉得事情太大,又很急,不能耽误,才赶紧给你打电话,丁叔,你说现在,鄱阳湖边,会不会真有人往外爬啊?”
  丁长盛被她说得心里毛毛的。
  易飒斟酌着他的脸色:“我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丁叔,老爷庙水域也不大,要么你紧急安排点人手,夜里在那一片巡一巡?万一真有,有一个截一个,先把事情控制住,可别等你商量完了,那头已经搂不住了……”
  丁长盛脑子里一团乱麻样,也没个章法:“也对,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得先安排起来,飒飒,你先吃着,你这几天不走是吧,后头估计还得要你出面,这事,我得去找人合计合计……”
  易飒说:“不走,事情这么大,又牵涉到我家人,我也想知道究竟。”
  丁长盛点头:“这次,是多亏你了,我先去忙,你们先吃……”
  易飒没吭声,觑着他和丁碛都快到门口了,这才开口:“丁叔,还有件事没完呢。”
  丁长盛愕然止步:“还有事?”
  “丁碛是不是杀了人啊?”
  丁碛脸色一变,丁长盛头大:“飒飒,这件事……丁碛也是受我吩咐,我当时,不了解情况,易萧逃了,我们认为很危险,所以不惜一切代价……”
  易飒笑:“这我懂……宗杭!”
  宗杭正听她说话呢,没提防会叫到自己:“啊?”
  “过去抽他。”
  这是……真抽还是只是她虚张声势?宗杭有点迟疑。
  易飒冷笑:“丁碛刚刚亲口承认杀了人不是吗?你打了人家三枪,我让他回抽你不过分吧?如果没有你,宗杭早回家过舒服日子去了,至于搞到现在不人不鬼的吗?是吧丁叔?我这要求过分吗?”
  丁长盛见她变脸,也知道是动真格的,想来想去,宗杭这事,确实是丁碛理亏:“不过分。”
  易飒看宗杭:“去啊。”
  宗杭起身过去。
  打人就打人,但这种有铺有垫,让他过来打人,还是众目睽睽之下,还真是……
  宗杭拳头攥起。
  丁碛笑笑,抬头看他:“用点劲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这回打过我,咱们就算两清了……”
  宗杭脑子一炸,吼了句:“放屁!”
  他一记勾拳,狠狠打在丁碛左脸上,丁碛没经住这力,直接摔了出去,带翻了好几张椅子。
  你还得起吗?你要过我的命,命是什么?一生一次的机会,即便再来一次,也永远回不到从前了,你有什么脸跟我说两清?
  丁碛踉踉跄跄,扶着椅子站起来。
  脸上居然还带笑:“来呀,三枪,三拳,还差两拳呢,别手软啊。”
  谁告诉你三枪等于三拳?没这么算账的。
  他血冲上脑,冲过去又是一拳,再一拳,拳拳进肉,眼前一片模糊。
  易飒过来拉开他的时候,丁碛已经被揍趴下了,嘴角裂开,嘴边都是血,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末了扶着墙爬起来:“这就完了是吧?那我可以走了?”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喘着粗气,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丁长盛目送着他出去,这才转头看易飒:“这事,的确是丁碛做得太过了,飒飒,你也谅解一下……”
  易飒笑:“我谅解,我有什么不谅解的,谁都有难处……但是丁叔,这事还没完呢。”
  “我也不好说丁碛杀了宗杭和我姐姐,毕竟又活过来了,这种事,也没个先例。但是,我有个朋友,叫陈禾几,不知道丁碛跟你提过没有,他是真死了。”
  丁长盛沉默敛容。
  “不但死了,还被烧了,尸骨扔在沼泽地里,风吹雨打一个多月,我找到的,也是我埋的,这个,是再也活不过来了,我在人家坟前发了誓,要给个交代。”
  “丁叔,丁碛是你干儿子,你帮我做个主吧,不管丁碛当时有什么理由,杀人就是杀了,咱们三姓,从来都讲道理,一条命的事,不能当没事一样吧?陈禾几没家人、没后代,不要钱,只要一个交代。”
  丁长盛很久才点头:“行,你给我时间考虑一下,我争取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法子。”
  ***
  丁长盛一走,易飒就虚脱了,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指梢不受控地微颤着。
  她编的这个故事,有破绽吗?好像没有,真的瞒过去了,消息也递出去了,顺带教训了丁碛,算是功德圆满。
  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宗杭:“你还好吗?”
  宗杭也不知道她问哪件:“我没什么。”
  “你傻吗,吃一口鱼意思意思就行了,拈那么大一块。”
  宗杭说:“那……要效果逼真啊。”
  他看满桌子菜:“你还吃吗?他们家菜真难吃,还不如大排档好吃。”
  易飒说:“你都说难吃了,我还吃?走吧,路上要有大排档,我们再吃一轮。”
  ***
  可惜回去这一路上,都不见大排档。
  夜深了,路上没几个人,街灯也暗,易飒开得很慢,比宗杭标榜的安全速度还慢,像蜗牛,慢吞吞地走。
  又开了一段,她在一个电话亭边停下来:“打电话去吧。”
  宗杭奇道:“打什么电话?”
  易飒斜乜了他一眼:“有个人,今晚在对头面前露了脸,暂时安全,不用整天打扮得跟个贼似的出门,也不用怕会连累家里头了,不想给父母报个平安吗?”

  ☆、第84章 21

  宗杭盘腿坐在床上写明信片; 那本格斗书; 正好拿来当垫纸板。
  明信片是在楼底下的纪念品商店挑的; 一堆山西名胜古迹的图片里,宗杭唯独挑了这张:山西洪洞大槐树。
  边上还有题词曰:树身即使高千丈,落叶归根也有期。
  太符合自己的现实处境和对未来的期许了。
  电话亭里那通电话; 拨是拨出去了,但他从头至尾没敢吱声。
  童虹接的电话; “喂”了两声之后,宗必胜在边上问:“谁啊; 是不是打错了?”
  童虹说:“不知道呢; 没挂,也没吭气。”
  顿了两秒,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童虹忽然大叫:“杭杭?是不是杭杭?”
  宗杭跟被蝎子蛰了一口似的,眼眶一热,忙不迭把听筒挂了回去。
  光听到童虹的声音他就受不了了; 待会可不得双双哭成一团啊,在易飒面前哭; 太那个了,再说了,电话好打; 解释不易,宗必胜那性子,一定会勒令他“马上回家”; 说不定还要飞过来接,又会追问这两个月去哪儿了、谁该对这事负责任……
  都还没编好呢,更何况他现在根本回不去,也没那么……想回去。
  ……
  易飒洗完澡,从洗手间里出来,一瞥眼看到他埋头苦写,忍不住出言挤兑:“让打电话不打,非在这作妖。”
  宗杭说:“我还没准备好呢。”
  “给家里打个电话,两分钟的事儿,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轿,还要准备!”
  两分钟?你试试看两分钟能不能搞定!光童虹哭起来,半小时都不一定收得住。
  宗杭不服气地抬头,想驳两句,忽然愣了一下。
  易飒新浴过后,一身清爽,上身穿了件白色大领的无袖T,下身是条玫瑰粉的短裤,更关键的是,她居然扎头发了。
  她头发不算长,所以总披拂着,很少扎,陡打一扎,尤其显小,再加上扎出的小辫子不到一指长,在脑袋后头不羁地翘着——她今儿干了件大事,整个人很放松也很得瑟,小辫子也跟她的人一样得瑟。
  跟从前的感觉都不一样,像个很臭屁的小姑娘。
  宗杭有点理解,为什么易萧喜欢揪易飒耳朵了。
  易飒过来,在他床边坐下:“写了什么,我看看。”
  宗杭把明信片递给她。
  这写的什么啊……
  ——鸡蛋花开花了吗?开花了炒蛋吃。
  ——眼镜不要放桌子右边,会摔。
  ——棕瓶子里的药少吃。
  落款不写宗杭,画了个傻乎乎的小孩头。
  宗杭给她解释。
  家里别墅的院子里,有棵塔树,又叫鸡蛋花,开花的时候一片白,但靠花芯的位置又是嫩黄色,配在一起,跟蛋黄蛋白一样的,小时候,每到塔树开花,他就拖着小板凳,端一碗糖炒鸡蛋在树底下吃得美滋滋的。
  宗必胜看电脑的时候嫌字小,习惯戴眼镜,但摘了之后老忘记放回眼镜盒,总放右手边,胳膊一动就会带到,都摔了好几副了。
  童虹睡眠不好,棕瓶子里是安眠药,小时候,宗杭老见宗必胜提醒她“少吃”,长大了,“少吃”也成了他的口头禅。
  那个小孩头,是他幼儿园第一次上绘画课时画的,童虹一见就惊呼“我们杭杭太有绘画天赋了”,后来天妒英才,他的绘画天赋被狗吃了。
  都是细节,别人仿不来,比直白地写什么“我很好”、“不用担心”更有说服力。
  确实挺周到用心的,但易飒还是觉得,就是两分钟一个电话的事儿——不过随便他了,反正想打电话随时。
  她坐回自己床上:“今天解气吗?”
  出乎意料的,宗杭居然摇头:“不解气,不喜欢打这种不还手的人,跟欺负弱小似的。”
  毛病还挺多,易飒说:“丁长盛发话了,他想还手也得忍着。要治丁碛,当着丁长盛的面最管用了。”
  宗杭纳闷:“他怎么这么怕丁长盛啊?”
  “丁长盛把他养大的啊,没丁长盛捡他,他早死了……哎,回忆一下,今天糊弄丁长盛,你觉得我的话有破绽吗?”
  有吗?宗杭皱眉,他觉得特别完美。
  易飒说:“算了,不指望你。至少接下来这段时间,咱们应该挺安全的。”
  毕竟抛了这么大一枚炸…弹给丁长盛,够他焦头烂额一阵子了,再说了,易萧的死确实没别人知道,除了丁玉蝶——这人不缺钱,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想笼络他,只能靠友谊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井袖呢?她知道多少?”
  知道他死而复活的事,但这已经不是秘密了,无关紧要,宗杭想了想:“知道我不能吃河鲜海味,吃了会发病。”
  吃河鲜海味发病,跟随时发病,确实是两个概念。
  易飒眼珠子一转:“没关系,她跟你早就分开了,所谓‘三日不见刮目相看’——真问起来,就说你和她分开之后,病情加重了,以前是吃河鲜海味发病,现在随时发病。”
  刮目相看还能这么用啊?
  宗杭觉得,自己跟易飒的距离又拉近了。
  她读书的时候,没准也是个学渣。
  ***
  井袖睡到半夜,突然听到门响。
  她一阵心惊肉跳,急爬起来,黑暗中,看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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