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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我收起了望远镜,道:“下去看看。”
“先等等。”李富生摆摆手,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眯着眼睛朝山下的村子仔细的眺望着。
我心说隔的这么远,能看到什么?就算村里养了只象,在这个距离上也是看不清楚的。
“你在看什么,模模糊糊的一片。”我道:“等走近了,不就什么都看清楚了?”
“我不是在看某个东西。”李富生睁开眼睛,指着下面的村子,嘴角撇了撇,似笑非笑的道:“这个村子,有点门道。”
“怎么说?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的,是整个村子的布局。现在还不好判断这个村子建了有多少年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最初负责规划这个村子的人,绝对是个高人。”李富生道:“如果不信,你可以试试,你现在走进去,等到天黑之后,你会发现白天走过的那些小路全都变了,你走一夜都走不出这个村子。”
“什么意思?这村子是个迷宫?”
“不是迷宫。”
李富生解释了一下,满嘴都是神叨叨的词,我听的不怎么懂,但是听他的意思,这村子的整体布局,应该和奇门遁甲这方面有关的,又类似传说中诸葛亮的八卦阵,几堆乱石头就困住千军万马,反正很玄奥。
“你看。”李富生接着又指向下面,道:“这个村子里的每一座房子,每一条小路,看着没什么规矩,但当年修的时候经过很严谨的计算和布局,我猜想,最早规划这个村子的人肯定给后代留有铁律,村子里的一草一木都不能随便乱动,要是某一户拆迁了房子,或者擅自改了某条小路,那么整个布局就被打乱了。”
这种把整个村子都规划成这样的布局,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手笔,建村子的是个高人,其实李富生很久很久之前精通这些,但是经过了那么多次另类的轮回,他保留下来的是思维中的目标和信念,至于这些东西,淡忘了很多很多,不过眼力还是有的,认真一看就看的出来。这种布局最大的用处就是防御,无论是村子里遭了贼还是来了土匪,只要村民能想办法熬到夜里,黑灯瞎火之下,进来的生人就完全乱套了,分不清东南西北,会被轻易的收拾掉。
“很要命啊。”我有点发虚,幸亏有李富生这样的人跟着,否则不明情况,一脚踏进去,搞不好就要出问题:“你有把握在夜里认出村子里的路吗?”
“我既然已经看出来了,那就困不住我们的。”
“那就好,但是得小心点了,还没进村子就看出了古怪,这个村子本身……是不是还有别的很玄的东西?”
“这不是最重要的。”李富生仍然一动不动的望着山下的村子,看了一会儿之后,眼睛重新眯了起来,慢慢道:“这个村子的布局,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第250章 老村(二)
“你来过这地方?”我突然就觉得这个破旧又古老的村子,好像真的很神秘,我爸曾经站在这里眺望,现在李富生又说看着它眼熟。
“我肯定没来过。”李富生道,很多很多年之间,李富生身上也发生过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可能导致他的记忆出现了不怎么严重的断层和遗忘,但重要的事,重要的地点是绝对不会忘记的。他肯定自己从未来过这个村子,只是看着村子的整体布局,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没来过为什么会觉得熟悉?是不是你说过的那种无意识记忆?”
“无意识记忆也得当事者来过才会发生,只不过是他自己没有意识。”李富生闭上眼睛想了想,道:“但我真的没有来过这里。”
“下去看看吧。”我对这个老村的兴趣,瞬间就达到了巅峰。
李富生又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没想出什么头绪。我们三个人开始朝山下走,不过警惕性都提高了很多。随着村子越来越近,视野中的景物也逐渐清晰,肉眼观察到的远比望远镜更直观,我无法像李富生那样看出正常之外的一些情况,但望着这个村子,总有一种破败和被遗弃的感觉。
我很不希望这是一座已经被遗弃很久的老村,如果没有知情者的指引,我们在探索和寻找中会受到很大影响。
三个人完全走到了山下,再步行个二三百米,就能接近村子了。一直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有发现村子里有任何一个人的踪影,现在正是隆冬,虽然山里没有下雪,但冷的一塌糊涂,村子外仅有的几棵树光秃秃的。当我们走近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一幕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如同枯死的老树下面,摆着一张瘸腿的太师椅,树上停着一只叫不上名的鸟,乌鸦似的。灰尘蒙满了那张破旧的椅子,不知道被扔在这里多少年了,风吹日晒,让它像一本古老的书,记录着诡异和过去。
我们三个在这里站了足足十分钟,仿佛走进了一座鬼村,依然一个人都看不到,没有任何声响,偶尔吹过一阵寒风,树下发黄的落叶如同纸花一样滴溜溜的打转。李富生迈动脚步,慢慢走向了那棵老树,他伸手在破旧的椅子上抹了抹,看看粘在手上的灰尘。
“这个村子,是不是已经没有人住了。”我四下张望,看到的只有一片阴寒和萧索。
“不会。”李富生搓搓手指,道:“这把椅子,前两天还有人坐过或者擦过,看着是蒙了一层灰尘,但山里风大,这么露天吹上一晚,灰就积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李富生的眼力没有问题,但自己总感觉站在村口的时候,就有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如果非要形容那种感觉的话,仿佛是走进了一块墓地。这样的感觉让我心里非常不踏实,联想结合着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几乎都抬不起脚了。
“你说,当年我爸站在小山上朝这边看,但却不肯下来,是不是就因为这里死气沉沉的?”我问邝海阁。
“我说不清楚,不过当时我们离村子还远,如果不走近的话,是感觉不出什么异样的。”
“走吧,进去看看。”李富生站着朝村子里看了一会儿,就迈步朝里面走。有他们两个在,我心里还算有点底,抬脚就跟了过去。
这时候,一条大黄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站在距离我们七八米的地方,望着我们。这条狗老的几乎快要死了,可能只剩下蹒跚而行的力气,看上去蔫蔫的,但是它跟我们对峙着,鼻子里发出那种很不友善的哼声,甚至连浑浊的眼神中都对我们有一种隐隐的敌意。我心想着幸亏是这条狗已经老的跑不动了,如果它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没准这会儿已经扑过来咬我们了。
我并不讨厌狗这种动物,相反还很喜欢,但是眼前这条老的掉毛的大黄狗却颠覆了我对这种动物所有的好感。我感觉手发痒,忍不住就想捡石头扔它。李富生蹲下来,对那条大黄狗招了招手,大黄狗又看了我们两眼,转头就弯着腰慢慢跑掉了。
“这村子里肯定有人的。”李富生慢慢站起身,道:“这不是野狗,有人养着的。”
我抬头看了看左边那一排房子,如果放到一两百年前,这房子刚刚盖出来的时候,可能还很气派,但时间磨灭了一切,房子破的不像样子,离我最近的房子大门外挂着已经生锈的锁。这种建筑风格现在几乎见不到了,只有那些古城的某个角落中,或许存留着一些,也被人为的保护起来,称作古代人文艺术建筑。
“这房子,明显很久都没人住了。”我指着那房子道。
“再往里走走,这要是找不到人问,可能会费我们不少力气。”
村子里的路是山里的石头打出来的石板,已经断裂了很多块,深深嵌在地上,看上去被无数人走过很多年。一条一条的小路在村子里的老建筑中间不断的穿插交织,白天看着就有些头晕,如果真是晚上一头扎进来,我毫不怀疑会迷失在里面。
但李富生走这样的路,就比正常人轻松的多,他带着我们朝村子里走了大概三排房子那么远,骤然间,右边那座离我们最近的院子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有人出来了。”我听到声音就马上转过头。
一只枯瘦的像老树皮一样的手从里面扒着门框,慢慢探出了身子。如果这是晚上,我看到门里出来的人,可能会吓的一身冷汗。
这是一个老到已经说不清楚岁数的老太婆,腰身弯的像一张弓,她的头发只剩下那么一小把,盘在头上,整张脸完全被皱纹和老年斑遮盖住了,眼皮子松弛的包住了眼睛,透过眼睛外的那条缝,我看到她的眼珠子好像发红了,被一层如同薄膜般的雾气罩着。
这个老太婆站在院子外,一动不动的盯着我们,尽管是在大白天,但仍然看的我发憷,那感觉真的让人头皮发麻,望着老太婆,简直像是望着一具站立着的尸体。
李富生走过去,尝试着跟老太婆交谈,先是普通话,又怕老太婆听不大明白,换成了河南方言,之后又换成山西方言。但无论他怎么说,老太婆始终僵尸似的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用那种浑浊不堪的眼神看着我们三个人。
李富生说了足足有几分钟,然后回头望望我和李富生,露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这个老村子愈发显得怪异了,找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人了,但还是这样一个无法沟通的老太婆。
“那个……”我在李富生后面道:“家里有没有年轻人?我们想问点事情。”
老太婆的嘴皮子蠕动了一下,含糊不清的发出了一个音节,但没有听清楚,我们赶紧就侧着耳朵去听。老太婆又嘟囔了一声,这一次好像听清楚了,她说了个走字。
“走?”我有点不明白,走什么?让我们走?
我看她肯开口了,接着就又想问,但老太婆翻来覆去就这么一个字,来回说了十多次,就慢慢蹒跚着转身走回院子,关上了院门。
“我们也先退出去吧,等等再说。”李富生拉住我,顺着原路重新走到村口的那棵老树旁。
“这村子怎么这么怪?”我叹了口气,我想,我爸可能知道关于这个村子的事,所以他只想着看看,却没有接近的意思。
但是他为什么要看?他是个忙人,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可他还是抽时间跑那么远的路过来看这个村子。再想想他对来回的路都那么熟悉,我自然而然就怀疑,我爸是不是在这个地方住过?或者说在这里发生过一些事情,所以让他对老村念念不忘。还是那句话,他对道路的熟悉,不止走了一次两次那么简单,如果这么想,老村甚至可能是他出生的地方,是他的老家?
记忆中,我的籍贯应该是江苏连云港,但究竟是不是真的,就很难说了。我爸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实情况轻易告诉别人,也不可能让别人摸他的底,编造出一个籍贯,这很正常。但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的,还需要进一步摸索。
我们三个人站在村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现在只是早晨,还有时间可以想想别的办法,刚才的老太婆估计是老糊涂,跟她沟通不了,我们得找个比较年轻的人过来问一问。
这时候,从村子的另一端,猛然传来一阵很古怪的声音,那阵声音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叽里呱啦响个不停。我侧耳倾听,渐渐分辨出那是乐器的声音,再一听,我心里就抖了抖。老村的地理位置其实距离我之前居住的城市不算特别远,大概都在同一个省内,地方风俗应该大同小异的。
我听得出,那阵古怪的声音,是出殡时才会用到的乐器发出的声音。
第251章 老村(三)
这种声音只会在出殡的时候用得上,所以听到声音的同时,我就想着,村子里在办白事?但声音还很远,只是隐隐约约传过来的,目前还看不到人。
我真觉得有点晦气了,尽管不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大早上问路碰了一鼻子灰,现在又遇见有人出殡,倒霉的要死。我们三个人下意识的就朝旁边站了站,把出村的路给让了出来,然后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
那声音的确就是出殡时用的乐器所发出的,但可能乐器不全,而且吹打乐器的人仿佛有气无力的样子,导致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很奇怪,又有点诡异。我们从声音出现开始,一直等了差不多十分钟,还是没有看到送葬的人,这个村子虽然小有规模,不过也不至于十分钟还看不到人。等了一会儿,我就想顺着声音去看看,李富生拉住我,让我不要乱动。
又等了几分钟,我们看到村子那边蹿起了一串被人撒上去的白纸钱。从这串纸钱上看,撒钱的人是个老手,用我们这边的话说,叫做一撂三节高,一把纸钱抛到半空,有层次的分开然后散落,就这手看似很简单的功夫,如果真想玩到炉火纯青,没有十年二十年的经验是不成的。
虽然还没看到人,但看到了纸钱,无疑说明,这就是支送葬的队伍。
第一串纸钱出现之后两三分钟,第二串纸钱又被抛上了半空,与此同时,出殡的队伍也出现在视野中,他们走的非常慢,如果说之前看到的老太婆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僵尸的话,那么这支送殡队伍,就是一排僵尸,死气沉沉的毫无生机。
我们站着没动,依然在看,渐渐的,出殡队伍完整的出现了,大概有二十个人,当我看到这些的时候,就觉得怎么会有这样一支出殡的队伍?
出殡的人全都老的不像样子了,有男有女,一个个弯腰驼背,吃力的拿着手里的家伙,敲敲打打,之前看到的那个撒纸钱的人大概有六十来岁的样子,但在这支队伍里已经算是相当年轻的人了。这样一帮人连棺材都抬不动,弄了一辆毛驴车,薄板棺材就在驴车上放着,慢慢的朝村外拉。
这一下子就把我弄懵了,很诡异的出殡队伍,走在太阳下面,依然让我觉得阴森森的。我看看李富生,但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可能是想等队伍走近了以后再仔细的看一下。他不走,我和邝海阁也没动,一直站在原地等。
很长时间之后,出殡的队伍才走到了村口,这里的风俗跟我们那边还是有点不一样,准备出村的时候,两个老太婆就颤颤巍巍的掏出了一大把叠好的小纸人,小纸马之类的冥物,朝四面扔着。风一吹,纸人纸马飘的到处都是,白花花的一片,我赶紧就又退了几步,把路完全让开。
我们三个大活人站在村口,出殡的队伍没有理由看不到,但是他们无动于衷,仍然各做各的事,只有那个撒纸钱的人瞥了我们两眼,在我看来,这也是我看到的最正常的一道目光。不过他手里正在忙着,也没有理会我们,就喊了两声回避,然后领着出殡的队伍朝东边走了。
出殡的队伍慢吞吞经过时,我看到之前打听过路的老太婆也在其中,我就想着,她是知道今天村里有白事,所以才让我们走的?
一直等了很久,出殡的队伍才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我们三个互相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个村子里怎么都是老的快不能动的人,按说出殡这种事,肯定少不了壮劳力的。邝海阁说要不要现在再进村去找找看。
“我觉得没那个必要了。”李富生道:“如果村子里还有其他年轻点的人,肯定会帮忙的。”
“难道这村子里就剩这些老头老太太了?”我心说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我不认为其余的老头老太太比第一个老太婆更好打交道。
“我们等着吧。”李富生指了指已经走远的出殡队伍,道:“你们看见没,那个领头撒纸钱的人,虽然也上了年纪,但看着像是能交谈,他们在办白事,我们过去不方便,等到白事办完,人都回村了,我们想办法找找那个撒纸钱的人谈一下。”
我也觉得只有那个撒纸钱的人大概能够交流一下,所以就按李富生说的,在村口耐心的等。这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从大早上等到下午三四点钟。出殡的队伍才慢慢的重新出现在视野里,毛驴车上的棺材不见了,估计是已经下葬,我就觉得,单单是挖一个埋棺材的坟坑,对这些人来说就是非常严峻的考验,估计人死之前好几天,他们就轮流开始挖了。
撒纸钱的人出殡时站在最前面,回来时走在最后,其他老头儿老太太一个挨一个走进村子,他们看着我们,依然没有更多的表情和表示,我估计活到这个年纪的人,除了对多活几天有点渴望之外,对其它任何事情已经失去了兴趣,连问我们是谁都懒得问了。
撒纸钱的人果然和别的人不一样,他背着手叼着烟袋,走到我们跟前时就停下脚步,站着打量我们。李富生过去跟他谈了几句,这个撒纸钱的明显见过一些世面,能听懂李富生的普通话。
“你们来这里作甚?”他啪嗒啪嗒抽着旱烟,一股已经绝迹在现代城市中的旱烟味顺着飘过来,让我这种老烟民都觉得脑子微微一晕。
“没事,来转悠转悠。”李富生不会轻易吐露真实的来意,需要再跟对方谈谈之后做决定。
但是我自己的猜测已经把自己搞的有点乱了,他们刚说了两句,我就挤过去问道:“打听一下,村子里,有没有姓郑的人家?”
“郑?”撒纸钱的人拿掉嘴里的眼袋,看着我道:“问这作甚?”
“问一下而已……”
我正想着该怎么编个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