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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真灵一生只能夺舍一次，若是脱离肉身走鬼道，又是千难万险九死一生，而且这具身体和凌杀的元婴并不契合，强行改造也只是平添痛苦。
“我明白，可是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金凌固执道。
“你怎么越修越回去了，人生下来是干干净净一个人，走时也是干干净净一个人，没有谁能陪着谁走到最后，就算你现在留住了我，我也不可能达到你的高度，早走晚走都是走，所以金凌，放手吧，别徒增烦恼，洒脱点。”
凌杀微笑，一下一下的抚摸着金凌的脑袋，感觉好像才一霎那而已，自家这个偷奸耍滑的小丫头就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拥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不再需要他偷偷跟在身后看护。
他或许不是一个好父亲，小时候对她也太过残忍，打板子，丢去荒郊野外，逼她杀人，留她一个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天书院中。
可是那些日夜，他同样煎熬。他把毕生所学教给了金凌，现在他最后能教金凌的一件事，就是放手。
“爹——”
金凌哭了，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满心的委屈与痛楚都随着眼泪宣泄而出，明明才重逢却又要失去，所有的道理她都明白，可就是做不到。
凌杀轻柔的拍着金凌的背，任她宣泄，凌杀知道，金凌哭过这一次之后，会变得更加坚强，强到这世间不会再有任何事能够打败她。
生死离别也是人生必经的过程，不经历一场，便不算成长。
哭累了，哭够了，金凌抹掉眼泪深吸一口气，坚强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而这残忍的事情让人没有选择，只能接受。
“我送你。”
凌杀诧异的看着金凌，金凌固执道：“我送你去冥界。”
半晌，凌杀点了点头，“好。”
后来的几天里，金凌寸步不离的陪在凌杀身边，就像小时候一样，两人围在小桌前，一壶茶水，几碟点心，一起画符，一起论阵。
金凌如今对阵道的领悟已然是凌杀赶不上的了，大都是金凌在讲，凌杀在听，有疑问时再问，每每被金凌说得豁然开朗时，凌杀都要开玩笑的感叹他命不久矣，来世还想入阵道。
凌杀走得很平静，嘴角含笑，握着金凌的手。
那夜正是满月，金凌亲眼看着凌杀的魂魄裹着真灵一点点从身体里飘出来，没有执念的灵魂有一种本能，可以破开一道裂缝，直入冥界。
金凌盘坐在凌杀身边，元神出窍，跟在凌杀魂魄之后，等那道裂缝出现，同他一起进入冥界。
三途川，彼岸花海仍旧怒放如火。
凌杀的魂魄恢复了他本来面貌，金凌陪在他身边，跟她一起走上渡头。
摆渡的还是那个老叟，抽着金凌帮他捞上来的那杆烟袋，慢悠悠的把船停靠在渡头。
“哟，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啊？冥府规矩，亲人不准相送，惊动此地鬼差，一准打得你魂飞魄散。”老叟瞅着金凌道，一眼就看出金凌想要干什么。
“还望老翁通融。”凌杀拱手道。
金凌才不理老叟，知道他这话有开玩笑的意思在里面，便道：“你只是个摆渡的，管我干什么。”
金凌和凌杀一起上船，老叟也没拦着，只是‘嘿嘿’笑道：“你咋就知道老头我只是个摆渡的，万一我哪天成了冥王，你咋办？”
金凌眉头一跳，抬头看老叟时，他已经转过头去，专心开船了。
船一直开到轮回台才停，期间老叟居然没有收渡船费，下船时，老叟拦住了金凌，“只能送到这里，你得留下来跟老头我聊两句。”
老头不让她上轮回台，金凌发现她竟真的无法挪动双脚。
“金凌，爹自己去便好，你早点回去吧。”凌杀跳上轮回台的渡头，温和的看着金凌道。
这些日子该说的话他们都说了，凌杀也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不等金凌开口，他便扭头离开，毅然决然的走向轮回台深处。
凌杀一走，老叟立刻开船，金凌只能看着凌杀远去的背影已一点点淡化在三途川上的浓雾中。
“别担心，他是个好命的人，今世遗憾，来世都能得以弥补。”
金凌双目一睁，凌杀今世的遗憾无非就是失去了金玉，没当好东霄武的儿子，她目光灼灼的看着老叟，难道他的意思是……
“别瞪眼了，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赶紧的，那头还有人等着呢。”
渡船远去，想到凌杀下一世能够得偿所愿，和祖父他们还有娘再续前缘，她心里那种空落的感觉一点点被开怀替代。
你们放心，我会再引你们上仙路的，等我……
第1141章 轮回
回另一边渡头的路上，金凌问老叟：“你留我，想聊什么？”
老叟点上烟袋，抽了两口吐出一口白烟，朦胧了他苍老的面容，让他突然显得高深莫测起来。
“生死，和轮回。”
金凌心头一震，不明白老叟怎么突然说到这个，并且她真灵里的两颗道果因为老叟的声音隐隐颤动起来。
“我问你，何为生死？”
金凌想了想，“降生是生，寿终是死。”
“那轮回呢？”
“死后投胎重生，是为轮回。”
老头笑了两声，把烟杆放在怀里擦了擦，“看在你帮老头我捞东西的份上，老头我帮你一把，你听好了。”
“鸿蒙生混沌，鸿蒙灭，混沌生。混沌开天地，混沌灭，天地生。”
老叟一字一句都引得金凌的生死道果震动，商云醉跟她说过，生死道果很特殊，而它最特殊的地方，则是在于融合轮回道果之后。
老叟继续道：“万灵以人为例，人生而必死，死必有生。此生乃是子孙后辈之生，子孙后辈生而必有他物死，这乃是生存必须。生生死死之间，生未必是生，或为死之真灵投胎而至，死未必是死，可以真灵投胎来世重活，此为小轮回。”
“然，天地在这生死之间也会逐渐走向灭亡，届时便是天地死，万物消，然后又是鸿蒙生，此为大轮回。丫头，你可明白来了生死和轮回？”
金凌恍如醍醐灌顶，生死和轮回之间的关系豁然开朗，真灵之中，两颗道果因为这份领悟，开始相护吸引，相护融合。
老叟的意思很简单，就像她理解的，这世界从无中来，产生了混沌，混沌中浊气下沉，清气上扬开辟天地，天地诞生各类灵，此灵便是人鬼魔妖的真灵。
拿人来说，被人吃掉的动物和死去的老人未必就是死，因为他们的真灵会经历轮回而重生，成为新的人或者动物。
而这些新生的人和动物未必是真正意义上的‘新生’，他们也是从轮回真灵中来。
只要天地存在，就会有真灵不断诞生，而当真灵的量达到了天地所能承受的极限，天地覆灭重回鸿蒙，鸿蒙修养生息再生混沌，那便是一个新的天地开始，永无止境的轮回，此乃无上大道。
一股浩瀚的气息从金凌身上散出，她紧闭双眼，神情一片肃穆，恍然间仿佛消失在这个世界中，与天地、与大道沦为一体。
老叟慢悠悠的划着船，朝对岸等着的人靠近。
“又见面了，这一世过得如何？”老叟热情的引那个青年文士上船。
青年文士脸上挂着淡泊名利的笑容，虽然不明白这老叟为何会有此一问，还是礼貌的回答道：“青年早夭，不算好吧。”
“唉，倒霉催的，何苦来哉，走喽——”
无底小船再次向对面的轮回台划去，船行到一半，金凌忽然出现在船中，比起之前没什么不同，却又好像处处不同，让人琢磨不定。
对于忽然出现的金凌，青年文士仍旧一派淡然，礼貌的朝金凌拱了拱手。
“无垢？”金凌没想到老叟着急接的人居然是无垢。
“姑娘认得我？”青年文士笑问。
金凌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着老叟。
老叟也看着金凌，频频点头道：“看来是明白了，那以后我们就不用再见了，跟我送完这趟，我送你回去。”
金凌又看了眼无垢，慢慢道：“我想……”
“老头我只是个渡船的，你想干啥我管不了。”老叟笑道。
金凌一笑，转向青年文士道：“你是我的先祖，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所以，我现在要把一切都还给你，完整的还给你。”
青年文士一脸茫然，金凌却已经祭出了魔神幡，从里面将寂寒渊的魂魄抽了出来。
寂寒渊也是一眼就认出了无垢，嘲讽道：“喲，看起来你过得很倒霉啊，这么年轻就死了。”
青年文士面对寂寒渊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就像看着另外一个自己，有他没有的张扬和阴暗。回想他这一生，妻子在离开他之前，曾跟他说过，说他像一个死人，好像永远都是一副笑脸，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寂寒渊，我说过会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和无垢融合吧，你们本该是一个人。”金凌道。
寂寒渊被魔神幡禁锢着，不屑道：“凭什么，他那副烂好人的样子，我看了恶心。”
金凌目光一厉，“这由不得你。”
说完，金凌不顾寂寒渊的挣扎，右手探入魂魄之中，准确无误的捏住了寂寒渊的那一丝真灵。
“放开我，我绝不和他融合！”
寂寒渊的真灵在他抗拒的哀嚎声中被金凌拉出来，发丝一般的白光在双指间闪动，这里面包含着无垢缺失的一部分。
无论善恶，他都是无垢，缺少了恶的无垢必然会活得很艰难。
除了这一丝真灵，还有她那一半。
现在的她已经不再需要澄净之体，强行融合的真灵看似没问题，可在她领悟了‘大道’之后，已然发现了其中的隐患。
只有原本的，才是最好的。
金凌将一切都恢复到本来的样子，拿回她的一半真灵，把无垢分裂成三份的真灵重新融合在一起，还原成本来的样子。
不再需要十世轮回之苦，下一世的无垢必然会走上仙途，成为惊才绝艳的天才人物。
做完这些，老叟的船已经划到了轮回台的渡头，目送无垢走上轮回台，金凌将魔神幡里另一团魂魄也放出来，那是罗修的残魂，真灵被狄亚罗所伤，已经不全了。
金凌摊开手，天地之间一股奇妙的能量在她手中汇聚，慢慢的，她手中开始出现一丝丝莹白的柔光，正是生命最根本的真灵。
修士可以毁灭真灵，却只有天地可以创造真灵，而她的两颗道果融为大道之后，她已经领悟了真灵的奥秘。
金凌补全了罗修的残灵，将他也送上了轮回台，下一世，他将不再是罗修，可以真正为自己活一遭，也算是还了他几番相助之情。
“该走啦。”老叟在后面催促道。
“再等等，还有两件事。”
金凌散了自己的身外化身，取出十目的精珠，以十目的精珠为核，在外面包裹上一个完整的真灵然后放飞，看着它去往轮回。
她不知道这样去投胎的十目还会不会是上一世的样子。但有这颗精珠在，下一世无论它成了什么，都可以用这颗精珠修炼下去。
最后，金凌取出了独幽琴，既然已经掌握了‘大道’，那么妙香也可以补全真灵去投胎了。
第1142章 凌天
金凌将这个意思通过神念传入独幽琴中，整架琴忽然剧烈的晃动起来，里面传出十分坚决的抗拒情绪，甚至还带着一丝哀求。
金凌抚摸着琴身，苦笑道：“你跟着我便只能走鬼道了，鬼道艰辛，就是我爹都没把握走下去。”
独幽琴中的情绪依旧，妙香仍旧不肯去投胎。
“轮回之后无论成了什么，我都会再引你走上仙路，说不定到时候你可以有更好的资质和发展，去看更广阔的世界。”
嗡——
琴弦自己震动起来，一声一声响起来，听着好似人声。
“我、不、不想、忘？”金凌心中一酸，“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喝孟婆汤忘记这一世的经历吗？”
独幽琴平静下来，是妙香在默认。
金凌目光变得柔和，“你还是那么固执，我现在都不会这么固执了。”
收起独幽琴，重新上了老叟的无底小船，金凌的心情和来时全然不同。
来时是沉重，此时是放松，就像忙完了一天的活，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息一样，她现在就很想裹着又软又暖的被子，蒙头好好睡一觉。
到了彼岸，金凌下船时又被老叟叫住，老叟扯下烟杆上的烟袋抛给金凌，笑道：“临别礼，回去之后再看。”
金凌微笑，“多谢……冥王大人。”
老叟笑得开怀没有否认，摆摆手道：“我老了，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冥王之位也该让给年轻人了，正好前些年托你的福，找到个好苗子。”
“托我的福？是谁？”金凌好奇道。
“小丫头原来叫唐碧青，现在只愿意叫自己怨尸，好了我走了，小丫头还在冥王殿那边等我回去。”老叟划着小船离开。
“唐碧青……”金凌呢喃着这个名字，慢慢想起她是谁。
她是那一年自己去北漠寻找狄亚罗遗留的千幻盏时，在北漠积怨廷的一个坟墓中放出来的，积天地之怨气死而复生，成为一种不生不灭的存在。
后来黄泉界破开时，她是第一个冲出去的，只不过遇上了当时的正气宗宗主莫问天，被打落九幽深渊失去了踪迹，没想到阴差阳错来到了冥界。
冥界之于神界和仙界是极其特殊的存在，冥王非仙非神，掌控轮回，她能被冥王看重也是造化。
每个人都有了各自的归宿，金凌看了眼三途川尽头的夕阳，她也该去找她的归宿了。
……
元神回归躯体之后，金凌只休息了一天，就又开始奔波起来。
她在黄泉界留下赤炼和鬼王，命他们二人扫清黄泉界内所有魔族，又让老龟暂且封上九幽深渊之下的魔界界河，在黄泉界外布下周天星斗大阵。
这之后，金凌按照寂寒渊的记忆找到了藏在下界边缘地带的魔界三族，以铁腕镇压之后，命他们三年之内将下界所有群龙无首的魔族要么铲除，要么收服，然后到至正界定居。
这是金凌接纳魔族的条件。
商云醉的易国对她影响很大，她要以此为根基创造一个包容的世界，没有正邪之分，她的大道之下只有一条铁则。
众生平定，强者为尊。
她坚信，无论艰难与否，万物都会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
没有什么天道所不能容，存在便有存在的理由。
摆平了魔族的事情，金凌回到黄泉界，赤炼和鬼王已经扫清了南荒和西泽，正分别在东海和北漠继续清扫。
金凌将万古荒原深处的虚空裂缝修补好，隔断了来往天书界的路，然后以混沌之力修补好了南荒的天幕，新的天幕仍旧只认巫族子民的血脉，给巫族子民最好的保护。
这之后，金凌修养了一段时间，巩固对‘大道’的领悟。
现在的她，在别人眼里已经和凡人一样，合体期还是渡劫期对她都无差别。
大道在心，天地在握。
选了个宜动土的黄道吉日，金凌带着老龟来到九幽深渊。
她伸出一只手当空一抓，充斥在黄泉界的魔气都被奇异的力量牵引，有如一条条漆黑的巨龙，疯狂的往金凌手中汇聚，最终被压缩成了拳头大一团。
金凌松开手，任由它掉入九幽深渊，沉入魔界。
“老龟，封。”
老龟布下大阵，将魔界封印在九幽深渊之下，这封印并非不可破除，总有一天它会被人拆掉。
至于是哪一天，哪个人，这个金凌就不知道了，未知，才有趣。
“老龟，我把易国安放在这里如何？”
金凌将彼岸花祭出，心念一动，彼岸花中顿时射出万丈光芒，穿透云层，使烈日黯然失色，眼前只余一片刺目的白。
汹涌澎湃的灵气从彼岸花中涌出，在这片白茫茫画布上描绘出变幻莫测的白云。
轰隆隆的震动声传来，易国那一座座浮岛的轮廓在云层中若隐若现，飘渺如仙境一般。
随着光芒的退散，易国所有的浮岛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九幽深渊的上空，丝丝莹白的能量有如蒙蒙细雨，落在那些没有真灵的修士身上，他们在各个浮岛上，城池中，扬着头感受阳光的普照，吞吐清新的空气。
金凌站在天穹之下，挥手卷动天地之间的自然法则，大雨倾盆，东海复满，枯黄的大地上重新长满嫩绿的枝芽，浓郁的灵气缓缓的渗入地下，一切重新变得生机勃勃。
纪飞雨和纪飞灵站在易城的城墙的最高处，扫视这一方宽广的天地，看碧海晴空，看云卷云舒。
“哥哥，这里真好，我们以后就在这一界安家了吗？”
纪飞雨揉揉纪飞灵的脑袋，“嗯，我们就在这里安家，好好经营符堂，努力修炼，以后回报老板。”
易国之中，那些胆子大的修士纷纷结伴而出，准备开始探索这一方新的世界。
收起空荡荡的彼岸花，金凌俯瞰大地，轻声道：“从易国开始，以后没有黄泉，只有凌天。”
“你要……做什么……”老龟听出了金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