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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湖水的阻隔,梅花越来越艳,花上的人脸裂开了嘴,仿佛在夜色下放肆地无声而笑。
有云乘夜色而来,遮掩了明朗的月。
云翳之中,似有鸟儿由远而近。
尖锐的鸟鸣破空而来。
在阎崶最后的神志里,一只通体雪白的雕鸮遮蔽了整个天幕。
第171章 chapter30。 幻境惑人
辜尨这夜睡得很不踏实。光怪陆离的梦境一茬接着一茬; 梦里他立于赌刀场上,血色的刀影、嘈杂的人声、破碎的断肢……
他垂眸,看到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
他清醒地知道这是个梦; 却无法挣脱开来。
自从与书玉在一起后,他已不再梦见过去的肮脏和血腥; 然而今夜的梦境来得委实突然。
呼吸越发浑浊,心脏的脉动越发急促; 他的理智正在慢慢脱控。
耳膜的轰鸣中,他能听到血管中暴戾的咆哮。
他……竟在梦境中失控了。
书玉……书玉……
他疯狂地想念她; 哪怕他知道:梦外; 她就躺在他的身侧。
他想念她的味道; 想念她的声音; 想念她如水的眸光; 想念她柔软的腰肢。
他想将她压在身下,看她软着身子任他予取予求; 看她泛着潮红的面颊如醉了酒的桃花。
然而; 这些美好的、让他思之如狂的一切; 梦境里统统没有。
理智和血液中奔腾的兽性激烈地抗衡,他陡然间睁开了眼; 压抑的梦境如潮水倏而退去。
他看到了熟悉的木质穹顶; 看到了窗外如水的月色。
可他的怀里空空如也。
“书玉?”
他猛地坐了起来,环视了四周。枕边尤有她的温度; 她的踪迹却消隐无踪。
他迅速披衣而起; 推开厢房的大门。
空气里; 有若有若无的花香飘散。他不由蹙眉,这香味他似乎在哪里闻过。
庭院里,他的姑娘披着薄衫,在月色里对着他笑。月华清冽,却不及她眸中水色的千分之一。
他高悬的心忽而落到了实处。
“大半夜,为何跑到院子里,又想着凉么?”他的语气强硬了起来。他知道,这招向来对她无用——她从来不怕他的色厉内荏。
果然,她狡黠地笑了,背过身去,赤足往院门的方向跑去。
他欲追去,腿脚却生生一顿,仿佛身体的本能在阻止他随她而去。
可是……那是她啊,哪怕前方刀山火海,他也不惮要去闯一闯。
兜兜转转间,他只觉得大脑混混沌沌,鼻尖的香气越发浓烈。
前方两步开外,书玉就停在那里,静静地等他向她走去。
突然,他的瞳孔一缩。
眼前的女人眉目如画,一颦一笑皆是他心里的那个她,他是绝不会认错的。可是,眼前的女人又不是她,女人的薄衫下是紧俏而平坦的腹部。
幻境。他迅速反应了过来。大约是他触发了什么诱因,导致自己身处幻境。
登时他的脑海一片清明。
眼前的迷雾瞬间散去,他定了定神,便见自己身处点梅小筑,脚踏青石板道,头顶是微凉的夜幕。
空气中的香味越发甜腻,他一眼便望到了湖底恣意摇曳绽放的,如魔魅般的成片蓝色花海。
他心里登时有了计较。湖底的这些不知名的野花,大抵就是致幻的罪魁祸首了。
“你比我预期的清醒得早呢,倒可惜了那我多放了几倍的永生花。”
辜尨一转头,便见一身白袍的礼宫秀明正站在湖边,他的手臂上停着那只通体雪白的雕鸮。
“辜先生,好久不见。”礼宫秀明微微一笑。
辜尨蹙眉,眼前这看不出年岁的男人笑得人畜无害,月明风清的模样一如鸳鸯天时的初见。
“礼宫先生三更半夜把我带到这里来,莫不是要我助你开启地宫?”辜尨淡道。
礼宫秀明道:“不敢劳烦辜先生帮忙,但求辜先生陪我去地宫走一遭。”
“礼宫先生这是打算用强?”辜尨挑眉。
“不敢。”礼宫秀明温和道,“这只是一个请求。辜先生若能答应,是我的荣幸。”
辜尨道:“礼宫先生手下能人辈出,辜某告辞。”说罢转身欲离去。
“辜先生,你不想知道为何mr。 x解剖台上的试验品都死了,唯有你能活下来?”
辜尨脚步一顿。
“你们查了南域,查了颐顺王爷,查了韩家,但应该没有查中土辜家的渊源吧。”
辜尨转头:“怎么,莫非你要告诉我,我其实是那颐顺王爷的后嗣?”他想起了书玉曾给他看过的颐顺王爷的小传。小传上,颐顺王爷的画像与他有七八人相似。
礼宫秀明笑了:“那倒不是,颐顺王爷没有后嗣。不过你与颐顺王爷的渊源比你所想的要深得多。”
“那和辜家有什么关系?”
礼宫秀明道:“辜家本是不存在的,可因了百年前一桩旧事有人刻意造了‘辜’氏。到了你这一代,出了一个你,倒也算是一个善果了。”
辜尨蹙眉。礼宫秀明的话藏头露尾,实在叫人听着难受。
“你与我戏说前事,难不成想让我回去仔细学习一番历史典籍?”语气里淡淡的讥诮溢于言表。
礼宫秀明抚了抚雕鸮光滑的羽翎:“我说这些,是想让你对自己的定位有一个更精确的了解。”
辜尨不明所以。
“辜尨,做我的影子。”礼宫秀明狭长的眼里精光大盛。
辜尨仿佛听到了史上最荒诞的笑话:“没有忠心的影子,你也要?礼宫先生当真大度。”
礼宫秀明笑了笑:“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所以,我才要你与我一起下地宫。”
蓦地,礼宫秀明勾了勾唇角:“时间到了。”
话音刚落,只见青石板地面以湖心为中点陡然崩裂。碎纹如闪电般迅速蔓延,辜尨急速后退,然而地面龟裂的速度更快。
白毛雕鸮尖啸着向他袭来,锋利的爪子直直按住他的肩膀。
巨大的冲击力和重力令辜尨身形慢了半拍,只这半拍,他脚下的着力点已碎裂成渣,他身子一歪,如断了线的风筝掉入了地底深渊之中。
***
书玉在床上翻了个身,习惯性地去揽身侧的枕边人,不想捞了个空。
她呆了呆,睡意朦胧地睁开眼,茫然地看了看空荡荡的床。
咦?辜尨去哪里了?
她悉悉索索地披了件外套,下床去寻她的斯文败类。
还未走出几步,就见窗边立着个人影。
“辜尨?”她试探地叫了几声。
那人影动了动,继而开了口:“想见辜先生?”
书玉一愣,那声音虽嘶哑,却分明是个女人的嗓音。
“你是谁?”书玉警惕顿生。
“我啊。”女人似乎轻声笑了,“我是嘉穗。才多久不见你就认不得我的声音了?”
书玉一个激灵,便见窗台边有个戴了面纱的女人。
“嘉穗?你来这里干什么?”书玉下意识揽紧了薄薄的外套。
“我来给你提个醒,辜先生被大人带下了地宫。你若再磨蹭一点,大约就再也见不到你的爱人了。”
书玉心里一咯噔,语气却波澜不惊:“我凭什么相信你?”
“觉得我不安好心?”嘉穗挑眉,“我私心里希望你下地宫,去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我寻思着你会追入地宫将辜先生带回来,这才违背大人的意思偷偷跑来告诉你。”
“我就是不安好心。但看你要不要随辜先生一道了。”
书玉心内颤抖,眸光平静:“天色晚了,嘉穗格格请回吧。”
她正要关窗,却见嘉穗忽而向她伸出手来,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柄袖间刀。
辜尨贴身不离的袖间刀。
“辜先生真是可怜。”嘉穗摊了摊手,状似哀婉地叹道,“地面崩碎之时,他想拿袖间刀着力,可惜四面所有能着力的硬物都碎成了渣。我亲眼看到他掉下了地底裂缝。”
“辜先生好惨吶。”
书玉关窗的手蓦地一顿,心内登时掀起了惊涛骇浪。但只短短一瞬,再抬眸,她的眼里已一片清明。
“带我去。”她淡道。
嘉穗一愣。她早已知道这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如今亲眼见着二人为了彼此哪怕前方是陷阱也要走进去踩踏几番的孤勇,她心内不禁翻涌起浓浓的嫉妒。
“怎么?”书玉讥诮地瞥了嘉穗一眼,“不敢带我去了?”
嘉穗一愣,竟在书玉微凉的眼风里短了半截气势。
平日里的书玉无疑是温婉可人的,如今她这副模样倒像一把出鞘的刀。
是了,毕竟曾是当年咸丰书局叱咤风云的人物,愚钝如她却将她看作了攀附北平辜尨生长的菟丝花。
“嘉穗,收一收你的心思。你若心里再有什么弯弯绕绕,大约你身上的伤会再添几个口子。”
嘉穗抬眸,眼里的震诧如何也掩饰不住。
她看到书玉的身后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瘦小的影子。那影子紧紧地贴着书玉,如护主的小兽,冲她伸出了泛着青色冷光的獠牙。
那对森冷的,淬了毒的,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噩梦般的獠牙。
“惊蛰日,地宫开是么?”书玉忽而笑了,“若这劳什子地宫真的吞了我家辜先生,那感情好,就让我去将它掀个底朝天。”
第172章 chapter31。 血色漩涡
书玉跟着嘉穗一路来到了点梅小筑; 微凉的夜风里飘来似有若无的花香,离湖心越近花香越甜腻。
嘉穗拿起沾湿了的手帕捂住口鼻,另又递了一块帕子给书玉:“这花香会让人产生幻觉。”
书玉愣了愣; 并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对劲。
嘉穗自嘲一笑:“我倒忘了,你是老天爷的宠儿; 你这个体质应和大人一样得天独厚,并不惧怕这些永生花。”
书玉并不理会嘉穗; 接过帕子捂住了珪的口鼻。嘉穗冷嗤:“他就更不用了,活死人一个; 只不过比他的同类多了几分神志; 要想产生幻觉怕是比登天还难。”
“辜尨就是在这里掉下去的?”书玉蹙眉问。
眼前的地面早已合拢了; 只留下蜿蜒的裂痕昭示着地宫曾经开启的痕迹。
嘉穗努嘴示意了湖底的蓝花:“真正的入口在湖底。你没办法像大人一般扩开地宫入口; 就只能从湖底找玄机。”
“我该怎么做?”书玉问。
“我怎么知道。”嘉穗耸了耸肩; “你身上灌入了大人一半的血液,你自己不会去感应地宫的入口么?大人最宝贵自己那一身血; 倒是便宜你这个外人。”
书玉心内微微一滞。她曾听礼宫秀明说过; 她的身上流淌了几滴他的血; 却不想他竟往她身上注入了半身的血液?
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几时发生的事情。从小到大,她的记忆里并无礼宫秀明此人; 也没有需要大量输血的事故发生。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此刻并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她满心满眼想的都是辜尨,恨不得立刻飞扑到他身边。
点梅小筑的湖底; 蓝色的梅花如鬼魅般随风摇曳; 花瓣上扭曲的人脸咧嘴笑得欢畅。
书玉沉吟半晌; 俯下身攀着湖壁的藤蔓往湖底爬去。珪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乖巧地不说话。
谁料,不过刚刚爬了几步,她的手臂便被一股大力擒住。她甫一抬头便看到韩擎蕴满怒意的脸。
“你干什么?难道不知道湖底很危险么?阎崶和贺子崱急缓椎难ò诹艘坏溃阏馐亲急赶氯ジǖ彼橇希俊
书玉看着韩擎难看到极点的脸,以及一旁跌倒在地神色惶惶的嘉穗,摇头道:“那些花对我没用。”
韩擎眼中怒气更盛:“你听这个小娘皮瞎说什么了?就算辜尨被那老不死地带去了地宫,凭你一个女人还想把他带出来?”
书玉平静地望着韩擎盛怒的脸:“你说的没错。只能凭我了。”
“地宫遍布各种变异的细菌和蛊虫,还有不知什么时候会苏醒的活死人铁骑。哪怕你和组长的身手再好,入了地宫也只能束手就擒。”
“而我不怕那些怪里怪气的东西,况且我身上还有礼宫秀明想要的东西。”她苦笑着抚了抚微微隆起的腹部。
“如果说谁能安然无恙地穿过地宫,将他带回来,只能是我了。”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
倘若辜尨死在了地宫,她也不必出来了,哪怕埋骨于暗无天日的地底,起码他们夫妻二人还能朝夕相伴。哦,还有他们的孩子。
这样一想,也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成!”韩擎抹了把脸,“你非得去是吧?我和你一起。”说罢两步跃了下来。
书玉愕然地看着韩擎因吸入少量蓝花香气而微微涨红的脸:“你不行!”
韩擎吊儿郎当地勾了勾嘴角:“我怎么不行?辜尨是我兄弟,我大难的时候他站在我身后,没道理这个时候我独善其身。”
“兄弟遭了暗算,若我非但不帮忙,还眼睁睁看着他怀了身孕的老婆为救他以身犯险,我韩擎这辈子也不会安心。”
书玉蓦地没了声音。
“走不走?”韩擎没耐烦地催促,“再晚了贺子崱冒凑占苹屏恕!
他转头看了眼湖边的嘉穗,大掌一挥,一把将她扯了下来:“我们进了地宫,没道理你这个毒妇在上边盯着。”说罢抽出腰间的绳索,将嘉穗的双手绑在了身后。
“你干什么?!韩擎你有毛病吧?”嘉穗愤怒地挣了挣绳索,奈何怎么也挣不开,“你们爱去地宫我没拦着你们,还给你们通风报信,现在你这是在干什么?恩将仇报?”
韩擎却被她一句“恩将仇报”给气笑了:“成,你嘉穗格格菩萨心肠,拜托你入地宫为我们指点迷津,好让我们承恩得心服口服。”
韩擎牵着绳索一头,如牵牲口一般扯着嘉穗,另一手环住书玉,几个起落便落在了湖中央。
嘉穗被巨力扯得一个踉跄,重心不稳直直倒在了花海上。
蓝色的妖梅被人体的重量砸得抖了抖,大把花粉便撒到了嘉穗未来得及遮掩的口鼻中。她脑袋一沉,当即双目涣散陷入了幻境。
书玉蹙着眉站在南域图腾中央,脑中飞速运转。
礼宫秀明是如何打开此处的机关?
嘉穗笃定她能打开地宫入口,那么其中的关节一定在她与礼宫秀明的共同点。
她与礼宫秀明的共同点……
血。
她不止一次被告知,她的身上流淌着礼宫秀明的血。
成与不成,试一试罢。想到这里,她抽出辜尨留给她的一把袖间刀,一把划向手腕。
韩擎踢了踢倒地的嘉穗,转头便看到书玉自残的举动:“你干嘛?!”
书玉充耳未闻,目光凝重地盯着手腕上的血汇成一股,看它一滴一滴砸落在图腾中心的梅花上。
湖底的蓝色梅花突然动了起来,仿佛嗅到了美味的食物,齐刷刷地沿着藤蔓往湖中心靠拢。
湖中心的花越来越多,眨眼间将书玉的半个身子裹成了个幽蓝色的茧。
珪察觉出了危险,冷不丁探出了獠牙,一个暴起格挡住突然发了狂的花叶。
书玉只觉得额间冒汗。怎么会是这样的情况……为何她的血只引来了这些诡谲的梅花,地宫的入口依然纹丝不动呢?
韩擎冷着脸,一刀砍向源源不断簇拥过来的蓝花。奈何蓝花的数量太多,重重叠叠的花叶和藤蔓生生将韩擎挤了开去。
突然,地面一阵颤动,以湖心为中轴,大地再次裂开了口子,弯弯曲曲的裂痕呈辐射状向外延伸。
书玉脑中灵光一闪:“韩擎,就是现在!”
韩擎蕴了所有的力道,大刀横切一砍,生生将花墙破开了一条缝。他一手扯着缚了嘉穗的绳索,一手将书玉从花海中拉出。
书玉所站的地面起了一道漩涡,漩涡越来越大,漩涡之下是黑魆魆的无底深渊。
“下去!”
韩擎一手带着两个人,迅速向那黑色的漩涡跃去。珪紧随其后,踩着韩擎的后脚跟掉入了漩涡。
没了鲜血的滋养,蓝花登时失去了活性,抽抽搭搭地散了开来,无精打采地铺散在了湖底。空气里,连花香也较先前淡了许多。
随着蓝花平静下来的是微微震动的大地。
裂开的口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只留下了裂纹般曲曲折折的痕迹。
湖中心的漩涡早已合拢,半点也看不出刚刚吞噬过四个大活人。
天边渐渐吐了鱼肚白。
点梅小筑内陷入了幻境的人逐渐恢复了神志。
闻声赶来的江南直直立于湖边,双目死死地盯着湖底的藤蔓。
阎崶蹙眉:“如今他们在地宫,我们没有办法引爆火药。”
“那怎么办?”贺子池挠头,“等他们出来,礼宫秀明也该出来了。”
贺子崱嗔送艿芤谎郏骸澳且膊荒芴崆耙压枷壬欠馑涝诘毓 !
贺子池哭丧着脸:“我知道,可是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么?”放弃这个可以将那个不死不灭的老怪物彻底除掉的机会?
一旁的亚伯试探性地开了口:“要不,我们分成两拨?一拨去到地宫先与他们会合再将他们带出来,另一拨留在地上接应,待他们一出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