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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嘱过你们?”
当然除了这个原因; 还有一件——先前在宫内他并没有把察觉俞莲臣同党潜伏之事禀奏皇帝; 可皇帝的耳目绝不只是他们镇抚司而已; 这样一闹,难免走漏消息。
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用。江恒问:“那贼已经死了?消息可散播出去了?”
诏狱的范统领道:“贼人已经死无对证。从事发开始属下已经封锁诏狱,并严禁有人往外走漏消息。”
“也是迟早晚儿的,”江恒叹了口气:“俞莲臣呢,他可知道了?”
“那乱党跟他见了一面,事发后,俞莲臣还算镇定,并未有反常行径。”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诏狱,江恒回头吩咐季饶跟缇骑统领:“你们不必入内,继续排查司内上下,这贼既然能如此顺利地混入诏狱,难保咱们这里没有他的同党。”
两人领命退下。
范统领则陪着江恒入内,往里又走了一段,江恒道:“你不用跟着,去彻查你的人,并叫他们管好自己的嘴!若有什么往外泄露出去,唯你是问!”
范统领躬身抱拳,退后而去。江恒自己往前,来至关押俞莲臣的牢房前,却见俞莲臣靠在墙边坐着,双眸微微闭起,如同假寐。
江恒从栏杆间仔细打量,俞莲臣面上仍带几分病容,但好歹恢复了些许生机,不像先前那样枯朽的模样了。
这人生的很是体面,鼻直口方,长眉虎目,虽如此落魄,病困刑囚,但眉宇清正,神态淡然,颇有八风不动的大将之仪,不愧曾经是薛将军看好接班的人。
又曾经听说,当初薛端妃没有给皇家看中之前,薛将军曾经有意招赘俞莲臣为自己的乘龙快婿,哪里想到造化弄人,真真可惜。
江恒凝眸细看俞莲臣的时候,不防对方道:“江指挥使在看什么?”
江恒听了这句,突然哑然失笑,无端竟想起了在放鹿宫的那一幕情形。
被薛翃喝破行藏之后,江恒心里其实也很觉狐疑:她怎能慧眼如炬到这种地步?明明不是个习武的高手。
且发现有人“偷窥”自己入浴,她竟是那样波澜不惊的口吻跟应对。
直到跟薛翃对话的时候,江恒突然间发现,原先她背对自己的时候,正面对着的却是那个水晶鱼缸,而那鱼缸里,是一只肥头小眼睛的兰寿鱼,时而悬浮在水中凝视自己,时而急躁地转来转去,很是惹眼。
那一刻江恒才醒悟:先前薛翃的那两句话,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那小鱼儿的。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其实江恒在正嘉面前所回的话,也并非只是捏造,事实上他的确是要去放鹿宫看看那里的情形,而突袭薛翃的屋子,不过是心血来潮而已,目睹她入浴,更是“意外收获”。
这种情节,自然不能对正嘉明说。
至于跟薛翃说了有关俞莲臣同党的那些话,也许,是另一种“心血来潮”吧。
江恒不期然想起了薛翃,偏偏俞莲臣见他不答反而面露笑容,又问道:“不知有何可笑之处?”
因俞莲臣身份特殊,关押他的地方,旁侧并无别的囚徒,所以倒也不必担心对话给别人听见。
江恒道:“只是觉着有些怪异,怎么将军的话,跟先前‘巧遇’和玉仙长,她问我的话异曲同工呢?”
俞莲臣听他提到和玉,双眸微睁。江恒对上他的眼神道:“俞将军,你想不想知道,我跟和玉说了什么?她在宫内又是如何?”
俞莲臣神色淡然,眼神却赫然不同了:“指挥使能告诉我?”
江恒道:“告诉你自然无妨,只是我告诉你有关她的事,也得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很简单,”江恒盯着俞莲臣:“我想知道,那天和玉来给你看诊的时候,你们私下里说的话。”
***
这夜,陶玄玉终于回到放鹿宫。
被搁置在放鹿宫的众弟子列队上前拜见,陶玄玉稍微喝了口茶,询问了几句这两日的情形,便挥退了弟子,只留薛翃在侧。
陶玄玉果然也知道了康妃的事,细看薛翃的脸,因皇帝所送的丹药很是灵验,加上已是晚间,伤痕已经不大显了,只有受伤的唇角还微微肿胀。
陶玄玉看了一回:“让你留神,怎么仍是把自己弄的这个可怜巴巴的样儿?幸亏这次只是皮肉伤,如果遇到个狠手段的,又怎么说?”
薛翃道:“人家要找上来,我也不能飞天遁地的避了开去。”
陶玄玉嗤道:“你要老老实实不去给那公主看病,自然天下太平,哪里会有这种苦头。”
薛翃道:“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人不明不白的病死吗?”
陶玄玉喝了一口茶:“你呀,光顾着救别人,却忘了自己并不是真的能飞天遁地的神佛仙道。别拉扯不了人,自己反而也栽了进去。”
薛翃道:“师兄,我以后会再多留意。”
“留意?听说你亲自给皇上治疗头疼,好像还颇有效用?你是这么留意的?”
薛翃低头。
陶玄玉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说道:“算了,若是命该如此,强拦也拦不住。”
薛翃知道他心里不爽快,便故意问他布置法事之类如何以缓和他的情绪。
陶玄玉简略回答了,他从不肯认真对小师妹生气,所以脸色也很快从阴转晴。
说话中薛翃突然想起一事,因问道:“师兄,我听人说,皇帝不见太子,乃是忌惮‘王不见王’,什么真龙独一之类的,还听说是个道士告诉他的,总不会是师父吧?”
陶玄玉嗤之以鼻:“当然不是师尊,这件事我也听说过,乃是不知哪里走来的一个无名道士,也不知他有什么伎俩竟然让皇帝死心塌地的信了那些话。却也难怪,修道者里头也是良莠不齐,那时候皇帝才有心向道,初初入门,自然不大懂这些事,又因为渴盼见到咱们师尊却偏不能如愿,突然见了那个邪道,大概就给迷惑住了。”
薛翃道:“我就猜这种惊世骇俗的批语,绝不是出自师父之口。”
陶玄玉道:“你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在意?”
薛翃道:“只是好奇罢了。”
陶玄玉哼道:“这毕竟是皇宫,有些事儿别太好奇了,皇帝虽然好道,却是个极精明强干的君主,等做完了这场法事,我要及早回山。”说着便看向薛翃。
薛翃想起两人上次的谈话,点头道:“我明白师兄的意思。”
“你明白就好。”陶玄玉凝视着她,“你是师父最后收的小弟子,也是他最宠爱的,师父羽化之前还特意交代,让我好生照看,我不想辜负他老人家的叮嘱。”
这一夜,薛翃有些难以安枕。
陶玄玉是在暗示她,等启程回山的时候,希望她能够平安随行。
而对薛翃来说,在这之前,她必须要把心中惦记的几件事迅速完成。
次日早上,薛翃打坐洗漱,吃了两口粥饭,喂了太一,便出门往放鹿宫而来。
小全子陪着她而行,一边小声说道:“听说昨晚上,雪台宫那里,康妃娘娘哭了一整夜。这下子,不知多少人偷着高兴呢。”
薛翃道:“高兴什么?”
小全子眉飞色舞:“自然是康妃娘娘先前太夺皇上宠爱了,且动辄打鸡骂狗,比皇后娘娘的架子都大呢,自然就招人恨了。”
不知为什么,康妃落难,小全子都好像格外高兴。
来至宁康宫,绿云早得了消息,出来迎着薛翃:“小师姑。”又忐忑地说道:“方才宝福公主突然来了,正在里头跟宝鸾公主说话。”
薛翃迈步入内,到了内殿,果然见宝福坐在床边,宝鸾人在床上,却转着头朝内,姊妹两人像是不大和睦的样子。
薛翃看着两个女孩子,心底百感交集。
宝福瞧见她,款款起身,面带微笑道:“和玉道长,来的这样早。”
薛翃看着宝福无可挑剔的宫廷举止,想到昨儿在雪台宫她的言行,可见这两年在太后面前,宝福给教导的很好,不是当初那个只懂缠在自己身边撒娇的女孩儿了。
心思一动,眼睛就有些不大好。
薛翃怕给她看出异样,敛手垂眸道:“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是来探望宝鸾公主的么?真是手足友爱。”
宝福淡淡一笑:“友爱?那当然。”
她回头看了一眼宝鸾道:“妹妹,你好好养身子,我改天再来看望你。”
宝鸾竟置若罔闻,并不做声。
宝福皱皱眉,却也没说别的,迈步往外而行。
薛翃突然道:“公主。”
宝福止步回头:“什么事?”
薛翃说道:“小道有一事不解,如果真的是手足友爱,昨日在雪台宫,公主为什么会把宝鸾殿下喂猫吃丹药的事告诉康妃?难道不知,康妃不会原谅此事吗?”
宝福轻描淡写地说:“康妃娘娘的性子当然不会原谅此事,不过,这又怎么样呢?”
薛翃眉头一蹙:“宝鸾殿下因此受惊,或会影响到病情。”
“不是有你在嘛,”宝福突然一笑,她看着薛翃道:“女冠子曾经在这里向着曾经的丽嫔保证,一定会治好妹妹的。而且昨儿的事已经过了,妹妹的病有损吗?如今宫内可是人尽皆知,损失最大的,是雪台宫。”
她竟把话挑明了。
薛翃走前一步:“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公主自己的意思,还是有人……”
宝福眼中掠过一丝诧异,然后微笑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她深深看了薛翃一眼,翩翩离去。
薛翃目送宝福的身影消失眼前,五味杂陈于心。
直到耳畔响起宝鸾的咳嗽声。
绿云忙去倒水,薛翃走到床边:“殿下觉着如何?”
宝鸾垂头咳了会儿,忽然说道:“你不用怪我姐姐。”
“哦?”
“不管是谁的意思,雪台宫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也很合我的意思。”
薛翃意外。
宝鸾慢慢抬头,她看向薛翃道:“那只猫以前经常往这里来,第一次就抓伤了我的手,我的宫女阿朱忠心于我,便打了它一下,谁知回头就给夏英露找了个由头,把她拉出去活活打死了。夏英露曾经当着我的面儿咒骂我是短命鬼,为什么还不死之类,还说我母妃……”
薛翃屏住呼吸,才能把这些话一句一句听进耳中去。
宝鸾声音颤抖着,没有继续说下去,苍白的脸上却露出笑容:“她是活该。”
薛翃无法按捺,张开双臂,将宝鸾紧紧地拥入怀中。
宝鸾受惊,挣了挣,无法挣开,正绿云捧水而回,见状不知如何,忙止步站住。
薛翃把女孩子紧紧地搂在怀中,眼中的泪凌乱地落在她的头上。
过了好一会儿,薛翃才强忍着心头悲感,将宝鸾放开。
宝鸾吃惊地仰头看着她,大眼睛里是惊悸跟不解。
薛翃仓促一笑,道:“让公主受惊了,只是看着公主,不由想起以前的我自己。”
宝鸾眨了眨眼,疑惑地问:“你的俗家是高府,难道你小时候在高府过的也不如意?”
薛翃道:“假如我是个受宠的女孩子,家里怎么舍得让我出家修道呢?”
绿云听到这里,才上前道:“小师姑,水来了。”
薛翃接了过来,让宝鸾喝了两口。又给她切脉。
宝鸾一反常态地安静下来,等薛翃交代了绿云调整的药方,宝鸾才说道:“昨儿在雪台宫,我该多谢你。”
薛翃摇头。
宝鸾看她两眼,鼓足勇气般说道:“我、我能相信你吗?”
薛翃一怔,宝鸾道:“自打母妃去后,我本来谁都不敢相信了。先前你说要给我治病,我还怀疑你是别有居心,或者想害我。可是,我觉着你是真心的对我好……不然的话,昨儿你也不会在康妃面前竭力保着我了,谢谢你,和玉道长。”
女孩子的声音柔柔弱弱,说的这几句话,却似掏心掏肺。
她伸出小手,主动握住了薛翃的手。
一时引得薛翃的眼眶又湿润起来。
薛翃本还有些话要跟宝鸾说,但心绪难以平静,只略坐了一会儿,便又出了宁康宫。
门口处,小全子正拉着一个小太监,神神秘秘地不知说什么,见薛翃出来,才忙撒手跑了过来。
薛翃并没留意这些,直到小全子忍不住说道:“仙长知不知道,宫内出事儿了。”
“嗯?”薛翃转头。
小全子拢着嘴说道:“听在终康宫当差的公公们说,冷宫里的张贵人突然上吊死了,门缝里塞了一封血写的遗书出来,先前田丰公公拿了,飞也似送到养心殿去了。”
第25章
薛翃本是要往太医院去的; 走到半路,见陈院首、刘太医等人迎面而来,见了她均都止步。
他们当然也都知道了昨儿薛翃给皇帝按摩一节。
陈院首道:“本来昨天该去找和玉道长说这件事儿的; 毕竟皇帝的龙首不愿给别人碰触; 做臣等的也不敢过分规劝,幸好有道长在,解决了眼下的难题。”
这倒不是恭维的话; 毕竟皇帝的性子阴情难测; 病治不好的话,难免迁怒于太医院。
如今有了“和玉”,皇上龙颜大悦,虽然太医院无大功; 但也无大过; 总比给责罚的好。
刘太医也笑说:“方才我去看过了公主殿下; 殿下的身体比先前大有起色,可见仙长的方子的确是灵验有效的。贵侍女交代的药方的添加之类也都记下了; 一定万无一失; 按照这种情势的话,公主殿下应该会很快痊愈。”
刘太医成功地把宝鸾公主这烫手山芋甩给了薛翃; 心里也是乐滋滋。
陈院首正要带人去养心殿给皇帝看诊; 正好遇上了薛翃; 便邀她同去。
薛翃想起昨日皇帝特意问询要几次才能除去病根; 便也欣然前往。
不多会儿众人来至甘泉宫; 却见门口的内侍们个个脸色惶惶; 陈院首询问何事,却也说不清楚。
于是几个人进门,将到养心殿的时候,隐隐听到里头传来一句:“混账东西,她这是无法无天了!”正是皇帝盛怒的声音。
大家大吃一惊,悚然不敢前行,站在殿前的腾龙之下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刘太医脸色发白,对陈院首道:“看样子不是好时机,大人,咱们不如待会儿再来。”
陈院首也颇有此意,正要答应,突然心头一动,看向旁边的薛翃。
却见女冠子倒是脸色平静如常,恍若未闻。
这一瞬间,就听里头正嘉又说了一句什么,却听不清。
半晌有一个人从殿内跑了出来,正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田丰。
田丰微微弓着腰,脸上有一种受惊后的惶惶,可也隐隐透出几分难以描述的窃喜似的,才欲下台阶,突然看见底下肃立的这些人,便飞快地换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陈院首硬着头皮,迎着田丰道:“公公,里间是怎么了?皇上像是发了脾气?”
田丰说道:“可不是呢,龙颜大怒。”
陈院首道:“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田丰满面不耐烦,才要回答,突然看向薛翃,见她站在三位或粗壮或虚朽的太医身后,果然是清丽纤袅,令人耳目一新。
田丰忙一转身,哈腰笑道:“和玉仙长也来了?是给皇上诊治头疼的吗?这会儿皇上正不高兴,不过仙长自然不同别人,只怕看见您,皇上的气就消了。这来的正是时候。”
薛翃道:“公公说笑了,公公是要往哪里去?”
田丰小声道:“终康宫那边出了事儿,奴婢是奉旨前去料理的。”见身后无人,田丰特意上前一步,带着一丝谄媚,低头道:“其实说起来,都是雪台宫那位闹的,仙长且等着吧,有那位的好儿呢。”
田丰说完,便急急地又去了。陈院首只听见“终康宫出事”,便道:“听说是之前被废的张贵人自杀身亡,留下血书,皇上发怒自然是这个引起的。唉,皇上的头疼才好了些,这样盛怒的话,恐怕……”
刘太医小声:“院首,那咱们还进去吗?”
陈院首道:“按例请脉是咱们的职责,罢了,就算冲撞了皇上不喜,总也是为了皇上龙体着想。”说着看向薛翃,“道长以为呢?”
薛翃正也在想田丰临去的那两句话,听他的口吻,张贵人的死跟雪台宫康妃有关,可不知到底怎么样?于是点头道:“院首忠心体国,令人钦佩,小道自然陪同。”
陈院首听她肯一起,这才放心拾级而上,门口的小太监便往内通禀。
顷刻,里头才有内侍通传,众人鱼贯而入,行礼拜见。
正嘉坐在养心殿正中的龙椅上,因为才发过脾气,脸色更是沉郁肃杀的令人不敢直视。冷冽的目光在面前扫来扫去,落在薛翃身上的时候,才总算有些定神的迹象。
陈院首禀明来意,要给皇帝请脉。
正嘉哼道:“诊吧诊吧,这边给朕诊着,私底下却筹谋着怎么早早地气死朕。”
陈太医等忙跪地请罪。
正嘉道:“不是说你。赶紧的,朕只给你半刻钟时间。”
当下陈院首上前,亲自给正嘉听了脉,道:“皇上的脉象已疏通了不少,原先是自下冲上,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