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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家门没多久，秋翎摇着扇子优哉游哉地来了：“好皎皎，那些话本子可以留给你，可那本精品春宫小画册……”
扇子一收，凑过来讨好一笑，“先还给我吧，才看了一页呢！”
“什么精品春宫小画册，没……”跑累了正瘫在椅子上休息的小姑娘跟个炮仗似的蹿了起来，“你说什么？！！”
第8章
是夜。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萧明皎再一次来到了定国公府高高的围墙之外。
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小姑娘从毛茸茸的狐裘里探出小脑袋，对着月亮幽幽地叹了口气，末了才又看向一旁气质冷冽，面无表情的女子，眼儿巴巴地说道：“好姐姐，这回就看你的了！”
行鸽看着她，心里有点儿悲凉。
她终于还是从一个为大丰江山出生入死的英勇暗卫变成了一个专门给熊郡主擦屁股的老妈子。
“一定要把那破画册拿回来，不然我就没脸见人啦！”
确实没脸见人，送人春宫画册什么的，跟耍流氓有什么区别？尤其对方还是个刚刚捡回半条小命的病人，这要是传出去，一声“禽兽”肯定跑不了！
“知道了。”默默地在心里为自己鞠了一把心酸泪，行鸽认命地转过了身，“郡主先回家？”
“我就在这儿等！你快去吧！”萧明皎摆手——要是能耐得住性子在家里等，她刚刚就不会跟来了。
她有自保能力，行鸽倒也不担心，闻言没有再说什么，身子一跃便消失在了墙头。
萧明皎舒出小半口气，贴着墙根来回踱起了小步子。
卫璟应该还没看到那本画册吧？
万一已经看了……
不管，只要偷偷地把画册拿回来，她就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了，反正他肯定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儿的！
这么一想，萧明皎心里稍安，脚下的步子也渐渐慢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传出一声低喝：“谁？！”
是行鸽的声音！萧明皎心中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两道黑影闪电般蹿上屋顶，随即边打边消失在了黑漆漆的夜空里。
看这样子她是遇到对手了？！那卫璟……
想起上回的事情，萧明皎脸色大变，顾不得其他，赶紧翻过墙冲向了卫璟的屋子。
然而里头并没有发生她所担心的事情，苍白清瘦的青年正半靠在床上，手中拿着一本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书在看。听到动静，他抬头看来，见是她，顿时一愣：“郡主？”
***
僵硬地趴在窗口吹了一小会儿冷风之后，萧明皎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在卫璟惊诧的注视下蹬着小短腿爬进了屋。
“哈哈，那个……还、还没睡呢？”
“啊，还没……”卫璟回神，把手中的书册往被子里一塞，微微撑起了身子，“白天睡得多了，现在有点睡不着……郡主这么晚来，可是有事？”
半夜偷闯男子房间还被人家当场逮住什么的，脸皮厚如萧明皎都生出了一种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的冲动。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她深吸了口气，努力装作淡定的样子往前走了两步：“方才做了个梦，梦到你……病发了，我有点儿担心，所以就过来看看。”
卫璟一愣，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劳郡主挂心。不过我没事，吃过药之后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见他没有怀疑，萧明皎放松了不少，“对了，刚刚我好像听到院子里有人在叫，怎么回事啊？”
“嗯？”卫璟眸子微闪，“那个，竟不是错觉吗？”
“不是错觉，我也听到了。”毛茸茸的小姑娘滚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试探地问道，“这大半夜的，不是你院子里的人吗？”
“我这院子里没什么人，唯一一个守夜的丫鬟煮粥去了……方才突然觉得有点饿。”卫璟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片刻才又道，“刚刚那个声音听着像是女子，所以我才以为是自己听差了。”
难怪屋里就他一人，萧明皎心下一松，同时也一阵后怕。
幸好刚刚行鸽姐姐及时出现，不然这人怕是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不过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到底谁那么恨他，非要置他于死地啊？
心中有些气愤也有些好奇，萧明皎动了动唇，忍不住想问问他之前那个小厮怎么样了，但想到卫璟并不知道那晚她也在，只得咽下到口的话，旁敲侧击地问道：“你最近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卫璟一愣，似乎有点不解她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答道：“应该没有，我不怎么出门……”
萧明皎点头，刚要说什么，视线突然扫到了他枕边那叠书册。心口猛地一跳，她顿时忘记了想说的话。
大概是见她半天不吭声，卫璟疑惑地抬起了头：“郡主？”
萧明皎回过神，忙打哈哈道：“嗯，我在想刚刚的事儿呢。那个，晚上睡觉还是要多注意一些，万一进小贼什么的……”
她随口说着，思绪一股脑儿全飞到了那叠书册上。
他竟把这些书全给堆床上了，那她要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拿回那本春宫小画册呢？
正想着，卫璟突然咳嗽了一声，萧明皎心虚之余吓得小身子一下坐直了：“你你没事吧！”
卫璟垂眸盖住眼底骤然涌起的笑意，轻轻地摆了一下手：“喉咙有点痒，不碍事。”
喉咙痒？萧明皎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我给你倒点水喝吧！”
看着说完就起身去桌边倒了杯茶水过来，完全不容人拒绝的小姑娘，卫璟眸子微动，抬起了手去接：“有劳郡……”
话还未完，萧明皎端着茶杯的手突然一抖。
“哎呀！抱歉抱歉！我帮你擦一擦！”看着那叠被茶水洒到的书册，她心中大喜，一边道歉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它们蹿向了不远处的案桌。
然而……
没有。
她背对着卫璟来来回回翻找了好几遍，也没有在这叠书里找到秋翎说的那本画册。
萧明皎有些发懵，这是怎么回事？
等等，她刚刚进屋的时候卫璟好像正拿着一本书在看！而那本书……
想起他一回神就马上把它塞进被子的动作，萧明皎脑袋一嗡，整个人都呆住了。
难难难难道——！
看着突然僵在那里不动了的小姑娘，卫璟眼睛微眯，唇角不着痕迹地勾了起来。他抬起右手，轻轻一动，被子底下那本书册就飞快地滑了出来往地上掉去。
落地的一瞬间，咳嗽声响起，萧明皎惊回神，转头见床上的青年咳得厉害，顿时顾不得其他，忙重新倒了杯水跑过来：“快喝点水润润喉！”
卫璟接过抿了一口，这才气息有些不稳地说道：“多谢郡主。”
“你……别说话了，快躺下吧！”萧明皎说着伸手扶了他一把。
青年顺从地躺好，冲她感激一笑。
大概是累了，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了几分，眉间更是控制不住地露出了几许疲色。萧明皎看着他，有些心虚也有些愧疚：“我打扰你休息了吧？那个……”
“不会！”卫璟脱口而出。
“郡主能来，我其实很高兴。”他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而后才微微低下头，有些赧然地说道，“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谁说过这么久的话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错辩的欢喜，萧明皎心里猛然一酸，下意识问道：“你的朋友们呢？平时都不来看你的吗？”
“我……”卫璟沉默，片刻垂下长睫，涩然一笑，“没有朋友。”
昏黄的烛火落在他眉眼间，衬得他越发清俊也越发苍白，萧明皎看在眼中，心里不是滋味极了。躺在床上哪儿都不能去，什么都不能做，也没有人陪着，每天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呆着，这得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又想到传闻中对他疼爱有加，但看起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的定国公夫妇，萧明皎忍不住握紧了双拳：“谁说的？不是还有我嘛！以后我每天都来看你，陪你说话聊天儿！”
卫璟愣住。
“你放心，我这个人对朋友可讲义气了，答应的事情肯定能做到！”萧明皎豪气万分地拍了拍小胸脯，不容拒绝地说道，“除了书，你还有别的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我明天给你带！”
卫璟目光微暗地看着她，似有犹豫，但终究，他还是低下头，语带期盼地笑了起来：“郡主……人来了就好。”
他笑得好看极了，如果不是太瘦了些，萧明皎想，她一定会忍不住流口水。
“既是朋友了就不必再客气，你等着吧，我知道可多好玩的东西了，明天肯定能让你大开眼界！现在你快休息吧，我也该……”她说着就要走，谁想话还未完，脚尖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小姑娘低头一看，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
《房中七十二秘术集》……是那本精品春宫小画册！
肯定是刚刚动作太急不小心从那叠书里掉出来了，萧明皎喜不自禁，又想着卫璟面对自己时反应一直很正常，心中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肯定还没看！
第9章
行鸽回来的时候，萧明皎刚从卫璟的房间里出来。看见她，小姑娘先是得意地拍了拍胸口表示画册已经拿回来，而后才又压低了声音问道：“方才怎么回事？那个黑衣人是不是想对卫璟不利？”
“不知道，”行鸽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他说自己只是路过。”
萧明皎：“……你信？”
那怎么可能，明察秋毫如她，怎么可能会被这种傻子都糊弄不了的话骗到，这小破郡主也太看不起人了！青衣女子心里不满地直哼哼，面上却只淡淡地摇了一下头：“不信，但他应该不是来杀人的。”
萧明皎眨眼：“为什么？”
“直觉。”一个一路上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跟个老妈子一样废话忒多的家伙，实在是怎么看都没有杀手气质……虽然他身手很好。
“好吧，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派几个人暗中保护一下卫璟……我总觉得他身边不大安全。”萧明皎一边嘀咕一边伸出手，做了个要抱抱的动作。
不止要做老妈子，还要做人肉轿子的行鸽嘴角一抽，认命地将小姑娘抱了起来。
看着这沉默寡言但格外可靠的青衣女子，萧明皎嘻嘻一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肩膀：“行鸽姐姐你真好，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呢！”
啧，甜言蜜语什么的，她才不吃这一套呢！
看着主仆二人慢慢远去的背影，眉心一点红的娃娃脸少年悄无声息地从不远处的大树后冒了出来。
“真好玩。”他嘻嘻一笑，几个跃身回到屋里，“爷，她们走了。”
床上正闭目养神的青年轻轻“嗯”了一声，敛去了唇边久未散去的笑意。
“这安乐郡主太有意思了，居然给你送春宫画册！会给病人送这种东西的，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哈哈……”突然对上一双幽深如潭的眼睛，少年夜宁笑脸一僵，讪讪地摸了一下鼻子，“咳，方才差点被她身边那冷面丫鬟抓住，吓死我了。”
卫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突然喉咙一痒，偏头咳嗽了起来。
本以为咳几声就会好，谁想越咳越厉害，竟是半天都没有停下，夜宁没心思说笑了，赶忙将他扶坐起来：“我去倒点……”
话还未完，突然看见一抹触目惊心的红。
“爷！”少年一惊，猛然直起了身子。
卫璟努力咽下喉间的腥甜，哑着声音断断续续地问道：“还有几……几颗药……”
猩红的液体从他唇角溢出，衬得他本就苍白的皮肤越发地白了。夜宁不敢耽搁，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天青色的小玉瓶，倒了颗赤红色的药丸递到他嘴边：“除去这一颗，还剩下三颗。”
只有三颗了啊……
就算一年一颗，也只能再上撑三年了。
卫璟闭上眼，心里那点子笑意一下子消失无踪。
“活不过二十五”是他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好了的命运，青年一直都知道。可对生的渴望，对死的畏惧，对那些人的怨恨和对那些事的不甘心还是让他无法在这一刻保持镇定。
“拿……拿走……”他偏过头，努力地想要压下喉间越来越强烈的痒意，可终究还是没能压住，越发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木神医说过，一旦出现咳血的迹象，必须马上吃下这药，不然有损心肺，对你的病情更不利，爷，你快吃了它吧！”见卫璟还在硬撑，夜宁又急忙劝道，“木神医虽然去世了，可他不是还有个徒弟么，那个木小神医肯定知道这药是怎么做出来的，只要能找到他，你就有救了。虽然说那个木小神医行踪不定，我们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找到人，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一线希望，爷，你可不能就这么放弃，你要是放弃了，我怎么办呢……”
“……”
卫璟想叫这话痨少年滚蛋，可他正咳得厉害，说不出话，又见夜宁说着说着还红了眼睛，一副要哭唧唧的样子，青年忍无可忍，终是面无表情地回过头，飞快地接过那颗赤色药丸丢进了嘴里。
***
月落日升，转眼已是第二天。
一大早萧明嫣就派了人来叫萧明皎起床，谁想小姑娘昨晚睡得迟，竟是怎么叫都叫不醒。
“这丫头定又忘记今天是初一了，罢了，让她睡吧。”姐妹俩每个月初一都会去位于城郊的安国寺祈福，但萧明皎贪玩，时常会忘记，因此听到丫鬟的回复后，萧明嫣只习以为常地摆摆手，自己一个人出发了。
而萧明皎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午后才醒。
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慢悠悠地吃过午饭，她想了想，挺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往自家老爹的宝贝百鸟园摸了过去。
“也不知道卫璟喜不喜欢鸟儿，算了，先带一只过去吧，他要是不喜欢我再拿回来……可惜我的小青不见了，不然定能叫他长不少见识。”
说到这，边走边碎碎念的小姑娘有些郁闷地嘟了嘟嘴。
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她的宝贝荷包肯定是被别人给捡走了。心好痛，那里头的东西都是她千辛万苦寻来的呢！
行鸽看了她一眼，刚要说话，不远处的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欢笑声：“爹爹，这边！这边！”
萧明皎转头就看到了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崽正抱着个布球四处撒欢。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的青年，那青年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长得剑眉星目，很是俊朗，不过气质清冷，看起来有些不好接近。
他正在陪小胖崽玩球，但只是沉默地陪着，并不出声。
“是阿兄。”萧明皎抬脚朝那边走了过去。
“小姑姑你来啦！我……”小胖崽见到她很开心，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坏笑着的小姑娘一把抢走了手里的布球。
小胖崽蹦着小短腿去抢，却怎么都抢不回来，顿时泪眼汪汪地看着她：“这是爹爹新给我做的布球，小姑姑还给我好不好？我……我拿小肉干跟你换呀！”
“不换不换，我就喜欢这个！”萧明皎哈哈一笑，半点儿没有为欺负小朋友而感到羞愧。
“小姑姑呀，舟舟最喜欢小姑姑了！”小胖崽抱着她的大腿开始撒娇。
“真的吗，那跟这个布球比呢，舟舟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这个球？”
……这可真是臭不要脸。一旁行鸽不忍直视地转过了头。
“皎皎乖，不跟舟舟抢。”就在这时，那俊美的青年突然转头看向萧明皎。他的声音如同珠玉落地，好听得紧，只是说话语速很慢——不正常的慢。
这是就是萧明皎和萧明嫣的兄长，王燕如口中那个痴傻的福王世子萧长归了。
“我听阿兄的，不过阿兄再给我做一个小青好不好？”他竟主动对自己说话了，萧明皎眼睛一亮，忙凑到他身边嘻嘻笑道。
萧长归低头看着这妹妹，很慢很慢地挤出一个“好”字，半晌才又抬起右手，不怎么自然地在她脑袋上揉了两下。
萧明皎圆满了，把那针脚有些奇特的小布球还给小胖崽，又陪着父子俩玩了一会儿，这才带着行鸽继续往百鸟园走去。
“阿兄的病情最近好像好了一些。”她边走边喜滋滋地说道，“你看方才我都没有说，他就主动摸了我的头呢，以前我就是说了，他也不一定会理我的！”
萧长归并不痴傻，只是小时候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受到刺激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理人了而已。这么多年来，除了亲近的家人能偶尔得到他一点回应，其他人在他眼里基本和空气无异。
他也不爱出门，大多数时间都是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作作画，弹弹琴，偶尔用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奇特绣法做些小东西给萧临舟当玩具。
但他也不是一直都这样，如果有陌生人不经过他同意就入侵他的私人领地，或是做了别的什么会让他感受到不安的事情，他的沉默就会变成暴躁，严重的时候，还会丧失神智，仿佛变了个人似的，露出与平时的沉默温和完全不同的一面。
这二十多年来，能成功接近他并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