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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刻已看不出落魄之色,不卑不亢的淡淡应她,让曲氏有些窝火,此时不好发作,只笑着打了哈哈过去,又絮絮叨叨的说着些闲话。
曲玲珑也不时应她几句,看起来很是亲睦。
渐渐晌午用了午饭,曲氏也没不多坐就要告辞,曲堂礼挽留了几次,见她执意要走便也不再说什么,去了后院将上午就准备好的一大麻袋的红枣、核桃背了出来,帮她装上马车。
他已年过半百,如此动作一番已是气喘吁吁:“这些都是咱们青桑县的土产,你嫁出这么些年定也想了罢?本想给你再多收拾些,一来时间仓促,二来恐你们不好带是以就只有这些,日后得空我再请人给你送些去。”
曲氏点头笑道:“多谢大哥了,这么些年了小妹确实想念的紧呢!”
见她喜欢,曲堂礼心中也高兴,正待再嘱咐几句,前方宽道上忽然过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穿着绿绸长衫的员外,身后三个家丁手中皆提着礼盒。
人还未到笑语先至:“哟,老曲头,送客呢!”
来人正是这青桑县的第二富户,刘财。
因着顾西臣给曲家送礼一事,让他连带着对曲家也殷勤了起来。
曲堂礼对他是烦不胜烦,不好得罪人只笑着应了声。
那刘财也是个不长眼的,见人家送客也没得避让一二,只管伸长了脖子往曲宅内里看:“顾大官人可在?”
曲堂礼听得心中来气,面上也没了笑:“他又不是我曲家的人,你要找他自去他家,来我这作甚?”
说着不再理他,看向曲氏:“时候不早了,小妹快些去吧!”
曲氏看了看那刘财,点头,由着丫鬟搀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出了城就停在了管道上,曲氏掩着鼻子在丫鬟的扶持下下了马车,吩咐马夫:“快些将车里的那些个腌臜物拖出来扔掉!”
那俏丽丫鬟早拿出了牡丹团扇给她扇着:“那曲家真真是个乡巴佬,夫人久居京里,所触之物哪样不精细,那件不巧致,他竟敢送这些个山村粗物给夫人!都是夫人好涵养,照那些个泼辣的早给他打出去了。”
这丫鬟惯会说话奉承的曲氏心中舒坦了许多,摆手让她止了动作道:“绿鸳啊,方才咱们出来的情景你也看到了,你再回去帮我打听打听这个顾大官人是做什么的?与曲家又有什么关系,为何这不年不节的有人要来给我那穷酸哥哥送礼?”
那叫绿鸳的丫鬟很是机灵,闻言也不多问,应了声就去了。
因着她们想知道是事情在青桑县人尽皆知,是以绿鸳很快便回转了来,将打听到的顾西臣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是如何大手笔的给曲家送礼的一一细说了。
曲氏听得直冷笑:“果然是个狐媚子,一面吊着子玉,一面又勾搭上了一个富商,真是好手段。”
绿鸳曾被曲氏指给宋子玉做侍妾,当天晚上她脱光衣服满面含春的躺在床榻上等自己日日念着的郎君。
青纱帐掀开的一瞬间,她看到的是一张俊秀非凡脸,却也是一张愤怒之极的脸,他没有丝毫情面的将她轰出了房间,连她躺过的床也不再睡了,当夜就命人撤掉床帐,扔掉床铺,重新布置。
如此耻辱,让她没少受下人们耻笑,她将这一切都算在了曲玲珑头上,此刻更是不遗余力的诋毁:“我看这表小姐果然当得起这“婊”字,亏得夫人你还宽待她,她身份虽卑贱,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做出来的事真真比那窑子里的窑姐还不如呢!”
曲氏虽不喜曲玲珑,但她也是曲家女,听绿鸳口不择言,险些将自己也骂进去,目光立时就是一厉。
知道自己说错话,绿鸳吓得白着一张脸赶紧跪了下去认错。
曲氏这才缓了脸色道:“亏得我留个心眼查了出来,她勾三搭四这件事情一定要告知子玉知晓,让他好好看看他心心念念的表妹是个怎么样的货色!”
☆、当街被打
翰林院编修虽属闲职,但却事物繁杂,宋子玉编撰完阁臣领起的最后一卷史书,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同僚们也走的没剩几个了。
他倒不忙,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条湖色龙凤纹的腰带,嘴角无意识的扬了起来,眼前仿佛出现了那日,绝美人儿含羞微红的脸。
望着手中的腰带,他目光渐痴:“阮阮,你现在在做什么?可有想哥哥?”
如此定定的坐了半晌方在旁人的唤声中回过神,也没急着应,细心的将腰带收好放入怀中,方才转过脸。
唤他的是他的小厮伴琴,院内他不敢进,提着个青纱灯笼远远的站在门外寻梭:“少爷,天色已晚,快些回去罢,夫人已归家中正在等您呢!”
收拾好桌案上的杂乱,宋子玉方整了整衣裳出门。
“母亲等我做甚?”
伴琴提着灯笼走在他上侧:“小的也不清楚,只是见夫人脸色不是很好。”
京中繁华,即使在这掌灯时分街道上的人流也没消减多少,宋子玉正小心的避让行人,还未来的及说话,身后忽的嘈杂声四起,惊呼声、喝骂声、物体倒落等众多杂音掺杂在一起,让人心慌。
听到那杂音中还有马蹄急驰之声,宋子玉当即带着伴琴直接向侧面扑滚过去。
乱象中,马蹄踏着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发出的“哒哒”脆响格外清晰,宋子玉从地上撑起半边身子,始一抬头便见一匹雪白的高头骏马正踏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至他面前。
马上坐了一人,着玄色鹤纹累缎大衫,宽大的广袖中又用了金丝线缠了箭袖,腰系墨玉带,头戴乌金冠,足登贡缎乌底朝靴,通身气派飘逸中透着干练,趁的那张极为贵气俊雅变作了英武!
他端坐于马上垂着眸子看了宋子玉半晌,忽的一甩手中的红缰绳,在空中打的一阵嗤响。
不肖什么言语,他身后的一众护卫立刻便涌了过来,铁锤似的拳头不由分说的照着宋子玉主仆二人便打了下来。
那小厮伴琴是个老鼠胆子,拳头还没下来之际便晕死了过去。
宋子玉倒没晕,但他是一介文人,莫说这么些个护卫一起上,便是一个也抵不过,不肖片刻便被打的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能走在这皇城中的街道上,那都是非富即贵之人。这人先前当街纵马,不知惊吓踢翻了多少个贵人,多的是那意不平的,可当看到端坐于马背上之人时,哪个还敢发声,被他那些个护卫打翻了摊铺的商贩也不敢在此刻收拾,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晚市此刻竟都匿了去。
是以,此刻也无人上前帮宋子玉。
那端坐于马背上的人嗤笑了声:“男生女相的兔儿爷!”
一抬腿利落的自马上下来,缓步走到他面前。
无端被打,宋子玉心中愤恨不堪,撑着一口气死死的盯着面前之人:“你是何人,竟敢当街殴打朝廷命官!”
那人缓缓蹲下了身子,依旧垂着眸子看他,面上是轻视的蔑笑:“一个区区从六品的编修也敢在爷面前自称朝廷命官!真是可笑!”
竟还如此清楚的知道他的品阶!宋子玉渐渐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你到底是谁?”
那人却不再说话,出手如电探向他胸口处。
待宋子玉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拿着腰带起身:“敢要娇娇的东西,你该庆幸有公主慕你!”
心爱之物被拿走,宋子玉来不及思索他话中之意,忙挣扎着起身去夺,只是将将抬起身子就被那护卫一脚踹到胸口,再次摔倒在地吐了口血沫子。
那人已经翻身上了白马,打马离去之时,侧面冷冷的留下了一句话。
“记好了,娇娇是爷的人,你若再敢对她有非分之想,即便有公主罩着你,也莫想着全须全尾的回去!”
宋子玉被抬回宋府之时已经昏迷,曲氏得知差点没背过气去,唤大夫、清洗、包扎……一通忙活,直弄得府中整夜的灯火通明。
宋员外因商外出尚未归来,再加上自己儿子又变成了这般,曲氏一时没了主心骨,只坐在宋子玉床边哭泣。
“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害我儿啊!”
那绿鸳是个心眼密的,早出去打听了一番,此刻赶紧上前道:“夫人,奴婢早打听过了,打伤少爷的是靖国侯府的小侯爷。”
“小侯爷?”闻说对方身份,曲氏瑟了一下:“他作何要打我儿?”
绿鸳摇头:“奴婢也不晓得,只是听说那小侯爷骑着大马至少爷面前,不分缘由便让手下的护卫们打伤了少爷。”
“哎哟天杀的”曲氏拍着腿嚎哭:“是皇亲国戚便可这般嚣张吗?没得一个惊雷劈了这千刀万剐的祸害!”
她虽骂的起劲,但哪里敢上门讨要公道,只是一个劲的嚎哭。
绿鸳看了看她道:“夫人,闻说这小侯爷姓顾,名西臣,字钰鹤……”
听她忽然说起这小侯爷的名讳,曲氏先是一愣,忽然想起来:“顾西臣!那个青桑县的顾大官人?”
绿鸳点头:“奴婢虽没见过这顾大官人真容,但联想到今日少爷无缘无故被打一事……”
她故意说了一半留着,曲氏果然想起来,一时目中的恨意似乎都能穿透房门:“是那个狐媚子,都是那个狐媚子、浪荡货勾三搭四惹的,是她害的我儿如此!”
见将曲氏的愤怒成功的引向了曲玲珑,绿鸳便立到了一旁不再多言。
看着自己儿子满身是伤的躺在床上,曲氏心中对曲玲珑的恨意到达了极点,牙齿都咬得响,反复重复着:“这个祸害,这个祸害……”
她情绪激动,未曾发现躺在床上的宋子玉缓缓握紧了双拳。
宋子玉是于次日才睁开眼睛的,只是张开眼之后只呆呆的看着头顶的床帐,任曲氏在旁说尽了话,也未曾开口言说一句。如此三日,在曲氏急的快要散尽家财请御医之时,他忽然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有点短……
等放假窝好好存稿就会粗长啦
☆、质问
自从曲氏走后,碧落就有些担心自家姑娘,她虽然还是同往常一样,但看起来却有些不对。
她会在刺绣的时候扎破自己的手指、浇花的时候浇到青石子的道上、看话本的时候半天也不翻一页……
曾问过,但她什么也没说。
以为她是在害怕那顾西臣,碧落没少宽慰,几步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
张婶子过来的时候,碧落正在推秋千,原本这么灵动轻巧的耍头,她却依然没什么兴致,随秋千微荡,垂着眸子发呆。
张婶子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旁还跟了婆子,身上穿着挖云镶边比甲,下着了条元青色细布单裙,束着一窝丝带着条素色抹额,手上捧着个小黑金缠枝匣子,看起来很是整齐体面。
碧落停了动作:“张婶子你带谁来了?”
张婶子笑道:“她是方大户家夫人身边的使唤婆子李妈妈,说是他们家夫人带了话给姑娘呢!”
碧落不知道那日曲玲珑送镯子的事儿,闻言点了点头,看向曲玲珑轻声唤道:“姑娘……姑娘……”
曲玲珑这时才回过神抬起了眸子,目光盈盈,红晕妍妍。看的那李妈妈目光一缩,暗道:果然是爷心尖尖上的人物,真真是个世间难得的尤物,被这一双美目看着,莫说那百炼钢的男子,便是那绕指柔的女子也难免心中颤动。
见这李妈妈愣愣的也不说话,碧落偷笑,当时她第一眼见到自家姑娘时也是这般。因为对方的失神是对自家姑娘美貌的认可,她对这婆子很有好感,笑嘻嘻的走到她跟前:“李妈妈,你不是找我们家姑娘传话的嘛?”
闻言,那李妈妈这才回过神,笑着打开手中的黑金缠枝匣子,里面是一颗圆润的似玉非玉、似璃非璃的珠子:“奶奶,这是从东海进贡至宫中的鲛珠,佩在身上春夏可保通身清爽生润,秋冬可使周身暖香,是这世间少有的珍品呢!爷一心想送给奶奶无奈京中事物繁杂走不开,是以差老奴日夜兼程给奶奶送了来,奶奶看着可还喜欢?”
曲玲珑心中有事,精力未曾集中,听她说完方反应过来,脸色瞬间惨白,手上指甲嵌入肉中:“谁是你奶奶?谁让你进来的?碧落!碧落!给这人轰出去!”
张婶子带了这婆子进来见他们说话就自去忙了,此刻只有碧落在跟前,听得那李妈妈一番话正愣怔着,此刻被曲玲珑的失态吓的回了神,赶忙上前也不叫李妈妈了,推搡:“你这婆子怎么说话呢,我们家姑娘是未出阁的姑娘,哪个是你奶奶!快走,快走……”
自家爷不远千里的巴巴谴她送来了稀世珍宝,对方不仅不感激涕零竟还要将她给打出去!
李妈妈着实没想到会是这种待遇,一时如同那木头桩子愣在原地。
正在推搡间,忽然一人自那垂花门外闯了进来。
一身单薄的青色长衫,俊秀的脸上乌青团团,还有几条结了痂的伤痕。
正是宋子玉。
曲玲珑手还在发抖,忽见他这般惨状闯了进来,再顾不得管那李妈妈赶忙上前扶他:“玉哥哥,你怎么了?如何这般?”
碧落也吓得停住了动作,跟着过来相扶。
挥开碧落前来相扶的手,宋子玉一把抓过曲玲珑的细腕,通红的一双眼睛:“你告诉我,你……你……当真勾搭上了那顾西臣?”
勾搭、顾西臣,这两个刺心的词自眼前之人口中蹦出,让曲玲珑如当头棒喝,一时怔怔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她不语,宋子玉眼中更红,双手扶着她的肩膀:“你说话啊……到底是不是?”
宋子玉自小熟读四书五经,最是重纲常礼节,以前过来即便是极想见曲玲珑也从未跨进这后院一步,如今贸贸然闯进不说,还这般神态!碧落惊得此刻才顾得上说话:“表少爷,你误会了,姑娘她才……”
“没错!”曲玲珑抬眸,忽的一笑,眼周红晕若染:“我是勾搭上了这顾大官人,你看……”她抬起了那青葱般的手,指向还捧着匣子立在一旁的李妈妈:“这东海鲛珠便是那顾大官人差人千里迢迢自皇城中带给我的呢,玉哥哥,你可有?”
“姑娘……”碧落怔怔的看着自家姑娘,喃喃。
宋子玉闻言一时呼吸都粗重了,握着她肩膀的手似乎要将她捏碎。
曲玲珑似无知觉,只带笑静静的望着他。
半晌,宋子玉忽的松开了捏着她肩膀的手,捂嘴弯腰咳嗽,有鲜红的血水自他指间溢出。
曲玲珑面上依然带笑的看着他咳血,掌心血珠滴落:“碧落,让他出去吧,这是内院外男不能多留。”
眼看着自家姑娘已经转身回了阁楼上,碧落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一转眼看那李妈妈还在,更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婆子怎么还在这儿,戏还没看够吗?还不走?”
这李妈妈在京中靖国侯府虽算不上一等婆子,但能让人称一声“妈妈”,那也是极有脸面的。如今被一个小丫头呼喝,脸上有些挂不住,念她主子正受宠,倒也没发作,只留了那匣子在秋千凳上自走了。
碧落瞪了她一眼,又赶紧看向依旧捂着嘴咳凑不已的宋子玉,叹了口气扶着他去了前院石凳上坐下。
曲堂礼还在铺中,老福头前几日扭伤了脚正在家休养,张婶子方才出门买菜去了,是以,此刻并无人来搅扰。
宋子玉已然如那提线木偶一般,任碧落带他坐着,嘴中含血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的石桌子。
“表少爷?表少爷?”
碧落唤了他好几声都不见回应,终是咬了咬牙:“我们家姑娘是骗你的!”
此话一出,宋子玉那呆滞的目光终于稍稍聚起了些。
见此,碧落索性一鼓作气将事情的原委一一细说了。
听得宋子玉终于有了丝人气:“你是说这一切都是那顾西臣欺霸阮阮,不是阮阮自愿的?”
碧落点头:“姑娘是怕老爷他知道后找那恶贼吃亏,是以才一直自己忍着未说。”
宋子玉猛地起身:“那阮阮她,她方才……”
碧落看他:“表少爷难道看不出来吗?表夫人她不同意你与姑娘的婚事,她不想让老爷求人,也不想让你为难,是故意这样说与你听的,这会子指定在阁楼上哭呢!”
“阮阮……阮阮……”闻说,宋子玉忽如新生了般,一扫先前萎靡也顾不得擦拭自己身上的污秽,喃喃着跑进了后院,上了阁楼。
一推开门,果然听得卧房内有人“呜呜”哽咽之声,宋子玉赶紧掀开湘绣双凤挂帘进了卧室,那人儿正趴伏在绣被上,肩膀在不断的抽动。
宋子玉看的心中一阵柔肠百转:“阮阮……”
闻声,曲玲珑猛地一顿,赶紧抹了抹眼睛,抬脸转身,那是一张尚带湿意的娇颜,强装出来的冷话还带着哭音:“我方才说的不够清楚吗?你又来做什么?”
那娇娇如莺啼声让宋子玉心中震颤,不自觉的上前一步伸手想替她拭泪,伸到一半看见自己手上的污血忙又收了回去:“阮阮不必如此,方才碧落已经将事情真相告知于我。”
曲玲珑一时怔住。
宋子玉望着她,愧疚:“先前不知对阮阮说了那些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