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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枭-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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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锦骁倏尔瞪眼:“什么意思?”
  “死光了。”东辞听她提过梁俊毅,知道她与梁二、曲梦枝之间的交情,此番曲梦枝先去,若她再听到梁俊毅的消息,恐难接受,可再难过,他也还是要说。
  轻叹一声,他在她愕然的目光下开口,极尽温和委婉:“起火地是梁家华禧堂,里边关了一十八人,除了老宅那边被掳走的那批人,还有在石潭这边的梁家人。一妻,四妾,三个儿子,两个媳妇,三个女儿,还有四个是孙子女……”
  石潭港的梁家人,不就是梁俊毅?
  他没明说,她却猜着。
  短短几天时间,曲梦枝死了,梁俊毅也死了?她怔怔看着梁宅大门,梁俊毅在密室救她出来时的情景清晰可记,前些日子他在茶寮里说的话也字句可闻……
  一转头,人没了?
  “怎么会?”霍锦骁往后踉跄了半步,被祁望扶住。
  “梁同康被人钉在正对华禧堂大门的树杆上,放血而亡。”东辞已尽量用最简单的字句来描述里面的画面。
  梁同康是唯一一个留得全尸的人,并不是凶手手下留情,而是凶手将他以木钉钉在粗壮树杆上,割了他的大脉,让他血尽而亡,这样他才会在死亡的过程中目睹自己的亲人被活活烧死的场面。
  霍锦骁掩着唇,深呼吸了几番,尽量控制好情绪,复又开口:“都烧成那样了,你认得出是二公子?”
  “认不出。加上梁二,与先前掳走的人,数量上是对的。至于到底是不是他,还没定论。”东辞上前轻握她的手,“也许……不是他。”
  他从来不在生死上给人留期待,不过面对的人是她,他很难漠视。
  霍锦骁只摇摇头,待要再问,衙役走来,说是知府找魏东辞问话,东辞不能多呆。
  “你去忙吧,我在那儿等你。”她指指墙根,脚步缓缓迈去。
  东辞不拦她,看了眼祁望就随衙役走了。霍锦骁缩到梁宅的墙根下,蜷起身抱着双膝席地而坐,双目无神。旁边又有人坐下,是祁望。
  “难过就哭哭。”祁望道。
  女人还能哭,男人想哭是要被笑的,就这一点上,他羡慕她。
  霍锦骁哭不出来,曲梦枝的死消耗掉她的眼泪,像干枯的树木,挤不出水份,悲伤堵在胸口闷得叫人想撕心呐喊,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祁爷,什么时候回平南?”良久,她问他。
  “过两三天吧,你想几时回?”祁望答道。想回随时都能回。
  “哦。”她没回答。
  她从没这样累过,头搁在自己膝头,眼睛一闭,身边的声音似乎都远了,像另外一个世界的喧闹。
  大门里尸首一具接着一具抬出,分不清谁是谁,只能从身量大小辨别出成人还是孩子,焦臭的味道越来越浓,尸体盖布之下焦黑如炭的手僵立着,还是生前垂死挣扎的模样,仿佛一碰就要碎成炭粉。
  东辞进进出出地忙碌,很难顾及霍锦骁,只能时不时以目光望去,霍锦骁就那么坐着,像守宅的小石狮子,筋骨刚烈。祁望褪下外罩的薄袍正盖到她背上,她没睡着,察觉到有人给自己披上衣裳时就睁了眼,推开他的手:“我不冷。”
  祁望淡道:“挡灰,披着吧。”
  霍锦骁抬头望天,天空果然飘下黑色灰烬,一点一点,落到头肩之上,拈指一搓便化成炭粉,像凄哀的黑色大雪。
  浓重的夜终于一点点褪去黑暗,光芒自海平线缓缓打开,天亮起,照着废墟上熬得佝偻了眼的人。火情已灭,附近的居民各归其家,围观者也散去一大半,官府的衙役来回巡检,恢复了长街的往来秩序。
  东辞忙了一夜,这时方得闲,摘了褂子与口罩,往霍锦骁处走去。她看到他过来便抖着发麻的腿脚站起,却朝祁望开口:“祁爷,你先回码头吧,几天没出现,船上的兄弟惦记得很。”
  “那你呢?”祁望也看到魏东辞。
  “我回医馆。”她答得简单,将外衫递还给他。
  回之一字,道出无尽亲疏差别。
  祁望接过衣裳,不动。
  “在这耗了一夜,累了吧?”东辞过来,冲她笑笑。
  “哪有你累。能回了吗?”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他,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能。”他道,正要与她并肩走去,忽又朝祁望道,“祁兄可得空,去医馆坐坐?”
  霍锦骁有点诧异,转瞬明白。曲梦枝的死,只能问祁望。
  祁望点下头,三人便一前一后往医馆走去,东辞与霍锦骁在前,祁望独自在后,身后就是空寂的梁家大宅。
  曲梦枝没了,梁俊毅没了,梁同康也没了……
  一把大火烧得干净。
  海神三爷却依旧是个谜。                        
作者有话要说:  《海神卷》结束
下一卷《怒海》
我有小小的预告段子不知该不该扔过来……

  ☆、嫉妒

  路过王孙巷前的早点摊时; 东辞停步; 要了些新炸的油条蛎饼等物,付了钱; 拿油纸包好,被霍锦骁接走捧着。
  “熬了一宿,都没吃早饭; 医馆里早上会煮粥; 买些回去佐粥。”东辞解释一句,又冲祁望道,“祁兄若不嫌弃; 一会在医馆里用顿便饭?”
  “多谢。”祁望应下。
  三人便慢慢踱回医馆。东辞将他们招呼到书房外的小院里,又命药童端早点过来,在院里支起竹条编的小桌和马扎。
  “你陪祁兄说会话,我去换身衣裳。”东辞忙了一夜; 身上沾了不少灰烬。
  霍锦骁“嗯”了声,他就进屋,药童把早点陆陆续续地端上来; 除了东辞买的炸物外,就是清粥酱瓜花卷之类清淡的东西; 炸物是霍锦骁喜欢的。院里剩她与祁望两人,也没什么可说的; 看看四周,她站起道了句“祁爷,你先坐会”; 不等他回答,人就跟着进了书房。
  书房虚掩着,祁望能看到她在房里四下忙碌着,就跟那书房是她的一样。
  不多时,霍锦骁就捧着盘茶出来:“祁爷,你也尝尝我师兄的茶。”
  竟是泡茶去了。
  “多谢。”祁望起身接下茶盘,嗅到沁鼻香气。
  “我师兄在青峦山自己栽的云雾茶,别处没有。”霍锦骁说话的眉目间透着得意。
  想来魏东辞在她心里是个骄傲。
  祁望饮了一口,茶确实好,只是略涩,抬头看到她还不安分,便喊她:“你又去哪里?”
  “你坐着就是。”霍锦骁回头又进了书房。
  一阵捣腾,她一手拎着烧热的铜壶,一手拎着铜盆,肩上还挂了几条巾帕,晃荡出来,把东西都放到院角的井边上。祁望被她弄懵,上前瞧去,她已经从井里打出半桶水倒进盆里,取了条巾帕浸湿,转头问他:“冷的热的?”
  “随意。”祁望蹙眉道。
  她便将巾帕拧干递给他:“擦擦吧,挨了一宿的灰,脏。”
  祁望默默接过,霍锦骁却已将头埋下,直接井水沷脸,水珠溅出盆来,有几点飞到他手臂上,冰凉凉的。
  “你又拿井水洗脸?”书房口传来魏东辞的声音,语气不悦。
  他已换过一身衣裳,浅青的对襟长袍,宽袖,极松散舒坦。
  霍锦骁飞快抬头,挂着满脸的水讪讪一笑,都顾不上擦脸就把盆里的水给倒了,重新又打了桶井水,拿铜壶里的热水兑好,将肩头挂的另一条巾帕放到盆里浸透拧干,巴巴递到东辞面前。
  “快擦擦。”
  毛巾温热,东辞入手后二话没说就把人拉近身,展了巾帕往她脸上抹去,一边抹,一边说:“又拿我的东西做好人?”
  茶、盆、巾帕……她对这里的一切驾轻就熟,跟自个儿家一样。
  “你说的,屋里东西归我管,我高兴。”霍锦骁夺下巾帕塞回给他。
  魏东辞无奈摇头:“让祁兄见笑了。”
  祁望笑了笑,将手里仍旧成绞状的巾帕放到桌上,想着自己不该答应来这一趟。有些画面不见时便不会多想,一见就是妄念,容易入魔。
  “嘁。”霍锦骁回到小桌前,一碗碗舀粥。
  魏东辞就着那盆水,用的还是那条巾帕,洗好脸,也坐到桌前。
  “昨夜梁府的大火你们也看到了,再加上先前梁家老宅被掳之事,桩桩都透着蹊跷,所以把祁兄请过来,是有些事要请教祁兄。”东辞就着酱瓜喝了几口粥,闲话家常般慢条斯理开口。
  祁望心里了然,本也不是真的为了闲谈才来的。
  “请教不敢当,魏盟主有话只管问,在下知无不言。”
  霍锦骁在一旁把花卷掰开,往中间塞了蛎饼夹好,递给东辞,他不要,送给祁望,他也摇头。
  不要拉倒,她自己吃。
  “祁兄与梁老爷之间有些生意往来,可知梁老爷有没什么仇人?”东辞问道。
  祁望想了想,看着霍锦骁道:“小景应该跟你提过,梁同康除了是三港盐商外,还帮海神三爷走货。本来生意做大了就容易与人结仇,他还黑白两道通吃,要说没有仇人那也不可能。可梁家也不是吃素的,在三港盘距这么些年,若是能轻易叫人掀了底,他也不是梁同康,更不可能被三爷重用了。”
  “祁兄所说的这些仇人,大多因为利益关系使然,牵涉官商匪三道,确实也常见。给三爷走货,牵涉甚广,其中或碍了谁的眼,阻了谁的道,都是杀身之祸,但是……”魏东辞话锋一转,“如果只是利益之恨,行凶者只求灭口,断不会施下如此毒手。”
  将人钉在树上,放血而亡,眼睁睁看着自己妻妾子女活活被火烧死再慢慢死去,那该是怎样的仇恨?
  单纯图利,有更多省事的办法,不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杀人灭口。
  梁同康生意虽大,但也没听说他曾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最多就是有个不成器的嫡子,做过些伤天害理的事,但被害之人皆是无权势者,报复不到这种程度,而且此事显然针对的是梁同康。
  “十八条人命,一个活口都没有,凶手到底与梁同康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下此狠手。都说罪不及妻儿,不管梁同康做了什么,也不该累及家人。”霍锦骁一听这话,咬在嘴里的卷子也味如嚼蜡。她想起梁二,他是个好人,爽朗阳光,有大好的前景与理想,没来得及展开就湮灭……
  “那就要问梁同康了。我虽与他有生意往来,但也没深交,他的事我并不清楚。”祁望眼无波澜,对此事毫无情绪。
  “曲夫人与祁兄是旧交?”东辞忽将话头又转到曲梦枝身上。
  祁望倏尔冷盯了霍锦骁一眼。
  霍锦骁蹙眉,她从未将曲梦枝和祁望的往事告诉给东辞过。
  “那夜你抱着曲夫人求医,对她极为紧张,所以我才好奇一问,若有得罪,还望见谅。”东辞瞧见这目光,不动声色,“据我所知,曲夫人是海神三爷送给梁同康用来笼络他的。曲夫人姓曲,与十多年前东海曲家间有极深的联系,论理她与三爷应该有深仇大恨吧?”
  “那又如何?梁同康是梁同康,三爷是三爷,就算梦枝与三爷有大恨,也不会报在梁同康身上,更何况她一个女人,做梁同康外室十几年,依赖着梁同康生存,哪有能力做这些事?”祁望冷道。
  “祁兄,你误会了,我从未怀疑过曲夫人。”东辞语气平静温和,“我只是想厘清梁家的恩怨关系,还有曲夫人的死,祁兄难道不想找出凶手?”
  祁望笑得冰冽:“想。”
  “东辞。”霍锦骁按按魏东辞的手。
  东辞便低下头饮茶,霍锦骁这才柔声朝祁望道:“祁爷,梦枝姐走了,我也难过,可事已至此,唯有找出行凶之人,才能替梦枝姐报仇。梁府灭门与梦枝姐的死,其中千折百绕,息息相关,我们只想了解些情况,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梦枝姐的人,当中到底发生了可事?”
  “梦枝约我见面,你是知道的。那夜我按约定之时到了地方,等了三刻钟才见着她。她来时就已经受伤,撑着最后一口气倒在我面前,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梦枝姐可说过什么话?”霍锦骁问他。
  “说了,说她做了一辈子外室,并不光彩,不想以梁家之名下葬,所以我给她嫡妻的名分,让她入土为安,有何问题?”祁望站起,盯着霍锦骁,“至于我为什么要以嫡妻的名义葬下她,小景再清楚不过,魏盟主可以直接问她,我不想赘诉。”
  “祁爷。”霍锦骁见他动怒,忙也站起。
  “我知道魏盟主在怀疑什么,不过你别忘了,昨天一整天,小景都和我在一起,我做过什么,她最清楚。”祁望微勾的唇角是有恃无恐的笑,带着三分怒气,怒的却是霍锦骁。
  “昨日我与祁爷一起在七星山给梦枝姐守头七。”霍锦骁就是他最好的不在场证明。
  闻及此语,祁望那怒才稍稍去了一些:“我没有别的可说,船上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这早饭眼见不欢而散。
  “祁爷……”霍锦骁绕过桌子,心下有些歉然。
  “不必道歉。”他看透她的心思,“三日后玄鹰号启程回航,你记着回来。”
  没有问她回还是不回,他的语气笃定。
  “久闻平南与燕蛟之名,不知在下可否随玄鹰号前往一游?”魏东辞比霍锦骁早一步开口。
  祁望与霍锦骁同时望向他。
  “东辞?”她不知东辞打什么主意,微愕。
  “魏盟主愿意来我平南,实乃平南之幸事,祁某欢迎之至。”祁望回过神,按下怒意,眼里幽沉一片。
  ————
  送走祁望,谁都没有胃口再碰桌上的早点。魏东辞进了书房,霍锦骁跟着他进去,将门关紧。
  “东辞,你为何要去平南?”他没同她商量过,就做了决定,她不解。
  “去查些事。”他背着她道。
  “你还是怀疑祁爷?”霍锦骁走到他身边,“昨日我确实与他一起,他没有离开过七星山。”
  魏东辞猛地转身,难得眼中有些愠气:“小梨儿,你是单纯地认为梁府的事是一人所为吗?还是你执意相信祁望而不愿深究?这场灭门之案显然易见是早有预谋的,从老宅被掳开始,一环扣着一环。老宅的人被劫掳,我们和官府都以为人会藏在全州城附近,一直只在全州城附近搜索,却从没想过凶手竟大费周章将人运到石潭来。很显然,行凶的不是一个人,所以祁望虽然有不在场证明,可这并不意味他与此事毫无干系。”
  “他与梦枝姐是和三爷有血海深仇,但梁同康是不是三爷还没有定论,他更不知道我们在怀疑梁同康,怎会冒险下这么重的手?”霍锦骁力争。
  “如果梁同康就是海三呢?这仇他报是不报?你怎知他没有怀疑梁同康?梁家老宅那边除了掳走人之外,连梁家族谱也一并失窃了,哪类贼匪会无聊到盗取族谱?不就是想掀梁家的老底?有人和我们一样在怀疑梁同康身份,而且用的是更加极端的方式,把人送到梁同康面前,不是索财,只是想逼他亲口承认罢了。”魏东辞抽丝剥茧,一点一点将所有的事串联成线,展于她眼前。
  霍锦骁忽然记起,曲梦枝死后她曾去梁府探过,梁家确实将府外所有的守卫都撤走。在那种情况下,梁家还撤去守卫,这明显不是出自梁家意愿,恐怕是为人所迫,东辞的分析,极有道理,然而……
  “如果梁同康是海三,那他的仇人就更多了。庞帆就是其中之一,还有倭人为了夺势也有出手的可能,如果说仇恨,海三当初屠的岛远不止曲家一门,可仇人遍东海,并非只有祁望一个。”
  魏东辞不语,俊颜上结了层霜,良久方化,道:“小梨儿,你要明白,我们现在查这桩案子的目的,不是为了替梁家找出凶手绳之以法,那是官府的事,我们只是要确认梁同康到底是不是海三!如果他真是海三,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东海群龙失首,你可知会陷入何种景况?”
  “诸侯割据,群雄争霸,东海会大乱……”霍锦骁喃道。
  东海有海三压着,虽然时有纷争,但到底未有大动,朝廷若要收复,先攻龙首便可震慑东海。若是群龙失首,四海混战,再加上倭人觊觎,伺机而动,大安收复东海可谓难上加难。
  苦的,就是沿海的黎民百姓。
  “我只是在作疑点盘查,祁望有可能,你说的这些人也有可能,总要一个个查清楚。但你不一样,你在极力替祁望开脱。”东辞叹道。
  与其说她信任祁望,倒不如说祁望在她心里像一座山,她对他有着固执的认知,若祁望是这灭门惨案的凶手,那她心里的这座山就会轰然倒塌,她和祁望便再也回不到过去。
  她辛苦维护的,是她与祁望之间最后的桥梁。
  霍锦骁低下头,默不作声站在他面前,像小时候每次犯错一样。
  东辞只看得到她的头顶,发髻经过一天的奔波有些散乱,他伸手拢了拢,发现拢不整齐,索性把簪子给抽了,叫她的发半卷地散下,垂到她脸颊两侧,凭添几分委屈。
  “啊。”心里正不痛快,霍锦骁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忽然间人却腾空,她惊呼一声,发现自己被东辞竖着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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