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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见你。朕却又怕见你。”
在国子监御书楼里邂逅无涯时。他说,我喜欢你。可是我不能喜欢你。
他喜欢她,但他以为她是少年,所以不能喜欢。
现在他说,我想见你,是因为思念。他说朕怕见到你,是因为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他是皇帝,她女扮男装进国子监犯了杀头的重罪。
穆澜明白了:“不想让我再呆在国子监?”
“嗯。”
穆澜的态度强硬起来:“要么你就戳穿我的身份,杀了我。要么,就当你不知情,我继续留在国子监。”
无涯笑了。他背负着双手望向湖面星星点点的花灯道:“你是仗着我喜欢你,才有这样的底气来威胁我?”
“你可以说不喜欢我。我就不能威胁你了不是?”
她是混江湖长大啊。穆澜内心凄惶着,厚着脸皮笑着,靠着树折了片柳叶叨在嘴里,一脸惫懒样儿。
无涯蓦然回转身,恶狠狠地说道:“你休想!你休想让我说不喜欢你,然后心安理得的离开我!”
叨在嘴里的柳叶了被穆澜吐掉。她笑嘻嘻地认了:“被看穿了呀。不说便不说罢。总之……当做了个梦罢。国子监我是呆定了,等我办完事,皇上再砍我的头,行不?”
她笑得越灿烂越美,无涯的心就越疼。他伸手抱住了穆澜,低低地说道:“我怎么会杀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穆澜闭上了眼睛。他的气息令她沉迷。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靠近。她这样想着,推着他的胳膊变得酸软无力。
“跟我回宫,我要娶你。我只想娶你。”无涯望着穆澜的脸,认真的说道。
穆澜只是笑着。
她是谁?她的母亲是杂耍班,现在是京城一家不起眼的小面馆东家。哦,她不能再叫穆澜,跟着父亲姓邱吧。就算父亲曾为官身,还是遭贬的罪臣。
她笑望着无涯。他在说笑话吗?不,他在说梦话。她和他都做过同样美丽的梦。只是她从梦里醒来。他还未曾。
“不都说皇帝心系江山社稷,往往身不由己。你咋没这自觉呢?你想娶就能娶?好吧,就算你想娶,六宫只能有我一人,你行吗?”
无涯想了想道:“现在我力量不够。将来一定行。你且等着我。”
他的认真让穆澜无语。她终于不再装出一副笑脸,轻声说道:“现在你不行。将来也不行。”
因为核桃?无涯了然。他没有和穆澜争辨下去,转开了话题:“核桃和我说,你进国子监是为了查十年前科举弊案。你怀疑你父亲邱明堂蒙冤蹊跷上吊自尽。你娘告诉你,你父亲在国子监里发现了不是试题泄漏,只是参考的监生无意中发现了试题。所以你坚持想留在国子监,想找到这个证据?”
穆澜平复着心情,静静地答道:“是。如果我找到证据,还请您还我父亲一个公道。”
为了这个公道,她扮了十年男人。母亲,已经魔症了。
无涯的神情很奇怪,怜惜地望着她道:“你在国子监查不到证据。因为,根本不存在那样的证据。”
“你说什么?”他的话像一声惊雷,震得穆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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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都在骗她
无涯继续说道:“我查过了。当年会试试题的确泄漏了出去。先帝宽厚,你父亲时任河南道监察御史,负责监管试题,因而被贬去了官职。赐死的只有拿试题谋私利的原国子监祭酒和买试题的监生。”
“不可能!”穆澜下意识的出声反对。老头儿不会骗她。父亲临终前那晚醉酒时说的话,母亲一个字都没有忘记。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母亲告诉她:“你爹比我高半头,桌子上搭了把椅子站上去,他把脖子伸进绳圈,那脚尖堪堪能点到椅子。他那细瘦胳膊得费多大劲才能把自个儿的脖子伸进绳圈哪?说他跳起来把脖子伸进绳圈的吧,一个没跳准,椅子就蹬掉了,那动静哪能不惊动家里人?”
母亲说仵作匆匆填了尸格。她觉得蹊跷抱着她逃了。路上住的客栈莫名起了火。母亲抱着幼小的她去投奔外祖父。
“全死了。就那年冬天,我带你偷偷回娘家。一场大火把整条街都烧没了。澜儿,娘不傻。哪有这么巧的事?这是有人察觉到你爹找到线索,要斩草除根!“
父亲的自尽和外祖家被烧成白地,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母亲改名换姓行走江湖卖艺,她辛苦扮成男人学文习武,难道都是一个笑话?穆澜摇头:“我不信!”
“我令锦衣卫查办。五年前当初办案的仵作已经过世了。大理寺办理此案的官员也病死了。没有人证。从卷宗上看,一如我所说。”
她看过大理寺的案宗。老头儿亲手给她的案宗,从大理寺抄录来的。卷宗如有漏洞,她还用得着冒死进国子监找证据?
还有母亲说过的那令她印象深刻之极的高高房梁,父亲上吊用的短绳子。
她已经在御书楼里发现了陈瀚方古怪的拆书钉书。还有首辅胡牧山令禁军百户偷换书籍。国子监御书楼一定有问题。
“那份卷宗的抄录本,我也看过。”穆澜坚持着,“卷宗自然没有任何漏洞。只有我母亲听到父亲临去前一晚醉酒时的话。我师父和母亲都说我爹绝非自尽!”
无涯轻叹道:“我查了先帝的《起居注》。里面记录了当年科举弊案爆发时父皇的一言一行。其中有句话:‘杜卿酒后失言,听者有意,无罪却有过。念卿声名,卿以病辞官吧。’当年出题的人是你师父杜之仙。他与原国子监祭酒是好友,酒后失言,泄漏了试题。父皇不忍苛责,掩下了此事。你父亲的确是冤枉的。为了杜之仙的名声,只能让他背了黑锅,贬去了官职。如果真是供奉于孔庙中的试题被泄漏。依律邱明堂当斩。”
他的话让穆澜的脸瞬间白了。她睁着眼睛看着无涯,心里已经信了。那是皇帝的《起居注》,不是随便乱记的。《起居注》里记下的是,科举弊案后,先帝召见杜之仙时对他说的话。
无意中泄题的是师父杜之仙。听到试题的原国子监祭酒拿去卖给了监生。然后案发。父亲给师父背了黑锅,被贬了官。当年师父是文渊阁大学士,父亲只是小小的六品监察御史。先帝想保护杜之仙,贬了监察御史的官并不算得什么。
可是,老头儿从来没给她说过这件事情。
不仅没有说过,还一个个给她分析,谁从科举弊案中得到了好处,谁就是幕后的黑手。他列出了升任祭酒的陈瀚方,升任礼部尚书的许德昭。新任内阁首辅的胡牧山。借弊案打压官员,剪除异已的东厂。
当时她苦笑。一个来头比一个大。哪个最容易下手?
老头儿说,国子监祭酒陈瀚方。
母亲后来说起那晚听到父亲的醉话,国子监御书楼有试题没被泄漏的证据。和杜之仙的建议不谋而合。
于是,她进了国子监。
穆澜想起了一个问题:“是我师父求你让我荫恩进国子监。还是你爱乌及屋赐我监生资格?”
无涯坦白地告诉她:“当初我微服去扬州,目的是拜访杜之仙。他请我照顾他唯一的关门弟子。让你进国子监。”
一道酸意直冲进穆澜眼底。她死死地忍住了。
老头儿知道自己要死了。求林家庇护她。求皇帝照顾她。他临死前都还在阳光下为她缝制衣裳。他这样关心她,他却眼睁睁看着她冒着被人发现女扮男装的危险进国子监。
他为什么要在父亲的案情上瞒着她?为什么要将她推进国子监?
如果无涯说的一切,先帝《起居注》里写的是真事。那么,谁会去害死无辜的父亲?谁会追杀她们母女?谁会把外祖家都烧成了白地?
穆澜整个人都乱了。她语无论次地说着脑子里深刻下来的那些事。
“房梁那样高。他上吊的绳子不够长。”
因而母亲坚信父亲不是自尽。
“母亲记得那样清楚。她甚至记得那晚为了安慰贬官的父亲,亲手做的菜。”穆澜喃喃回忆着,“一道酱肉丝,一道回锅肉,一盘炝炒白菘,一碟油煎花生米。母亲还特意去买了坛剑南烧春。因为父亲是四川人,爱喝家乡酒。”
因为穆澜,无涯不仅查了先帝《起居注》,顺道把邱明堂的祖宗八代都查了。他皱起了眉:“你母亲真是这样说的?”
穆澜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
“你父亲祖籍四川成都。三岁时随父母迁居河北大名府。后父母双亡。至死未再入蜀。”
聪明如穆澜顿时明白了无涯的言下之意。一个三岁时离开蜀地迁居到北方的人,怎么可能爱吃蜀地的菜爱喝蜀地的酒。
母亲在骗她。
师父也在骗她。
为什么?
无涯诚恳地说道:“穆澜,国子监里没有你父亲说的那种证据。你女扮男装,万一被人发现……我很担心。你先离开国子监。耐心等我。”
等我收回皇权。等我为你恢复姓氏。等我风光娶你。
可是穆澜哪有心情去体会他眼里的深情。她失魂落魄地看着湖面上飘荡的花灯,往事疯狂地涌进她脑中。
“我要回家。”她喃喃说道,“我要回去问母亲。我要问问她。”
对,她要当面问母亲,究竟是不是在骗她。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她冒着砍头的危险女扮男装进国子监。
“借我一匹马。我要最快的马!”穆澜提高了声量,清亮的眼里燃着两团火焰。
无涯怜惜地望着她,朝暗处打了个手势。
秦刚亲自过来了。
“把茶花给穆公子。”
这匹马本来就是想带来送她的。白色的茶花被牵了过来,温顺地站在穆澜面前。穆澜翻身上了马。黑色这样浓,让她看不清方向。
“那面锦衣卫的腰牌还在吗?”
穆澜明白无涯的意思。有事就拿着腰牌去宫门禁军找秦刚。他眼里的关切这样浓,浓到穆澜不想再看:“我会弄清楚这件事。总之……谢谢你。”
白马载着她像一道光消失在夜色中。
杜之仙骗了穆澜。也许他不好开口,去世前借这件事,让穆澜去发现真相。
可是穆澜的母亲为什么也要骗她?
难道他们不知道女扮男装进国子监被发现的危险?他们为什么要把穆澜推进险地?
无涯怅然地望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些不安:“秦刚,你令人保护穆澜。”
第155章 奉旨当保镖
什刹海的湖面上花灯飘浮。
星光照在国子监的莲池上,新抽的莲叶亭亭玉立,几朵白荷隐在叶间悄然怒放。
林一川想起了扬州白莲坞。想起了白莲坞旁凝花楼里与穆澜的初见。想起与穆澜赌对方不敢亲下去的那一幕。那时侯,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她是位姑娘?想起穆澜嘟起的嘴唇,他的心就滚烫火热。
他坐在岸边的石凳上,微笑着看着旁边。石凳上放着两盏荷花灯。他手心里捏着张纸条。这是他许下的心愿。他会悄悄放在灯里,看着花灯把愿望带给未知的神明。期许有一天能够实现心愿。
夜渐渐深了,戌时已过。
等的时间太长,长到林一川那颗滚烫的心渐渐冷却。
他沉默地起身,将两盏灯点亮放进了水里,在其中一盏里放进了写好的纸条:“杜先生。小穆有事来不了。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会办到的。”
花灯没有飘远,停在了荷叶下,挨在了一起,像一枝并蒂莲。
林一川看了许久,手掌轻拍。一道水纹从平静的湖面泛起,一盏灯被水**着,飘进了湖心。
她都忘记了。何必勉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喜欢的从来不是他啊。林一川的脸色哭也似的难看。
“果然好功夫。本官果然眼力过人。”
听到丁铃那讨嫌的声音,林一川扯了扯嘴角:“丁大人眼力过人,身体恢复力也过人。当初被揍得像死狗一样,这才几天功夫,就能下床了?”
“喂!”丁铃从暗处出来,摸着胸口的伤嘀咕道,“什么叫被揍得像死狗一样?本官想引那些人进京一锅端了。怕断了线索,这才没下狠手。”
林一川心情不好,说话也不客气:“在下觉得丁大人的绰号不该叫心秀,该叫脸皮厚。”
丁铃呵呵笑着不还嘴了,在林一川身边坐下,看到石凳上有个油纸包,很自然地拿过来,嗅了嗅,大喜过望:“会熙楼的蜜汁水晶肚!一川哪,你知道本官今晚会来?本官馋这口许久了。”说着打开拈起一块送进了嘴里,满足无比。
“你的绰号该叫不要脸。吃吧,当本公子喂狗了!”林一川讥道。
他给穆澜带的。如今她不来,随便谁吃都无所谓了。
丁铃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瞪着眼道:“你骂了我两次了。好事不过三,再骂我跟你翻脸。”
“随便。”
丁铃看出林一川心情不好,哼了声继续大快朵颐:“本官这心秀之名又不是浪得虚名。你今天约了人是吧?约的人是穆澜是吧?约着给杜之仙放花灯是吧?人没来是吧?所以你心情不好是吧?”
连着几句话说得林一川挑起了眉。
丁铃用肘尖撞了撞他:“本官不白吃。想知道穆澜为什么没来吗?”
这事林一川不用想。击鞠时穆澜望着无涯那光芒万丈的模样口水都快淌到脚背了。他又不是瞎子。穆澜现在一定在和无涯逛什刹海,放花灯吧?无涯那个死断袖!有那么多闺秀围着还不知足,还要勾搭穆澜这样的少年。
林一川不接话,丁铃却偏要告诉他:“穆澜回家了。”
“她回家了?她家出事了?”林一川霍然站了起来。像黑夜似的心情瞬间烟火怒放,明媚一片。他顺手将那包蜜汁水晶脍抢了过来,“给小穆留点。”
听说人家是有事才没来赴约,心情好了?心情好了为什么不给他吃?丁铃的小绿豆眼都快瞪出来了:“我最喜欢吃这个,平时哪有银子去会熙楼?”
“去年林家给锦衣卫上供的银子人人都分了钱,统领都是一千两!”林一川鄙视地看着他道,“要名不要脸,还是只铁公鸡!难怪二十来岁的人了还娶不到媳妇!”
丁铃理直气壮地说道:“为了娶媳妇。有钱当然要攒着,不能乱花。”
“我不和你争。她家出什么事了?”
丁铃终于说起了正事:“就是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所以才让我来找你。锦衣卫在暗中盯着,容易被东厂察觉。你是暗探,又和穆澜是同窗,这事找你办比较合适。”
“盯着她家?出什么事了?”
这是林一川第三次问出了什么事。见他不问个究竟就不肯去,丁铃又一次哀叹:“老子找个下属真请了尊菩萨哟。林大公子林大少爷,你懂不懂规矩?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该知道的就别探究竟。”
“我不懂规矩。腰牌还你。”
气得丁铃心口疼……是伤口疼。如果他伤好了,用得着找林一川?他只得简单告诉林一川,穆澜进国子监想查找为他爹翻案的证据。
“奇怪吧?杜之仙居然骗了穆澜。穆澜的娘居然也骗她?这事太古怪了。皇上不放心,令锦衣卫盯着点。穆公子在皇上心中很重要啊。”
她还是和无涯放灯去了。林一川此时再没有先前的难过,嘿嘿笑道:“奉旨当穆公子体身保镖的活,本公子接了。”
穆澜若赶他,就是不尊圣旨。最好穆澜烦死皇帝找人盯她,烦得想揍皇帝。他一定上前助拳帮忙。
林一川满意了:“国子监要考勤,帮我开张病假条呗。”
还使唤上自己了?丁铃正不满意林一川的态度,却见人嗖的跑了。他咬着牙道:“本官帮你弄假条,好歹留点吃食给本官宵夜也好……”
…………………
一路驰骋,夜风已将穆澜彻底吹清醒了。
设定无涯所查为真。那么父亲邱明堂的确是蒙冤被贬官。先帝贬了一个监察御史,保护了杜之仙酒后失言的过失。
如果父亲并非自尽。灭口之人有两个。一个是师父杜之仙。一个是先帝。
她相信老头儿不会杀父亲灭口。只是一次过失,先帝已经原谅了他,用不着填条人命遮掩。而先帝,已经贬了官,就不会再暗中派人杀父亲。更用不着连外祖家都烧成白地。
所以,父亲蒙冤后想不开,悬梁自尽是合符逻辑的。
那么,母亲为何咬定父亲是他杀而非自尽?还提到了国子监御书楼?明知科举弊案起因的师父杜之仙隐瞒不说,还赞同了母亲的推论。配合母亲训练自己扮男人,并向无涯求恳,请他把自己录进了国子监。
杜之向和母亲都只有一个目的,让她进国子监,让她观察御书楼。
不顾她的生死,坚持让她女扮男装进国子监,只有一个目的。
穆澜想起祭酒陈瀚方在御书楼中的古怪,首辅胡牧山盯着陈瀚方的动作。脑中渐渐明晰,浮现出对这件事情的猜测。
第156章 是亲娘吗
今天是端午。穆家面馆的生意入了夜还极好。外出游玩放花灯的人花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