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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全甩了下拂尘, 幽幽道:“我瞧着倒像是因为阿圆姑娘没挂念他……”
清念掩唇,摇着头笑了笑,收拾了被褥缓缓退了出去。
******
显国公府门前,一名穿着锦袍的公子驾着马风尘仆仆地叩了叩门。
门房管事打了个哈欠,开门一瞧眼睛都瞪大了几分:“三少爷,您不是随着先生……”
“少废话!若不是四妹妹私下与我通了信儿,我还不知道葭葭回来了!”云映泽扔下马鞭,冷哼一声,抬腿往府内走去:“要是指着你们给我通风报信,我连葭葭都见不着了!”
“三少爷,要不然您先去拜见老国公吧。”管事缩了缩脖子,小声道。
云映泽脚步一顿,目光闪躲:“我见了葭葭就去。”
管事垂头,不敢再劝,只等他走远了后悄悄往正院去了。
云映泽兴冲冲地走到阿圆的琼琚院,刚一迈进去一条腿,还未来得及进去就被人拎住后颈动弹不得。
他心头一颤,瑟瑟地唤了一声:“祖父……”
“你先生呢?”云盛开沉声问道。
“先生……先生还在青阳山。”云映泽懊恼地耷拉着脑袋,早知道他就应该偷偷回来的。
云盛开松手,十分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换身衣裳再来看你妹妹。”
云映泽面上一喜,连忙躬身行礼:“多谢祖父成全。”
“待你妹妹回宫后,你去将《师说》抄五百遍给你先生谢罪。”说罢,拂袖离去。
云映泽笑容僵硬,脸登时便绿了。
“您是?”阿圆习惯了早起,她今日便要回宫了,就想着去做几道菜给长辈、兄长姐姐们尝尝,刚一出门伸了个懒腰,便瞧见院门口好似站了一名男子。
她满面好奇地走上前去,还没等开口,就见那男子慌忙背过身,仓惶离去。
“这人好生奇怪。”姚蕴安看着那惊惶的背影,眉头轻蹙,朝着阿圆小声说道。
阿圆看着那个背影,眸中带笑:“他对国公府的地形如此熟悉,应当是家里人。”
程寻觉得说得有理,便点了点头:“不是要给长辈们做早膳么,快些吧,等下就迟了。”
厨房内,一应奴仆皆站成两排,静静地等着阿圆。
“五姑娘走到汀溪亭了。”一个梳着花苞头的小丫鬟走进来提醒了一声,厨房管事张娘子一听,登时便带着笑脸迎了出去。
“奴婢姓张,是厨房的管事,给五姑娘请安,给两位女史请安。”张娘子笑的一团和气,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怠慢。
“给张娘子添麻烦了。”阿圆唇边带笑,语气温柔和煦。
“五姑娘跟奴婢过来吧,下人们都等在厨房,等着长见识呢。”张娘子为人直率爽朗,与她打交道很是十分轻松自在。
阿圆笑了笑:“那便快些去罢,让长辈饿着等我就是大罪过了。”
“哎!”张娘子清脆地应了一声,走在前头为阿圆带路。
“给五姑娘请安。”厨娘婢女屈膝行礼问安,声音惊的刚落在窗子上的鸟儿仓惶着扑腾着翅膀飞去。
“不必多礼。”阿圆笑着道。
她环顾厨房打量了一番,不禁暗道:国公府的厨房虽比不上尚食局,但也是顶好的了。
粥点凉菜冷盘都是现成的……阿圆摸了摸下巴,对着程寻与姚蕴安道:“我去做奶油炸糕和清炒鸡丝,你们做些饼罢。”
“好。”
阿圆起锅烧水,借着空档将鸡胸肉切成细丝,和了些水淀粉后又加入了打散的鸡蛋液搅匀。
此时水已开烧开,她缓缓将热水倒入准备好的面粉中快速搅拌,然后又放入适量的牛乳和砂糖揉搓成面团,分成大小一致的面剂。
阿圆将油烧热,将面剂摁成薄饼扔入锅中,不多一会儿,饼状的小面团便膨成球状。锅中的“面球”被炸至金黄色时捞出,滚上一层白糖,这道奶油炸糕便做好了。
她拿起一个尝了尝,奶香浓郁、外酥里嫩,裹上一层细细的砂糖,口感沙沙的,甜香可口。
她动作熟练地换锅烧油,撒上一把葱姜蒜爆香,随即放入裹着鸡蛋液的鸡肉炒至七八成熟,阿圆娴熟地放着各味调料,最后放了些青椒丝作为点缀,厨房瞬间变充满了麻辣鲜香的香气。
这时程寻与姚蕴安也做好了十几种饼,蒸的烙的烤的一应俱全。
厨房内的婢女皆看得目瞪口呆:不愧是从尚食局出来的女官!
“呈上去罢。”阿圆笑眯眯的擦了擦手道:“我回去换身衣裳再过去。”
“喏。”
早膳摆在了正院,等阿圆到的时候发现坐着的多了一位与自己面容有几分相似的男子,从身形上看正是她之前在院门口碰见的那位。
“葭葭,哥哥回来晚了。”云映泽猛地起身,站在阿圆面前有些手足无措。
“哥哥。”阿圆弯着眼睛,甜甜地唤了一声,云映泽的心登时便软成一片。
云映泽看着香香软软的妹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幸亏没让她瞧见我满身汗污的样子……
一家人围在一起,喜中带了一分忧愁,刚认回来的宝贝就要回去了……
“我会跟皇上求情,每过半月就回来一趟的。”阿圆软语哄着,眸中也带了一丝哀伤不舍。
“槊王妃来了,马车就停在门口,说是太皇太后在催了。”一名婢女走进来禀报,季氏拉着阿圆的手陡然一紧。
“葭葭……”
阿圆把自己埋在季氏怀里哭了一阵儿,红着眼睛跟各位长辈、兄长姐姐们屈膝行礼:“葭葭回去了……”
众人恋恋不舍地将人送到门口,季氏怎么也舍不得松开阿圆的手,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娘亲,我会想您的!”阿圆哽咽着,她不想走,不想离开这个刚寻回来的家,可她又无力改变些什么。
“二弟妹,若是误了回宫的时辰,会惹得太皇太后不快的。”郭氏柔声劝着。
季氏恍然,猛地松手,生怕自己害了女儿直接把她塞进马车:“快些回去,好好照顾自己。”
说罢,便扭过头不再看她。
乔舒看着泣不成声的阿圆叹了口气,跟各位夫人道别后扬声道:“启程。”
清脆的马鞭声倏然响起,阿圆透过车帘看着哭成一团的伯娘母亲婶娘们,心里空落落的。
“莫哭了,总会回来的。”乔舒柔声安慰着。
阿圆点点头,萎靡地靠在车壁上默不作声。
行至一半,风吹起车帘,阿圆陡然瞥见路旁一位老伯正专心致志地捏着面人儿。她莫名想起了齐渊,眉眼处尽是盈盈笑意。
“王妃,我能下去一趟吗?一定不会误了回宫的时辰。”阿圆看着那好看的面人儿,软软地恳求着。
乔舒点点头,递给她一个帷帽轻声道:“不急。”
“多谢王妃。”阿圆声音带着丝雀跃,撩起车帘便跳下马车,径直走到那个捏面人儿的老伯面前。
“老伯,能给我捏个面人儿吗?”
“小姐您说,要什么样的?”
阿圆想了想,柔声道:“剑眉、眸子深邃、冷着脸不常笑……”
随着阿圆的话,那老伯手指翻飞,不一会儿便捏出了五官的模样。
阿圆笑眯眯的,心中泛着一丝甜意:他定会喜欢的!
******
“皇上,阿圆姑娘回来了。”魏全满面春色地跑了进来,话语间皆是欣喜。
齐渊握着笔的手微微收紧,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他故作平静,声音也是淡淡的:“人现在在哪儿?”
魏全摸了摸鼻子,直觉情况不大好,渐渐敛住呼吸声:“姑娘回了长安宫,正在小厨房忙活着呢。”
齐渊手上动作一僵,幽深的眸子微微发冷,心瞬间便沉了下去。
魏全默默退到一旁,一句话都不敢说,殿中一片寂静。
约摸一顿饭的功夫儿,一个小太监喜气盈盈地走了进来通禀道:“启禀皇上,阿圆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齐渊声音淡淡的,辨不明情绪。
阿圆笑咪咪地走了进来,屈膝行礼:“给皇上请安。”
魏全默默退了出去,生怕自己遭了殃。
“这三日过的可痛快?”齐渊冷眸,看着面前笑吟吟的阿圆,心中有些许憋闷。
阿圆想了想,笑眯眯地道:“自然,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过的最开心的几日。”
她抬眼看着齐渊,却莫名发现他原本还算开心的面容不知什么变得愈来愈沉。阿圆依旧控制不住地颤了颤了心肝儿,扁着嘴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白生生的小手:“呐!礼物!”
齐渊垂眸,看着那只小拳头心中一软,将掌心摊开放至她的拳头下方。
她缓缓张开手,青葱手指如玉般的映在他的眼帘,心头不自觉动了动。
阿圆眉眼盈着笑意,低头看了看他掌心拇指大的小面人儿,笑眯眯地道:“你看?跟你像不像?”
齐渊端详了一番,看着那笑得眉眼弯弯的小面人儿皱了皱眉:“朕何时这样笑过?”
“你虽没这样笑过,可是我喜欢看见你笑,便让那老伯伯这样做了。”阿圆打开腰间挂着的小荷包,拿出一个一样大小的小面人儿,抬眼看向齐渊:“我也有一个呐!”
齐渊看着阿圆灿若朝阳的小脸,面上也不自觉染上了一层笑意。
阿圆眸中带笑,声音甜软:“老人家常说笑一笑十年少,你总冷着一张脸,会老的!”
齐渊嘴角笑意一僵,额角青筋一跳。
阿圆见此,默默将面人儿收好,缩着脖子道:“长安宫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说罢,就利落地转了身。
“等等。”
带着一丝凉意的清冷声音从背后传来,阿圆不禁弯了弯唇角。
“朕送你回去。”说罢,就径直往前走去。
阿圆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小鼻子,笑眯眯地跟了上去。
“诶?这不是往长安宫去的地方……”阿圆扯了扯他的袖子,看着周围的崎岖小路、斑驳红墙,心中莫名有些害怕。
齐渊看着缩到自己身边的阿圆,眉眼微微扬起。
“近路。”他淡淡出声,表面风平浪静,却是悄悄握住了阿圆的小手。
阿圆紧紧抓着齐渊的衣袖,声音有些发抖:“走大路不行么?”
齐渊笑着不说话,只牵着阿圆缓缓往前走。
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晃了晃,如同山中精怪摇曳身姿、伸出一双双干枯的大手。阿圆偏头,使自己尽量不看那些。
齐渊陡然停下,双眸微深。
阿圆以为到了,便抬眼瞧了瞧:“诶?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条……小路么……”
她看着不远处目瞪口呆的二人声音渐弱,闭上嘴看着自己的鞋面默不作声。
齐渊眉毛微挑,看着白沁与简照淡淡地开了口:“贵妃好兴致。”
第59章 成全
简照挡在白沁身前, 跪在地上道:“是我一直爱慕贵妃,攥了她的把柄要挟她与我私会, 请皇上开恩。”
“阿照……”白沁心中一痛, 满面哀凄。
“你这可算欺君?”齐渊挑眉,声音清冷。
阿圆看着简照决绝的面容, 心里似是被一根藤蔓缓缓攀上,被缠得紧紧的。她下意识地看向齐渊,大着胆子扯了扯他的袖子。
齐渊低头看去, 那个眉头轻蹙的姑娘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心中矛盾非常。阿圆垂眸,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他的贵妃与外男私会,她本应该站在他那边满腔愤怒才是,可不知怎的, 她竟觉得自己心底是泛着一丝喜悦的,她希望齐渊能早日知道这件事、她希望齐渊对贤贵妃失望的……
阿圆懊恼地揉了揉头发:我怎么这么坏了?
白沁看着他身边的阿圆, 好看的眸中闪过一丝光亮:或许天意如此。
她优雅地提了提裙摆,缓缓跪在简照身旁,眸子温柔却坚定:“还请皇上能成全妾身与简照。”
齐渊负手而立, 淡声问道:“成全?贵妃莫不是把朕当成面团, 任你揉捏?”
“妾身不敢。”白沁语塞,手心都冰冷起来。
简照跪行几步, 将白沁护在身后, 看了一眼阿圆缓缓开口道:“皇上您内心并无沁儿半点位置, 为何要抓着她不放?您既不爱她, 为何还要留她?”
他叩首,声音清冽:“她从入宫起便费心费力管理后宫的大事小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简照抬眸,毫不犹豫道:“您饶她一命,缭玉斋便归您了。”
齐渊眉尾轻挑,沉吟不语,只默默看着面前的一对璧人,心底泛着些微的酸意:他二人情投意合,朕的姑娘却还跟个孩子般……
他下意识地偏头看向阿圆,幽深的眸中带了一分笑意:快到朕的肩膀高了。
极想要遁入地中的阿圆幽幽叹了口气:我碰上的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齐渊兀地轻笑出声:“正如你所说,朕若将她放了,后宫何人来管?”他顿了顿,看向身边安静如鸡的阿圆放缓语气道:“你先回长安宫,朕过会儿去寻你。”
“奴婢能不能跟简家少爷说句话?”
齐渊睨了眼简照,眸中虽是不悦但仍是点了点头。
阿圆担忧地看了看白沁,抿着唇走到简照面前,轻声问道:“缭玉斋是你的产业?”
“没错。”
“那能不能劳烦公子替我挑一支玉簪?简单大方一些就好。”阿圆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再帮我寻一对儿羊脂玉玉镯吧。”
娘亲是极喜欢羊脂玉的!
齐渊静静看着,心中默默记下:原来她喜欢玉。
简照点头应下,面露苦笑。能否活着出宫还是未知,这姑娘竟还将事情交给他办。
手上传来坚硬冰冷的触感,他垂眸,一道金灿灿的亮光映入眼帘。
“这是定钱,等你把东西送过来的时候,我再把剩下的银子给你。”阿圆眉眼弯弯,起身离去。
她并未急着回长安宫,而是等在离此处不远的亭子中。阿圆缓缓叹了口气:希望免死金牌能帮上他们吧……
简照心中有些惊诧,直愣地看着阿圆离去的方向出神,丝毫没注意到齐渊愈来愈黑的脸色。
他看着简照,面上笼了一层寒霜。齐渊重重地咳了一声,冷笑道:“看够了?”
简照回过神来,扫了一眼齐渊铁青的面色竟不自觉弯了弯唇角:还从未见过他吃味儿的样子。
“皇上您早就知道此事了吧?”白沁轻声问道,不知为何,心中如此笃定。
齐渊行至白沁面前,淡声道:“你早该与朕说的。”
“说了,您便会放了妾身么?”白沁苦笑,幽幽叹了口气。
“至少朕的暗卫可以不用既要替你们望风、又要躲着不让你们发现。”齐渊抚着袖口,轻笑出声:“省了不少的事。”
白沁:……
齐渊冷眼看着简照,定定地看着他袖口处的一抹淡淡金光眸子一深:我当她怎么好端端地问起玉来了,玉是幌子、偷着给金牌才是真的。
“把东西给朕。”他语气微冷,心中有些不悦。
简照将免死金牌递给他,笑道:“阿圆是个好姑娘。”
“自然。”齐渊看着手中的金牌,不知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这保命的东西她竟随便给了不相干的人。
“朕可以放你出宫。”
跪着的二人眸子一亮,内心激动难当。
“不过……”齐渊看着手中的免死金牌扬了扬唇角,语气中带着丝愉悦:“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朕还需贵妃暂时替朕抵挡一二。”
白沁叩首,面上满是喜色:“妾身自当尽力而为。”她顿了顿,抬头看向齐渊,踌躇道:“不知皇上可否给个期限?”
“期限……”齐渊眸光微深,淡声道:“待阿圆登上后位,如何?”
白沁展颜,不由得出言调侃一句:“还望皇上早日抱得美人归。”
齐渊只觉得胸口仿若被人刺了一剑,面色古怪、眸中透了一丝尴尬。
“至于缭玉斋……”
“我说话算话。”简照一字一句,皆铿锵有力。
齐渊面色平静,声音清冷:“缭玉斋你自己留着罢,若是有了好玉或是新鲜式样记得给阿圆送去。”
简照应下,心中琢磨着回去挑玉料亲自为阿圆刻支玉簪当做谢礼。
“下去罢。”
“喏。”
简照扶着白沁起身,刚退了一步便听见齐渊悠悠开口:“等等。”
简照下意识地将白沁护在身后,眸中带了些微警惕:“皇上您还有何事要交代?”
齐渊看向简照,勾了勾唇角:“阿照,你许久未与朕下棋了。”
简照一愣,只见齐渊走到自己面前,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往后,你多进宫陪陪朕。”
说罢,便负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