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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管家小心翼翼地点着头。
“本王是想叫她上战场,还是想叫她自刎?”林泓逸简直想再赏他一顿板子。
“怪了,许姑娘她也是这么说的……”管家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林泓逸冷声问。
“没……没什么,奴才是说,许姑娘既然不喜欢,再选些别的便是了,库房中还有不少珍稀古玩、珠宝字画,都是圣上御赐的,姑娘定会中意的。”管家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这话贯彻到了极致,同时也略略猜到了林泓逸的心思。
唉,想哄许姑娘开心何不明说呢,闹出这么大的笑话,这算是哪门子事啊?
“不必了。”林泓逸却摇了摇头。
管家诧异地看着他,静待下文。
“下去吧,待本王再想想。”林泓逸剑眉微蹙。
他生平头一次觉得珠宝首饰皆是凡俗之物,配不上那个脱尘的女子。
正如无论他而今做什么,都已太迟,解不开她心中的结。
连驰骋沙场的生死关头,他都从未有过半分犹豫,为何偏偏在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上如此束手无策?
这感觉,真是古怪极了……
第四十章 成亲
所有物件都被原封不动抬回了库房,唯有那把匕首,被许卿卿留在了身边。
匕首看似小巧,却奇沉无比,她拿在手里竟有些吃力。
手无缚鸡之力则任人欺凌,手中无权无势更是受制于人,如此,实在不是长久之策……
许卿卿将匕首放在枕下,默默为以后做起了打算。
梓露在一边看得有些心惊肉跳,既怕主子一个想不开寻思,也怕主子在新婚之夜伤了殿下。
旁人看不出,她却是清楚的,主子根本就不打算接受这桩婚事,都是那泓亲王殿下剃头挑子一头热!
“姑娘,这匕首……”她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这匕首也算是个防身之物,有它在,我心里总归稳妥些。”许卿卿解释。
梓露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心道这府里有什么人用得着拿匕首对付呀?
这夜,好一段日子无人拜访的清音殿,忽然来了个人。
“文瑶,你今个儿怎么有空前来了,泓亲王殿下呢?”碧芽惊喜地朝文瑶身后探头探脑。
“殿下快要大婚了,自然是没空闲的,特地叫我过来给徐公子送些调好的药材。”文瑶指了指手中的药篮。
宫中什么药材没有,为何要多此一举从外头送来?
碧芽不解,正待发问,一旁的姚顺开了口:“文瑶姑娘,且随我来,公子早已等候多时了。”
说着,将文瑶领了进去。
文瑶与徐抒怀已是老相识了,二人自小就认得,那时,徐抒怀与林泓逸是极好的玩伴,碧芽跟在二人身后伺候着,日子倒也过得简单纯粹,不像现在,一个主子,一个奴婢,一个干脆成了阉人……
每每思及这些,文瑶总忍不住唏嘘。
来到内殿时,徐抒怀正摆弄一只手掌大小的白玉罐。
罐子也不知是装了何物,他瞧得聚精会神,文瑶来到跟前了也没留意。
“徐公子,徐公子?”文瑶轻唤。
徐抒怀抬起头,将那白玉罐收入了袖中:“你怎么来了?你是来……给我送喜帖的?”
文瑶纳闷摇头,心道殿下大婚,难不成徐公子连喜帖都未收到?
“婚期快到了吧?”徐抒怀没头没尾地怔怔问出一句。
文瑶点了点头。
这整个皇宫,谁不知道殿下三日之后就要娶亲?
“要奴婢说啊,殿下不管娶哪个女子,都好过娶那个女人。”她撇嘴埋怨了一句。
徐抒怀听得苦笑:“此事又哪是你能决定的?对了,那女人近日可有什么异常举动,泓亲王他依旧像先前那般厌恶她吗?”
二人毕竟是旧相识,用不着顾忌那么多规矩礼数。
文瑶很快就打开话匣子喋喋不休起来,将谨言慎行四个字彻底抛之了脑后,从殿下送了许卿卿一堆刀枪棍棒说起,说到许卿卿别的未收,唯独留下了一把匕首,每夜将匕首放在枕下当做相思之物,毫不避嫌,也不怕被下人们耻笑……
徐抒怀静静听完,点了点头:“除了这些,还有什么特别的事?”
特别的事?
文瑶想了想,“哦”了一声:“对了,府里还来了一个前朝宫女,被我给赶了出去。”
“什么前朝宫女?”徐抒怀问。
“说是曾在许苧玉身边伺候过的,想来投奔自己先前的主子。”文瑶道。
她并未留意到,自己说完这话时,徐抒怀忽然眸光一凝。
“你可记得她的名字?”
“当然记得,若没记错应该是叫雨潞。”
雨潞……
徐抒怀唇角未弯,心情难得甚好,指了指一旁的古琴:“文瑶,你不是一直想学琴吗,不如今日我叫碧芽教你一曲。”
文瑶自是点头不迭。
碧芽很快就过来了,徐抒怀则独自来到了殿外。
夜色正浓,天上无星无月,却有暗色云层涌动,沉甸甸压在京城的上空,几乎能触碰到那些高高的飞檐朱栏。
“公子。”太监姚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恭恭敬敬站在那单薄的影子里。
“立刻找到那雨潞的下落。”徐抒怀吩咐。
姚顺领命。
一个小小宫女,并不难找,尤其还曾在泓亲王府露过面,府里好几个小厮对她有些印象。
很快,雨潞就被姚顺派人寻到,带进了宫里……
一晃三日过去,到了成婚这天。
泓亲王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您今后就是王妃娘娘了!”梓露边替许卿卿梳妆,边笑嘻嘻说着吉利话。
向来抠门的管家今日格外大方,打开库房放了不少赏钱,一众下人个个有赏,作为许卿卿贴身丫鬟的梓露,更是得了一个碧玉镯子,那叫一个眉开眼笑。
“梓露姐姐,吉时快到了。”几个小丫鬟捧来了吉服,伺候许卿卿更衣。
正红广袖长裙上,用暗金丝线绣了五翟凌云花纹,点缀在每羽翟凤毛上的是细小而浑圆的碧绿玉髓,随光华流转熠熠生辉,与金银丝线交相辉映、贵不可言,腰间系着一条金丝软烟罗玉带,亭亭玉立之间尽显婀娜身姿。
梓露为许卿卿梳的是惊鸿归云髻,发髻后左右累累各插六支碧澄澄的月石簪子,坠下细碎的花苞响铃,泠泠声动听至极,月石的一抹莹莹之色,更添了几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华贵。
远山眉,芙蓉面……大抵不过如此而已。
妆容娇嫩,肌肤胜雪,尤其那清冽的双目犹如一泓泉水,美得令人几近窒息,耳坠的明珠轻轻摇曳,柔柔似烟霞轻拢,氤氲若雾气水光,愈显缥缈脱俗。
梓露不禁看得有些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轻声提醒:“姑娘,该出府了。”
第四十一章 娶妻还是纳妾?
嫁人又称过门。
过门过门,总不能连门槛都不迈,故而许卿卿先上了轿子,由轿夫抬着从泓亲王府出去,到了吉时再抬进来,如此才算合乎规矩。
坐上软轿,盖上喜帕,眼前是一片浓郁的红,许卿卿的指尖有些莫名的冷。
梓露察觉,立刻递过手中的暖炉:“姑娘,大喜的日子,可千万别着了凉……”
接过暖炉,许卿卿心里百味陈杂。
就在两日之前,林泓逸不顾大婚之前不能与她见面的规矩,将她叫去了书房。
他似乎察觉她想毁了这桩婚事,冷言道,若成婚当日有什么变数,便斩了她身边的丫鬟以儆效尤。
丫鬟无辜,许卿卿不敢拿人命开玩笑,只在心里恨极了那座冰山——如此威逼,算什么正人君子?说到底,不就是怕她拂了他泓亲王的脸面?
厅堂高朋满座,宾客如云。
林泓逸亦换上了吉服,见喜婆已在外头候着了,侧目问身旁的牧钊:“已上轿了?”
牧钊点头:“已上轿了。”
一主一仆的对话简短无比,叫旁人听了不免尴尬。
甚至牧钊自己都觉得有点尴尬,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殿下大可放心,许姑娘是不会在婚宴上闹出事来的。”
若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不仅对王爷不利,于她自己也是自寻死路。
王爷又哪舍得她这么贸贸然地送死,故而才有了威逼一说。
这偌大的京城,不知多少人巴望着泓亲王府闹出点变故,可今日他们注定不能如愿以偿了……
“殿阁大学士送玉如意一对、送子观音一尊。”
“绿营副都统送绫罗十匹、夜明珠一对。”
“太仆寺卿送翡翠玉镯一对、红珊瑚雕一座。”
不一会儿,御赐之物也被抬了进来。
王府门口,文瑶掐准了点儿,朝外头的轿夫使了个眼色。
几个轿夫抬着八抬大轿便要进来,却因御赐之物只能从正门入,而打算抬着许卿卿走侧门。
众所周知,走侧门的那是妾室。
轿夫前脚刚踏进来,后脚就传出了一阵惊呼声。
“皇上不是将这许苧玉赐给泓亲王当正妃吗,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数?”
“能有什么变数?这等毫无贤良淑德可言的女子,如何做得了当家主母,想来定是泓亲王早已改了主意,打算将正妃之位留给才貌俱佳、温婉乖巧的大家闺秀……”
正议论着,忽然有两个小厮拦在了轿子前。
二人穿的皆不是泓亲王府的衣裳,有人眼尖,认出了这是八皇子林淮安的人。
“八皇子,您这是做什么?”文瑶朝诧声问道。
“这话不该小爷我问你才是?”林淮安斜眼瞧着她,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我三哥娶正妃,怎么从侧门入,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众人皆让开一条道,默不作声看起了热闹,心道这位“名声远扬”的八皇子今天又是要唱哪一出?
“不叫轿子让道,难道让御赐之物避让不成?”文瑶反问得理所当然。
此语一出,人群一阵哗然。
这么说,的的确确是娶正妃?
哟,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第四十二章 误了吉时事小,以下犯上事大
轿子一停,许卿卿便知事情不对。
见文瑶如此趾高气扬,伴在轿外的梓露怒不可遏:“这文瑶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就不怕殿下扒了她的皮?”
“你家殿下,自然不会舍得扒她的皮。”相比之下,许卿卿的语气倒还平静。
梓露义愤填膺:“难不成就任由她这么折辱您?”
说着,忍不住要上前理论。
“等等,”轿中却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轻轻将她拉住了,“有八皇子在,稍安勿躁。”
林淮安表面顽劣,实则却嫉恶如仇,上回见自己受文瑶这丫鬟的欺辱,不动声色地替自己解了围,这回在大庭广众之下插了手,又怎会轻易让事情揭过?
“殿下,吉时已到,泓亲王殿下的喜事可耽搁不得……”一旁那送来宫中贺礼的太监,见状朝林淮安劝道。
这八皇子什么时候插科打诨不好,怎么偏挑这种时候惹出事来,真是急死人了。
只不过是个前朝余孽而已,走正门还是走侧门,又能有多大区别,何必替这种人强出头?
“你们,先将御赐之物抬进去。”林淮安朝那几个太监吩咐。
太监们舒了口气,连忙进了正门,抬着喜轿的轿夫紧接着要从侧门入,却被林淮安呵斥了一声:“退回去。”
“八皇子,你这是要干什么?”文瑶急了。
若耽误了吉时,事情就真没法儿收场了。
“我说,退回去!”林淮安重复了一遍。
语气倒是有几分林泓逸的冷然,颇令人不敢与之争论。
文瑶却是个不怕死的:“八皇子,这里是泓亲王府,不是你的八皇府!”
话音落下,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谁也没想到,区区一个丫鬟,竟然敢当着八皇子的面叫嚣。
林淮安的脸色难看至极:“小爷先前怎么不知道,泓亲王府有个这么懂规矩的奴婢!”
“殿下喜怒,殿下喜怒,”管家连忙上前打起了圆场,“这丫鬟也是因为担心误了吉时,所以才……”
林淮安正待发怒,轿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误了吉时事小,以下犯上事大。身为丫鬟,顶撞皇子,原本是该被杖责的大罪,但今日有喜不宜见血,改罚掌嘴五十,八皇子以为如何?”
声音平静无波澜,却绝不绵软柔弱。
一时间,宾客对轿中人又多了几分好奇——这前朝公主,倒也不是个软柿子。
林淮安点头:“就依小嫂嫂说的办。”
言罢,转目一瞟那愣在原地的管家:“李管家,你可有异议?”
管家自然不敢有异议,连忙点头不迭:“王妃说的是,殿下说的是……”
“李管家,你……”文瑶不免气急败坏。
这管家向来同她一条心,怎么今日说变卦就变卦?
她哪里晓得,许卿卿马上就贵为王妃,管家又岂能不巴结?
况且种种迹象表明,泓亲王殿下对这位王妃也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嫌弃……
思及此,管家索性一缩脖子,假装看不见也听不着。
八皇子方才那一问不过是表面客气而已,主子们处置下人,是主子们的事,何来他插手的余地?
见管家装聋作哑不打算再管,文瑶这才慌了,眼看小厮要上前掌嘴,一急之下连忙跪倒在地:“奴婢……奴婢方才一时失言,殿下恕罪……”
第四十三章 不请自来
大庭广众之下被扇耳光,叫她还怎么活?
“现在才跟小爷认错认错?”林淮安冷笑一声,“迟了。”
丫鬟明目张胆欺负到主子头上,只会令旁人看笑话,笑泓亲王府没上没下没大没小,一团乌烟瘴气。
若非他与林泓逸这个三哥素来交好,大可冷眼旁观,用不着管这闲事。
可事关正要过门的小嫂嫂,林淮安瞧见了,自然就忍不了,他今日便要好好替三哥管束管束这有眼无珠的丫鬟!
文瑶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
一个受人唾弃的前朝公主,为何能得八皇子殿下这般相助?
不,不对……这里头一定有古怪!
难不成……难不成那狐狸精不仅迷惑了殿下,还用见不得人的法子勾搭上了八皇子……
没等文瑶气急败坏地想出个所以然来,两个小厮已上前架住了她。
“住手,你们想干什么?”文瑶大惊失色,“放开我,小心泓亲王殿下叫你们好看!”
这两个小厮皆是林淮安的随从,根本不理会文瑶的叫嚣,只待林淮安一点头,便一左一右地抡圆了手臂。
大婚之日扇丫鬟耳光,这倒是难得一见的奇事一桩。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皆饶有兴致地瞧起了热闹,并无几人对她心怀怜悯。
毕竟这丫鬟方才的所作所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如此肆意妄为,若不惩治一番,未免有损泓亲王府的声誉。
文瑶自小跟在林泓逸身边,哪里受过这等皮肉之苦?
一巴掌下去,尖锐的嚎叫声顿时将众宾客吓了一跳。
“给小爷堵住她的嘴。”林淮安不耐烦道。
“是……”
小厮很快拿来破布,将文瑶的嘴塞了个严严实实。
又是一记耳光扇来,文瑶脸上的巴掌印活像刚用朱砂画上去的,疼得那叫一个提泪横流。
“知不知错?”小厮问。
文瑶忍痛连连点头,却在心里骂了许卿卿无数遍。
都是那个贱人,还没成亲就已如此气焰嚣张,贱人,贱人,贱人!
“二位身强体壮,莫将文瑶姐姐打坏了,不如……还是奴婢来吧。”梓露上前。
这是泓亲王府的事,本不该由八皇子殿下来管,有泓亲王府的丫鬟愿意顶替,两个小厮自是忙不迭点起了头。
文瑶愈发面如土色——她可是殿下身边的大丫鬟,若由着这小小的梓露爬到头上欺辱,今后还如何在府里立足?
她想喊,可嘴被堵住,出不得声。
她想哭,眼泪很快就把脸上的脂粉冲刷得一条条、一道道,看起来如同鬼魅。
梓露就这么抬起了手,当着众人的面,一下下扇足了文瑶五十耳光,心中当真解气无比——你不是横得很吗?先前是怎么欺辱我们家姑娘,今日我便怎么一五一十地替姑娘还给你!
在接二连三的耳光声中,大红喜轿自正门进了泓亲王府。
喜轿在林淮安身旁稍作停顿,许卿卿的声音自轿中传来:“八皇子,多谢了。”
“都是自家人,小嫂嫂又何必客气?”林淮安剑眉一挑。
进了门,下了轿,许卿卿由喜娘搀扶着来到喜堂。
宾客很快就到齐了,喜婆见吉时已到,正要喊拜天地,外头迎宾的小厮忽然道:“徐抒怀徐公子送紫玉雕六尊,夜明珠十颗,西域香料一箱,鎏金锦缎百匹……”
不少人啧啧称奇,久闻这徐家世代经商,富可敌国,今日一见出手果然阔绰,织造局的鎏金锦缎一送就是百匹,这要是换做黄金,可得多少万两啊!
鲜少有人知道,徐抒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