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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担心我?”林泓逸看着她,那眼神中的冰冷早已消散,四目相对,许卿卿竟有些结舌。
她张了张嘴,勉强说道:“我……我当然不是在担心你,我只是在担心自己,若你出了事,谁来顾虑我的安危?”
言下之意,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能帮则帮。
林泓逸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意。
这似乎是许卿卿头一次见他笑,笑容一点也不冷然,反而如冰消雪融般,颇令人挪不开视线。
“你笑什么?”她莫名有点恼火。
“当然是笑你,笑你牙尖嘴利,口是心非,分明就是嘴硬心软。”他道。
嘴硬心软?
她没好气:“你眼拙看错了,我嘴硬心硬,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从来没有恶人会这般说自己。”林泓逸依旧是笑。
说出的话,颇叫人无法反驳。
“这世间并非只有善恶两种人,我不善,但也称不上恶,有些人我一辈子不舍得碰半根头发,有些人却恨不得踩进泥里让他生不如死……”她咬唇。
就在昨日,她还恨这座冰山入骨,若能换回母亲和雨潞,她甘愿拿他的性命来祭奠。
可今日这座冰山在她面前说出这等话来,她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抵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脸上没了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她一下子倒恨不起来了。
“人皆如此,并非只有你一人这般。”林泓逸道。
眼看越扯越远,许卿卿回过神来,不再看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有这说话的功夫,倒不如去关心关心你那丫鬟,若未及时医治落下了什么病根,你迁怒于我,我可受不起。”
林泓逸点头:“本王自会请大夫替她医治。”
许卿卿朝门外唤了一声梓露,示意梓露送客。
梓露看了林泓逸一眼,大着胆子将他“请”出了房间。
这要是换做先前,梓露定会觉得主子是糊涂了。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与殿下心平气和地说会儿话,却没说两句就要送客,如此下去,别说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就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都难上加难……
可现如今,见许卿卿同泓亲王的关系缓和了不止一分,梓露心道娘娘这做法或许还真就歪打正着了。
泓亲王殿下是谁?
那可是堂堂皇子。
在他面前大献殷勤的女子,可谓数不胜数,说不定像娘娘这样的反而更能对他的胃口……
“梓露,你愣着干什么,快将门合上。”许卿卿催促。
寒风灌进屋子里,房中一下子变得冷极了。
梓露“哦”一声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合上门后拨了拨炉中的炭火,加了几块新炭。
炭火燃得很旺,不一会儿,房里就暖和起来。
“寺中没有无烟的银鳞炭,这些都是殿下从京城带来的。”梓露说道。
许卿卿一眼就看穿了这小丫头的心思:“平白无故的,为何要说他的好话?”
梓露被那清冽的眸光看得有些结舌:“奴婢……奴婢只是觉得,若娘娘能放下身段,讨得殿下欢心,今后的日子或许会好过些……”
她说的是大实话,娘娘不是苧玉公主,身后没有那袁家帮衬着,入府之后又不得殿下的喜爱,她这个当丫鬟的可谓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你呀,皇帝不急太监急。”许卿卿轻斥。
“奴婢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梓露竟承认了下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娘娘,您难道就不想成为泓亲王府的当家主母,好好教训教训那些先前欺辱过您的下人,让他们再也不敢肆意妄为?还有啊,那文瑶分明虎视眈眈,想要爬上殿下的床,要是被她得逞,今后还不知会如何为难您呢。”
“就你话多……”许卿卿嗔怪。
“奴婢是您身边的人,自然凡事为了您着想。”梓露嘟囔。
看着她嘟囔时略带委屈的眉眼,许卿卿是既好气又好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我这不是马上就要回泓亲王府了吗,你又何必这般为我担心?快去厨房再做些吃得来,依旧照着先前的菜式做。”
“是,娘娘。”梓露这回倒是应得干净利落,没再啰嗦什么,转身就去了厨房。
有了这次的事,厨房的小沙弥格外小心,亲自将饭菜送了过来。
依旧是凉菜一汤,极为素淡。
许卿卿喝了一口那青菜汤,汤汁清澈,入口清甜,味道倒是不错。
“娘娘,您身子太瘦了,多吃些吧,不然如何能顺顺当当生下子嗣?”梓露在旁说道。
许卿卿险些被这汤汁呛着。
“娘娘,娘娘,您慢着点儿……”梓露边拍她的后背,边递来茶水。
不就是一句子嗣吗,娘娘为何如此大的反应?
她哪里知道,成婚至今,林泓逸从未与许卿卿同房过,虽偶有留宿别苑,但每次都会遣散一众下人,在偏房中睡,还时常看书看到三更天。
如今的泓亲王府,是先前的曜王府。
林泓逸自小在府中长大,时常在别苑练武,对那里可谓再熟悉不过。
许卿卿回府之后,意外发现别苑多了不少桌椅、字画。
“这是谁送来的?”她问。
“当然是殿下了,殿下说这里的东西都旧了,怕娘娘您用这不习惯,特地命管家从库房中搬来了好些新物件,有不少还是皇上赏赐的宝物呢。”梓露答。
墙上的字画,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即便与清音殿那些相比也不遑多让,梓露看在眼里只觉十分解气,心道那病恹恹的阉人也敢同王妃娘娘争宠,真是做梦!
“不仅如此,殿下还特地为娘娘您设了一间小厨房,里头的厨子,皆只供娘娘您一人吩咐。”她接而道。
许卿卿不明白林泓逸这是抽了哪门子风,平白无故为何要做这些。
可看着布置一新的别苑,她心情莫名甚好,懒得理会那冰山异样的举动。
毕竟不是她的府邸,他要如何,便由着他去吧。
“对了,管家说洪老将军前日来过,见您和殿下都不在,待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走了。”梓露记起一桩事来。
洪尧绝不会平白无故来泓亲王府。
“派人去请老将军过来用晚膳。”许卿卿道。
梓露点头,吩咐小厮去了洪府。
不多时,洪老将军就来了,几日不见,他似乎愈发苍白起来,见许卿卿安然无恙,才长舒一口气:“公主,您为何要去隐灵寺那等地方?那里位置偏僻,有乱党作祟,若有人心怀不轨将您绑了,那可如何是好……”
见他满脸担忧,许卿卿也知自己先前的决定实在有轻率:“老将军放心,今后我行事不会再这般鲁莽。”
“幸好泓亲王及时将您接了回来……对了,泓亲王他可有冲您发火,若是让您受了委屈,老臣定不会作罢!”洪老将军道。
一旁的梓露听得忍俊不禁:“老将军,正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这是娘娘与殿下的家事,您又何必过问得这般细……”
洪老将军老脸一红,有些讪讪。
“老将军大可放心,殿下待我极好,你看这墙上的字画,都是殿下特地布置的,还有这桌椅,是他特地命匠人用红木赶制的,都是新物。不仅字画装饰、桌椅板凳,就连棉被、衣裳,他都派人送来了满满十箱,为的是让我住得更舒心些。若他对我不好,便不会如此细心了。”许卿卿道。
洪老将军听得放下心来:“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对了,我在书房中寻得一本剑谱,不知老将军可否指点一二。”许卿卿命梓露取来了那本书册。
手无缚鸡之力,可不是件好事。
若懂些武功,关键时刻或许可以自保。
洪老将军接过剑谱仔细翻看了几页,点头道:“这剑法的确精妙,只是讲求的是力道,且用的是重剑,并不适合女子练习,女子本就力弱,又如何使得出这剑谱上记载的招数?”
“那洪老将军觉得,那些剑法合适?”许卿卿问。
洪老将军仔细思忖了一番:“若要老臣说,这天底下的剑法都不合适。长剑不便携带,短剑有其不及之处,倒不如用暗器,例如飞刀、银针,如此既方便携带,又不易被人察觉。”
第五十一章 妾身知道了
“银针?”许卿卿心念微动,吩咐梓露道,“去大夫那儿取一副银针来。”
梓露领命,不一会儿就取来了银针。
不日,洪老将军就带来了一本暗器谱,许卿卿日夜研读,十分专注,梓露却看得心中焦急。
“娘娘,您已一连三日未见过殿下了……”这日伺候许卿卿用晚膳时,她忍不住提醒。
“不过短短三日而已。”许卿卿语气淡淡,并未放在心上。
看着她没事人似的用着膳,梓露咬唇片刻,终于绷不住了,背着许卿卿叫来了别苑的另一个丫鬟:“茜榆,去给牧侍卫报个信,就说娘娘想念殿下了,要殿下今夜过来一趟。”
茜榆听得迟疑:“可娘娘哪有想念殿下,哪有叫殿下过来……”
这不是成日捏着银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吗?
“你懂什么,”梓露打断她的话,“再这样下去,要是殿下厌弃了娘娘,另纳了侧妃,你担当得起吗?”
茜榆一愣,心道也是。
她好歹在不少大户人家伺候过,还真就从未见过像娘娘这般的正室,旁人皆是费尽心思想赢得夫君的宠爱,娘娘倒好,巴不得殿下不到这别苑来才好……
她是娘娘身边的丫鬟,心知若娘娘得宠,那自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娘娘失宠,自己的地位便也要一落千丈。
这般一想,立刻点起了头:“奴婢这就去!”
“慢着。”梓露思来想去,总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先前殿下来别苑时,娘娘是如何伺候的?”
“这……”茜榆挠头。
她并不知许卿卿是如何伺候林泓逸的,只知林泓逸每次在别苑留宿,总会将丫鬟、小厮通通赶走。
“对了,每次殿下在娘娘这儿过夜,主房的烛火总是熄得很早,偏房的烛火却会亮到三更。”她道。
“偏房?”梓露先前倒从未留意过这些,听茜榆这么一说,才陡然明白过来。
难道说,殿下与娘娘从未同过房?
不行,如此一来,即便想方设法将殿下请过来,也还是在做无用功……
“茜榆,你去库房取一副门锁,将偏房锁起来。”梓露吩咐。
茜榆不免犹豫:“梓露姐姐,这……这会不会太……”
“怕什么,”梓露早已替她想好了法子,“你先几个小丫鬟,将整个别苑收拾一番,把所有旧物都搬到偏房去。到时管家问起,你便说那些旧物值不少银两,担心底下的人手脚不干净偷偷顺走,必须锁起来才能放心。”
茜榆不由佩服起了梓露的心思,连连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
林泓逸自是对这些小动作一无所知,牧钊来到他面前禀告时,他不由怔了一怔:“你说什么,她想念本王?”
“是啊,是娘娘身边的丫鬟传的话,说殿下自打从隐灵寺回来后,就从未去过别苑,娘娘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了。”牧钊一五一十地说道。
林泓逸觉得荒谬。
这天底下的所有女子都得了相思病,也绝对轮不到许卿卿。
“行了,本王知道了。”他摆摆手。
看似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实则,待牧钊退下后,林泓逸的眸光却是微凝。
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寻常女子皆安安分分,唯有她许卿卿,主意一个接着一个,又是下蛊,又是习武,又是去隐灵寺礼佛……
天知道这一回,又想出了什么鬼点子。
明知如此,林泓逸却还是去了。
来到别苑时,卧房中隐约亮着灯火,窗上印着一道人影。
这女人似乎正捧着一册书,侧影随烛火微微晃动,纤瘦而秀丽,时而执笔,时而托腮,好不专注……
“殿下?”在外头值夜的茜榆一眼就看到了林泓逸,连忙恭恭敬敬地行礼,“殿下里头请,娘娘已恭候多时了。”
房中,“恭候多时”的许卿卿在看到林泓逸时,不禁面露诧色:“你来做什么?”
一旁的梓露轻咳几声,“提醒”道:“娘娘,您不是说,想向殿下讨教几招近身功夫吗?”
许卿卿狐疑地瞧着这目光闪躲的丫鬟,心道自己何时说过要向林泓逸讨教武功?
林泓逸上前,拿起桌上的书卷看了一眼:“你在学针法?”
许卿卿点了点头。
这人腰间佩剑,显然擅长剑术,一看便对银针这等暗器并无研究。
却不料她猜错了,林泓逸取了布包中的一枚银针,手起针落,稳稳扎于红木桌上,竟是入木三分。
“殿下好身手!”茜榆不由惊叹。
都说殿下武艺非凡,今日一见,果然了得!
正想再见识一番,开开眼界,忽然被人拉了一把。
转头一瞧,是梓露。
梓露朝她挤了挤眼,看向门口。
茜榆很快会意,两个丫鬟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溜了出去,还轻手轻脚合上了门。
“你说……娘娘会不会怪早咱们呀?”茜榆有些担心。
梓露白了她一眼,拍了拍胸脯道:“怕什么,这不是还有我吗?若娘娘怪罪,我来担着。”
她对许卿卿的性子再了解不过,知其看似冷冷淡淡,实则心善着呢,根本不会耍性子迁怒下人……
房中,林泓逸自然早已察觉两个丫鬟偷偷摸摸的动作,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半点不悦,反而闪过那么一丝意味深长。
而专注于针法的许卿卿,对这一幕毫无察觉:“早知殿下武功如此了得,我又何必请什么武师?”
那武师自称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可在她看来,身受恐怕还不及林泓逸的十分之一。
许卿卿不过是说了句实话,林泓逸却听得很受用:“你若喜欢,本王可每日抽空过来指点一二。”
“那就再好不过了。”许卿卿并未想多,点了点头。
“说说看,你打算拿什么报答本王?”林泓逸问。
报答?
许卿卿一愣,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样子,立刻明白过来,撇嘴回绝:“既如此还是不劳烦殿下的好,我一穷二白,可请不起殿下这么高明的师父。”
说着,便要叫丫鬟送客。
“等等,”林泓逸剑眉微蹙,“你这是何意?”
“殿下的耳朵是摆设吗,怎么连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明白?”许卿卿挑眉,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嘲讽。
狐狸尾巴这么快就露出来了,亏得她还以为他真是来指点武功的。
林泓逸语塞,看着她淡漠如烟云的眉眼,脸色不觉黑如锅底:“许卿卿,你……”
“殿下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我这别苑太小,容不下殿下这尊大佛。”许卿卿不假思索打断他的话。
林泓逸眸光愈沉。
他还从未对哪个女子如此恼火过。
“迟了,请佛容易送佛难,本王今夜就留宿在此,身为王妃,你还不伺候本王洗漱更衣?”
什么请佛容易送佛难?
这人的脸皮还真是厚如城墙拐角!
可他毕竟是泓亲王,是这王府的主子,思及如今寄人篱下,许卿卿难得地服了一次软——天知道这人要是逼急了,会对自己做出什么……
“我叫梓露来伺候你洗漱更衣。”她道。
说着便要唤梓露。
“慢着,”林泓逸剑眉一蹙,“本王何时说过此事可由他人代替?”
许卿卿快要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林泓逸,你别欺人太甚!”
林泓逸看着她气鼓鼓的脸,心中似有一根弦被轻触了一下,那感觉微妙极了:“本王不欺别人,只欺你。”
这下轮到许卿卿语塞了,她:“林泓逸,你……”
“我什么?今夜良辰美景,何必将时间浪费在无畏的口舌之争?”林泓逸故意说道。
她越是结舌,他就越觉有趣。
想不到这牙尖嘴利的女子,还有如此吃瘪的时候?
“你简直不是正人君子!”许卿卿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这么一句。
不料林泓逸点了点头,非但不怒,反而上前了一步:“说得没错,本王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许卿卿忿忿瞪着他:“你别过来,否则……否则我就……”
他竟有些被她逗乐:“若本王过来,你要如何?”
许卿卿一急之下,从怀中掏出一包粉末,劈头盖脸就洒了过去。
林泓逸措不及防,立刻被粉末所呛,可到底身经百战,很快就屏住了呼吸。
这女人竟敢暗算他?
他眸光一凛,伸手要拎住她,她却已经没了人影。
许卿卿溜得很快。
那包粉末是她从洪老将军手中讨来的,对付寻常人绰绰有余,可林泓逸并非寻常人等,他武功高清,区区一包粉末恐怕不足以将他迷晕……
果不其然,她前脚刚夺门而逃,林泓逸后脚就快步而出。
院落中安安静静,丫鬟、小厮们早已不见人影,只有灯笼在夜风中晃动,灯光所不及之处,皆伸手不见五指。
林泓逸莫名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