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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家燕子傍谁飞-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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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书心想:“我也想和亲人团聚。”抿出一个微笑,和她轻轻拥抱了一会儿,在她耳边低声说:“记着我告诉过你的话吗?你要是喜欢上哪个大臣、贵族,赶紧求你皇兄做主安排,免得再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惦记上。”

    安姿公主格格一笑,说:“已经……已经求了呢……”

    奉书又惊又喜,想不到这小丫头这么快就学会了先下手为强,笑道:“不错嘛,孺子可教。你看上的是哪一个?嗯?”

    安姿公主红了脸,却忸怩不答,转而问:“你呢?你有没有……看上的人?”

    奉书左右四顾,笑道:“今天天气不错,来,咱们出去走走。”

    帐外阴雨连绵。刚走到了两步,两个人就只好灰溜溜地回到了帐子里面。安姿公主忽然又想起来自己那只猫,一叠声地向奉书发问。

    奉书笑了笑,“抱歉没能给你带回来。那猫儿让一个蒙古军官看上要走了。”

    安姿公主委屈地眨了眨眼,埋怨了奉书几句,直到听奉书说那猫儿被那蒙古军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过得像个国王,这才释然。

    她指了指升龙的方向,笑道:“以后有工夫,常来我家玩。”

    奉书忍不住扑哧一笑,又有些落寞,说:“你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我是一介外国布衣,我要是找你啊,只怕在升龙城外就让最低等的小兵拦下来。”

    她从手上褪下安姿公主给自己套上的那只金镯子,“还有这个,还给你……”

    安姿公主固执地摇头,示意她留好,说:“这个送你。留着做嫁妆。亮出来,谁拦你,我讨厌谁。”

    奉书笑着点点头,推了她后背一把,把她送上迎接公主回京的小轿子。轿子两侧早有“黄衣”等候。奉书看着那轿子慢慢远去,眼泪忽然就快要溢出来了。

    一个传令兵跑了过来,指了指中军大帐,示意让她去。

    那帐子里立着几十个人,包括陈国峻。一个上皇派来的使者正一句句地宣读着给他们的赏赐。那些受赏的越南将官,一多半都全身挂着彩,有的头上包着白布,有的胳膊吊在颈下,还有的干脆是被人抬着进来的。他们中能动的,都挣扎着跪下来,向上皇谢恩。

    可是活着受赏的人毕竟是少数。念到有些人名字的时候,却半天没人答应。陈国峻走上前去,斟了一杯酒,慢慢倒在地上。渐渐的,帐内帐外都生出压抑不住的哭声。

    那使者忽然走向奉书,示意她也跪下来。她微微一惊,随即想:“越南的上皇,怎么也相当于中原的王孙贵族吧,跪一跪也不要紧。”便依言跪了下来,耳中听到那使者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她也没听太懂,但是她余光看到,陈国峻那张永远皱着眉头的脸上,似乎居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朝她赞赏地看了一看。她觉得自己受封的头衔应该不会低。

    雨停了。深蓝色的夜空如洗。泥泞的林中空地上已经铺上了一条条木板,支起了简陋的桌椅。升龙城内藏着的、还没来得及被蒙古人喝光的美酒被运了过来。侥幸未被蒙古人掳走的乐师、舞娘,也都赶了过来,在简陋的台子上奏乐起舞,前一晚还死气沉沉的营地,慢慢被一种绝处逢生的欢快情绪笼罩了。

    聚集在营地里的各路越南将士,不论军阶高低,全都在互相敬酒,他们的酒量一定会让蒙古人都感到惊讶。有些人边喝边大笑、大叫,失态已极,却没人斥责他们。有些人喝着喝着,便哭出声来,高声唱着走调的越南歌谣。还有的人一直喝到烂醉如泥,趴在桌子上、椅子上,让奉书不由得担心,他们这几个月出生入死,侥幸没有倒在战场上,难不成今日要把自己活活醉死在这里?

    手上忽然一凉,让人塞了个小小的酒杯,杯子里是浅浅的一小口酒。她一抬头,正对上赵孟清带着笑意的眼睛,两个瞳仁里盈盈的映着光亮的火焰。

    他说:“庐陵文氏女,恭喜啊。一等御前女官,可以上奏本,每月固定薪俸,见到国公以下身份之人不必跪拜——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羡慕你?”

    奉书直愣愣地看着他,半天才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说我?”

    赵孟清忍不住大笑作为回应,接着说:“赏你的礼物,要不要去验收一下?本来想直接拿到你身边的,可惜那堆东西太沉啦,搬不动。”

    奉书眼睛一亮,跟着他到了一顶小帐子里,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堆了三四个大箱子,打开一看,满满的都是皮毛、丝绸、生绢、茶叶,一看之下,全都价值不菲。

    奉书摸了摸那几匹生绢,转了转念头,嘻嘻一笑,说:“我不要什么礼物,你拿去好啦。不然,要把这些东西千里迢迢的带回去,我至少得雇三个壮劳力。这些东西再值钱,最终也得让我当工钱发出去。”

    赵孟清连连摇头,刚要说什么,却忽然踟蹰了,低下头,讪讪地笑了笑。

    奉书笑吟吟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阵,他才小声说:“这些东西,你也不一定要带去中原啊。”

    奉书隐隐猜出他要说什么,心里纷乱成一团,默默跟着他走出帐子,来到河边。夏夜凉爽,潺潺的水声安静而祥和。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草丛中出没,深蓝的天空中飘着一片片如丝的云朵。

    赵孟清总算开口,问她:“你真的……那么想回中原?”

    奉书立刻道:“那我该回哪儿?”

    “不是……我只是想……中原已经被蒙古占尽,你在那里的生活,一定有很多不如意……”

    奉书咬着嘴唇,答道:“是啊。”

    在中原的生活的确有很多不如意,可却不完全是因为蒙古。

    赵孟清的声音慢慢紧张起来,“蚊子,我想……你要是觉得这里还好……我……现在战争结束了,你的仇也报了……你不如……你可以……”

    奉书一下子知道了他要说什么,心中突然狂跳起来。他早晚会提出这件事的吧……

    她鼻子一酸,简简单单地答道:“好啊。”

    赵孟清吓了一跳,“你……我还没说完……你听我说……”

    奉书小声一笑:“你要我留下,对不对?我答应啦。”

    赵孟清一下子现出又是迷惘,又是不信的神情,张了张口,可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在那一刻,他像极了一个听不懂汉话的越南人。

    奉书把他的心思读了个明明白白,却哪好意思再和他解释一遍,只得扭过头去,听着远处传来的乐声和鼓点,看着一队队舞娘隐约婀娜的身影,一颗心随着跳啊跳的,连带着全身都出了一层薄汗。她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事关一辈子的决定,然而那句话说出口的瞬间,自己的语气却毫无波澜,反而似乎有一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直到一首舞曲结束,她才听到身后赵孟清朝自己走了几步,慢慢伸手,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月光下,他的双颊泛着红,好像刚刚从战场上下来一样。

    “蚊子……文姑娘,我的意思是,当然不是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异国……虽然、虽然他们封了你官职头衔,但想必你也不在乎……不过你放心,这里还是住了不少汉人的……不寂寞……升龙城里现在百废待兴,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奉书听得满脸通红——倒不是自己羞赧,却是为他而紧张,只想伸手拂掉他心中的焦虑。

    “我明白你的意思啊,你何必跟我这么生分?赵大哥……壁虎哥,你忘了我们小时候一起吃苦流浪的日子了?那时候不是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那时候哪想得到有今天,哪想得到会是这样子的重逢?那……那可不是缘分么,我……”

    她“我”了一会儿,自己却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了。心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告诉她自己现在傻透了,可笑、失常、放纵、幼稚、不可理喻。她努力压制住这些念头,继续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下去,喉间忽然就梗住了。

    赵孟清一直在注视着她的神情,见她踟蹰起来,微微一怔,问:“怎么了?”探寻着,在她的眼睛里搜寻了一会儿,便似乎看到了答案。他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连忙语无伦次地道歉,说:“是不是你在中原……已经、已经终身有托……是不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对不起,我、我……一直没问过你这几年……”

    他又是紧张,又是歉疚,想要退后,却突然平白绊了一步,踉跄着扶上身边河堤的栅栏。这一下却拉到了他肩膀上的箭伤,他皱眉捂肩,“啊”的轻轻叫了一声。

    奉书连忙扶住他,脱口便说:“没有……”刚要再加一句“我只喜欢你一个”,却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了,心中闪念:“他的伤是为了我受的,可我却一直在骗他!”

    作者有话要说:  奉书:呜呜呜肿么办要不要坦白,绿茶力不够啊,捉急……

   
 第193章 0142

    ·只把初心看,休将近事论·

    奉书连忙扶住他,脱口便说:“没有……”刚要再加一句“我只喜欢你一个”,却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了,心中闪念:“他的伤是为了我受的,可我却一直在骗他!”

    奉书知道谎言通常比真话更讨人喜欢,但她实在过不去内心那道坎。

    赵孟清见她犹豫了,面色微变,“你,你真的……”

    奉书忽然哇的一声哭了,整个心被愧疚淹没,好半天,才呜咽出几句话:“对不起……对不起……有一个人……我真的没有故意要骗你,真的没有……我不是好姑娘……呜呜,你别喜欢我……”

    赵孟清一下子慌了,将她搂住,道:“别哭,慢慢说……”

    她抽抽噎噎的,感觉自己似乎被扶着坐了下来,又似乎被搂着,拍着后背。赵孟清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近乎胡言乱语,把那个郁结在心中多年的块垒一点点吐露了出来。自己当年如何近乎卑微地向他表白了心迹,如何乞求他、质问他、爱他、恨他,又是如何被他碾碎了所有的希望。

    她知道自己每多说一个字,赵孟清就会多一分伤心,抑或是愤怒,可她实在不忍心再向他撒一句谎。

    她强迫自己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泪水,不敢看赵孟清的脸色。

    不知多了多久,她才听到他开口,声音涩得她几乎认不出来。

    “你是说……你果然……心里是有另一个人的……”

    她狠心点点头。

    “是谁?是你什么人?”

    奉书抿嘴摇头。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轻易对人交根交底的小女孩了。有些事是不得不说的,然而有些事,自己烂在心里便好。

    “你别问了,反正……反正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他不能跟我好……”

    赵孟清的声音又是失望,又有些不甘,“他是有家室……”

    “不是……”

    “那、难道是门户有别,难道他是蒙古……”

    “不是!没有!呜呜,你别乱说……他、他就是看不上我而已……”

    赵孟清沉默着,似乎是想反驳,但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才小声道:“我不信,怎么会有人……看不上你……”

    奉书恨恨地说:“他就是一个。他讨厌我,骂我……”说到一半,却犹豫了。当年她几乎是跟他大吵一架,但他到底说了什么伤人的话,她已经多少都刻意忘记了。也许他心里也有难言的苦衷,也许有些“大人的事”她不懂,但她又何必花心思思考这些,给自己的伤口上撒盐?她只记得,自己固执地问他,倘若她不是丞相的女儿,他还会不会在乎她哪怕一点点。

    可她却记不得他是怎么回答的了。她从来不允许自己回忆这些事情。

    于是她狠下心来,继续说:“他是嫌恶我的,说我乱七八糟……”

    赵孟清一下子提高了声音:“这种人,你还念念不忘?”

    “我知道我错了,呜呜……都是我不好……是我莫名其妙……”

    身边的声音沉寂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那你……你今天和我……又是什么意思?”

    “我……我是真心的……真的……呜呜,你可以不信……都是我不好……是我一直对不起你……”

    赵孟清又是焦虑,又是紧张,一只手一会儿放在膝上,一会儿放在她背后,一会儿又不由自主地揉着自己的衣摆,过了良久良久,才小声说:“你可以不告诉我这些的。”

    “你什么都没瞒过我,我……我也不该瞒你……你干嘛不怪我……干什么不骂我大骗子……呜呜……”

    赵孟清忽然跟着她抽了抽鼻子,然后努力微笑道:“奉书,蚊子妹妹,咱们打小儿认识,虽然没有一起处过太多的时光,但自从那天把你救出龙川江之后,从江西到惠州,哪一天不是把你当自家小妹妹待?我心里是舍不得你受一点儿苦。挨打挨欺负的时候挡着你,找到吃的,我也是就着让你多吃。最后我离开惠州,也有好些赌气的意思,要是你好声好气的留我,说不定我也就不离开了。”

    奉书跟着他回忆往事,轻轻叹了口气。

    “就算现在,我也是依然把你当小妹子看,虽然你和小时候大不一样了,但我的妹子犯了什么错,做了什么傻事,难道我能一直苛责不放吗?况且我也知道你心里头苦,你这两年难道不是一直在自己折腾自己?”他似是难为情,踟蹰了一阵,又说:“你相不相信,这世上总会有人比他更在乎你,更愿意让你幸福一辈子?说不定,你只要稍微尝试一下,你的那些苦就都成了庸人自扰啦。你……想不想试试?”

    奉书满面红晕,半是羞,半是愧,只觉得自己此刻为他死了都可以。又想哭,又想笑,想点头,却又莫名其妙地迸出了一句不知所云的话:“试得不好,可以反悔吗?”

    赵孟清本来已经眼角含泪,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噗”的一声,生生的抿出一个笑来,慢慢将她揽在怀里,伸手捋她的头发。

    奉书伏在他胸口,听着他咚咚的心跳,脸蛋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忽然感到一片久违的温馨。她微微转过头,看到的是忽明忽灭的灯火,狂欢的、痛哭的、烂醉的人群,在丛林中投下了跳来跳去的影子。她觉得这些都和自己没关系,可是随即又觉得,这场景她会记一辈子。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句低哑的话:“奉书,你真漂亮……我……我……我想亲你……行吗?”

    这回轮到奉书的一颗心突然开始不听话地乱跳,一股热气从耳朵直烫到了手心。她连忙推开他,低头看自己脚尖,嗫嚅了半天,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赵孟清神色似乎紧张得要死,可是话语依旧不依不饶,“行吗?”

    奉书心头纷乱,四肢百骸似乎都乱成了一团,想摇头,又想点头,一些蠢蠢欲动的想法被压制下去了,却又有不少匪夷所思的念头从心里升了起来。

    这是老天爷在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做回乖孩子呢。

    她不是没看过别人亲吻,也不是不知道那代表的意思,可单单没想过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会是个什么感觉。今天……太快了……

    “奉书……行吗……”

    他在耐心地等她回答。奉书再不犹豫,心一横,用力点了点头,微微仰起脸蛋,闭上眼。

    心中惴惴的,竟然混合着些期待。从此以后,就是他的人了,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

    她感到他滚烫的呼吸拂在脸上,带着些微苦涩的药气。那是赵孟清为了救她而受伤之后,及时服下的防止感染的草药。他的左手揽着她的后背,不敢有其他的动作。他的右手轻轻托起她的脸。

    她几乎能感到他的紧张,他的呼吸急促得不像话,几次挨近她,又几次犹豫着停下。同样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奉书觉得自己比他要淡定多了。

    心里忽然有些好笑,忽然想看看他现在到底是什么窘迫模样儿,以后也好笑话他。

    一睁眼,却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赵孟清还在她面前,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可是他身后,却不知何时聚了十几个越南将官和士兵,有的手里还端着酒杯,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一半在看她,一半在看赵孟清,全都是一副刚刚在地上捡到钱的神色。

    越南人平素里比中国人还要矜持保守,可是今晚在酒精的催动下,这些将官也都豪放了起来。一个人首先大声叫了声:“快点呀!”然后便是一片哄闹,夹杂着哈哈大笑,起哄喝彩的声音此起彼伏。

    奉书全身好像被施了定身法,心中只想:“我在干什么?我干了什么?”一个未出阁的汉人姑娘,光天化日之下……不,不对,月黑风高之下,让人抓了现行,和男人接吻!

    她木木的呆了好久,才尖叫一声,捂住脸,扭身就往最近的一顶空帐子里跑,边跑边觉得自己的脸蛋烫得简直要炸开了,浑身上下又羞又臊,泪水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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