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但她又觉得自己这想法未免太自私了。毕竟他又不是自己的保姆奶娘。只有不懂事的娃娃才会要求大人一天十二个时辰围着自己转。要是他哪天真的被美色所误,自己除了认命,大概也没别的办法。
杜浒见她踟蹰不答,一双大眼睛里却开始转泪珠了,也猜到了七八分,登时气笑了,轻轻扭了扭她耳朵,压低声音说:“你想什么呢!咱们来大都,是来干什么了?正事还没有头绪之前,我还能在这些私事上花时间?我是那样的人吗?”
奉书还是不信,小心翼翼地反驳:“可是冯姨说,男、男大当婚……”
“冯姨还说让我揍你呢。”
她张口结舌,赶紧摇头,离他远了点,“是,是,不能听她的。男大不……不能婚,再大也不能……”
说着说着好像就把自己绕进去了。杜浒被逗得扑哧一笑:“小机灵鬼,就你明白!大人的事,你少操心。”
奉书一颗心又提了起来。难道他自己已经有什么打算了,只是瞒着自己?可她是他的乖徒儿啊,这种事难道不是第一时间通知她?难道他知道会惹她不开心?
她想出了些别的理由,压低声音,继续提醒他:“师父你可别忘了,大都城是蒙古人地面,你……你要是……要是……得去保长官差那里登记不是?他们肯定会查你的户口不是?就算过了审查,娶,娶……那个,师娘进门,我还得天天照常练功课不是?她看到了,肯定会问不是?到时你说不说实话?要是撒谎,迟早会被看出来。要是说了实话,让她知道我们真正在干什么,风险得有多大?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
她满心希望能给师父敲个警钟,可杜浒却微微笑了,看着她,眼中现出鼓励的神色,“继续说。”
“万一……万一……”她却说不出来了。他为什么要笑?难道这些后果还不够严重吗?
杜浒笑着刮刮她鼻子,“倒学会分析利弊了,考虑得还挺周全。以后遇到事情的时候,就照这么思考。”
奉书觉得自己这么多话都打水漂了,他完全没有听进去自己说的什么。一生气,哼了一哼,扭身走到炕前,弯腰收拾湿褥子,给他一个忙碌的背影。
杜浒无奈叹气:“好啦,你要怎么着才能不胡思乱想?”过去帮她把褥子卷起来,提起两角,“丞相的事了结之前,我绝不会让半个外人进家门,行不行?放心了吧?”
原来新媳妇是“外人”。奉书抿起嘴角,但立刻又微微撅了嘴,“你说话算话?”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我保证,成了吧?”
奉书如释重负,连忙点头,忍不住嘻嘻一笑。师父还从没向自己保证过什么东西呢。今天是头一遭。
又忽然想起什么,立刻说:“那、那我也不要……你也别、别让我嫁到什么兵马司府衙……”
杜浒一怔,哈哈大笑:“你还担心这个?你怕我……哈哈,哈哈!”
她更是不高兴,浑身不自在,说:“那你还问她那家人的情况。”
“我问问又怎么了?就算不是攀亲,若是能结交上那家人,日后说不定会有用呢。不过冯姨说得天花乱坠,其实那人也就是个兵马司养马的小吏,帮不上咱们的……”
她听他解释得头头是道,心里还是有些疙瘩,小声说:“那,如果那家人是大官,说不定你就会……哼!”
杜浒更是笑:“你觉得我会那么不择手段,把你卖出去?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忽然话锋一转,哼了一声,说:“只是如果某些人不择手段,想把自己卖出去,我可也无能为力。”
奉书低下头,不知如何接话,思绪百转。眼看着杜浒已经把湿褥子收了起来,连忙也跟上,帮他提褥子的一角,放到待洗衣物的桶里去,又找了一床干褥子,铺回床上。
天慢慢黑了,药铺里下了帘子,锁了门。奉书照例去厨房帮忙做饭。一边忙,一边思绪百转,洗着洗着菜,终于忍不住,又跑回杜浒的房间。
他在叠衣服。奉书鼓起勇气问:“师父,冯姨说,女孩子长大了,家里都是留不得的,都得……都得嫁到别人家去,是真的吗?为什么?”说完,脸上已经涌起一阵红潮。她记得二叔也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她以为二叔不想要她了。但现在冯姨也这样说。
这些疑问,她已经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了不少时候。她知道自己在慢慢长大。她记得那天杜浒说自己不再是小孩子了,说得很隐晦,可她也懂了。可他那天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是冷冰冰的,甚至有些厌恶。
她见杜浒不答,继续问:“是不是女孩子长大了,就……不讨人喜欢了?”
杜浒转过身来,神情柔和,答道:“怎么会?长大是好事。你爹娘若是看到你长这么大了,定然会喜欢。”
“那为什么一定要嫁走?待在家里,就会让人笑话?”
“女孩子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她觉得他在绕圈子,不依不饶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家家都是这样的。”
她焦躁起来,一针见血地回应:“你也不知道,对不对?”
“我是说不出来,你要问道理,自己翻书去。”
“我不想嫁,可不可以?”
杜浒笑了:“你放心,我又不会胡乱给你做主。”
“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以后去什么开银铺的家里、小吏的家里……”
杜浒神色忽然有了一瞬间的凝重,点点头,说:“冯姨只当你是个平民丫头,她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大都城里,本来也没有配得上你的人家。”
她心里像被花猫抓挠般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管配得上配不上,我就是不想……我不想嫁走……”
好不容易在这里有了个温暖舒适的小家,有一个让她每天晚上都翘首盼他回来的人,岂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为什么非要搬进别人的家,和一群不认识的人住在一起,听他们的话,守他们的规矩,说不定还会让人刁难、欺负?
杜浒一脸好笑地看着她,“现在这么着急盘算什么!等过几年,你要是还这么想,再来跟我说。”他边说边迈出了门,“我去看看饭好了没有。”
奉书不甘心地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他关上门,听他走远了,立刻蹑手蹑脚跑到他的衣柜前面,轻轻打开来,把他刚叠好的衣服抽了出来。
*
她觉得自己必须有危机感了。师父虽然向自己保证,短期内不会给自己娶师娘,可像冯姨这样,试图给他牵线搭桥的,以后绝对不会少。他每天早上出门、晚上回家,走的这一路,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冯姨今天说什么来着?说他一表人才,人品也不差,还能挣钱,肯定会有不少姑娘乐意跟他。奉书本来没觉得他怎么“一表人才”了,可冯姨的眼睛向来是很准的。既然她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这么想着,再回忆回忆他每天笑的样子、走路的样子、披上外套、把腰带系紧的样子,甚至冷眼看着自己吃苦受罪时的样子,似乎确实都不难看。最起码,他是整条胡同里个子最高的,言谈举止也比徐伯、卢叔、小六哥,还有胡同里那些和他年龄相仿的大哥大叔们都有气质些——这也不奇怪,他毕竟不是小老百姓出身,带过兵,有官衔,又和父亲朝夕相处了那么久,便同时有了文士和军人的风范。
所以冯姨今天的这番谈话,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就算师父自己心意坚定,来自外界的压力也绝对不会少。作为一个有觉悟的乖徒儿,她要帮助他抵抗这些压力。
首先要让他变得不那么引人注目,最好让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看他不顺眼。
她一边想着,一边拿着他那件衣服,团成一团,用力揉了又揉,搓了又搓,直到领子口儿变得皱皱巴巴的。但也不能弄太皱,免得让他知觉。
她把衣服重新叠起来,又故意在前襟那里叠出一道印儿,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回去,抽出另一件。
大约是因为过惯了严整的军人生活,杜浒在穿衣戴帽上也一丝不苟,不像大多数男人那样随便。出门时穿的虽然是粗布短衫,但也总是干干净净的。他教奉书怎么晾衣服才能不出褶皱,怎么叠才能叠得平整。奉书学得很快,有时候杜浒不在,她负责晾衣服,便总是尽心尽力地把他的每件衣服都拉得平平展展的,然后仔仔细细地叠起来,必要的时候,还会用熨斗熨一下。这样他回来时就会表扬她。
现在想来,她觉得自己简直幼稚得可笑。精神笔挺又怎么样?还不是落得让人惦记。
除了在衣服上做手脚,她还发明了其他的法子。她把他的梳子藏起来,他起床后找不到,又赶时间,只得随意用手指拢拢头发,挽起来了事——自然里出外进的不太好看。药铺里没有镜子,他只好敲奉书的门,“帮我看看头发还乱不乱。”
奉书认认真真地说:“有点。我来帮你。”踩到炕上,轻手轻脚,帮他把头发弄得更乱些,“现在好啦。”
杜浒便满意地走了,还不忘夸她一声乖。
然而这个方法不能多用。毕竟梳子没长腿,总不能老莫名其妙地失踪。
天气越来越暖,有时候吃完晚饭,会有邻居邀请徐伯、杜浒他们去家里喝茶,或者有人来到药铺做客。杜浒虽然不常去应酬,但和街坊打交道的次数也不少。更过分的是,大都民风开放,姑娘媳妇也能随便串门。
奉书早有对策。(以下为正版赠送)
104|0102
“教你绣花。”
这不是一句玩笑话。杜浒已经开始教她真的杀人的法子了。每一道方法都是经过江湖人无数血腥验证过的。有些她只要听听,就觉得心惊肉跳,而有些她根本无法想象。
杜浒说,若是在以前,他可以教她用刀剑、匕首、棍棒杀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汉人不准习武,不准携带锐具,连买一把菜刀都需要报备,哪里去搞十八般兵器?
她要学会把每一件日常的器具变成杀人的工具。
绣花针是最不起眼的。所有的女孩子手边都有。但要一针致命,却也并非易事。每个人的身形体质都各不一样,弱点和罩门也各不一样。
杜浒给她讲解了三个晚上。第四天的黄昏时分,他带她来到斜街上的一家茶馆,坐下要了壶茶,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伸手指了指,“那个穿灰衣的算命先生。”
奉书仔细看了看,答道:“咽喉。”
“正确。那个乞讨的小女孩。”
“肋下三寸的死穴。”
“正确。那个当街做礼拜的回回。”
“肚脐。”
“正确。不过那个人太胖了,隔着一层肥油,用针是杀不死的。”
她听他说得一本正经,忍不住笑。那个回回的确是个大胖子,礼拜时都弯不下腰。
他用手指着远处,“那一队巡兵。”
“心口、人中、咽喉……太阳。”
“第二个错了。再想想。”
那一队巡兵骑在马上,身形本来就看不清楚,况且又隔得那么远。奉书纵然眼力出众,也辨认得十分吃力。
最后,她改口:“咽喉。”
“唉,还是不对。你死啦。”
他说得云淡风轻。她心里却咯噔一跳,知道回去之后又要挨罚了。
杜浒喝一口茶,耐心给她讲解她方才错在何处。可奉书的眼神却忽然被街角那两个色目人所吸引了。那是一对青年男女,均是衣着华丽,并排走在街上,手挽着手,旁若无人的调笑。过了一阵子,那男的看看四周没人注意,居然一下子欺到女伴面前,低下头,就那么……那么……
嘴对嘴的亲了一口!
这种事奉书只听说过,却是第一次见到,登时看呆了,张着小嘴,半天回不过神来,只是直勾勾的盯着。
突然眼前一黑,一热,被一只大手捂住了。
“看什么呢!”
奉书本来只是好奇,一听杜浒的声音居然带着点斥责的意思,一下子才明白过来,似乎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脸腾的一红,好像小时候淘气做坏事,被抓了。
抵死不认,说我其实是在看旁边那个卖糖炒栗子的?他才不会信。
眼前还黑着。她突然涌上来一点小聪明,深呼吸了几口,决定以进为退。装出七八岁小孩子那种傻乎乎的口吻,小声说:“师父,那两个人在干什么呀?怎么忽然咬上了?”
杜浒半天没说话。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心中惴惴,不知道是不是卖痴卖傻过了头。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又不是一直养在深闺,总不至于会无知到如此地步吧。
可杜浒毕竟没有和别的十二三岁小姑娘打过交道,也不知道她们究竟能有多懂事。皱了一会子眉,终于信了,把她的头扳到另一边,拿开手,循循善诱:“那不是正经人做的事,以后少看,小心跟着学坏了。”
奉书见他没责怪,心中大喜,“哦”了一声,眼睛一眨一眨的,继续巩固战果,“我能怎么学坏了?那样有什么好玩?咬来咬去的,多没意思。就算有人付我钱……”
杜浒有点急了,立刻打断她:“给你钱也不行!”
奉书见装得过头了,赶紧说:“是,是,我知道。给我钱也不行,打死也不同意。”
她当然知道。早在小时候和姐姐们过家家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有夫妻之间才可以互相亲嘴,最好是晚上,关起门来,亲一亲,就有可能生出小孩子。而光天化日之下的亲嘴是无效的——没听说过有谁在大街上突然怀上小孩。
但她可不敢让师父看出来自己懂这么多。懂太多了的,都是坏孩子。
真奇怪,有时候她觉得他应该时时刻刻把自己当大人对待,有时候却觉得,还是当小孩更省心。
要是杜浒能读出她心中所想,非得气得冒烟不可。可惜他读不出来,于是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趁热打铁的教育:“大都人口混杂,蒙古人、色目人可以乱七八糟,咱们汉人虽然混在异族人堆里,可千万不能忘了礼义廉耻。像刚才那样的事,最好看了就忘,懂吗?”
奉书嘻嘻一笑,“已经忘了。”才怪。那画面在脑海中盘桓不去。
于是练习继续。但一番打岔下来,没多久天就黑了,得赶在宵禁之前回家。杜浒唤人来结了茶水帐,掏出一把钱,那店家从他手里数了七文,拿走了。他手心里还剩下两文,随手递给奉书,“拿去,别乱花。”
奉书捧了过去,却不把钱揣怀里,而是小声说:“师父,那个乞讨的小女孩……”
已经可怜兮兮的在角落里跪了一个时辰了。
杜浒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笑了一声,拍拍她肩膀,“去吧,拿这钱去买几个馒头,给她去。”
杜浒现在已经不禁止她施舍乞丐了。奉书高高兴兴地照做,在那小女孩一连串的感谢声中,蹦蹦跳跳地往回家的路上走。
抬头看看杜浒,只见他衣服有点皱,裤腿上也莫名其妙的沾了一抹灰,心情更是舒畅。
可就算如此,他走路的样子也挺拔矫健,像一株移动的松树,那一点点邋遢的感觉根本无伤大雅。
奉书便有些气馁。看着夕阳把他的轮廓照得清晰,额头、鼻子、嘴唇,忽然莫名其妙地起了个想法。要是他哪天终于娶了新媳妇,会不会也和她……和她……
而且肯定会瞒着自己,偷偷来。这么想着,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
绣花针的练习花样越来越多。后来,杜浒又加上了一些内容,教她怎样把人暂时弄瘫、弄瞎、弄睡,而不要他的命。他说,本事越大,越不能滥杀。尤其是女人。尤其是小孩。
他说:“这世上大多数女子,本来活得就很辛苦了,也没有条件去真正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你也是女孩子,以后本事大了,还是要得饶人处且饶人。”
至于无辜的小孩,她要是敢随便伤害,“自己提着脑袋来找我。”
奉书唯唯受教。于是她把房间里的靶子想象成李恒的模样。
但认得准是一回事,刺得准是另一回事。若说在街上看人还有些趣味,手劲和准头的训练则是被汗水浸满了的。开始是杜浒在房里竖了靶子,教给她一些诀窍,让她一遍一遍地练。等到夏天的暑热开始侵袭,苍蝇蚊子在屋里乱飞的时候,靶子就变成了移动的。
奉书从没想到一枚小小的针也能带给自己这么大的煎熬。她又找冯姨做了两身衣裳,作日常换洗用。她每天出的汗都足以把身上的衣服洗一遍了。她现在的饭量大得惊人,但吃进去的饭只有一小部分长成了肉,其余的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她偶尔会在饭桌上抱怨一句,杜浒总是回答:“我跟你说过,练本事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