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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家燕子傍谁飞-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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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没有插蜡烛。

    在榻上躺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冷静下来,明白了自己眼下的处境。她记起来了,当她走在路上,还在浑身发抖的时候,似乎听到胡麻殿下对自己说:“别怕,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这么一株含苞待放的小白玫瑰,我可舍不得让别的男人再多看一眼。”

    她失魂落魄了好一阵,才涩声道:“你要把我怎样?”

    “我可以庇护你,但是有条件……”

    她记得自己好像是立刻就挥起拳头,照着他的脸上打了过去,却马上让怯薛歹扭住了。

    “答剌麻八剌向来不喜欢为难漂亮姑娘,可你偏偏不是寻常的漂亮姑娘,我也只好破一破例,暂时委屈你一阵。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通了,自己脱光衣服来找我。”

    小房间里没有炭火之类的取暖之物。奉书不由得地掩紧了衣襟,蜷起身子,听着自己砰砰砰的心跳。

    外面有人来回走动,她知道那是两个满脸横肉、粗鲁猥琐的怯薛歹。胡麻殿下派他们做狱卒,自然是因为知道她有两下子身手,寻常的丫环婆子恐怕看不住。

    黑沉沉的房门好像生出了嘴,朝着她狞笑。她突然跳起身来,狠命朝那房门一脚脚踹过去。那门却十分结实,她踹得脚掌生疼,门上却连一个脚印也没留下。

    门外传来大声呵斥:“小娘们,干什么呢!”

    奉书焦躁已极,大声骂道:“狗鞑子!放我出去!有种就放我出去,我一个个拧断你们脖子!”一面骂,一面改用肩膀撞门,直到头昏脑涨,半边身子生疼。

    门外的人冷笑一声:“主人吩咐了,小妞要是再撒野,就把手脚都捆起来,剥光了直接送到他房里去。哦,对了,嘴巴也得蒙起来,免得她咬到什么不该咬的地方。”说毕,两个人色迷迷地笑了起来。

    奉书吃了一吓,不敢再动作,气鼓鼓地往地上一坐,拽过一个软垫,一把把扯得粉碎,等到棉絮纷飞,软垫的碎片小得捏不住了,便直愣愣地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微微一亮,回头一看,只见房门上开了个小小的圆洞。外面递来一罐清水、两个馒头、一盘奶点。那奶点做得倒还精致。

    奉书大怒:“这是要把我当犯人关在这里了?”伸手用力一掼,当啷啷几声脆响,盆盆罐罐便打得粉碎,汤汤水水洒了一地,将地毯的一角也浸湿了。门外传来几声冷笑。

    奉书将那馒头踢了几脚,愤然道:“跟你们主子说,要杀要剐我都不怕!要想让我听他的话,等下辈子吧!”

    门外的怯薛歹笑道:“要杀要剐?别做梦了。别说是殿下,就是我们兄弟几个,也舍不得对这身细皮嫩肉下手啊。”

    另一人道:“主人说了,小马驹总是要驯一驯才能听话,用强倒是没意思,哈哈哈!”

    先前那人道:“哼,要是寻常女奴敢这么撒泼,早就不知死了多少遍啦。偏生殿下非要对你网开一面,小妞还不领情。这在汉话里,叫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奉书冷笑道:“好人?他要是好人,留梦炎就是忠臣烈士了。”说起留梦炎,突然想到日间发的那个誓来,登觉不妙:“难道老天爷不让我杀留梦炎,竟而提前替我应了那个誓言吗?不然,何以刚发了誓,就让胡麻殿下捉了来?”随即又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荒谬不经:“呸,老天爷哪有闲工夫管这种事!”

    门外的两个人见她安静下来,也就不再冷嘲热讽。过了一阵,一个人不知从哪里提来了酒菜,两人坐在门口吃吃喝喝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的尽是些淫猥下流的言语。奉书的蒙古话水平有限,也听不太懂,只闻到烧鸡翅、烤羊腿、炸面圈的香气,透过门缝一阵阵传来,引得她肚子一个劲的叫。

    她强迫自己忘记饥饿的感觉,悄悄在房里转着圈子,用手去摸索每一寸墙壁、每一个墙角,只盼找出些能够脱身的漏洞。可随即便发现,除非自己在墙上打个洞,否则再没有第三条路出去。而自己若是真的在墙上打洞,只怕凿得第一下,就要被门外的看守发现了。况且,房间里面除了必要的家具,还有角落里一个净桶,便是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用来逃脱的工具。

    天似乎黑了。从门缝中透进来一线浑黄的灯光。奉书忽然想起来,今晚自己是要和师父见面,汇报情况的。可是看如今的情状,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在一夜之间脱身。

    想到师父,心中一热:“师父若等不到我,肯定会知道我出了事……定然会来设法救我的。以他的本事,闯进这里也不难。”想到此节,慢慢宽了心,忽然觉出肚子里饥火烧灼,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趴在地上,摸到了方才滚落在地的一块奶点,用手拂去了外面一层灰尘,塞进嘴里,心想:“若是师父来救我,我可不能饿得没力气,平白拖累他。”

    吃了几块奶点,嗓子里又渴了起来。她大为懊悔。泼掉的水却不能再捡起来了。也许门外的看守身边还有水,可她才不会低声下气地去求他们。

    突然,又想起一事,登时全身一阵凉一阵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好!师父虽然知道我出了事,可他必定会以为我陷在了太子府!怎么也不会想到我在这儿!不好,不好,太子府的守卫像皇宫一样严,他……他若真的为了救我,去闯了太子府,可是九死一生的勾当!就算他没遭不测,他在那里寻不到我,不知会有多着急……”一时间忘了自己处境,转而为师父忧心忡忡起来。

    她俯身趴在柔软的地毯上,心中的懊悔之情越积越深:“师父不知道胡麻殿下的事,我真是蠢透了,当初怎的就那么一心瞒他……如今就算他想破脑袋,也决计想不到我被无声无息地关在这里……要是,要是我从一开始就把来龙去脉跟他说清楚,告诉他胡麻殿下对我不安好心……他现在说不定已经来救我了……”

    奉书鼻子一酸,忍不住掉下泪来。只是眼下再后悔也没用了。现在只能祈祷师父不要贸然闯进太子府去救自己。

    忽然她心中一动,一骨碌爬起身来,咣咣咣踹了几脚门。门外立刻响起了几声抱怨。

    “我想通了,快放我出去,我听殿下的话便是。”

    只要能出得门去,就有机会逃跑。反正如今身份已经暴露了,就算把这里闹得天翻地覆,也不会再坏到哪里去。说不定师父听说了二皇孙府上的异动,就能猜出来和自己有关系。

    门外一人嘻嘻笑了几声,道:“我就知道,小妞儿不会不识好歹。”接着房门处吱呀一响,开的却不是门,而是门上的小洞。

    另一人道:“把衣服扔出来,一会儿就有人来疼你了。”

    奉书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嘻,你一个蛮子驱口,难道还想进殿下的正厅卧室不成?你放心,我们不看。”说着那声音果然走远了几步。

    奉书又羞又气,砰的一声,把那小洞踢得关上,心中暗骂胡麻殿下狡猾:“他肯定也知道我会想办法耍花招,所以先要我把衣服交出去,这样就无论如何跑不了了。”长长叹了口气,坐回了榻上。

    门外的人迟迟不见衣服抛出来,连连催促,她也不理会。过了一阵,只听得两人骂了几句,消停了。

    奉书呆呆坐了一阵,方才的打斗、撞门消耗了太多体力,慢慢困倦起来,强撑了多时,终于身子一歪,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眼前漆黑,想必已到半夜。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呼呼的北风在外面肆虐。纵然她不愿在这囚室里多待半分时刻,此时也不由自主地拉起被子,裹在自己身上,有心想脱下外衣睡一觉,好好养养精神,却有些不敢,终于和衣而卧。

    不一会儿又醒了。想到师父此时多半正在钟楼上空等,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担忧。忽然又想起母亲来,伸手摩挲着手腕上那串沉香木念珠,寻思:“娘现在说不定也在想我。唉,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她?要是我真的做了胡麻殿下的小老婆,只怕她永远也不肯见我了。”

    蓦地想起二姐来:“她眼下是不是也在府里?日间王积翁说的那番话,我要原原本本地告诉她……只是,只是我未必能见得到她……”突然心中又一闪念:“我的真实身份,定是胡麻殿下向二姐逼问出来的。是了,我怎的那么傻?去年在上都第一次见到二姐,他肯定就已经怀疑我们的关系。我和二姐说的那些家乡话,他只要有心记住一点点,事后找人一问,立刻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也太疏忽大意了!他只要抓住我这个把柄,随时都可以拿来威胁我,叫我听话……他现在不愿把我交出去,以后可难说!要是我一直忤逆他,说不定他哪一日恼了烦了,把我的身份捅出去,那……那可就真的糟糕了……”

    可随即心中便是一片凛然,“哼,文丞相的女儿,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了?他想让我求着他庇护,他也配!我又不是二姐,我自己能保护自己。”

    心里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嘲讽,用的是胡麻殿下的语气:“不自量力的姑娘,我看你现在还能怎么办。”

    奉书心中咬牙切齿,一连串的咒骂,却想不出任何脱身之策,到得最后,不知不觉地胡思乱想起来:“除非我学会了茅山道士的法术,可以穿墙而过……师父说过,江湖上有些小偷骗子,会用铁丝铁片开锁……只不过这种本事向来是秘不传人,连师父也不会,更别说我……要是、要是这里突然地震就好了……唉,从来没听说大都有过地震……”

    突然她心中一亮,想到了一个人,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跳下来,对着房门大喊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奉丫头想到了谁??

    谢谢未晏斋、路灯、小篆的投喂!三位土豪别走,咱们来开一桌麻将!

 第159章 0142

    ·不是随班拜舞人,闭蓬绝粒始南州· 

    “王妃!我要见答己王妃!”

    门外的看守被从睡梦中惊醒,骂骂咧咧了好一阵,道:“小妞又怎么了?”

    “把我锁在这里,王妃知不知道?我要见她!”

    要是王妃得知她的丈夫私藏女子,肯定是会吃醋的吧……在奉书有限的认识里,从天家的皇后到平民家的妻子,只要是大老婆,没有不讨厌丈夫蓄婢纳妾的。有些人贤惠,只好忍着,有些人会暗地里使绊,有些脾气暴的,还会亲自动手,将狐狸精赶出家门呢。她只希望王妃是最后一种人。虽然她自认并非狐狸精,但若是能被王妃赶出此门,却是求之不得的事。

    外面的人打了几个呵欠,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冷冷道:“王妃万金之体,岂是你一个蛮子奴婢说见就见的?”

    “要是见不到,请你们替我传个话也行,请她放了我。我在府里干粗活都行,只要别……”

    门外的人哈哈大笑:“小妞,知不知道你刚才打翻的吃食,就是王妃的厨房里做出来的?”

    奉书一下子噎住了,呆呆立了好久,头脑里天翻地覆,一串串的疑问砸在心头,把她砸得心灰意冷,颓然坐回榻上。

    她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到底有多么不自量力。没人能帮自己。胡麻殿下是这座府第里唯一的主人。以自己一人的力量,连他一人都不一定斗得过,更何况他手下还有那么多厉害的爪牙?他要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搓圆捏扁,太容易了。

    也许柳亭说的对,趁他还没对自己彻底失去耐心,乖乖顺从,以后的日子还会好过些……这念头一起,她不由自主地一拳狠狠捶在枕头上。比起在胡麻殿下面前脱衣服,她宁可在这间黑黝黝的小屋里孤零零地关着。

    她暗自下定决心:“我偏不遂你的愿。我就陪你在这里耗着,看谁耗到最后。”心中坦然,翻了个身,慢慢调整呼吸,让自己睡过去。

    等到醒来,已是天光大亮,门洞里已经送进来一罐水、几碟饭食。奉书早就嗓子冒烟,抱着水罐,一口气喝了一半,又将饭菜吃了个干净,伸展了一下四肢,心无旁骛地练起功课来。虽然这并不能帮她逃脱,但毕竟是打发时间的唯一法子。

    练了半日,不由得想起师父来,坐在榻上,怔怔出了一会子神,想像着他在身边点拨指导,跟自己试练,拳头轻轻落在自己身上。

    想着想着,便倒在榻上睡着了,睡梦里,被他紧紧搂着,环着她的肩,环着她的腰。她哭得泪人儿似的,头埋在他颈窝里蹭,抱着不让他走。他温柔地说着安慰的话。

    可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抱着枕头。那些话也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奉书也不知此时是什么时辰,定了定心,继续开练。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劲头也渐渐消失了。屋顶像一口铁锅把她牢牢罩在底下。每天她能看到的唯一活动的东西,除了自己的身体,便是门洞里伸进来的一双手,送来食物,接去上一次的罐子、盘子、净桶。

    门外的看守似乎接到了新的指令,不再随便跟她说话,互相之间也极少交谈。除了远处偶然传来的马嘶犬吠,全无声音。房间里寂静得让人发狂。到了不知第几天的早晨,奉书一觉醒来,突然心中充满了绝望,忍不住长声大叫。

    没有任何回应。她发泄似的又叫了几声,叫着叫着,便泪流满面,声音变成了嘶哑的哭喊。门外还是静悄悄的,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守着。

    她突然全身毛发直竖,心想:“要是胡麻殿下乐意,将我在这里关一辈子,也不是不可能!一个小小奴婢,不被蒙古人当人看的,谁在乎?他也不是养不起……说不定他已经把我忘了,已经在跟别的漂亮姑娘寻欢作乐,根本不在乎把我活埋在这里!”想到自己有可能再也踩不到泥土,见不到阳光,再也不会和别人说一句话,不由得毛骨悚然,身子晃了两晃,差点晕过去。

    她从没有这样强烈地渴望自由。她以前虽然也被捉过,被关过,被限制过行动,但那些毕竟是暂时的。至少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改变那个局面,哪怕明知会吃苦,明知后果会更加危险。

    而现在,她就像陷在沼泽里的小鹿,有心挣扎,却没有任何着力点。

    在这斗室之中,时间仿佛停止了。每一日都是前一日的简单重复。她疯狂地想出去,想看到第二张面孔,哪怕那面孔是自己最讨厌的;想和第二个人说话,哪怕是被人骂得狗血淋头;想和第二个人打交道,哪怕是让怯薛歹狠揍一顿,甚至杀了。

    除夕夜里二姐劝自己的那些话,她本来固执地想要忘记,可如今却一点一点地忆起来了。 当奉书发现自己竟开始认认真真地考虑服从胡麻殿下时,忍不住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可若是耳光能把人抽醒,这世上就不会有伤心之人了。她抱着枕头垫子,小声抽泣着,想象着自己若真的做了他的妾妇,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光景。那意味着要忍受他所有的无礼之举,把女儿家的尊严送出去让他踩在脚底下。单是想上一想,全身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更别提给他生孩子……想都不愿想。

    可柳亭说,女孩子家迟早都是要过这道坎的。也许以后就不会那么难受了?也许就算不跟他,以后自己嫁人的时候,也不得不忍耐这些不愉快的事?

    可是,屈辱换来的自由,真的能长久吗?就算自己乖乖听话,也不过是从这件小屋子搬到一个大一点的院子,吃得好一点,穿得好一点,走动的范围大一点,肯定是不准随便出府的。当然也可以找机会溜出去,溜出去找师父……可是到了那时,师父会怎么看自己?

    脸上忽然烧了起来,明知道师父并不在场,却也一时间羞愧无地。不知怎的,奉书觉得,就算师父会原谅自己,他心底肯定也会看不起自己的。不,要是她真的对自己讨厌的男人曲意逢迎,她自己都没脸再跟师父说一句话。

    要是父亲知道自己……

    她忽然惶恐得出了汗。父亲不正也像自己一样,被蒙古人逼着做他不想做的事情吗?他已经做了将近四年的囚徒了,他的手上戴着镣铐,他的房间比这里还要小,满地都是腐烂的垃圾和死老鼠。她不知道父亲是怎么一天天熬过去的,但肯定不会像自己这样,动不动就哭鼻子。他还在狱中写诗呢。

    奉书一面哭,一面冷笑,笑自己太过没用。这才几天的工夫,自己几乎要投降认输了。

    突然咔嗒一声轻响,又是一罐水、一盆饭,从门洞里送了进来。

    奉书囔着鼻子,冷冷地对那个看不见的人说:“告诉你们主子,我要跟他打个赌,看谁活的长。”

    门外的人依旧没有回应,但她不在乎了。

    送来的吃食千篇一律,依旧是奶点、面点,还有一份小菜。奉书这几日全无食欲,按时进食与其说是填饱肚子,不如说是计算日子的一种方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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