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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门娇-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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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玉不痛不痒,揣着满心欢喜上前,和珠儿齐齐蹲身行礼,对着西府两位男眷长辈,立时三刻就换了嘴脸,改了称呼,“妾身见过祖父、父亲。”

    看着眼前两张猪头,听着耳边两管娇声,杜仁和杜曲齐齐一噎,恨不得自戳双眼再自戳双耳。

    被忽视的西府女眷长辈大吴氏,直接气得倒仰。

    门外江妈妈也脑袋往后仰,皱眉看向窜进清和院的竹开道,“怎么咋咋呼呼的,出了什么事儿?”

    喝斥的语气不甚走心。

    杜振熙恍然,原来她醒来不见竹开,是早得江氏和陆念稚交待,暗搓搓守在西墙角门,好实时直播处置进度,不叫被大吴氏藏着护着的杜振益“错过”好戏。

    想躲清静?

    没门!

    江妈妈面露不耻,却听竹开语出惊人,“不好了!大少、大少要被二太太打死了!”

    他表示情况有变,江氏和陆念稚算中开头,却没猜中结果。

    他才传送完新鲜出炉的过程和结果,负责守着杜振益“思过”的小吴氏突然豹变,白了两天一夜的脸色越发惨白,命人取来家法棍的语气却掷地有声,操起手腕粗的包铜棍子,亲自撸起袖子上阵,把吓懵了的杜振益按上条凳,就是一顿不要命似的狠揍。

    这会儿杜振益早已皮开肉绽,流着血流着泪摔下条凳,气若游丝得连痛都喊不出。

    饶是竹开都不忍再看,忙忙就来报丧啊呸,报信。

    江妈妈听罢一愣,屋内众人亦是大惊。

    万没想到杜仁、杜曲尚未动手,大吴氏没想动手,直接动手的竟是杜振益的亲娘小吴氏!

    腼腆寡言的小吴氏。

    没有存在感的小吴氏。

    从来只做大吴氏傀儡的小吴氏。

    居然闷不吭声,要亲杀独出嫡子!

    那画面太诡异众人不敢想,哪里还顾得上江玉主仆,纷纷起身往外冲。

    无独有偶。

    小吴氏竟也是个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的。

    杜振熙和陆念稚对视一眼,神色复杂的跟上大吴氏等人。

    如此处置江玉主仆,本就是不想闹出人命官司,可不能真的任由杜振益丧命。

    大队人马火速卷向西府。

    混在其中、落在后头的江玉止住脚步,转身一改道,自顾回南犀院,边走边嗤嗤笑道,“没想到小吴氏不是病猫,是老虎。我这未来婆母,倒是个妙人儿。”

    她扯着青肿的嘴角笑,神色不见往日娇美,只见令人心惊的凉薄。

    珠儿莫名一抖,方才短暂回落的心一时心虚一时害怕,转瞬又高高吊起。

    散尽服侍下人的南犀院,短短两日就显出几分破落来。

    唯剩两个粗壮婆子看守,远远瞧见江玉主仆,不由暗暗讶然对视,虽意外二人回来的这样快这样“平安”,却也不敢自作主张狐假虎威,只管放二人进屋,一心看好门户。

    珠儿一进屋就跪地磕头。

    “杜振益什么德性,我还能不知道?”江玉了然,慢吞吞理着咸菜似的袖口衣襟,嗤笑道,“他要是靠得住,我岂会另打表哥的主意?嫁不成表哥,也别想我会任由杜府安排,嫁给外头的穷书生穷商户!

    说得好听是门当户对,说白了还不是当你我好欺负,能任由杜府送出去做人情!现下东府是留不得了,能留在西府,也算不枉我费心进杜府认亲,委身做这劳什子表小姐!这些年的便宜,杜振益别想白占!”

    她早无廉耻观念,一心攀富贵的心思却日渐深重。

    当她真的傻到任由杜振益摆布?

    走不通最好的出路,就继续走差一些的岔路,只要咬着杜振益不松口,她照样锦衣玉食,享尽富贵。

    “往后,你我主仆二人更要一条心。只要揭过这一茬哄好杜振益,好日子一样跑不掉。”江玉探身伸出手,托住珠儿的手臂笑道,“你这是认的什么错?若是怕我追究你背着我,和杜振益搅在一块的事,大可不必。”

    说着凑近珠儿,低声道,“你放心,我知道你是想’身体力行’帮我拴牢杜振益。你的忠心我看在眼里,自然要为你的将来着想。这些年我吃过多少避子药,也没忘了你那份。算起来,我‘帮’你加进饭菜里的那些药量,足够你——绝孕了。”

    她松开珠儿的手,直起身吊着眼角俯视珠儿,勾唇道,“等将来我生下儿子,就是你我共同的富贵前程。如此,你也能心无旁骛的当好差事。珠儿,我说的对不对?”

    珠儿猛地抬头,对上江玉似笑非笑的寒凉目光,忙又深深低头,重重以头抢地道,“谢小姐不罚之恩。小姐深谋远虑,什么时候说错算错过?以后,我必定尽心尽力服侍小姐,只认小姐一个主子。”

    “还有我未来的儿子呢,不仅是你的主子,也算你我共同的孩子。”江玉收回视线,偏头看向窗外,皱眉自言自语道,“杜振益那死鬼,可别真被打死才好……”

    珠儿口中应和,手下悄然抚上小腹,低垂的脸上,满是阴冷。

 第45章 气场两米八

    南犀院平静得诡异,西府则安静得诡异。

    大队人马前后脚踏进主院院门,就见院内杵着满满当当的人影,无不被小吴氏的突然爆发吓得噤若寒蝉,死寂的院内,只余铜皮棍砸肉的砰砰闷响。

    地上血水刺目,俯面倒地的杜振益痛得汗出如浆,手起棍落的小吴氏亦是汗湿鬓角,似看不见听不见其他人和声,闷头照着杜振益身下一棍接一棍,半垂的侧脸面色惨白,唯独一双眼满是专注,亮得吓人。

    竹开没有半点夸大其词。

    不知情的瞧见这般景象,还当小吴氏揍的不是亲生儿子,而是杀父仇人。

    早一步闻讯赶来的杜晨舞三姐妹呆立一旁,从被蒙在鼓里到乍听兄长丑闻恶行,哪里还敢劝阻,杜晨舞和杜晨柳又是痛心又是气怒,内心深处更多的,则是和情绪外露的杜晨芭一般无二的灰败,和深深的羞惭。

    进退两难的主院下人亦是相似心境,唯独挡在杜晨舞三姐妹身前的一溜光鲜女子,或是冷眼旁观,或是哑哭躲闪。

    反应如此有特色,正是出自杜振益那一屋子妻妾。

    同样被可怖情状震慑住的大吴氏错眼瞧见,撇开众人当先冲向那一溜妻妾,张牙舞爪地就要抓向冷眼旁观的为首女子,“好你个小一媳妇!你就是这么为人妻子的?你婆婆疯了,你也疯了不成!还不快护着小一!”

    她下意识趋吉避凶,不先拦小吴氏,反而先捡软柿子捏。

    可惜为首女子——大少奶奶是颗硬柿子,错身避开大吴氏魔爪的同时一挺肚子,抱着显怀的孕肚笑得无谓,“太婆婆可想清楚了?您不顾念未出世的曾孙,只想保孙子?那我就勉力护一护?”

    反话说得满含讥诮,笑看大吴氏表示你行你上啊!

    大吴氏的老手僵在半空,大少奶奶的心腹妈妈挺身护主,接口道,“二夫人可骂错人咯!该骂的正该打呢,该打的合该挨揍呐。您忙着护这个护那个,不如先护自己的老脸,没得惹满院子人笑话!”

    主仆二人不挑场合不看眼色,嘲讽全开。

    大吴氏气得老手直抖。

    当初是她力排众议,看中大少奶奶官家嫡女的身份,为杜振益娶来做西府长孙媳、未来嫡长宗妇,哪想权势没借着,大少奶奶的生父一任知府没当完,就被人参了错处左迁外地,加之有后娘就有后爹,生母早逝的大少奶奶空有原配嫡女名分,处境简直尴尬。

    本以为大少奶奶至此该伏低做小,任由她搓圆捏扁,结果大少奶奶不按套路来,反而如打通任督二脉,不管杜振益也不管妾室,只管自己怎么过得舒心怎么来,一等怀上身孕,直当夫君是摆设,挺着肚子只差没横着走。

    是她瞎了眼!是她家小一命苦!

    娶了这么个混账媳妇!

    小一有个好歹,都是这恶婆娘带衰的!

    大吴氏七情上面,偏顾忌着未出世的曾孙不敢再动手动口,大少奶奶哪里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冷笑着从心腹妈妈身后探出头,不掩讥讽的哼了一声。

    “谁敢拦着我!这一次,谁也别想保小一!”小吴氏似被这一声哼叫回了魂,挥到一半的铜皮棍往地上一戳,环视一圈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一做下的孽,吃这一顿打难道还不公过重了?!哪个不服的,只管当面锣对面鼓的来和我撕掳清楚!”

    说着找到神色呆滞的杜曲,盯牢枕边人道,“夫君,你我枉为父母,错过一时不能错足一世!孝道归孝道,愚孝却只会害人害己!往后不该再劳烦婆婆’管教’小一,他是我们的儿子,将来是好是歹全归在你我二人头上!”

    泥菩萨也有三分气性。

    儿子不成器她认了,但作养得满肚子淫邪歪道,能认不能忍!

    原本只当大吴氏隔代亲,纵得杜振益不学无术,左右西府容得下闲人也就罢了,哪里想得到真相如屎,泼得她满头满脸即恶臭又恶心,心弦铮一声猛地崩断。

    这是她的儿子!她的独生嫡子!

    打在儿身痛在母心。

    她心里不痛吗?

    痛。

    但再痛,也抵不过心里滔天的悔和恨!

    后知后觉的事态出乎意料的严重。

    此时不亲手怒惩杜振益,叫他吃足苦头知错认错,难道还要放纵他养歪的性子继续偏离正轨?

    儿子若是真的养废了,西府往后如何自处,女儿们将来如何自处?

    小吴氏紧咬牙关,毫不退缩。

    杜曲愣愣看着小吴氏,只觉妻子怒恨阴沉的苍白面色下,似在无声恸哭,强忍的悲怆如尖锐的利刃,刺得他又闷又疼。

    杜曲心神大震,紧走两步上前,越走步伐越稳健,站定时全不见往常的木纳,痛定思痛道,“子不教父之过,亦是儿子对父亲、母亲的不孝。母亲不必担心,儿子从今往后,必定管好小一不叫二老操心。”

    明摆着和小吴氏同一阵线,力挺妻子暗怼母亲,只差没顺着小吴氏的话茬明说——求大吴氏别再疼着护着杜振益了,谢老人家少操心之恩,趁早一边凉快去。

    小吴氏牙关一松,她——赌对了。

    夫妻相类相惜,从来只求平静安顺,如今却不能只求做孝子孝媳。

    她握着铜皮棍伸向杜曲,捏得发白的指尖,却止不住的发颤。

    为母则强。

    小吴氏手持棍杖的模样,和手握锄头的江氏一瞬重叠。

    突然逆袭的小吴氏,简直威武!

    不是没脾气,而是只发对的脾气。

    眼前宛如怒目金刚的小吴氏,帅气爆表,气场两米八!

    杜振熙在心里鼓掌喝彩,晶亮的眼睛瞥向桂开。

    桂开猫腰飘到晕死的杜振益身侧,探手搭脉,表示且死不了,还能再挨几棍。

    “东府和西府不过隔了一道墙,倒应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老话。受害的反倒关切起祸首的死活来。可真是大度心善。”大少奶奶意味深长的看一眼杜振熙,抬手随意一摆,招呼身侧妾室道,“还杵着干什么,都跟我回去吧。左右人都被打晕了,瞧不见你们又哭又怕的’心疼’模样,没空怜惜你们呢。”

    一众妾室只想当白莲花,来此是为争宠露脸的,可不想当炮灰,更不想惹喜怒无常的主母,忙跟着大少奶奶做鸟兽散。

    大少奶奶留下的话听似讽刺,看过来的眼中,实则暗含赞赏和玩味。

    杜振熙汗颜。

    闻言只觉大少奶奶阴晴不定,画风也挺清奇的。

    杜曲闻言却是面色一变,越发觉得难堪羞愧,握紧入手的铜皮棍,再无手软地砸向杜振益。

    大吴氏见状猛地回神,气得老手更抖,“反了!反了!一个两个都反了天了!”

    “父母教育子女,怎么就反了?照二夫人这么说,老太太教育您和二老爷,也反了天不成?”江妈妈一开口就噎死大吴氏,转而看向小吴氏,语气微缓道,“二太太的意思,是打这一顿就算处置完了?”

    小吴氏只看杜曲,不看大吴氏,死死抿着唇道,“照着杜府家法,子孙犯大错该打足五十大棍。等打够了数儿,就将小一送去郊外庄子禁足思过,除了大夫和庄子里的下人外,不准带人服侍。等小一媳妇生下孩子后,再接小一回府。”

    少说得关杜振益三个月,这是铁了心要教杜振益重新做人了。

    江妈妈暗暗点头,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二太太主意极正。这般处置再妥当不过。回头我会代您禀明老太太。”

    她代表的就是江氏。

    大吴氏气得险些昏过去。

    杜晨舞和杜晨柳对视一眼垂下头,杜晨芭含泪的眼珠一转,又羞又愧的轻扯杜振熙的袖口,微微仰起的小脸却是看向陆念稚,喃喃喊道,“四叔……”

    她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一向纯真的面色难得的复杂难辨,即有恳切又有期翼,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欲言又止。

    陆念稚讶然,看一眼面露不忍的杜振熙,扬声道,“晨舞,你先带晨柳、晨芭回去。这里有二哥二嫂在,你照顾好妹妹们,小一……不会有事。”

    不至于真让她们死了兄长,也别真吓坏了懵懂单纯的杜晨芭。

    杜晨舞忙应声,一手牵一个,带着杜晨柳和杜晨芭默然告退。

    才跨出院门,杜晨芭就忍不住回头,落在陆念稚和杜振熙身上的目光,短暂而略显失神。

    离去的三姐妹是何神色,院内诸人无心留意,杜曲和小吴氏忙着揍人数数儿,江妈妈则联合小吴氏的妈妈、丫鬟,敲打院中下人,下封口令捂死杜振益做下的腌脏内情。

    “二叔父、二叔母,此间事了,还是回清和院吧。”陆念稚抬手做请,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处置完这一头,还有一头等着处置。”

    确实很二的杜仁这才反应过来,神色复杂的瞥一眼杜曲、小吴氏,一想到还有个吴五娘没解决,顿时红脸变白脸,矮下身子连声让陆念稚先请。

    同样很二的大吴氏老眼一亮,抢先哭着跑回清和院,跨进正堂就放开嗓子告小吴氏的黑状,拍着大腿道,“婆母大人啊!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娶了个娘家侄女进门做儿媳,可不是让她忤逆不孝,打杀孙子的啊!”

    又要做主?

    竟还不死心的想挽尊保人,试图撺掇江氏当枪使。

    小吴氏气场两米八,大吴氏则是气场漏穿地底。

    两厢一对比,绕是对小吴氏心生不虞的杜仁,都不忍直视老妻的丑陋嘴脸,一腔气闷尽数撒到大吴氏头上,喝道,“你的‘好’孙子且死不了!你可少操点心吧!还嫌不够丢脸的!”

    横飞唾沫直喷得大吴氏狂打惊嗝。

    “行了!床前教子、枕边教妻,你当着恩然和小七的面骂媳妇,难道就不丢脸了?”江氏噎完杜仁,看也不看大吴氏,只招呼陆念稚和杜振熙道,“刚出炉的热乎药膳,小七快来用一碗。恩然也用一些,别仗着有功夫底子,就不把身子当回事。”

    大人物果然爱迟到。

    大人物果然从来不先说正事,只先说家常废话。

    陆念稚和杜振熙齐齐苦笑,乖乖上前排排坐,埋头吃起江氏精心熬制的药膳。

    江氏面露满意,笑看二人吃下小半碗,才老神在在的开口道,“把人带上来。”

 第46章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短短一日两夜,对吴五娘来说却恍如隔世。

    外头的人包括吴家在内,只当大吴氏“想念”娘家侄女,夜宴当晚就将吴五娘“接”回府小住,殊不知害人不成的吴五娘和身边婆子,自被明忠、明诚拿住后就再未见过天日,径直绑进东府关在一处,昏暗阴冷之余,连吊命的水都是冰的脏的。

    精神饱受折磨,身体同样受尽折磨。

    如杜振熙所叹,吴五娘确实对自己、对别人都下得去狠手,暗中给陆念稚酒中下药还不够,为着确保能成事连自己都没放过,偏天网恢恢终害己,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生受药效摧残的一日两夜,身心煎熬可想而知。

    等她熬过来时,身边婆子却没熬住审问。

    死不瞑目。

    睁着一双黑少白多的老眼,死在她跟前,躺在她脚边,扭曲的五官直愣愣对着她,仿佛含怨索命的恶鬼。

    太可怕了。

    她不要再回去,不能再回去!

    “爹!爹!您救救我!放我走,放我走!我要回家!”吴五娘一被掼到地上,就挣扎着往杜仁跟前扭,仰起急剧消瘦的脸大哭道,“不是我的错呀!我都是听您的,听娘的意思做的呀!对!是娘,是娘让我下的药,那药是娘托人弄来的,也是那婆子办的事,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

    如果没有吴五娘主动应承、积极配合,芸娘纵使心有千般计,也无法将手伸进奉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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