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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为夫妻-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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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俩一起长大,基本上无话不说,可她将自己瞒得死死的,半点口风都不漏。

    是怕自己知道她有个当老鸨的娘?

    换作自己,恐怕也很难说出口。

    还有庙会上,易齐怪异的举止,她是想引起荣郡王的注意,想偷偷地见他一面?

    别人不知道吴氏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可吴氏定然清楚。

    或者,易齐已经知道荣郡王就是她的父亲,急着想过去,才不小心冲撞了自己。

    难怪易齐生病时一个劲地说她不是有意的。

    易楚心里酸酸的,开始心疼易齐。

    有秘密憋在心里不能跟别人诉说的滋味并不好受,这一点她深有体会。尤其易齐是关于她的爹娘。

    相较之下,自己已是幸运,虽然娘亲不在了,但父亲却是天下最体贴最知心的好父亲。

    而易齐,娘无法相认,她爹……荣郡王会认她吗?

    许是灯油燃尽,火苗晃悠一下,无声无息地灭了。

    静夜里,门外的落雨声格外清晰,滴滴答答,无休无止。

    易楚轻叹口气,摸索着去寻火折子,冷不防撞上一个人,她正要闪开,那人却伸手揽住她的腰际,往怀里送。

    “你……放手!”易楚一惊之下尖叫出声,很快回过神,挣扎着掰他的手。

    辛大人却不放开,手愈加收紧,将她牢牢地箍在胸前。他的唇慢慢下移,温热的气息扑进她耳际,声音低却清晰,“阿楚,你记住,我姓杜,名叫杜仲,杜甫的杜,仲尼的仲……如果有天我死了,至少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易楚骤然失了力气……

 第28章 质问

    雨越发地大,白线般从屋檐的青瓦垂下,门前石阶上水花此起彼伏。

    连绵的雨声夹杂着压抑着的抽泣呜咽。

    易楚俯在罗汉榻上已不知哭了多久,似乎自辛大人离开后,她的眼泪就没有停止过。

    他答应以后不会再私下找她,本来是应该轻松的事,可她感觉却空茫茫地失落,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终于哭声渐歇,易楚慢慢抬头,顺手抓起身旁柔软的织物,拭去脸上的泪。

    点燃火折子换过灯芯,屋子亮起一圈昏黄的灯晕。

    易楚这才发现适才拭泪的竟然是刚绣好的喜帕,金线绣成的莲花晕染上斑驳的红色。

    喜帕沾了泪,无论怎样都是不吉利的。

    易楚心一横,用剪刀将喜帕剪了个粉碎。

    暗夜里,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转瞬淹没在风雨中。

    雨不停不休地下了两日,第三天,阳光终于穿透了云层普照下来。院子里洒落满地枯叶,叶片上残留的雨滴,折射着金黄的光线,发散出璀璨的霞光。

    秋风混杂着泥土湿润的馥郁气息,令人耳目一新神清气爽。

    雨过天晴,沉闷两天的晓望街一早就喧闹起来。

    商贩赶着满载煤炭柴火的牛车、骡车,壮实的汉子挑着盛了白菜萝卜的箩筐,包着粗布头巾的农妇拎着捆了翅翼双脚的鸡鸭从四面八方赶过来。晓望街顿时充满了轧轧的车轮声,咯咯的鸡鸭声还有熟人间热切的应酬问好声。

    济世堂也罕见地比平日早开了一刻钟。

    经过两天的伤感,易楚已平静下来,带着惯常明媚的笑容穿梭在菜市场。

    深秋初冬最适宜进补,易楚在饮食上从不吝啬,买了一只小公鸡,二两干蘑菇,又切了半斤豆腐,买了两把秋菠菜。

    小公鸡才两斤半,虽然小力气却挺大,挣断了双翅上的茅草绳,挣扎着想要飞。易楚险些抓不住,还好顾瑶经过,帮她拎回了家。

    顾瑶还真是会做人,自打顾琛在医馆帮忙,她就时不时送点自家后院种的豆角茄子来,家里蒸了包子,煮了水饺,也常常吩咐顾琛送一碗到易家,前两天还给易郎中做了双千层底布鞋

    东西不多,到底是番心意,易郎中不好推辞,诊病时就让顾琛在旁边伺候。

    顾琛很有眼色,端茶水递帕子之余,默默按着易郎中的诊断记下病患的症状。

    荣盛仍负责按方抓药、收诊金,空余时守着药炉制备些常用的丸药,兢兢业业。

    易郎中对眼下的状况还算满意,顾琛机灵以后或许能继承自己的衣钵,荣盛老实,没有歪心思,至少当女婿不会欺负自家闺女。

    万晋国的规矩是定了亲的男女不能见面,晓望街住的大多是商户,对规矩并不严苛,也不能容忍男女朝夕相处。

    为避嫌,易楚自打过了婚书,白天就不去医馆,只在傍晚或夜里去陪着易郎中。

    这天,易楚绣被面绣久了胳膊累得发酸,便拿了本《草木集》歪在罗汉榻上看,无意中翻到杜仲那页,忍不住便想起那夜的那个人。

    结实的手臂环在她腰间,热热的气息扑在她耳际,“杜甫的杜,仲尼的仲。”

    她将玉镯梳篦还他,他不收,他说,“即便你不戴也留着,好歹是我费心思选的……或许十几年后你给女儿置办嫁妆,看到了能记起我的名字,我在九泉之下也会知足。”

    想到此,不觉又是眼眶发涩,满腹的酸楚无处诉说。

    也不知现今他身在何处,后背的伤好了没有?

    易楚合上书,起身挽袖研了磨,提笔想写点什么,思来想去只写下“杜仲”两字。

    不禁鄙视自己,待嫁的夫君就在前头医馆,平白思量不相干的男人做什么?

    正待搁笔,门外传来顾琛急切的声音,“阿楚姑娘,先生让你过前头去。”

    易楚手一抖,墨落在纸上,滴了个硕大的黑点。

    匆忙搁下笔,提着裙角三步两步走进医馆。

    刚进门,就闻到浓郁的脂粉香气,医馆里挤满了人,当间站着四五位女子,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头上插着金簮玉钗,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医馆的病患要么是贫寒人家要么是附近的平民商户,何曾见过这般装扮的女子,个个目不转睛地她们,几乎错不开眼。

    女子们躲闪着,看上去很尴尬。

    易郎中面前也坐着位穿戴不凡的少女,双手捏块锦帕紧紧地捂着鼻子,可仍有鲜血渗透帕子慢慢淌下来,混杂着泪水,涂了满脸。

    易郎中倒是镇静,语气温和,“姑娘何处疼痛,可伸出手腕让在下诊脉?”

    少女眼泪一个劲儿流,只是摇头。

    旁边有个婆子低喝,“画屏,伸手让先生诊脉,哭能哭好了?没得丢人现眼。”

    少女松开右手,只这一瞬,鼻子又有血喷出来,竟似止不住似的。

    易郎中暗暗叫苦,眼角瞧见易楚进来,顿时松了一口气,“阿楚,快将这姑娘扶到你屋里,先止住血再把脉。”

    不等易楚动手,婆子已搀起画屏的胳膊问道:“姑娘房间在何处?”

    易楚忙指了指后门,“东厢房便是。”

    却另有一女子问道:“不知是郎中诊脉还是这位姑娘诊脉?”这人做妇人打扮,头上戴了顶帷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余小巧的下巴露在外面。

    声音低柔很好听,估摸着年岁应该不大。

    易郎中温文一笑,“这位姑娘并非大病,小女即可诊治,若不放心,待我看过方子再取药。”

    少妇微微点头,在两位女子的搀扶下跟随着易楚进了东厢房。

    易楚让画屏在罗汉榻上坐下,小跑着端了盆冷水,绞过帕子,覆在画屏的鼻梁骨上。又用手指按压两侧迎香穴鼻翅旁边的凹陷处,不过半盏茶工夫,血渐渐止住了。

    几位女子同时舒了口气。

    易楚柔声道:“以后若再出血,就照此处理,另外将大蒜捣成泥,敷在脚心也是好的。”

    婆子暗暗点了点头。

    易楚换过水重新绞了帕子对画屏道:“姑娘先擦把脸,净下手,稍后我替姑娘把脉。”

    画屏松开手里的锦帕,易楚不出所料地看到锦帕上黑褐色的血块,这根本不是正常的鼻子出血,应该是倒经之症。

    倒经就是女子行经时,血热气逆,经血不从冲脉下行反而上溢所致,口鼻肠乳都可出血。而血之所以热,气之所以逆,又与病患肝经郁热、肺肾阴虚相关。

    待画屏收拾齐整,易楚左手托住她的掌心,右手熟练地搭在她的脉间,中指定关,食指定寸,无名指定尺,手法精准。

    少妇讶异地盯着易楚的动作,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片刻,易楚已摸准脉象,又瞧了瞧画屏的舌苔,柔声道:“姑娘平常性情是否有些急躁,爱生闷气?或者喜用辣椒葱姜等辛辣之物?”

    “我性子急,”画屏不好意思地说,“夫人跟嬷嬷也总是说我脾气太过暴躁。”

    易楚笑道:“姑娘肝气郁结心火亢盛,郁热内积,癸水临来时,内热迫使经血上逆。不知姑娘以往行经,是否也有今天这种情形,还有姑娘的经期可规律,会不会提前?”

    “女大夫说得半点不错,”画屏极为叹服,“我经期向来不准,要不然也不会赶在这个节骨眼出门耽误夫人回府……以大夫之见,我这病症可有法子调理?”

    易楚道:“调理的法子不难,我给姑娘写个方子,每月行经前吃上两副。不过吃药是下策,重要的是姑娘平日饮食需得多加注意,多食果蔬,少用辛辣,亦不可思虑过度。”一边说,一边来到长案前。

    婆子甚是机敏,忙抻着袖子过去研墨,目光触及案上铺着的宣纸,脸色忽地变了。

    少妇察觉到她的异状,不动声色地走上前,瞧见纸上的字,身子几不可察地颤了下。少顷,冲婆子打了个手势。

    婆子微微点头以示明白。

    易楚正低头专心写方子,丝毫不曾察觉两人间的波动。

    刚写完,婆子便殷勤地接过去,“锦红,素绢跟我一道去抓药。”呼啦啦,人走了三个,屋里顿时空了下来。

    易楚失笑,只是去前头抓药,还用得着三个人?冷不防瞧见少妇已撩开帷帽上的面纱,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面容。

    少妇直视着易楚,沉声问:“姑娘见过杜仲?”

 第29章 杜俏

    易楚心头一紧,不由抬眼打量着她。

    少妇约莫二十岁上下,五官精致不失大气,紧抿的唇角微微透露出坚毅,神情虽有些憔悴,一双黑眸却熠熠生辉睿智灵动。

    这双眼,似曾相识般,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可她们之前并不曾谋面。

    易楚弯起唇角,明朗地笑,“见过,夫人想见?请稍等。”提着裙角跨出屋门。

    婆子与两位丫鬟都站在院子里,并没有去取药。

    易楚心思一转已知缘由,笑道:“婶子跟姑娘若不方便见外男,我去把药取来。”

    婆子脸上堆满了笑容,“老妇这般年纪怕什么外男,我随姑娘进去。你们两个去伺候夫人。”后一句却是对锦兰与素绢说的。

    说罢,婆子双脚稍稍后退,躬身让易楚行在前头。

    礼数很周全,又不显卑微。

    易楚纳罕,这婆子举止有礼进退有度,身穿昂贵的妆花褙子,瞧着却并非主子,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家才用得上这样的下人。

    思量间已进入医馆,易郎中朝婆子点下头,问易楚,“脉象如何?”

    因医馆尚有别的病患,易楚有意放低了声音,仔细地说了说自己摸到的脉象,又将适才写好的方子给易郎中瞧。

    易楚开得是当归两钱、白芍两钱、茯苓一钱半,加上柴胡、栀子、丹草等林林丛丛共十五味药。

    方子很对症,并无偏差之处。

    易郎中很是满意,可想到那些人的衣着装扮还有适才女子的体态,将方子里的生地换成了玄参,“二者药性相似,玄参虽价格稍贵,但药性较生地温和。”

    言外之意,画屏身子弱,用玄参更合适,而且看她们个个衣饰不凡,想必也不会在乎多十几文铜钱。

    易楚听明白了,婆子自然也明白,连声道:“先生斟酌着决定就是。”

    易郎中将方子另誊了一遍,问婆子,“你在本店抓药,还是……若有相熟的医馆,拿着方子去配药也使得。”

    旁边等候的一位老者闻言,大声道:“贵人放心,济世堂在晓望街已经四十多年,当年老易郎中就是个慈善人,这位小易郎中是街坊邻居看着长大的,医术人品没得说。”

    医馆营运,一靠大夫诊病,二来就靠买药。

    婆子很精明,岂会不明白这个理儿,呵呵地笑,“既然来求医,哪有信不过先生的理儿,看先生的气度就知道是个人品端方之人,麻烦您抓药吧。”

    荣盛接了方子,按着上面所书一一将药材称好,用桑皮纸包了,再捆上两道麻绳。

    易郎中叮嘱婆子,“这是两个月的量,共六副,先吃着。一副熬两剂,早晚服用,连服三天。若见好,第三个月就不必服,多注意饮食。要是不好,再来配药便是。”

    婆子连连点头,又从衣襟里摸索着掏出只五两的银锭子,“劳烦令千金辛苦半日,给她买包糖果吃着玩儿。”

    易郎中微笑着接过来转手交给易楚,“给你的,你自己收着吧。”

    易楚正从药柜里找东西出来,见状笑嘻嘻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婶子,谢谢爹。”

    易楚引着婆子又回到东厢房,见少妇正襟危坐在椅子上,锦兰与素绢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少妇的神情有点严肃,或许还有隐隐的紧张和期待。

    易楚笑了笑,伸开手掌,温声开口,“杜仲,色紫而燥,质绵而韧,气温而补,能入肝而补肾。”

    掌心里赫然是两块泡制好的杜仲。

    少妇微愣,伸手接过杜仲,“这就是杜仲……姑娘见过的就是这个?”

    “对啊,难不成还有别的东西也叫杜仲?”易楚很是疑惑,“我们医馆用的是这种,杜仲不但能入药,用来煲汤或者泡酒也是好的,也有人采杜仲叶子烘干后制茶喝。”

    “回头我也令人试试,”少妇脸上浮出个虚幻的笑,“叨扰姑娘这么久,也该告辞了。姑娘若得闲,去我们府里坐坐。”起身,被丫鬟们簇拥着往外走。

    画屏留在最后,屈膝对易楚福了福,“多谢女大夫,我这毛病有两三年了,一直抹不开脸请郎中看,幸好这次遇到你。等药吃完了,我再来寻你如何?”

    “好,”易楚点头答应,又细细地叮嘱她一番注意事项。

    送走众人,易楚无声地叹口气。

    这个少妇真是奇怪,杜仲是极平常不过的药材,父亲行医,自己见过杜仲是再理所当然不过。她为何特特地问这种问题。

    难不成,她所指的并非药材,而是……人?

    易楚重重地摇了摇头,挥去深深镌刻在脑海里的那道挺拔的身影。

    无意识地来到桌前,看着那张写了杜仲两字的宣纸,易楚就着刚才的墨,提笔在底下又加了行,“色紫性平味甘,可补肝益肾。”不等墨干,伸手将纸团了扔进桌旁的字纸篓。

    这时易齐却小跑着进来,“姐,老远看到咱家门口停着威远侯府的马车,还有六七个女子,是威远侯夫人吗?她们来干什么,找爹爹瞧病?”转念一想又道,“爹没那么大名气还能引得贵人来此,再说人家生病都是请太医院的太医诊治。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楚见她进门不问别的,先杂七杂八说了一大堆,没好气地说:“我可不知道什么侯府不侯府的,是个丫鬟病了,正好经过这里,就进来抓了些药。其中倒有个少妇,瞧着差不多二十岁,应该就是威远侯夫人吧。”

    “肯定是,”易齐眼中流露出向往,“原来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出门当真这么排场,光丫鬟就四五个,还跟着小厮侍卫。”

    易楚刚要斥责她,想起她或许是荣郡王的女儿,本来也可以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便将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随口问道:“大冷的天,你跑到哪儿去了?”

    “没往别处去,就在附近转了转,”易齐支吾着,“遇到胡玫了,她拉着我赔了好一阵不是,又哭了会,说他们家要分家了。”

    胡家祖母还在,孙子辈的除了胡大成了家外,其余四个儿子都没说亲,这会分得哪门子家。

    易楚深感奇怪。

    易齐撇撇嘴,“胡家乱得不成样子,又没有个管事的,铺子也跟着受连累。胡大提出来要分家,说不要别的,就要之前管的酱货铺子,一家三口要住到铺子里。胡二也说,不想在家里过,自己顾着杀猪的营生就行,带着胡五另外赁了个小院。”

    胡婆娘是赞成分家的,趁着现今家底还算厚实,赶紧分给自己的五个儿子。如果过两年,小寡妇生个三男两女,胡屠户现在心都偏到小寡妇身上了,到时候家产不定落在谁手上。

    胡祖母虽然腿不能动瘫在床上,脑子却清楚得很,知道家乱的源头就在胡屠户跟小寡妇身上。几次提出要把小寡妇撵了,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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