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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番话着实说在了他的心里头。
便用称草药的戥子称了下,约莫一两六分银。
卫珂美滋滋地将银簮头放进怀里,对易郎中道:“姐夫,若是有人问起,你就给按数赔给他。”反正,他捡到手的银子是绝对不会再掏出去。
易郎中拿这个跟自己女儿一般大的小舅子没办法,只笑着点了点头。
且说胡玫回到家,闷坐在房间里,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忿。
当初,她跟易楚姐妹要好,经常约着一起到枣树街闲逛。虽然易楚姐妹长相都出挑,可她也不差,而且,她家境好,穿戴比易楚姐妹要好上一截。
再加上,易家只姐妹两人,而胡家却齐刷刷五条大汉子。
谁不想跟这样的人家结亲?
所以,上门提亲的人不说踏破了门槛,可也是双手数不过来。
祖母跟娘亲挑花了眼,说张家家底薄,怕她嫁过去受穷;说李家男丁少,人丁不兴旺;说钱家婆婆卧病在床,进门得伺候老人;说孙家小姑嘴利,怕被小姑挤兑。
那时,易家根本没人上门,易家姐妹长得再好有什么用,当不得银子花,也当不得劳力使。
可现在,易齐得了贵人青眼,到贵人家里享福去了。易楚虽然退亲退得不光彩,还落了个克夫的名声。可现在又定了亲,而且那男人长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比荣盛强了百倍不止。
被退过亲的女人还能找到那样的人家,她为什么就不行?
又想起,前几天到顾瑶家里,假装无意地说起易楚的亲事。
她不过说了句易楚命不好,家里人丁单薄,兴许这次亲事也成不了。
顾瑶劈头盖脸地好一顿把她抢白,“……上次退亲完完全全是荣家的不是,跟阿楚有什么关系?易家人口少,可人家家里父亲慈爱女儿孝顺,和和美美的,你家倒是人多,可你打听打听,有几家像你们家的,老的还在,小的还没成家,都一个个分了出去。”
胡玫听得面红耳赤,还没来得及分辩,顾瑶又说:“以后要是再说这种话,那就别来了,我们顾家不欢迎你。”
顾瑶的嗓门大,说话的时候正在院子里洗衣服,恐怕街坊四邻不用侧着耳朵都听得清清儿的。
想起这些,胡玫心里的气如同沸开的水,咕噜噜地往上蹿,压都压不住。
凭什么连顾瑶这样的都敢冲她甩脸子?
顾瑶死了爹,哥哥还是个傻子,底下两个弟弟屁事不懂,又被退了亲。
换做是她,早就安安分分地躲在家里该干什么干什么。
顾瑶却没事人似的,隔三差五就往外跑,脸上还挂着笑。
她怎么能笑得出来?
胡玫左思右想,觉得人人都应该比她凄惨,可为什么只有她满心满腹都是愁绪,找不出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
正想着,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却是父亲胡屠户喝醉了酒,晃晃悠悠地从外面回来。
小寡妇扭腰摆胯地从厢房出来,一边骂着“死鬼”,一边上去搀扶。
胡屠户搂着小寡妇的细腰,不管还是光天化日,也不管还在院子里,朝着小寡妇的红唇就啃过去。
小寡妇“唔唔”地欲拒还迎。
胡屠户来了兴头,伸手撩起小寡妇的罗裙,往裙底钻。
太阳照着小寡妇的大腿,白花花一片。
院子里的两人正纠缠得难解难分,正屋传来“咣当”的关窗声,接着又是胡祖母的怒骂声,夹杂着杯碟的当啷声,“六月天关着窗,得憋死我……整天摔摔打打给谁看?不愿伺候趁早滚,胡家不缺儿媳妇。”
少顷,传来胡婆娘的嚎啕大哭声。
哭声败了胡屠户的兴,他撸起袖子往正屋闯,“你个臭娘们,嚎哪门子丧?”
小寡妇整整罗裙,翘着兰花指,优哉游哉地唱,“小娘子年方二八正当年,孤枕难眠寝难安,梦见翩翩少年俏郎君,半夜三更枕畔来相会,拉个手儿,亲个嘴儿,搂住腰儿……”
胡玫捂住耳朵。
这就是她的家,胡屠户跟小寡妇就是对冤家,好得蜜里调油,大庭广众之下就往一起搂,而胡祖母跟胡婆娘也是冤家,胡祖母看到儿媳妇就来气,开口就是骂,抬手就是打,不知道扔了多少茶盅茶碗,现在只能用最便宜的陶瓷杯。
四个大人没有一个把她放在心上,看在眼里。
胡玫觉得她活不下去了。
可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易楚和顾瑶先前的境地还不如她,凭什么她们还能笑得出来?
她不想见到她们笑。
院子里,小寡妇扔捏着嗓子唱,“小郎君恁无情把娘子弃,小娘子想郎睡也睡不着……”声音不大,却丝丝缕缕地传到胡玫的耳朵里。
胡玫咬了咬唇,如果,如果她们……是不是还能笑得出来?
可想到辛大人那冷得说难凵窕褂邢衩嫣醢惚荒笸淞说囊ⅲ挡瞬阋壮似茫确殴墒枪搜
谁让顾瑶那般对她呢?
是她咎由自取!
第78章 缠绵
胡玫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整整鬓发,慢慢走出门外,走到小寡妇身边。
小寡妇挑眉,斜睨着她,葱管般细嫩的手指捏着条粉红色的丝帕,甩了两下,娇声道:“大姑娘有事?”
声音清脆,眼神勾人。
胡玫有点不敢与她直视,垂了头,低声道:“我有个姐妹,长相不如我,身材不如我,女红也不如我,却偏偏过得比我好。”
小寡妇眸子转了转,唇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不想看她那么得意,有什么法子能让她抬不起头来?”
小寡妇“咯咯”地笑,“这还不简单?现成的法子都有好几个,用指甲挠花她的脸,拿剪子给她剃光头发,还有给她找个相好的抓个现行,都不费事。”
胡玫暗暗思忖,她的力气不如顾瑶大,挠脸或者剃发都不太可能,最后一个法子更不可行,顾瑶每天出门不外乎是买米粮菜蔬或者日常用品,怎么能抓了现行?
而且,真找个男人欺侮她会不会太过分了?
小寡妇骨碌碌地转着眼眸,瞧出她的心思,压低声音,“大姑娘觉得不合适,还有个法子,不需要男人也能让她出丑。”
“什么法子?”
小寡妇抿嘴笑笑,“大姑娘听说前阵荣盛的事了吗?在知恩楼,荣盛吃过一粒药丸立刻就变得男人了,这药用在姑娘身上也一样有效用……到时候准保挠心挠肺哭天呛地地想男人,只要别人看到她那副样子,她准保没脸在外头走动。”
是啊,让别人看到顾瑶没羞没臊的样子,她还能笑得出来吗?
可是顾瑶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子,怎么骗她吃下药丸?
小寡妇笑道:“只要配齐药,不必非得做成药丸,就是药粉也行,倒在茶水里,一点尝不出来。”当初她也没少用这法子收拢男人。
胡玫终于下定主意,“到哪去买这样的药?”
“这种事大姑娘怎好出头,若是大姑娘信得过我,就交给我来办,只不过,药倒是不便宜。”
胡玫问道:“多少银子?”
“一家子也不好算得那么精细,大姑娘就给我二十两吧。”
胡玫没犹豫,回屋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拿出四个五两的银锭子给了小寡妇。
小寡妇笑着说:“药虽然贵,可也没这么多钱,主要是我也得托人去买,得打点人……不过大姑娘的事,我肯定经心办,用不了十天半个月就能到手。”
胡玫点点头,再没言语。
小寡妇回了屋子,打开衣柜,在里面掏啊掏,掏出条水红色的抹胸,里面包着五六锭各式元宝了。小寡妇将才得的四只一并包起来,仍塞进衣柜里头,这才拍拍手,自言自语地说:“平常看着闷声不响的,原来也不是个善茬子。弄得人家挠心挠肺的,还不如给个痛快,找个爷们给办了。”
又想起胡玫说的话,“还姐妹?呸,有往人背后捅刀子的姐妹吗,谁他奶奶的瞎了眼跟这种人当姐妹。”
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从床头的抽屉里找出个纸包,打开来是浅黄色的药粉。
小寡妇寻了张巴掌大的纸,小心地倒出一小撮,想了想,又倒回去一点,这才将先前的纸包原样放回去,而倒出来那一点,细心包好塞到荷包里,准备隔上半个月再交给胡玫。
说实话,小寡妇对胡家人是半点看不上。
瘫在床上的老的就不说了,使唤着儿媳妇还经常对儿媳妇呼来喝去,动手就打张嘴就骂。
胡婆娘也是个怂货,除了摔东西就是哭,亏得长了副好皮相,一点脑子都没有,按理说养了五个儿子,还能这样被丈夫跟婆婆打骂?
至于胡玫,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不愁吃不愁穿,银子也足够花,每天欢欢喜喜地多好。可她倒好整体板着脸,跟死了娘似的,胡祖母看着她就觉得晦气。
胡婆娘也不待见自个女儿,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可胡玫张嘴闭嘴就是抱屈。她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不想再听别人的。
小寡妇觉得整个家里最逍遥的就是自己了,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平常啥事不用干,只伺候好胡屠户就行。
过两年等胡屠户不行了,她银子攒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卷着细软跑路,反正当初进胡家也没到官府立正式文书,她上哪去都没人管。
小寡妇越想越美,倒在床上看着粉红色的绡纱帐子,又捏着嗓子唱起了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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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十几天,辛大人抽空到医馆商量易郎中,“后天是中元节,外祖母跟小舅舅打从常州过来还不曾出去过,不如把医馆关上一天,大家一起去护国寺听讲经,顺便逛逛庙会?”
易郎中也有十几年没正经游玩过了,想起卫氏诺大年纪,这次出去了,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还有易楚,过了腊月就是别人家的媳妇而不是自己捧着掌心里的女儿了。
易郎中欣然答应,却又有些犹豫,“怕你外祖母走不了太远路程。”
辛大人笑道:“我那里有辆马车,回头让大勇收拾收拾,就让外祖母跟阿楚坐车,我们三人走着。”
卫氏听易郎中说起此事,心里颇多感触,“……我还是做姑娘时逛过一次庙会,我爹给了我两个大钱,若是喝了豆汁就不能吃豌豆黄,吃了豌豆黄就不能喝豆汁,我犹豫半天,终于决定喝碗豆汁,可去买的时候发现两个钱只剩下一个了,连豆汁都喝不成……已经十一二岁的大姑娘了,在庙会上哭得稀里糊涂,后来卖豆汁的老头看我可怜,给我盛了满满一大碗,哎呀那个好喝啊,那滋味现在还记得。”
易郎中温和地笑,“那咱们这次既喝豆汁也吃豌豆黄,娘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卫氏黯然,“现在想吃也吃不动了,倒是让阿楚跟阿珂去见见世面,阿珂也是头一次逛庙会。”
卫珂闻言,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两圈。
中元节前一天,卫珂去汤面馆找辛大人,“我对听经没兴趣,淘了一些货品准备到庙会上摆个摊位,届时你帮我遮掩点,别让我娘跟姐夫知道。”
辛大人问道:“什么货品?”
“就是些扳指、簪子、手镯等乱七八糟的饰品。我寻思着赶庙会的姑娘肯定多,没准还有兄长或者夫婿陪着,肯定好卖。”
听起来很有道理,辛大人不由地笑,“怎么想起摆摊了,你哪里来的本钱?”
卫珂倒不隐瞒,“早就有这个打算了,本来想跟人搭伙卖的,现在既然你有马车,就帮我把货品带过去,摊位已经找好了……本钱不多,那朵牡丹花融了一两多银子,还有先前阿楚给过我五两,剩下四两,一共五两多银子都用上了。”
辛大人想了想,从荷包里掏出一个五两的银锭子,“那我入个股,到时得了利,四六分成,你六我四,如何?”
卫珂略思索就答应了,“行,我就受点累负责进货卖货,你呢,就替我在我娘面前尽孝。”
两人说定,皆大欢喜。
第二天,辛大人老早就让大勇把车赶到济世堂门口。
卫珂惦记着他的货,破天荒头一个醒来,眼巴巴地等在医馆里,见到马车,“嗖”一声蹿过去,问道:“怎么样,千万别磕了碰了。”
辛大人指指车座底下的樟木箱子,“里头衬着棉布,没事。”
卫珂不放心,仍是打开箱子看了眼,发现不但箱子四周衬着棉布,几个不同的包裹之间也用棉布隔着,很妥帖,遂笑道:“我估摸着这次除去本钱最少赚十两银子。”
那就相当于翻倍了,辛大人不动声色地瞧了卫珂一眼。
说话间,易楚扶着卫氏走了出来。
两人都特意打扮过,卫氏穿了件秋香色的褙子,斑白的头发梳了个紧实的圆髻,鬓旁插了支粉紫色的绢花,看着比往日年轻了七八岁。
易楚穿了件竹叶青的比甲,藕荷色马面裙,戴了两支丁香花簪头的银簪,明媚得像是盛开在五月的石榴花。
目光对上辛大人,易楚眸光闪动了下,嘴角轻翘,脸上绽出温婉恬静的微笑。
因时辰还早,路上行人并不多,不到三刻钟,马车就到了护国寺门口。
辛大人将卫氏跟易楚扶下来,又对易郎中道:“咱们先去大殿看看,然后去讲经堂听经,今天听经的人多,早点去占个靠前的好位子。听完经就逛庙会,边吃边逛,大勇赶车在口袋胡同等着,若是逛累了就坐车回家。”
安排得很周到。
一行几人就往山上走,卫珂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后面。
护国寺全名是大隆善护国寺,供奉着释迦牟尼等佛祖,前后共五进,占地非常广。
辛大人一边讲解着,一边带人进了正殿。
卫氏直到敬拜佛祖时才发现卫珂不见了。辛大人便说他去找找。
卫氏摇头,“那么大个人肯定丢不了,不用管他。”
正中的三座大殿看完,几人路过讲经堂,卫氏探头看了两眼,见里面已坐了不少人,便想进去等着,不愿意再逛。
信奉佛教的多是上了年纪的人,或者内宅女子。
易郎中虽不信,但他听说讲经的是位得道高僧,便想听个究竟,也跟着进去了。
辛大人就对易郎中道:“讲经差不多一个时辰,估摸着巳初就能结束,我跟阿楚再去别的殿宇看看,届时在讲经堂门口会面。”
易郎中扫一眼易楚,叮嘱道:“人多口杂,行走言语都要多加主意。”
辛大人躬身应着。
待出了前殿,辛大人自然而然地牵起易楚的手,“其余几个殿大致也是这些,不如咱们去后山转转?”
易楚想起父亲的叮嘱,悄声道:“这样不好吧,要是被人瞧见……”
辛大人捏捏她的掌心,“平常倒也罢了,这个日子信佛的人都在讲经堂听经,不信的人都在山底逛庙会,后山倒是清静,咱们去说说话儿。”
他的手干净温暖,紧紧地包裹住她的,易楚脸红似云霞,轻轻地点了点头。
定亲以来,辛大人虽然经常去医馆,两人时不时能够见上一面,可说话的机会却是不多,每次说上一两句就算不错了,而且旁边都有人盯着。
便是有什么心里话也说不出来。
辛大人这般提议,易楚自是欢喜,就觉得只要跟他在一起,不管哪里都可以。
两人穿过殿宇旁边的侧门,沿着石子小路,慢慢往后山走。
小路两旁绿树成行,茂密的树冠像把大伞,遮住了盛夏的炎阳。有山风习习吹来,更添几分凉爽。
果然如辛大人所说,后山并没人来。
放眼望去,似乎只有他们两个。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易楚突觉不妥,渐渐放慢了脚步。
辛大人很快觉察出来,柔声问道:“走累了,要不歇一会儿?”瞧见树荫下有几块青石,看上去还算干净,便掏出条帕子铺在上面,招呼易楚,“坐会吧。”
易楚不觉得累,可又不想再往前走,越往前就会越偏僻,便不推辞,抬脚坐了上去,因见旁边还有石头,笑道:“你也坐一会。”
两人一高一低地坐着,谁都没有说话,只听着微风吹动树梢,枝叶沙沙的舞动声,还有小鸟在林间嬉戏的唧唧喳喳声。
有两只小鸟似是一对儿,紧挨在一起站着,羽毛蹭着羽毛,叫得格外欢畅,忽然亲昵地交缠着颈项……易楚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辛大人也注意到那两只鸟儿,见易楚躲开目光,不由轻笑,伸手抱起她放在自己腿上,低喃道:“阿楚害羞了,是不是想到了我们?”
易楚顿时脸涨得通红,本能地反驳,“没,我没……”
话音未落,便感觉一双温热的唇贴在了自己唇上,温柔的细致的缱绻的研磨。
清清淡淡的艾草香味缠绕在她鼻端,易楚头晕脑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