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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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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教养不允许,他真的很想把这人给踹下车。不要脸的人见得多了,不要脸得这么理直气壮的还是头一回遇见。男子之中都是少有,这还是个姑娘家。
  谁家教出来的?
  今日是丹阳的头七,他心情本就复杂,被这一连串的事闹过,眼下只觉得头疼。伸手揉了揉额角,他靠在了车厢上,打算休息一会儿。
  然而,外头那人叽叽喳喳的,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哎,这位小哥,你功夫怎么样啊?”
  “……尚算过得去。”
  “你家主子得罪的人应该不少吧?你是昼夜都在他身边守着吗?”
  “……姑娘,这是机密,说不得。”
  “我随便问问,你别这么小气嘛。哎呀,你这身子可真是结实,练武的时间不短吧?瞧瞧这手臂,啧啧,硬得跟铁一样。另一只给我摸摸……”
  额角上青筋爆了爆,江玄瑾睁开眼,掀开车帘低斥道:“再说话就下车!”
  外头的怀玉吓了一跳,转身看向他:“你嗓子怎么了?”
  方才还好好的,这句话听着却分外沙哑。
  车厢里的人坐得笔直,身姿依旧端雅,但那脸色……
  “你这是害羞了吗?”挑了挑眉,怀玉钻进车厢里,坐在他旁边仔细瞧了瞧,“脸好红啊!”
  “谁让你进来的?”江玄瑾恼了,哑声吼,“出去!”
  “哎,你先别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怀玉大着胆子就伸手覆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
  触手滚烫。
  “哎呀,你原来也会生病。”怀玉乐了,收回手笑眯眯地拍了拍,“外头的人都说紫阳君是铁打铜铸的,辅政八年天天上朝,风雨无阻。这是怎么的,竟然也会发高热。”
  江玄瑾愣了愣,自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眉心皱得更紧。
  长公主薨逝,后续的麻烦事极多,他这七天总共睡了不到五个时辰,想来是积劳成疾了。
  “乘虚。”他喊,“改道去找个药堂。”
  “是!”乘虚应了,立马调头。
  方才还以为自己是被气得头疼,眼下知道是生病了,脑子就更加昏涨。江玄瑾捏了捏拳头,冷声朝旁边的人道:“你能不能出去?”
  “不能。”怀玉摇头,很是大方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马车颠簸得厉害,看你身子都晃了,借你个软枕躺会儿吧!”
  黑了脸,江玄瑾道:“不需要。”
  “我一个姑娘家都不介意,你个大男人还婆婆妈妈的?”撇了撇嘴,怀玉突然出手,一把就勾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扯便将他半个身子揽在了怀里。
  “你……”江玄瑾一惊,伸手就想推开她,然而这姑娘的力气不小,竟然还会使擒拿手。双手将他一扣,他四肢乏力,一时半会竟然没挣开。
  “放心啦,又没人看见。”李怀玉笑得欢,促狭地看着怀里这人涨红的脸,有一种流氓调戏良家妇女的感觉,莫名地兴奋了起来。
  怀里的“良家妇女”显然是不兴奋的,死皱着眉看着她,蓄力就想反抗。
  “哎,我话说在前头啊。”她恶劣地道,“你敢动,我就大喊非礼,反正我是不在意脸面的,就看你紫阳君要不要保全你那洁白无瑕的好名声了。”


第6章 扰乱人心的花言巧语

  江玄瑾气了个半死。
  怎么会有这种人呢?不讲礼仪规矩就算了,连道理也不讲!他堂堂七尺男儿,躺在个姑娘怀里,像话吗!再者说,他可是御封的紫阳君,旁人见着他,谁不得恭恭敬敬的?这人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
  “瞧你这身子烫得,跟刚烤出来的番薯一样。”将他按在怀里摸了两把,大胆子的怀玉啧啧道,“可劲儿挣扎吧,再挣扎两下,你头更晕。”
  浑身僵硬,江玄瑾眼里刮着深冬雪风,死死地盯着她。
  这眼神简直是要杀人了,但怀玉丝毫不畏惧,还痞笑着拍了拍他:“乖,睡会儿,这里离药堂还远呢。”
  “你是亡命之徒吗?”他冷冷地问。
  怀玉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若不是亡命之徒,又怎么会这般胆大妄为。”江玄瑾眯眼,“趁我之危对我如此无礼,你可想过后果?”
  怀玉勾唇:“后果么?肯定严重不到哪里去,你可是以守礼自持闻名天下的人耶,难不成就因为我抱你亲你,你就杀了我?”
  天下人都知道,江家家教严苛,教出来的子弟个个宅心仁厚,循规蹈矩。江玄瑾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一向不在意私怨,只顾朝堂大局。
  正是因为这个,她才敢这样胡来。
  江玄瑾闭了眼,僵硬地躺在她怀里。
  这人还真是了解他,怪不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是吃准了他不会强权压人。
  要是换成丹阳长公主,遇见这种人,肯定就直接拖出去砍了吧?坏人从来不会委屈自己,也就是好人活得累。
  沉闷地叹了口气,他咳嗽了两声。
  马车的确颠簸,乘虚想来是担心他,策马跑得很快,可这姑娘的怀抱却意外地稳当,躺着躺着,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了。
  迷糊之中,江玄瑾感觉得到这人一直在轻轻拍着自己,嘴里还哼着有些耳熟的小调,温柔又缠绵。
  怀玉哼的是《春日宴》,一边哼一边低头看他,见他都没什么反应了,眼里暗光便是一闪。
  这可能是江玄瑾最脆弱的时候了,也是她最有机会杀了他的时候。
  伸手摸了摸身上,没有任何的尖锐之物。再搜搜他身上,好像也没有匕首一类的东西。怀玉拧眉,这该怎么办?动手掐?可乘虚就在车帘外头,江玄瑾只要吭一声,他就会察觉。
  李怀玉这叫一个悔啊,方才街上打斗的时候,她为什么不顺手捡一把刀呢?再不济匕首也成啊,怎么能直接走了呢!
  瞪眼看着怀里的人,她觉得有点不甘心,一边拍他一边认真思考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江玄瑾太久没睡好觉了,这一觉睡得实在踏实,梦里草长莺飞,是个极好的春天。他踩着厚厚的青草缓步往前,看见远处有一袭宫裙绽放在高高的枣树之下,颜色鲜活,光影婆娑。
  睁开眼的时候,他还有些没回过神。
  “醒啦?”床榻边有人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够厉害的呀,大夫还说你会睡到明日呢。”
  一听这声音,江玄瑾就又沉了眼:“你怎么还在这里?”
  怀玉诧异地看着他,接着就有点委屈:“人家担心你呀,一路送你来药堂,怕乘虚照顾不好你,就眼巴巴在这儿守着。你倒好,醒来就嫌弃人!”
  微微一顿,江玄瑾看了一眼四周。
  好像是药堂的厢房,外头的天色已经黑了,屋子里点了灯,这姑娘坐在他床边,乘虚却是不声不响地站在远处。
  揉了揉眉心,他起身下床:“药方拿着,回府。”
  “你急什么呀!”怀玉一爪子就将他按了回去,“你府里熬的药哪有这济世堂药罐子熬出来的好啊?人家老大夫都说你这病来势汹汹,最好在这儿住两日好生调养。你要是现在回去,府里还不得乱成一团?”
  更重要的是,江家哪有这儿好下手啊?到了嘴边的鸭子,一定不能飞!
  她这一脸发自内心的诚恳,看得江玄瑾疑惑了。
  这人……难不成是真心为他好?
  “主子,属下已经派人回去知会过了。”旁边的乘虚终于开口,“料想您也不愿老太爷担心,便说要在宫里再忙几日。”
  乘虚都这样说了,江玄瑾沉默半晌,终于是老实躺了下去。
  只是……
  闭眼也忽视不了旁边那灼热的目光,他微恼:“你看着我干什么?”
  李怀玉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瞅他:“你好看。”
  胡说八道,生病的人还能有好看的?江玄瑾皱眉。
  “你别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啊。”怀玉道,“我这个人不撒谎的。”
  此话一出,江玄瑾气极反笑。
  她还不撒谎?从遇见到现在,这个人嘴里一句真话也没有!她要是不会撒谎,全天下都没骗子了!
  “哎呀,你可终于笑了!”怀玉乐得拍手,“笑起来就更好看了!我就喜欢看你笑!”
  尤其是被气笑的这种,特别解气。
  江玄瑾黑着脸闭上了眼。
  怀玉乐呵呵地看了一会儿,便起身走去乘虚面前,朝他伸手。
  “怎么?”乘虚一脸不解。
  “药方啊,大夫不是说戌时末之前要再煎一副吗?方子给我,我去找药童。”
  “这……”乘虚摇头,“我亲自去。”
  怀玉瞪眼:“怎么?怕我给他下毒啊?”
  “不是,但主子要入口的东西,都该由我把关。”
  没好气地叉腰,怀玉道:“说来说去不就是怕他中毒么?我把关不就好了?再说了,这里就你一个人,你去煎药,还不得我来守他?我真要害他,等你走了不是一样?”
  乘虚听得呆了呆,茫然地想,好像说得也挺有道理的哦!
  “那……”他拿出了药方。
  怀玉一把抢过,捏在手里朝他挥了挥就往外走。
  床上的江玄瑾睁开了眼。
  “主子?”乘虚有点忐忑地问,“要不属下跟去看看?”
  “不必。”江玄瑾轻咳两声,“我倒是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乘虚挠挠头,小声道:“属下倒是觉得这姑娘性子直爽,不像要害您。听她说的那些话……”
  “她的话你也听?”江玄瑾皱眉,“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还信这些花言巧语?”
  乘虚一顿,不敢吭声了。
  江玄瑾黑着脸想了一会儿,低声又补上一句:“信不得的,谁信谁傻。”


第7章 缠住他,套路他!

  李怀玉捏着药方,七拐八拐地找到了药童。
  “这药得熬半个时辰。”药童抓了药,起了罐子道,“我手里的活儿有点多,姑娘可否帮着看顾一二?”
  “好说。”笑眯眯地点头,怀玉接过他手里的扇子,搬了凳子来坐在小火炉旁。
  药童火急火燎地就去了另一边,偌大的后院,到处都是正在熬着的药,他没空注意她这边。
  怀玉瞅了瞅那药罐,微微眯眼。
  半个时辰后,熬好的药盛在了碗里,放在了江玄瑾面前。
  江玄瑾半靠在床头,看一眼药又看一眼她,别开了头。
  怀玉一愣,接着就一屁股坐在床边,端起碗吹了吹:“我知道了,来,我亲手喂你!”
  眉梢跳了跳,江玄瑾沉声道:“不想喝。”
  “生病了不喝药怎么行?”她瞪眼,然后跟哄孩子似的道,“你看啊,人家熬这药熬了半个时辰呢,用的药材也都是上好的,就算不心疼我,你也该心疼心疼这药材。”
  垂眸看了看那褐色的药汁,江玄瑾眸子里暗光微闪。
  “你先喝一口。”
  嗯?怀玉一愣,接着就敛了笑意:“你怀疑我?”
  咳嗽两声,江玄瑾道:“入我口的东西都有人先尝,这是规矩。”
  “得了吧,你就是觉得我会下毒害你。”嗤笑一声,怀玉的表情冷淡下来,看着他道,“这药我守着熬了半个时辰,还烫着了手,结果好心喂了驴肝肺。”
  这语气,听着像是真伤了心。
  然而江玄瑾不吃这套,淡声道:“是你自己要去熬药的。”
  言下之意,自作自受,自讨苦吃,自寻没趣。
  “你若是不愿,现在走也来得及。”
  李怀玉听着,笑了一声,将药碗里的勺子往旁边矮凳上一扔,端起碗咕噜咕噜就将药灌了下去。
  没错,不是尝了一口,而是整碗都喝了个底儿朝天。
  江玄瑾本还是一脸淡然,看见她的动作,眼里神色终于是有了波动:“你干什么?”
  放下空碗,怀玉抹了把嘴:“不是怀疑我吗?那这药你别喝了,让乘虚重新熬吧。”
  说完,起身就走。
  “……”江玄瑾有点意外了,以他的判断来说,这姑娘应该是打算缠着他的,虽然不知道目的,但应该没揣什么好心思。
  结果怎么的,他一句话没说对,这人竟然就要走了?
  李怀玉走得不快,甚至悄悄放慢了步子,背影看起来充满了愤怒和委屈,肩膀还一耸一耸的。
  当她脚步快跨出门槛的时候,总算盼来了后头一声:“等等。”
  心里一喜,怀玉维持住委屈的表情,幽怨地转头:“怎么?”
  江玄瑾轻轻叹了口气:“多谢你。”
  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家真要是当真对他好,他也该道谢,这是教养使然。虽说这姑娘眼神看起来不太令人舒坦,但行为上的确是没有要害他的意思。熬了半个时辰的药,一口气喝下去,应该是烫了个够呛。
  念及此,他看她一眼,抿了抿唇,表情也柔和了些。
  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怀玉心里笑得那叫一个奸诈啊,什么叫以退为进,什么叫欲擒故纵,看看,她又成功了!
  江玄瑾这人戒心有多重她是知道的,在他的戒心瓦解之前,她使什么阴招都没用,所以方才在院子里犹豫了半个时辰,她还是没往药罐子里放东西。
  事实证明,她果然是很了解他啊!
  咧了嘴蹭回床边,她歪着脑袋看着他道:“你竟然会舍不得我走!”
  刚柔和下来的脸,闻言又是一黑:“你瞎扯什么?”
  只是道个谢而已!
  “好好好,知道你害羞,我懂就成了!”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怀玉道,“咱们心照不宣。”
  心照个鬼的不宣啊!江玄瑾气得说不出话,又咳嗽了两声。怀玉“哎呀”一声拍了拍脑袋:“你的药被我喝了,今儿没得喝,病情怕是要加重。”
  “……谁让你一口气把药喝完了。”
  “我这不是生气么。”怀玉撇嘴,“掏心掏肺地对人好,换来个被怀疑的结果,搁谁谁不气?”
  江玄瑾轻哼一声,躺回床上,闭目就睡。
  已经是子时了,怀玉看他完全没有要安顿自己的意思,也就往床边一坐,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探着他的额头。
  乘虚无声无息地隐在旁边的角落,见她没有什么攻击动作,也就没吭声。
  于是第二天卯时末,江玄瑾睁开眼,就感觉自己怀里多了个人。
  腿大大咧咧地缠在他腿上,胳膊横在他腰间,侧头看过去,一张清瘦略显病态的柔弱小脸离他只有半寸远,淡粉色的唇微微张着,唇角边,晶莹剔透的哈喇子正顺流直下……
  微微一愣,江玄瑾眯了眼。
  外头的乘虚刚要推门进去,就听得屋里头“呯”地一声闷响。
  “啊!”怀玉惊醒,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茫然地坐起来看向床上的人,“你干什么!”
  撑身靠在床头,江玄瑾冷眼道:“不知羞耻!”
  男人的床也是可以随便爬的?
  气极反笑,怀玉看着推门进来的乘虚,劈手指着他就道:“你问问他,问问看昨晚上你自己干了什么!”
  江玄瑾一愣,扭头看向门口,就见乘虚满脸尴尬之色,将水盆放在旁边的架子上,躬身请安:“主子。”
  “怎么回事?”江玄瑾有点茫然。
  乘虚挠挠后脑勺,走去他身边小声道:“昨儿半夜您高热退了,浑身发冷,抓着这位姑娘的胳膊不肯放……所以……”
  江玄瑾脸青了,眼神凌厉地瞪着他。
  乘虚连忙摇头:“属下没撒谎!”
  怀玉坐在地上哼声道:“耍流氓在先,冤枉人在后,你就说该怎么补偿我吧!”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除了以身相许,别的补偿我都不接受。”
  “你做梦。”轻咳两声,江玄瑾别开了头,脸上还有潮红未退。
  “主子。”乘虚看他实在尴尬,很有眼力地替他解围,“方才有人传话,说丞相长史厉大人求见。”
  厉大人?厉奉行?
  怀玉一听这话就站了起来。


第8章 丹阳长公主的余孽

  厉奉行之前是辅佐司马丞相的长史,与李怀玉积怨颇深。她被关在飞云宫的那段时间,厉奉行连上了二十封奏折,每一封都是想着法子置她于死地。这个人在朝的目的,这么多年来就只有两个——
  一是让李怀玉死,二是让和李怀玉一党的人统统都死!
  现在她死了,厉奉行还来找江玄瑾。想干什么,不言自明。
  站直身子,怀玉想也不想就钻去了旁边的梨木屏风后头。
  江玄瑾皱眉看她一眼:“你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维护你紫阳君的名声呀。”屏风后头的人笑嘻嘻地道,“难不成让旁人看见我一个姑娘家在你房里?”
  姑娘家?从她嘴里听见这三个字,江玄瑾只想冷笑。
  他起身,一边收拾洗漱,一边咳嗽着道:“要回避,你也该回避去别的地方。”
  “不行!”怀玉从屏风后头伸出个脑袋,一脸认真地道,“我一刻看不见你就浑身难受!”
  “撒谎。”江玄瑾摇头。
  “哎呀,你又不信!”怀玉跺脚道,“人家一颗真真切切的芳心啊,都要被你摔在地上踩烂了!”
  放下擦脸的帕子,江玄瑾回头看她,一双眼无波无澜:“你有心?”
  平平静静的三个字,却问得怀玉微微一震,下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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