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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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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摇头,徐初酿道:“没什么好说的。”
  跟别人在一起就有说有笑,跟他在一块儿就没什么好说的?江深很恼,但一想昨儿是自己做错在先,他也便忍了,缓和了语气哄她:“昨日误会了夫人,在此先给夫人赔个不是。”
  徐初酿最喜欢听他这样说话,撇去不正经的尾音。带着十足的诚意,低哑又温柔,一哄一个准儿。
  然而,面前这人听着,竟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无妨。”
  就这样?江深愕然,随即觉得可能光这一句还不够,看了旁边的人一眼,他道:“孤鸾,你去催雪那边坐。”
  孤鸾一怔,僵硬了片刻,垂眸乖巧地下了车。
  把她赶下来,把夫人留在他身边,这还是第一次。孤鸾心里不舒坦,可也没什么办法,二公子就是这样,一时兴起就待人温柔体贴,腻烦了就把人推得远远的。她比江徐氏懂事,断不会因为这点小情绪就闹腾,她是要长长久久得宠的人。
  没别人在,江深便坐去了徐初酿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还生我的气?”
  徐初酿没答,不舒服地挣了挣,见他不肯放,便也不动了,安静地继续喝她的汤。
  “别喝了。”江深不悦地抢走她的汤盅,往车外直接一扔。
  “呯”地一声响,半盅汤都砸在了地上。
  徐初酿皱了眉,嘴唇轻抿,虽是没说什么,但江深看得出来,她生气了。
  “嗳,不就一碗汤?”他道,“等到了阴平,我……我让人给你做更好的。”
  “你别不说话,生闷气会气坏身子。”
  深吸一口气,徐初酿拿开他抓着自己肩膀的手,坐到了他对面去:“有件事想同二公子商量。”
  看她这决绝的表情,江深心里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拧了眉转开话头:“你怎么总喊我二公子?不是该唤夫君么?”
  徐初酿定定地看着他,轻笑:“我为何这样喊,二公子不记得了?”
  江深摇头,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徐初酿喊他二公子喊习惯了,他也听习惯了。
  “你我刚成亲一个月,你约好与友人一起会诗,要带家眷。你想带孤鸾去,被老太爷说了一顿,最后不得不带上我。”想起以前的事,徐初酿垂眸,“我长相平庸,比不得各家各院的香粉美人,你让我装作你的丫鬟,只能唤你二公子,不得唤你夫君。”
  江深惊了惊:“有这么一回事?”
  他与其说是记性不好,不如说是没心没肺,很多事转头就忘,压根没放在心上。
  刚与她成亲的时候……是了,他初迎她进门,只是为了堵住老太爷絮絮叨叨的嘴,对她是疏远又漠然。要不是她看他的眼神总是炙热而深情,他可能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会记得。
  会诗的那年,他才名初彰,正是要面子的时候,带这么个夫人出去,他觉脸上无光,便让她换了丫鬟的衣裳,一路端茶倒水,还谎称自己夫人生病,来不了。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想起来,这行为实在是荒谬又幼稚。
  “你当时怎么会答应的?”江深嘀咕。
  徐初酿笑:“情字恼人。”
  谁情窦初开之时不傻呢?他一个蹙眉,她吓得什么都点头,只要他舒坦,她穿着丫鬟的衣裳被人呼来喝去又如何呢?当时的她,觉得能嫁给他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他从未把她当夫人。嘴里却常常喊着“夫人”,她一直把他当夫君,“夫君”两个字却极少从她口里喊出来。
  讽不讽刺?
  “我嫁了你三年,一直无所出,其实早就犯了七出之条了。”徐初酿道,“老太爷心疼我,未曾太过苛责,但二公子其实是有权休妻的。”
  江深一怔,脸色跟着就是一沉:“休妻?”
  徐初酿点头,缓慢而坚定。
  气极反笑,江深伸手抓了她的手腕:“你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之前还只是闹着回娘家,如今连休妻都提出来了?只不过一场误会,我错了也道歉了,你要如何我也依你,至于说这么严重的事?”
  他抓得很紧。徐初酿却感觉不到疼,歪着脑袋看了看他泛白的手指,问他:“你是舍不得我吗?”
  要是对别人,江深笑着就能随口答一句“是呀,可舍不得了”。但对上她,他莫名地就觉得难以启齿。
  这么多年都是她追逐着他跑,他从未跟她低过头。要他突然放低姿态,太难了。
  沉默良久,他别开头道:“你我日子过得好好的,我突然休了你,在别人眼里岂不是个抛弃糟糠妻的负心人了?”
  还是要面子。
  徐初酿轻笑,点头:“那我便去求老太爷吧,他给休书,便不关你的事了。”
  心里一紧,江深皱眉盯着她:“你来真的?”
  就因为昨天他那举动?孤鸾衣裳是脱了。可也就是摆个样子,他的还穿得好好的呢!他就是不高兴了而已,耍了个少爷脾气而已,何至于就这样了?
  徐初酿没有再理他,侧头看着帘子外头。
  下小雨了,天色乌压压的,让人心里怪不舒坦。她不说话,江深也就僵硬了身子没有再开口,马车里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阴平是离紫阳主城最近的一个郡县,在这里落脚,便可直接与主城里的人联系。
  徐初酿看了看外头,雨势不小,正犹豫要不要等把伞再走,江深就已经直接越过她下了车。
  这是被她气坏了吧?宁可淋雨也不愿与她多呆。
  笑了笑,徐初酿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或许是这三年来难过的时候太多了,已经把情绪都耗了个干净,她现在只觉得轻松。
  伸手接了一阵雨,冰凉沁人,她决定多等等,也不急着去那大院子里。
  江老太爷是第一个下车去安顿的,两把打伞举在头顶,没让他老人家淋着半分,进屋就捧了热茶歇息,故而心情不错。
  “父亲!”
  正喝着茶呢,老太爷就听得一声急喝,接着就有雨水迎面溅过来,湿了他的衣角。
  “做什么这么慌张?”惊了一跳,老爷子抬头一看。就见他那一向没个正经又骚包的二儿子,眼下浑身湿透,头发都贴在了衣裳上,流下一串串的水迹。大步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就跪下了。
  “儿子有事求父亲相帮!”
  看他这模样,老爷子倒是觉得稀奇:“怎么?又看上了哪家的美人,要下聘礼?”
  江深抬头,雨水顺着下巴淌落地面:“没看上谁家美人,只是想求一顿家法。”
  啥?堂前众人都是一惊,江崇走过去就探了探他的额头:“二弟,你没事吧?”
  认真地摇头,江深道:“请父亲成全!”
  ……
  徐初酿等啊等,终于等来了拿着伞的李怀玉。
  “就知道没人来接你。”怀玉把伞撑在她头顶,单手扶着她下车,撇嘴道。“我方才可是瞧见了,二公子那两位侍妾分明可以用一把伞,留一把给你,可她们偏偏要分开走,两把伞都用去了。”
  无所谓地摆手,徐初酿拉着她道:“习惯了。”
  “你就是性子太温和。”怀玉撇嘴,恶狠狠地道,“搁我这儿,看我不打断她们的手!”
  被她这佯装凶恶的模样逗笑了,徐初酿随她一起进院子,低声问:“我爹到丹阳了吗?”
  徐仙他们走得早,又没有海捕文书,算算日子,应该到了一线城附近。怀玉点头:“你放心,他们安全得很。”
  “那……”犹豫片刻。她鼓足勇气问,“我能跟你们一块儿走吗?”
  “能啊。”怀玉大大咧咧地就应下,应完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猛地侧头看她,“你说什么?”
  徐初酿认真地道:“我想跟你们一块儿走,去找我爹。”
  “那……江深这边你怎么交代?”
  看向前头大堂的门,徐初酿微笑:“我现在就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初见这姑娘,她是怯懦的、不安的,连生气都小心翼翼。可现在瞧着,她的顾虑好像都已经没了,眼神坚定,身子也站得笔直。
  怀玉已经能猜到她要做什么,眼眸微亮。
  徐初酿朝她一笑,提起裙摆,跨进了大堂。
  江老太爷捏着龙头杖坐在主位上,表情很是微妙,江深依旧跪在下头,满身狼狈。
  “给老太爷请安。”徐初酿没多打量,上前便行礼。
  “天气凉了。”老太爷看着她道,“你是个怕冷的,就先去暖阁里歇着吧。”
  “多谢老太爷。”徐初酿颔首,却没起身,“儿媳还有话想说。”
  她已经想好了,就“无子”这一条,便已经有足够的说服力,江深之前就十分喜欢齐家小姐,休了她把人迎回来,一来能缓解君上与京都那边紧张的关系,二来也能成全他。
  京都第一美人,在他诗文里写了不下二十回了。
  然而,不等她开口,老太爷就道:“你且慢,这儿还有账没清算呢。”
  转头看向江深,他沉怒:“我江家子弟,一向讲究忠孝仁义,你倒是好,偏宠侧室,置正房于危险之中!江徐氏大度,不与你计较,我这个当父亲的却没道理纵容你!”
  什么?徐初酿有点茫然,侧头看过去,江深垂眸跪着,竟也没反驳:“儿子认罚。”
  江崇双手捧了家法就送了上来,老太爷摆手:“我力气不够,你来。”
  “是。”江崇应下,举起那木板站在江深身后,一副要使大力气打死他的模样。
  “且慢。”徐初酿开了口。
  江深听着就微微勾唇,又飞快将这点得意给压下去,朝旁边的江玄瑾看了一眼。
  方才还说他这招没用,看看,人家到底还是心疼他的不是?
  江玄瑾还给他一个冷漠的眼神,继续坐着喝茶。
  老太爷和蔼地问她:“你有什么要说的?”
  徐初酿道:“关于客栈遇贼之事,是我自己离开的房间,与二公子没什么关系,不至于用家法。”
  听听,跟他说得那么硬,在其他人前头,却还是护着他的嘛!江深伸手压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
  上头的老太爷也松了口气。
  方才看深儿那么慌张地来让他们帮忙,还以为江徐氏是真与他恩断义绝了,眼下看来,倒还没那么糟糕。
  正想着呢,就听她接着道:“再者说,我过门三年而无子,也不曾为家里立过什么功,二公子偏爱侧室也无可厚非。”
  笑意一僵,江深缓缓侧头看她。
  徐初酿跪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语气谦卑:“这么多年承蒙二公子照顾,已经是初酿的福气,二公子才名倾国,是初酿配不上他,忝居正室之位已久,不敢再蒙福荫,还请老太爷赐休书一封。还二公子自由。”
  一字一句,坚定得像是反复说过千百遍了一般,没有停顿,也没有错字。
  老太爷傻了眼,江家众人也哗然,江深跪在她旁边,将一切嘈杂都隔开,盯着她问:“你当真舍得?”
  徐初酿回视他,嘴角轻轻颤了颤,慢慢地却勾起一个恬静的笑:“从来没有得到过,又有什么不舍呢?”
  在江深的心里,她只是个爱慕他的小姑娘,心情好就逗弄两下,逗得她满脸通红心跳不已,再大笑离开。他对她从未上过心,就连现在,也只不过是不习惯她说出这样的话,所以眉头紧皱。
  但凡他有半点真心,她都不会这样决绝。
  江深风流满京都,有无数红颜知己,还曾写过“斗酒三盏和香来,醉把清月入怀。”这样的风流恣意之词,他身边不缺女人,也从不曾真的为谁伤神。
  会问他要休书的,她是第一个。若爱意不够让他铭记,那恨意也可以。
  收回目光,徐初酿看向上头的老太爷,重重地给他磕了三个头。
  老太爷神色凝重,看了她一会儿,摇头道:“我江家儿郎,一旦娶了正室,就不会轻易休弃。”
  徐初酿眸色微动,缓缓扭头看向旁边喝茶的紫阳君。
  “他是被休弃的。”江深低低地补了一句。
  江玄瑾:“……”
  他好端端坐在这儿喝个茶,招谁惹谁了?
  放下被子,江玄瑾起身道:“贤惠如二嫂,都被二哥逼得想拿休书,可见平日里二哥做事有多过分。玉不琢不成器,还请大哥家法伺候。”
  江崇为难地看了老太爷一眼,后者想了想,重重点头。
  于是那手掌宽的木板,“嘭”地一声就打上了江二公子的背。
  “嘶——”江深伸手撑地,回头恼怒地朝江崇道,“这么重?”
  江崇道:“玉不琢,不成器。”
  呸!江三这是伺机报复呢!他们还真听!江深气得咬牙,可转眸一看,徐初酿的神色好像有些松动,他想了想,还是忍了,打就打吧,女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他挨这一顿再跟她好生说,说不定机会还大些。
  一向会哄女人的江二公子,没想到竟也要落得这个用苦肉计的下场。
  江玄瑾好整以暇地看着,余光瞥见溜进门来缩在旁边看热闹的李怀玉。
  她一点同情心也没有,看江深挨打看得这叫一个津津有味,江崇打得重了,她还暗暗鼓掌。
  二哥真是小看了女人啊。
  慢条斯理地朝她走过去,挡住她的视线,江玄瑾道:“已达阴平,有些事要与殿下商议。”
  遗憾地收回目光,怀玉朝他勾手,与他一同离开。
  白璇玑也站在一边,看他两人又凑做了一处,不由地上前朝老太爷道:“儿媳也想请您做个主。”
  老太爷是不知道白璇玑的事情的,江家几兄弟为了少给他添烦忧,一直将这事瞒着。但谁也没想到,这礼没行房也没圆的白二小姐,竟然敢直接在老太爷面前自称“儿媳”。
  江老太爷很是疑惑地看了她一会儿,恍然:“是焱儿那未过门的媳妇吧?怎的叫儿媳?应该是孙媳妇了。”
  白璇玑摇头:“儿媳是御封的君夫人,是三公子的正室。”
  老太爷愕然:“那珠玑呢?”
  “您不知道吗?”白璇玑道,“她早与君上没关系了,先前还因造反入了大牢,声名狼藉……”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江崇停了手呵斥一声。
  然而,老太爷已经将话听进去了,脸色微沉。看着江崇问:“当真?”
  江崇不敢撒谎,也不敢认,一时慌张。
  胸口起伏得厉害,老太爷狠狠将龙头杖往地上一杵:“说实话!”
  “父亲息怒!”江崇放了家法走回他身边,瞪了白璇玑一眼,而后道,“没有这位白二小姐说的这么严重。”
  又唤她白二小姐?白璇玑有些恼,捏着手垂眸道:“陛下亲自下旨赐婚,将军还不承认璇玑的身份?”
  江崇没理她,兀自安抚着老太爷:“具体如何,等会儿让玄瑾来解释。”
  老太爷很不能接受:“之前……他们不是还来跟我请安了?江白氏怎么可能入狱?”
  白璇玑插嘴道:“您以为君上为什么要离开京都?还不是被那白珠玑拖累,为了救她,君上不惜让江府上下一起颠沛流离!”
  江崇是真的怒了,但他不太会骂人,只能恶狠狠地瞪着白璇玑。后者视若无睹,一句接一句地道:“君上是出了名的忠孝仁义,可被人一迷惑,四个字都丢了个干净。您与其在此罚二公子,不如去将那狐媚子赶走,好让君上恢复以往清明。”
  徐初酿听不下去了,抬眼道:“狐媚者,善人后以谗言。”
  白珠玑是不是狐媚子大家都不知道,但眼前这个搬弄是非谗言惑人的,显然不是个好东西。
  白璇玑也不气,看着她就笑:“二夫人书读得不少呀,可惜眼神不太好,跟坏人凑得近了,也没学着什么好作为。真以为讨了休书就能过好日子了?女子一旦没了夫家,谁供你吃穿?谁给你遮雨的瓦檐?”
  江深反唇相讥:“敢情二小姐是没吃没穿了,所以非要赖着我三弟?”
  白璇玑一噎。复又笑道:“我这是帮二公子说话呢,您怎么还跟我急上眼了?”
  “江家家事,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撑着身子,江深冷笑,“二小姐现在能站在这里,承蒙的是白御史的庇佑,江家肯给白御史脸面,但二小姐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敢在老太爷面前搬弄是非,真是犯了江家的大忌讳。
  “都别吵了!”江老太爷气得发抖,扶着旁边管家的手就站了起来,“我先去找玄瑾问个清楚!”
  “父亲。”江崇急道,“您何必走这一趟,我去让三弟过来就是。”
  “他方才,是不是与白家四丫头一起走的?”老太爷问。
  江崇抿唇:“我没瞧见。”
  “儿媳瞧见了,是的。”白璇玑道。“老太爷您现在赶过去,就能知道儿媳没撒谎。”
  江老太爷抓着龙头杖就走。
  阴平郡守宁镇东一早就在等着了,江玄瑾同李怀玉一过去,他就十分欣喜地迎了上来:“提早收到消息,已经恭候君上多时。这是阴平近三个月的重要文书,送呈君上。”
  这郡守的态度比之前几个城池遇见的都要好,江玄瑾颔首让后头的乘虚收了文书,然后随他去见郡府里的各阶官员。
  宁镇东笑道:“这些人都是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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