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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抬眼去看沈风斓时,只看见重重叠叠的丫鬟婆子们的背影。
身后的丫鬟见她呆立半晌,便轻声道:“小姐,二小姐已经走远了,可以不必目送了。”
嗤。
她眸中掠过一丝不屑,嘴角翁动了两下,到底没有说出来。
何必解释?
就让丫鬟觉得她是在目送沈风斓好了。
就好像她的父亲沈太师,分明是忌惮沈风斓外祖家的权势不敢随意续弦,偏还要装出一副为嫡妻守孝三年的赤诚来。
“咱们也回去罢。”
她敛了目光,径直朝着抄手游廊一侧转去,转入抱厦之中。
地上零落的凤仙花瓣被踩在绣鞋之下,鲜嫩的汁水溅出,花香浓郁中带着腐烂的气味。
沈风斓身后的仆妇,见她若有所思,都识趣得跟得远了几步。
只有浣纱敢跟上去,和沈风斓说起了悄悄话。
浣纱的娘是沈风斓院子里的掌事妈妈,她又是沈风斓身边的大丫鬟,自小跟她一块儿长大,自然比旁人有脸面。
浣纱轻声道:“小姐,你和三小姐怎么不如从前亲热了?”
沈风斓听了不禁错愕,“我从前和三妹妹很好么?”
如果很好,为什么深冬时节掉进冰湖中的沈风斓,在醒来第三日才等到沈风翎的探望?
她就是由此判断这姐妹二人从前并无多少情意,所以对沈风翎只是淡淡的,尽一个做姐姐的情面罢了。
浣纱反而被问住了,“小姐就这一个姊妹,大少爷又常年在外……”
她在说自己应该和沈风翎好,而非是从前的确好。
沈风斓放下了心来,看来她的判断并没有错。
浣纱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话中的问题,忙道:“从前是小姐年少,如今就要出阁了。姊妹应该更亲热,哪有反而更疏远的?”
她的口气格外老道,不像是个丫鬟,倒像是个看透世情的老妈子。
俨然是古妈妈的口气。
“你觉得,三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随口一问,却让浣纱皱起了眉头。
看来浣纱还是火候不够,嘴上劝自己和妹妹交好,实际上自己心里也不喜沈风翎。
“三小姐总是打量小姐,衣食住行总要比着小姐似的。”
浣纱半晌憋出了这么一句,她娘曾经告诫她,做奴婢的不能议论主子的是非。
她严格遵守娘亲的教诲,不敢说沈风翎的不是。
“就是这样。”
浣纱的话说得很委婉,但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她不喜欢沈风翎总是窥视她,戴什么簪子穿什么衣裳,都能刺激到沈风翎敏感的内心。
她极力掩饰自己嫉妒的眼神,却连浣纱这样年轻的丫鬟都瞒不过。
沈风斓现下是性命难保,哪里顾得上异母的一个妹妹?
她现在头疼的是,如何让皇上收回成命,取消她和宁王的婚约?
传闻这位宁王有其母贤妃的风范,温厚贤良,文雅谦逊,是难得一见的翩翩佳公子。
这样一个名声在外的夫婿,她连找点由头退婚都找不出。
她一双秀眉峰峦叠嶂地聚起,犹如水墨画般浅淡,又隐着动人风景。
一面想着,八幅马面白绫裙下的双足脚步渐缓,玲珑的刻丝绣鞋忽然微微并拢立住。
她如何忘了,五月初五的送春宴!
第4章 待嫁
酉正初刻,合府内都用过了晚膳,各处都点上了灯。
沈风斓所居乃是府中西面一处独立的院落,名唤桐醴院。
布局不算大,建筑却精巧雅致,布置得美轮美奂。
院中种着各色香花香草,又有仙鹤锦鸡等瑞兽,夜里点上了落地八角宫灯,比别处格外好看。
一个约莫四十年纪的微胖妇人走进来,穿着素色的琵琶扣袄儿,姿态不疾不徐。
有院中粗使的婆子见了她,忙起身问好。
“古妈妈,又进来看二小姐啊。”
被称为古妈妈的夫人嘴角微含笑意,对问好之人略一点头。
屋里听到院中的动静,一个小丫头掀开绣和合二仙的锦缎门帘迎出来,笑着站在一旁打帘。
“古妈妈来啦?”
小丫鬟笑着和她问好,她仍是轻轻点头。
站在灯火通明的堂中向左侧外室一望,只见一个小丫鬟坐在灯影下头绣花,她便走了进去。
绕过室中一扇八宝镂空的屏风,里头方是沈风斓起居的内室。
只见沈风斓穿着家常藕荷色的小袄,头发松松散散地挽了一个篆儿,只插着一支比鸽子蛋还大些的莹白色南珠簪子。
她正歪在坐榻上捧着一本旧书,时不时嘴里轻声念着什么。
“小姐,老奴来给你请安了。”
古妈妈见到沈风斓就眉开眼笑,她过不了多少时日就要嫁到宁王府了,那时可就见不着了。
如今能见一日是一日。
她想着,不禁生出了女儿出嫁那般的不舍之情。
沈风斓听见她的声音,把书放下抬头笑道:“妈妈来了,快请坐。”
古妈妈是陈氏的陪嫁丫头,嫁给了沈府外院的古管事,便随了夫姓被称为古妈妈。
陈氏还在的时候,她就像左膀右臂一样帮着陈氏主持内院庶务。
如今陈氏不在了,古妈妈照管沈风斓仍有余威,就连大管家也要敬重她三分。
她也不多客气,大大方方地在小丫头端来的杌子上坐了,靠在坐榻旁和沈风斓说话。
“小姐如今待嫁,不绣绣嫁妆,还是这样爱看书?可别把眼睛看佝偻了,又不考女状元来。”
浣纱忙接话,“妈妈放心,小姐看书的时候屋里天下地下都是灯,不会看坏眼睛的。”
她一向老道,只有在古妈妈面前会情不自禁,露出一二小女儿的姿态。
——古妈妈是浣纱的娘亲,自小就让她在沈风斓身边服侍。
古妈妈微微蹙眉,似乎想要批评浣纱争强好胜,眼神朝屋里一溜又把话咽了回去。
浣纱如今是个领头的大丫鬟了,不好当着一屋子小丫头的面让她没脸。
沈风斓深知这母女二人忠心耿耿,古妈妈对浣纱教育甚严,略有不好就板起面孔来责骂一顿。
她怕浣纱伤心,忙打圆场,“是啊,妈妈。你不必操心,我这屋子里有浣纱,半点也没让我不舒心过。”
她对浣纱高度评价,就是给古妈妈面上增光。
古妈妈闻言,面色又柔和了起来看向沈风斓,仿佛沈风斓才是她的亲生女儿一般。
“小姐敬献皇后和贤妃娘娘,还有太子妃及长公主等人的鞋袜可绣好了?”
沈风斓要嫁给宁王,这些皇家嫡系的女眷会在大婚时送见面礼予她,而她按照习俗要回赠亲手绣制的鞋袜。
“都绣好了。”
她回应得云淡风轻,反正她不会嫁给宁王,这些鞋袜什么的根本就用不上。
古妈妈见她不以为意的模样,以为她是胸有成竹,越发欢喜。
“那就好,那老奴就放心了。”
她放下一桩心事,不禁想起了早逝的陈氏,若是她能见到沈风斓出嫁的模样,该是何等欢喜?
想着想着眼中不禁盈泪,沈风斓看在眼里,淡淡地别开了眼。
“浣纱,今日外头新晋来的雨前龙井沏来给妈妈尝尝鲜。”
明知古妈妈待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好,她也无法领情。
现如今能设法让宁王主动退婚,她留下一条小命就不错了,哪里奢望能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妃?
一个被退婚的女子,为人所不齿,注定是嫁不得什么良婿的。
如古妈妈这样真心待她的人,终归是要失望的。
浣纱将她常喝的铁观音撤下,换上一壶新鲜的雨前龙井,一时室中茶香四溢,热气腾腾。
古妈妈回过了神,忽又想起了另一桩事。
“小姐的嫁妆万万不可简薄了,有什么不好开口的话,就和妈妈说。就算柳姨娘想把家私都抓在手上,老奴也会为小姐争取的。”
嫁入皇家成为王妃那可不是寻常的婚事,陪嫁若是不丰厚,难免叫人看了笑话。
沈家若是贫寒的官宦人家出不起倒罢了,沈太师现是朝中一品大员,祖上袭过列侯,到了沈太师这一辈才靠科举出身。
沈风斓的外祖家也是世代公卿,如今是她的二舅陈徐行袭了定国公爵位。
她身上集结了沈家和陈氏的荣耀,精灵奇秀钟于一人,注定要有一生的泼天富贵。
柳姨娘正是沈风翎的生母,府中无当家主母,内院的事务名义上是交给了她来处置。
实际上,就连古妈妈说话都比她好使些。
随着沈风斓年岁渐长,才名冠绝京城,府中的下人越发巴结着桐醴院这头。
柳姨娘不是正经主子,岂敢在她的嫁妆之事上置喙?
沈风斓微微点头,一双翦水秋瞳只盯着那壶滚烫的热茶,若有所思。
为了保持茶香,紫砂的圆形小壶始终坐在炉子的火上。
若是这样滚烫的茶水,一不小心泼到面上,定是要毁容的罢?
她细细思量,总觉得自己对于退婚一事的计划不够完善,倒不如眼前这一壶茶省事。
一个毁容了的女子,无论如何也是做不了王妃的。
她越发觉着此计可行,只听古妈妈温厚的声音又道:“小姐到时候要带几个陪嫁丫头?还是多带些的好,若是屋里的不够,老奴再到外头给小姐挑好的来。”
这一把饱含关切的嗓音,将她好不容易坚定起来的心又瓦解了几分。
她的性命固然重要,为此可以牺牲容貌,但古妈妈和浣纱这些人怎么办?
她若真的毁容,这些人少不得担个照顾不周的罪名。
——她们的命,也是命。
沈风斓打消了念头,心内暗叹,面上只浅浅一笑。
“妈妈来得正好,正想问问您春宴的事宜。听闻长公主府有个莲池?”
……
第5章 送春宴
转眼就到了五月初五,正值端阳佳节。
一早起,桐醴院的丫鬟婆子们就忙着挂菖蒲和艾草,又把院中各处屋子用苍术熏了。
小丫鬟把炉子和苍术送到沈风斓的屋里时,见她已穿戴整齐,正坐在榻上慢条斯理地吃一个盛在荷叶滚珠碟里的粽子。
柳烟迎出来把东西接了,端进内室问道:“小姐,是现在熏还是出门以后熏呢?”
沈风斓略瞧了一眼,放下手中的银筷,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我吃好了,现在就熏罢。”
她抬手取下衣襟上别着的绢帕,在嘴角抹了抹,又问浣纱:“可派人去三小姐那边看过了?”
浣纱穿着半新不旧的湖蓝色比甲,闻言笑道:“三小姐过来了,听说小姐在用早膳就在外头等着。”
沈府就这么两个小姐,偶尔宴请沈风斓的也会捎带着沈风翎,不至于一个人显得孤单。
她走出内室,见沈风翎已听见响动站起了身,她穿着一身崭新的缕金红纹裙,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也是一色新衣。
沈风翎暗自打量着她,见她一袭水墨白绫裙层层叠叠、飘飘洒洒,竟是先前三月里制的春衣。
“如今春末夏初了,二姐姐怕冷么?”
沈风翎有些得意,她穿了新制的夏裳,沈风斓的打扮不及她娇艳动人。
“是啊,近日身子有些不爽,怕出门着了风。”
沈风斓说的也是实话,她这些日子反复在脑中推演着今日的计划,过度费神使得身子都有些倦怠了。
“那姐姐一定要多休息……”
沈风翎说着客气话,跟在沈风斓身后向外走去。
一辆朴素的青帷马车出了沈府正门,车旁跟随着七八个丫鬟婆子,个个打扮得庄重光鲜。
路上的寻常百姓一见便知是非富即贵的人家,纷纷躲避到一旁,待到了长公主府外的大街才拥挤了起来。
浣纱等人在马车里伺候着,听得外头车轮和马蹄的声音此起彼伏,便知是到了。
果然听得外头有婆子上来招呼,“可是沈太师府上二位小姐?”
外头跟车的婆子声音里带着笑,“正是。”
而后听见亲亲热热的叙话声,马车进了长公主府的内院,在二门外下了车。
长公主府的打大丫鬟上来领路,穿过重重屋宇便到了后花园设宴之处,放眼一汪碧水,令沈风斓心中大定。
“沈二小姐来了?快请进来。”
曲桥连通湖心一处树着屏风的水榭,尚未走近,里头已传出一道庄重嗓音。
沈风斓加快了些脚步,进得水榭便见上首一位中年美妇朝她笑,一身珠翠罗绮格外耀眼。
在座女眷几乎尽是华服,或坐或立,见她进来都明里暗里地打量她。
“臣女给长公主请安。”
沈风斓含笑上前,一个福礼还未行毕,便被长公主握住了手。
站在她身旁行礼的沈风翎一顿,很快也被长公主身旁的丫鬟扶起。
“今日是端阳送春宴,不必拘礼。日后总归是一家人,不知道闺名是哪两个字?”
她笑意盈盈地和沈风斓说话,言语间已经把沈风斓当做了自家晚辈。
都说这位长公主是最疼爱子侄的,想来是爱屋及乌,连“准侄媳妇”也一并疼爱了。
沈风斓恭敬回答,长公主见她举止落落大方,越发心生好感。
又细看她头发、指甲等细致处,只见乌发若云,十指水葱般纤长细嫩。
她满意地点点头,顺手便从头上拔下一只赤金点翠垂珠凤钗,在沈风斓的微微诧异中插在了她的发髻上。
“你这一身水墨白绫裙仙女儿似的,可会嫌弃我这凤钗俗气了?”
长公主是今日宴会的主人,一言一行皆在众人眼中。
如今见她将自己的爱物当众赠给沈风斓,便知她心里是格外喜欢这个准侄媳妇的。
站在她身边伺候的儿媳马氏最得长公主的欢心,先开口戏谑道:“儿媳不嫌俗气,若是沈妹妹不要,长公主就赐给儿媳可好?”
话音未落满座皆笑,都说马氏一贯好诙谐。
长公主也笑着捏捏她的脸,“你这猴儿,连你沈妹妹的东西也要抢。”
马氏在长公主跟前一向如此,又拉着沈风斓的手不依道:“沈妹妹快说,到底嫌不嫌俗气?”
众人皆知马氏出身封疆大吏之家,自然不是稀图这凤钗,而是故意说得小家子气来逗乐。
沈风斓含羞一笑,“我便嫌了,马姐姐这一头珠翠,怕也没处再插去。”
长公主不禁噗嗤一笑,忙用帕子掩了口,众人都乐了,一时席间气氛格外欢乐。
只有站在靠后一步的沈风翎面色僵硬,见众人都捧着自家姐姐,自己一袭新装华丽鲜艳,却无人看顾。
她越发拱肩缩背,将头低了下去,免叫人看到她的表情。
一席过半,长公主借口年事已高先退到阁中歇息,让一众女眷随意游赏。
众人三五成群地散开,也有在花荫底下说话的,也有隔着栅栏逗弄仙鹤的,还有在水边拿了杆子垂钓的。
沈风斓装作不经意地往水边走近,看着水中金色游鱼啄食水面的桃红色花瓣,在碧绿的池水中来回摇摆。
站在半人高镂空雕栏边的两个粉衫女子靠了过来,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略有些羞涩地和她搭话。
“沈二小姐也想垂钓吗?”
她咋闻这娇嫩的娃娃音,抬头一看,只见眼前两个女子生得一模一样,怀里抱着杆子睁着大眼瞧她。
再看脚边立着兜网和木桶等物,原来是自己出神,一不小心站在了人家要垂钓的地方。
“我未曾瞧见这地方有人,失礼了,二位莫怪。”
她曲身微微一福,给这两个女子赔不是。
那两个女子见状也福下身来,一样的衣裳首饰做出一样的动作来,越发像人偶娃娃一样可爱。
其中一人道:“沈二小姐不必多礼,我们是吏部侍郎南家的人。我叫南青青,这是我的双生妹妹南子衿。”
两人的名字和样貌一样清秀文雅,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我叫沈风斓,家父是沈太师。”
南青青二人自报家门,意在告诉沈风斓她二人的身份地位不及她远矣,她不需要赔不是。
没想到沈风斓听过后不但没有小觑她们,还主动和她们通了姓名。
她二人笑得弯了眼,一咧嘴露出小巧的虎牙来,显得格外稚气。
三人站在水边说话,才说了几句,便隐隐约约听到身后有嘈杂之声。
第6章 喧哗
长公主亲自办的宴会,是何人如何大胆,竟敢喧哗?
南青青二人面露好奇之色,脚下未动,双眼却直往嘈杂声传出的地方瞄去。
沈风斓也是女子,如何不懂女子天生好奇的心性?
她三人结伴走过去,附近已围了不少人在看热闹,见她走来,都似笑非笑地让开了道。
她心道不好,只当做没看见一般凑近了人群,见是一个鹅黄广袖宫装的女子和沈风翎站在池面曲桥上。
宫装女子趾高气昂地大声呼喝着什么,沈风翎垂首不言,这场面一看便知是沈风翎不利。
南子衿娇嫩的嗓音哎呀一声,“不好,那是谁家的姑娘惹了刁蛮第一的小郡主?”
沈风斓带着疑惑看了她一眼,南子衿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那是长公主的幺女卫玉陵,